1982年7月2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应该怎样治疗这种“头疼”病
立公
读了5月19日《人民日报》第八版《我最头疼的一件事——吃请》一文,勾起许多感想,深感有必要为害这种“头疼”病的患者延医会诊,以解除病痛。
老实说,对于象赵玉琴同志这样为吃请而“头疼”的同志,我还是有几分同情的,因为与那些乐于“吃请”、惯于“吃请”,吃了请还洋洋得意的人相比,他们头脑里总还真是想着党的《准则》和人民利益。
请吃和吃请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如果压根儿没有人请吃,想吃请的人就无处下筷。当然,如果谁都拒绝吃请,请吃者也就请不到吃客。现在的请吃和吃请者中,有的是“周瑜打黄盖——两厢情愿”,有的则属被迫,有被迫请吃者,也有被迫吃请者,而且被迫请吃者更占多数。因此,被迫请吃者比被迫吃请者的“头疼”病要严重得多。
据我观察,请吃者之所以要请别人吃,大概不外以下几种情况:
有的人是以酒肉为诱饵,把吃请者作为猎获对象。只要你吃了他的请,就算上了钩,就得听他摆布。这种请吃者居心险恶,是最可恶的。
有的人是慷公家之慨,行私人之情,今天我请你,明天你请我,花公家的钱财,饱自己的肚皮。
以上这两种人是不会为请吃“头疼”的。
“头疼”的是第三种人,为了办成一件事(包括许多合理合法完全应该办的事),处于无奈,只好随行就市,也采用对某些人来说最有效的办法——请吃。别看他们酒席宴上强装笑颜,内心却是七上八下、五味俱全。有时请了东家还得请西家。只要有一尊菩萨拜不到,你就别想办成事。
那么,吃请者为什么会“头疼”呢?这里也有文章,因为吃请者大体也分三种情况:一种是心贪嘴馋,自愿上钩;一种是盛情难却,碍于面子;还有一种是被硬拽去的,他们明知好吃难消化,生怕主人在倒酒上菜的同时端出什么难题来。大凡“头疼”的就是这种人。
但不管是那一种,其共同点是请者有求,吃者有权。被请的一般都是头头脑脑人物,或者是握有开条子、盖章子实权的,也还有能够帮帮腔说说话的。这些人中的某些爱吃请者的心肠是够狠的,为了让别人请他,什么法子都可以使出来,明讲暗示,“阎王爷不嫌鬼瘦”,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说来也怪,请吃这个办法对某些人来说也真灵,酒杯一端,政策放宽,有求必应,一切好办。三年办不成的事,酒席宴上可以一言为定,一张便条可以代替盖满公章大印的公文。不过,这个办法一灵,党的政策就不灵了,国家计划就不灵了,社会主义就不灵了。如果让这种办法灵下去,“头疼”的人必然会越来越多。
现在许多人都说这种歪风该刹,但又认为很难。难就难在,有些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不能带头纠正、抵制。各级领导、每个党员、每个干部如果都能拿出点勇气,不请人不吃请就中了。如果人人都能从我作起,此风自然可以刹住。最近听说河南省有一位地委负责同志,他一到任就宣布不吃请,可是第一次下乡到一个公社去,公社书记就给他摆了一桌酒席。他不但罢宴而归,而且亲自写了一个通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请他了。我看他这个办法也很灵。纪律检查、财政等部门也应该敢于摸一摸那些专爱敲人家竹杠,靠碰杯搞交易的人物以及诸如“电衙门”、“管房长官”之类的实权人物的屁股,让那些吃请太多的人把不该吃的吐一吐,清清肠胃。对请吃者则应严格执行“谁出主意,谁拿钱”的规定。
困难虽然不少,但有利条件更多,应该乘建设精神文明东风,破多年陋习,开一代新风!


第8版()
专栏:

南通杂记
姜德明
夜里从南京登船,枕一夜长江,天明便到了南通。想不到这江北的小城一如秀丽的江南,满街的绿树,谧静的幽巷,石头路,青瓦白粉墙,还有象影子似的到处相随于我的濠河,说这是一座水城也不过分。
如今,来南通的外地人多起来了。这个城市的轻纺工业早已驰名,近年全市的人均产值跃为全国第一位,而且彻底解决了待业青年的问题,因此慕名而来的人不断。我在那儿的几天,就有外省两个市的代表团来访。南通人是谦虚的,一见当地干部的面,他们就说:“南通名声在外了,压力很大。今年的情况有些变化,我们的困难不少。市里的领导早就向全市人民交了底,只有克服了这些困难我们才能前进。”我看了一份材料,与其说是介绍成绩,不如说是既讲了有利条件,也讲了不利条件,而且讲得明白具体,让人看了不觉得是客套话,反倒产生了信心。这种相信群众,依靠群众的精神,这种向外边人讲实话的作风是可贵的。
南通是张謇(1853—1926)的故乡,他在这里办了多年的实业,当我同南通人接触时,他们常常提到这位状元公的名字。我发现他们怀有两种极为微妙的感情,一方面是骄傲的感觉,因为当年张謇无法实现的愿望,在他们手里都实现了。我们远远地胜过了张状元。另一方面,他们又时时念及张謇对家乡做出的历史贡献,比如垦荒和水利,至今受惠,因此他们试图给这位状元公以历史的、公允的评价。
辛亥以后,张謇在孙中山政府当过实业总长,在袁世凯政府当过农商总长。洪宪称帝时,他离开袁世凯,返乡办实业和教育。在政治上他是一个君主立宪派、改良主义者,看不清国家的前途;在办实业和教育方面,他也是一个“失败了的英雄”,“养民、富国、御侮”的理想终归幻灭。在他身上反映了半封建半殖民地发展的特点,是我国近代史上一个很矛盾的历史人物。
我们去看了南通国棉一厂,它的前身是张謇于1896年创办的大生纱厂,也是我国纺织史上最早的一家规模较大的工厂。厂门口还保持着一座古老的钟楼,当年张謇升堂议事的公事厅亦保存完好,现在作了招待所。然而厂房和机器早已更新了,只有一个老车间还是梁柱林立,机器骨架上残留着本世纪初英国制造的字样,其实机件也都革新过了。
为了追求功名,张謇四试不中。到了四十二岁才中了状元。他出身寒微,不惜“借籍”外地一个门第高贵的张家才能应考。甲午中日战争那年,有一回他同文武百官迎候从颐和园回城的慈禧太后,适逢一场大暴雨,地上的水积了几尺深,连七八十岁的老臣亦跪在水里接驾。雨水从帽子上边的红缨上流下来,袍褂上染了鲜红的颜色,连身旁的积水也染红了。而轿子里坐的太后却连眼皮也不抬。这件事更刺激了他弃官回乡办实业。他请来外国技师和工程人员,厂址选在远离城市的棉产区附近。至今南通城里的人还称道他的眼光,不曾把一个工厂建在城里,避免了日后令人苦恼的空气污染问题。然而他又迷信得很,事先看过多次风水,说厂址必须建在龟地上,烟筒一定要建在龟背上,钟楼要建在龟颈上。升火发电时,他整衣佩冠神秘地冲着电火灯光三叩其首。他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一方面可以延揽中外科技人才,一方面又说要以孔孟之道治厂。起初他反对雇用童工,以为那是不仁义的,可是后来的大生纱厂还是雇了不少童工,残酷地剥削工人。他想用工厂的利润来兴办教育和文化事业,到底是工厂不能扩大再生产而失败了。后期的言论,又主张共产主义不适合中国的国情。这是张謇的矛盾,这种矛盾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张状元个人是不可克服的。
我们参观了南通师范学校,这是张謇于1902年创办的,是我国第一所师范学校。今年春天,刚刚举行过建校八十周年纪念。到了这里我才知道,王国维、陈师曾当年在此任教。在校史陈列室里,我还看到一位美丽的少女的照片,那是张謇的孙女张聪武的遗照,抗日战争时,她参加了新四军,1938年在黄桥游击战中壮烈牺牲了。
1912年张謇又办了南通纺织专科学校,也是全国第一座纺织学校。今年春天也在这里举办了七十校庆。
若干年前要想举行这样的聚会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这必然要涉及它们的创办人张謇。人们今天聚会,当然是为了歌颂三十年来我们党所取得的光辉业绩,然而张謇所走过的曲折的道路,不是正可以反衬我们的正确吗?
我们还到了南通博物馆,1905年张謇创办时名为“博物苑”。现在它作为公园的一部分,是南通人民理想的文化休息场所。我们又参观了附近的南通市图书馆,绝大部分古籍还是张謇时代的收藏。现在正在修建一座古籍大楼。去时正好是星期日,少年图书部坐满了读书的儿童。听说家长们有从郊外专门送孩子来读书的,另外一些家长送孩子到少年部以后,自己到成人阅览室去攻读。我为南通人的学习空气而感动了。
我们到了南郊公园。十年动乱期间张謇的墓平掉了,现在又依原样修复好,连张謇之子的墓亦照旧修复了。海外归来的张氏后代,原以为再也不会踏上祖国的土地了,可是他们最近终于来了,而且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拜于先人的墓前。我相信,他们实际地看到了我们党的政策,看到了无产阶级广阔的胸怀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我们是历史的开拓者,但是我们并不想抹掉一切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而探索,甚至失败了的前人的足迹。这一点,在我临别南通的那天,在拜访原是东北的一位纺织工程技术人员,现在是南通分管外贸的副市长的张謇的孙子张绪武同志的时候,便得到了完全的证实。
长江流域不少地方正下暴雨,江水猛涨了。深夜登上江轮,回首望南通,它留在一片灯海之中。我突然想起几天前登狼山,遥望江海的豪迈心情。南通是一个使人心胸开阔的地方,我失悔不曾向送我到码头的朋友说:“南通真美,我来得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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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椿笋
李昆纯
春的使者,委托门前的那棵椿树,告诉我她已来临的消息。
冬天,这棵椿树没有枝,没有叶,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是一根木桩,竖在泥土里,迎着刺骨的风雪。忽然,有一天,它那光秃秃的顶端,冒出了一点红红的芽尖,随后,这芽尖长成了一支支芽叶,接着,便伸展开去,成为一簇簇叶片了。那红红的叶面,也泛出了淡淡的青绿。我知道,不久它即将枝叶披纷,为大地撑开一柄绿伞。我摘下一支,轻轻地嚼着,多么清香呀!
我不仅听到了春的脚步,看到了春的色彩,还尝到了春的滋味。
一声惊雷,唤出了这么多春笋,象一群娃娃,排列成梅花队形,正准备出操,接受春天的检阅。
明天,他们将身高百尺,俊俏挺拔,郁郁苍苍。那时,他们有的会置身高屋,有的去涉足江河,以自身的力量,服务于人类。
我仿佛也是一棵竹笋,置身于他们中间,沐浴着春风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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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诗三首
白原
春春天又回到久别的大地,给芳草带来无限的情思;流水同彩云共叙重逢的欢欣,风雨向绿叶倾诉难忘的往事;四月的柳絮最缠绵,临别依依不忍春离去。
思许多美丽的珍奇的思绪,常常涌动在我心灵的泉眼,如同淙淙的泉水,流过芳草萋萋的溪涧,伴着轻风温柔的步履,问我为什么不歌唱?
返广州依旧珠江水,云过五羊楼……红花岗上花朵朵,芙蓉树下烈士路。长堤怀故人,广桥送逝波。越秀山上重攀登,级级长阶谁共数?玉兰花如故,满园香飘新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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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警惕曲意逢迎
林君雄
《古代趣文百则》一书里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名官员从京城到外地去当官,行前向老师告别,说他备有高帽一百顶,逢人送一顶,当不至于跟人不和。老师听了很生气,批评他不能那样为人处事。他立刻送老师一顶“不爱戴高帽”的高帽,使老师点头称是。
这本书中还有一则《悦谀》,也很风趣。说的是古代广东一位县太爷,每公布一项政令,听到下属称赞就高兴。有一衙役想迎合老爷,故意跟旁人轻声地说:“大凡当官的都喜欢人家奉承,唯独我家老爷不然,他很瞧不起别人的恭维。”这话让县太爷听见了,急忙把这个衙役找去,大加赞美,说:“好小子,知我心的只有你!”
这两则趣文颇值玩味。这位学生和这位衙役都想奉承老师或长官,但却要给被奉承者以不受奉承的美好印象,把爱听奉承的毛病说成不爱奉承的长处,特别是那位衙役更机灵,他当面不奉承,设法让别人替他传话,达到奉承的目的,手段可谓高明。用古话来说,这叫做“曲意逢迎”。
再说那位老先生和那位县太爷,他们口头上都表示厌恶奉承拍马,可是,一旦有人给自己戴高帽的时候,就忘乎所以,不但不厌恶奉承拍马的人,而且还引为知己,给以信任,委以重用。
正直的人们是不屑于奉承拍马的,惯于奉承拍马的人是不可能正直的。他们之所以给人家送高帽,无非意在得到好感:信任、成事、提拔,一句话,于己有利。一个领导者如果惯于听奉承话,渐渐地他就会远离贤者,远离群众,闭目塞听,干下蠢事,造成损失。而这种损失的大小往往和职位的高低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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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红军姐妹(雕塑) 王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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