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7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一把有用的钥匙
陈炳熙
常常听到一些文学爱好者抱怨:不怕读古代的文言文,不怕读翻译的外国文,就怕读那些明白如话却又晦涩难解的当代的诗和文。文言文虽然艰深,只要在念中学的时候认真学过几篇,再把“之乎者也”几个虚词弄一弄清楚,总可以弄懂文章的意思。外国文艺作品,只要译笔过得去,读起来一般也没有多大困难。而若在报刊上遇到一篇难读的白话诗文,想要把它弄懂,那可就毫无善策了。这种情况开始时似乎只见于诗,所谓“朦胧”,排列了若干行,每行也都是明明白白的一句话,但连在一起表示个什么意思,却是不知道的。还有全首只有一句的诗,这一句话倒也是十分好懂,正因为其好懂,就更叫人不懂!因为有头脑的读者谁都会想:如果仅仅具有这层尽人皆懂的浅薄的意思,哪会值得作为一篇创作发表在这里?所以应该深求。而认真的读者求来求去,求得好苦,还是茫然。后来也出现了这样的小说。最近就有一个短篇,先是在一家大杂志上发表,又被选登在选萃的刊物上。读者读了一遍不懂得,想放下不管,又不甘心,因为既然经过大杂志和选萃刊物编者的赏识和推荐,定是有它的好处无疑。可是连读几遍,还是不懂,只落得满脑子问号。
直到最近读了鲁迅先生在1935年写的一篇杂文《“寻开心”》后,才顿开茅塞。原来这类被鲁迅叫做“古里古怪的诗和尼采式的短句”之类的作品,在三十年代就已经有过;读了不懂而苦求索解的读者,那时当然也就大有人在了。可是,真正的高明者世上毕竟也是有的。这类难懂的作品,只能糊弄一下那些“忠厚老实的读者或研究者”(鲁迅语),并不能糊弄鲁迅。因为鲁迅已从写过此类作品的大师林语堂的讲演中,探到了其中的真谛。林说:“做人要正正经经,不好走入邪道,……作文,要幽默,和做人不同,要玩玩笑笑,寻开心,……”根据这一真谛,鲁迅揭穿了此类作品的底子:“作者本来就是乱写,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对老实人‘寻开心’而已”,“这‘玩玩笑笑,寻开心’,就是开开中国许多古怪现象的锁的钥匙”。
好一把“钥匙”!时代虽然不同,情况也不完全一样,但这把钥匙直到今天看来还用得着。空洞晦涩并不是含蓄蕴藉;无从索解并不是意在言外;谁也不懂并不是哲理深含,这一切,更不会是什么“新的美学原则的崛起”!说到家,他们中的某些人不过是向老实的读者(有时还包括编者)寻寻开心而已。如果还把它说成是“创新”,那玩笑开得就更大了。


第8版()
专栏:

事已过三
刘贵忠
俗话说:事不过三。没想到这次却超过三次才办成这件好事,所以给起个名叫“事已过三”。
这是上月的事。同室工作的小江,是个好学、勤俭的女孩子,一有空就自修外语,或者帮别人干这干那。大家都夸奖她,喜欢她。但是,她也有个突出的“缺点”,就是不会“交际”。除了一块工作的几个女同志外,很少和外人来往。都二十六了,还没对象。我们都替她着急,很乐意给她帮忙。
正好,一个老同事托我给她儿子找对象。小伙子叫陈光,二十八岁,搞无线电的,品貌不错,就是和小江有同样的不会交际“缺点”,见了姑娘就脸红,找不到话说。我给他俩一说,还都乐意见个面。地点就在我家。
第一次,约的是晚上7点。姑娘一直等到9点也没见个人影,闷闷不乐地走了。第二天陈光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说,头天晚上她心脏病犯了,家里除陈光外没别人。等他找来医生,忙里忙外,到母亲病情好转时,已经10点来钟了。她一再要我向女方表示歉意。我跟小江一说,她很通情达理,没说什么,同意再订个时间见面。
第二次,约好是星期六晚6点半。到了7点,陈光还没来。小江坐不住了,站起来要走,我好说歹说她才又坐下来。其实我也坐立不安。我暗自责怪小陈不守信用。又等了半小时,小江终于走了。我实在气不过,气冲冲地骑上车到陈光家找他“算帐”。到了小陈家,敲门没人答应。隔壁的老奶奶颤巍巍地走出来告诉我说陈光在她家。好啊,小陈你竟跑到邻居家串门玩去了!我随老奶奶走进门,一看,叫我说什么呢?陈光正在修电视机。我知道老奶奶的儿子媳妇都在国外工作,她一个人很孤寂,晚上看看电视,是她生活中的一桩乐事。终于电视机修好了,小陈一抬头看见我,脸刷的红了,收起工具把我拽出屋:“她还在吗?”
“早走了,你呀你。”我一肚子埋怨。“还能再约一次吗?”我叹了口气:“试试看吧。不过再不能黄了。”小伙子憨厚地笑了笑:“那当然。”
下次见面时间订在次日下午6点。5点半小江骑车来了。6点,小陈没来。6点20,仍没有动静。小江咬着嘴唇,脸都憋红了,两颗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泪花,一捋头发站起来,说了句:“算了,事不过三,简直是拿人开玩笑。”不等我张口,就气冲冲地走了。我一下软瘫在椅子上,气得手足冰凉,头晕脑胀。猛然陈光浑身冒热气,气喘吁吁冲进门,上气不接下气:“阿姨,实在对不起……”我正一肚火没处泄,那容他说话,只狠狠地瞪着他,连珠炮似的说:“人家早就被你气跑了。你回去吧,我不管了,再也不管了!”
第二天,我真的气病了,只好在家休息。晚6点,小江来了,一进门,脸上红得象燃着火团。我正纳闷,她却递过一个本子,轻轻地说:“你看是不是他的?”“他的?谁呀?”我被弄糊涂了。接过本子一看,扉页上有名字。“陈光?他的本子怎么跑到你那儿去了?”小江这才说了原由。昨天下午5点钟,一个退休老工人出门买菜,不小心摔倒了,扭了脚。一个骑车路过的小伙子看见了,赶忙推他到附近医院去,看完病又送回家,直到把老人安顿好,才急匆匆地走了。小伙子的挎包拉在老人家里。无巧不成书,这位老人就是小江的父亲。小江怒气未消从我这儿回家后,她爸爸告诉了她这件事,并嘱咐她亲自按照笔记本上的地址把挎包还给年轻人。于是小江才明白陈光又“误点”的原因。听完她一席话,我的病好了一半。我故意平平淡淡地说:“你把本子留下,我还他就是了。”“不,爸爸让我亲手交给他。”“那你自己去吧。”她脸更红了,低着头,吃吃地说:
“约他明晚来好吗?”我上劲了,拿着腔调:“事不过三,我真不想管了。不过,既然你愿意再见,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他再失约了呢?”小江一下子搂住了我肩膀:“我等他。”我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第8版()
专栏:

献哈达(中国画) 叶浅予


第8版()
专栏:新书架

《明清诗文研究丛刊》问世
江苏师范学院中文系明清诗文研究室编辑的《明清诗文研究丛刊》第一辑最近已经印出。这是我国明清诗文研究领域中的专题性学术刊物,由该研究室主任钱仲联教授主编。
明清诗文,文学史家大都认为在中国文学史上已处于没落阶段。其实,它虽有保守摹仿的一面,也有突破唐宋以前藩篱,提供新东西的一面。在研究领域,还有不少矿藏有待开发。该刊第一辑载有清人佚稿及未经刊行的有价值遗著的评介,如晚清改良派作家黄遵宪佚文《敬告同乡诸君子》,新发现的明遗民诗人陈璧诗文残稿初探。重点刊载了明清诗文研究室正在编写中的《清诗纪事》的体例说明和示例十余目。其它还有明清诗词论及诗文作品的论述,可填补一般文学批评史和文学史的空白。
明清诗文研究室是1981年5月正式成立的。一年多来,除了以编写《清诗纪事》为工作重点外,还编印了《清代诗人姓名录初编》、《明清诗文论文索引》等。 敏思


第8版()
专栏:

在遥远的边城(二首)
顾工
司令员我曾和司令员住一顶帐篷,晚上同点一盏酥油的油灯;黎明一起撩开积雪的篷布,踏着坚冰走向高高的山峰……我俩常常交谈有趣的人生,哦,他也不只是打仗冲锋,他学过绘画、弹琴、跳舞,小时候每次上台都很轰动。他也曾下乡,进厂,生产火药,在军事学院翻阅全世界的书本;他曾多次主持年轻人的婚礼,自己却还从没有求爱、成婚。司令员爱在新工地举行舞会,邀请来雪山冰寨中的各族民工,他这时总要快活地大显身手,用军靴把冰雪踏得片片消融。白衣衫我在边城住过很久医院,对每个病房都深深依恋,病员多是不平凡的开山英雄,医生、护士也曾穿越烽火硝烟。从抗战的前线到解放的战场,从临津江畔到拉萨河岸,都曾有红十字的药箱跃动,都曾有白衣衫的行踪飘闪……他们又到这里结识各个民族,学会说舌音、喉音很重的语言;我听每个人说话听得出神,翻腾着一页页没有印刷的诗篇。今天我翻开那时的生活笔记,总觉得面前亮起炽热的火焰,呵,在那遥远边城的每位亲人,是我梦魂中的灵感,美的源泉。


第8版()
专栏:风物小志

古松参天的戒台寺
李东涛文 卢传友摄影
戒台寺,又名戒坛寺(见左图)。它坐落在北京市西郊的马鞍山上,距离市区约35公里。著名的潭柘寺在它北面,相距10公里。戒台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三百多年前,唐代武德五年(公元622年)初建,命名慧聚寺。辽代咸雍(公元1065—1074)时期有个名叫法均的高僧来寺院开坛传戒,建立了戒台。它是当时中国北方最大的戒台,由于战乱,不少人愿意剃度出家,成批地来这里习经文、学戒律,随后到潭柘寺的楞严坛通过考核,才准许出家,并可云游四方,布经化缘。从此,戒台寺名传天下。明代正统年间(公元1436—1449)再次修缮,改名万寿寺。清代康熙、乾隆年间都不断扩建。现有建筑大都是清代的。
戒台寺殿阁巍峨,花木葱茏,尤以古松闻名。最著名的有活动松、自在松、卧龙松、九龙松和抱塔松。活动松是摇动旁枝,全树枝叶都振晃。自在松是扎根墙角,姿态自在虬曲。卧龙松枝干弯曲、扁平,卧于半山。九龙松是枝分九杈,树身灰白,似披鳞挂甲。抱塔松是松绕塔长,好象要把宝塔紧紧围抱。这样神妙的古松掩映着绿瓦红墙的殿阁,四周又镶嵌着不少布局精巧的庭院,如四季飘香的牡丹院,从而使这里既有千年古刹的庄严肃穆,又有江南园林的秀丽清幽。这座古寺解放前逐渐荒芜。近几年,经国家批准,拨归北京园林局管理,经过整理重修,今年下半年将接待游客。这里将成为京郊又一游览胜地。(附图片)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