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6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下士闻道,大笑之”
张鼎三
近来,经常听到一些轻狂的笑声。这笑声,似乎无关宏旨,无足轻重,细加玩味,却不免使你忧心忡忡。
某些人毅然戒绝烟酒,有人非笑之。某些人节约办喜事,不设宴、不收礼,有人非笑之。某些人向国家捐献财物或把出国所节省下的款项全部交公,有人非笑之。某些人憎恶走后门之风,并予以抵制和揭发,有人非笑之。某些人勤勤恳恳,不图名利,甘当革命的老黄牛,有人非笑之。某些人以祖国科技落后为耻,立志钻研专业,赶超世界先进水平,有人非笑之。某些人对拖拉作风、爬行状态充满义愤,并对领导和同志提出批评和建议,则更有人群起而非笑之矣。笑声种种,令人茫然。
笑从何来?笑者曰:“一笑其不合潮流,二笑其自讨苦吃。”这不禁使人想起老子的话:“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看来,这些自命精通时事、善为己谋的笑人者,理当坐在老子所设的“下士”席位上。
下士笑“道”,历代如此。笑而不言,模棱两可,虽带有倾向性,却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如果笑得有理,仍不失为上士。况且古代曾有过“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的法令,给“士”们留下的就只有笑一下的可怜权利了。笑“道”笑得是否有理,决定于“道”的邪正,而评判“道”的标准又是时有变化的。因而“闻道,大笑之”的,不一定是下士,“闻道,勤而行之”的,也不一定是上士了。臧否人物,有时众说纷纭,症结往往就在这里。
封建主义之道,且不管它,这里只论社会主义之道。十年动乱,是非颠倒,黑白混淆,极左之道满天下。挺身而出,以马列之道抵制极左之道者凤毛麟角。有些头脑清醒之士对极左之道窃笑之,嗤笑之,乃至大笑之。这无可奈何的笑,虽然难以比做“中流砥柱”,却也近似“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仍然是可贵的。我党三中全会之后,拨乱反正,扭转乾坤。革命新风逐步形成,经济科技长足发展,泱泱中华在自我整顿的同时,展现出振兴的势头,这都是社会主义堂堂正正之道的具体体现。而竟有人说这些为革命之道“勤而行之”的奋战者“不合潮流,自讨苦吃”,又从而非笑之,真是笑得无理,笑得轻狂,是下士的笑!
其实,下士们并不缺乏知识或没有美妙的遐想。他们不争气的地方在于:虽然也憧憬祖国繁荣昌盛,甚至世界大同,却不愿付出相应的代价,更怕作自我牺牲;虽然也不屑于奴颜婢膝,蝇营狗苟,却无勇气移风易俗,从我做起;虽然也希望工作有成就,学习攀高峰,却不能奋发刻苦,锲而不舍。他们对社会上的气候相当敏感,对何去何从也思虑得相当周到。“闻道大笑”,乃是下士们在生存竞争中所选取的一种明哲保身的手段。平时,他们的笑声会不自觉地形成种种消极因素,却也无关大局。若任其发展,便会自然地形成一种势力,使先进者受到阻碍,从而感到孤立和彷徨。在中国的航船驶向“四化”的今天,为了保证较高的时速,对这种笑声是不可置若罔闻的。
然而,笑是不可禁止的。如果笑声真地断绝了,那将是一个怎样阴森悲凉的世界!借问有志献身于振兴中华的志士们,当你听到“闻道大笑”的时候,可否亦从而大笑之,并在大笑之后,为社会主义之道说几句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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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最珍贵的……
安徽淮南发电厂 程东安
人们或许都有过这样的感受:对一个自己已经熟悉了的环境,会觉得一切都很平淡,但是,一旦突然要离开那个地方,而且知道这将是永远的离别时,眼前那些平素看来并不新鲜的东西,就似乎有了生命,伸出无形的手来挽留他,向他吐述衷情,勾起他对往事的怀念。
现在,当老刘从欢送他光荣离休的茶话会上悄悄地回到他即将离去的办公室里,轻轻地掩上门,慢慢地踱起步子时,这种难以名状的感情就紧紧缠住了他。他静静地坐到沙发上,细细地观望起房子里的一切,从房角的书橱,桌子上的玻璃板、台历、墨水瓶,到钉在墙上的各种统计表,都仿佛情切切地向他说着话儿。是的,早年的戎马生涯,中年以后二、三十年的火热的建设生活,一阵急雨似的过去了,如今他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他应该离休在家,静下心来写写回忆文章,用晚年的余热,为自己的理想,再增添一些光明了,只是一想到明天就要告别这熟悉的一切,心中不免充满了眷念之情……
他燃着一支烟,开始在大脑里搜索,想想有没有什么工作还没交代好。他从重点企业的班子配备,想到职工培训,又从远景规划的制订想到提高经济效益的措施,所有这些,已经在党委会上研究了,有的,他也个别地和接替他工作的同志——一个比他年轻十来岁的“接力者”交谈了。可是,他总觉得还有点什么事没有做,一下子却又想不起来。
近两年来,他常常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他会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办,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知道这是记忆力衰退的迹象。这时,他就不忙着去硬想,稍过一会,那件事会突然间冒出来的。现在,他索性不再去想那件事了,打开抽屉,细心地清理起自己的物件来。
当他把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巴掌大小的本子捧在手上时,浑身的热血沸腾起来了。记忆里最难忘的一页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是在战争年代一个刮着寒风的夜晚,在一堆篝火旁,伤病交加、全身浮肿的连长掏出这个本子塞给了他,说:“小娃子,等革命成功了,你用它抄几支胜利的歌!”说完,就离开了亲爱的战友们。他翻开本子,在火光下一页页地看着。啊,十几页纸上,连长密密麻麻的记的大都是有关自我批评的事情。连长深刻的自我解剖的精神是多么地高尚!打那以后,无论是在硝烟弥漫的战火中,还是在建设新中国的岗位上,他都接着连长未写完的篇章,毫不隐瞒地在上面记下自己所受到的每一次挫折,工作中的每一个失误,全心全意地执行着党和人民交给他的每一项任务。“是的,忘记的就是这件事!应当把这个本子交给他……”。
正在这时,精力充沛的
“接力者”推门走了进来。老刘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本子递给他,深情地望着他说:“大赵啊,这个本子的来历我以前和你说过,现在作为礼物,我把它赠送给你吧!”
大赵会心地接过本子,一页页地翻起来。他懂得它的分量,知道这沾满了血迹和汗斑的本子意味着什么。他使劲地眨着眼睛,不让热辣辣的泪水涌出来,好一阵子沉默之后,才凝视着老刘那充满希望的眼睛,象是回答他,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最珍贵的……我一定要把它好好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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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读《萤火集》
高士其
公盾同志的《萤火集》,由科学普及出版社出版。最近以来科普创作协会成立了评论部门,大力提倡多写科普评论,这部书于此时出版,值得我们重视。该书评介了十五六位中外科普作家、科学文艺家、科幻小说家的生平事迹及其作品,肯定了他们的功绩,是很有现实教育意义的。
要提高全民族科学文化水平,科学普及教育十分重要。《萤火集》的第一篇文章详尽地介绍了敬爱的周总理十分重视科学普及工作的事迹。他生前曾就科普问题作过多次指示,对科学与科普工作的相互关系和科普在我国的重要意义讲得很全面。周总理生前亲自为《知识就是力量》这个杂志封面题字。他告诫我们:一个人越有知识,就越发有力量,思想也越解放。书中还介绍了鲁迅先生生前很重视科学普及工作,亲自翻译了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自己动手写了许多科学小品文;郭沫若同志生前也写了科学诗和科学小品文,为科普工作做出贡献;我国象杨潮(羊枣)、戴文赛、顾均正、茅以升等老一辈科学家,以及外国科学家如法布尔、法拉第、凡尔纳、伊林、居里夫人、爱因斯坦等都为科普工作花费了很大的精力。以上这些,《萤火集》里都作了介绍。从某一方面说来,它也是一本科普史话。
公盾同志是我国科普事业的积极倡导者和支持者。在“十年浩劫”期间,他受了不少折磨。“四人帮”粉碎后,他到科普出版社任总编辑工作。几年来,他一直从事科普编辑工作,一面从事科普创作和理论探索,他在中国科协、中国科普创作协会上的发言很中肯,有参考价值。他让科学文艺上了大学讲坛,也是很有意义的创举,我就曾亲自去听过他的讲课,支持他所从事的科普活动。
目前,我国科普工作有了很大进展。科普创作,尤其是科学文艺作品发表的很多,但是科普评论工作尚有不足之感。公盾同志曾多次对我讲到此事,而他自己却身体力行地写了科普评论文章。《萤火集》的出现值得称许。他的文章通俗易懂、简明流畅,涉及科普很多领域,表现他博学多识,具有较高的文学素养。集中若干篇首诗(如《敬爱的周总理和科普工作》的开卷诗)浑厚朴实,而不露斧凿,这对我们开展科学诗活动是个好的尝试。他的许多评论作品写得很准确,使许多科学家好象站在我们面前。我相信,《萤火集》的出版,能使许多科普工作者和广大读者从中汲取营养,对我国科普事业的繁荣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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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仙人球小记
王维洲
圆圆的,绿色的大肉球,从花盆里伸出来:又笨拙,又滑稽。对它无甚所知。只知多浇水,便猛长;不浇水,亦不死。是艰苦地方磨练出来的老皮条。倾服它的魅力,我愈是不会养花,愈是指望养它。但所见都是别人的。想讨,难于启齿——揣度别人也象我一样爱它。
有一天下班回来,见门前台阶边有一珐琅铁碗,碗内盛土,土中间,一个绿莹莹杂以棕色硬刺的小东西,它即是仙人球。惊喜不置,连忙询问来由,却是母亲从垃圾堆里拾得。
于是赶忙浇水。天天工余都要看上一会,希望它快长。然而它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半年才长了一丁点儿。天冷了,把它拿到厨房里;出太阳的时候,又拿出来接受光合作用。这么每日搬来搬去的,不厌其烦。
有一天,球不翼而飞。估计可能是晒太阳时,被谁家的小孩子拿去玩了。丢就丢了吧,想也无益。土亦不倒掉,也许妈妈会在垃圾堆里再拾来一个。
春节大扫除,妻负责厨房清理,伸手掏一处壁间夹缝,大叫,被什么咬着了。俯头一看,却正是不翼而飞的仙人球!大约是“搬来搬去”的时期,无意间在厨房撞落,滚落在那里,当时匆匆未察。它离盆两个月,也不见瘦,容颜尚好,刺儿硬着呢。于是请回原盆,依然浇水将养。又过半年。有朋友提到,他的仙人球开了花,我过去不知道仙人球能开花,羡慕不已。问其多大?那双手合拢一比,比我的要小。于是断定,是因为品种不同。下了班,便对家中的劣种,百般看不顺眼。
“喜新厌旧”的念头一生,便忍不住行动,向那位朋友讨良种。恰他的球上已萌生小球,才一个玻璃珠子大。便也急不可待,要回来,放在一个新买的陶盆里,郑重以待。失宠的那个,已经拳头大,不再浇水,并拟丢弃。妈妈舍不得。毕竟是她老人家从垃圾堆里擢升起来的,且又是我的初相识——想及此,留个劣种也可以。
又过一年。朋友给我的那个宠儿,已经拳头大了,盛暑七月,还不见有花开。而原先那个劣种,却显出异象。妈妈连呼奇怪。我去察看,只见这球的侧边,一连生出四个毛茸茸的棕色东西,象粗毛笔,不知将有何做作,很有点吓人。
又过五天,欣然从那毛里钻出四个白色花蕾来!
于是大喜过望。赶忙连土迁进陶盆,放在书桌正中,以便在房间的任何角度,都能够看见它的进展。只可惜它一年来饱受饥渴之苦,体积并没见长。
晚上,四个花蕾偷偷开放了。开得这么美,一时象少年手中的喇叭,一时又象美人身上的白裙。有影有声,在灯的辉映下,在夜这么宁静的时候!
我欢心不能自已。除了请妈妈和妻环坐赏玩之外,又赶快把朋友拉来,一同高兴。拿一碟炒花生豆,两杯黄鹤楼老牌汉汾,与朋友对饮。互念祝酒词。也愿我们自己的生命开出花来。
平时并不爱花的妻,今天也格外凑趣,在我身边坐着,看着我笑。她显然是为我之乐而乐。“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一夜,在静静的灯光里,我陪了它很久,很久。为了明日有个好的工作精力,才并不情愿地睡下。
后查书,记着:仙人球不论大小,非得够了年头,才能吐蕾。我错怪了这所谓的“劣种”了。抚摸着花盆,心里有许多对不住它的话。为了这一刻,它经历了三年顽强的成长,经久不颓的磨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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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呵!绿色的古冶矿遗址
(外一首)
韩忆萍
春草茸茸,细雨绵绵,
洒湿了古冶矿的铜绿山!
呵,通向八方的巷井,
多似密密的叶脉呵,
沿着山坡向纵横伸展!
那是蜷曲的曾发过光的岁月呵,
平井、竖井、盲斜井,
红的土、黄的铜、白的铅,
一个闪闪发光的时代呵,
数不尽的:象樽、宝剑、青钱!
“歌声动寒川”呵,
把民族的脊骨冶炼,
炉火熠熠难断!
就象此刻,挖砂的镐声方停,
就象此时,烈烈的浓烟刚散!
一切都在听着雨声,
沙沙沙,叙述着铜绿山的童年!
直到,怀古的萦思,
为山下现代化开矿的声音打断!
铜矿井下
底板,泉水淙淙,
顶板,阵阵凉风。
矿井深处,多少流萤!
掌子面,塑料盔攒动,
掌子面,矿灯暖烘烘!
这里的矿石是发光的!
这里的岁月是发光的!
钢铁在冲击着褐色的矿层,
热烈邀请金属上井!
大地需要钙,人民需要铜,
快呀!快把所有的铜石叩醒!
叩醒!叩醒!
坑口里,泉水绿了矿工身影,
坑口外,映山红染透了山岭!


第8版()
专栏:

藏族小学生(雕塑) 陈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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