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4月2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探真小语

“移山”还是“绕路”
欣仁
就我见闻所及,非难愚公移山精神的论点之一,是“挖山”不如“绕路”。他们说愚公以垂暮之年,兴办自身力不能及的“平险”事业,不如择路绕行,那才是既实际又聪明的办法。
到底应该是移山还是绕路呢?
在《愚公移山》的寓言中,这并不是一个问题。因为愚公是“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才“聚室而谋”,决定了要挖山的。“迂”,本来就是迂回,绕远路的意思,《孙子兵法·军争篇》中说:“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愚公当然不一定懂得兵法,但他对“达于汉阴”之路的“迂直之计”,曾经进行过多年的思考比较,则是可以推论断定的。一个“惩”字,不就神情活现地刻画出“面山而居”的愚公绕了一辈子的山路,吃尽了苦头,直到年近九十了,才觉悟到非下决心挖通这两座大山不可的心情吗!凿山开路,从当时生产力水平来看,当然是必须用若干世代人的努力才能完成的艰巨事业。愚公是深知这一点的,但他更深信,不管挖多么久,这路总归有挖通的一天,而如果不挖,那“出入之迂”的苦头,对其子孙后代是永无尽头的。在“聚室而谋”时人们“杂然相许”,可见大家也都明白这一点。就连当场“献疑”的老妻,赶来“笑止”的智叟,也都只是怀疑他终其一生能否办得成,而并不曾提出绕路好的建议。所以当愚公批评了他的观点以后,智叟也就“亡以应”了。晋人张湛注释《列子》,很推崇愚公的这一决断,认为这“足以哂河曲之智,嗤一世之惑”。他那里料得到今天仍有“悠悠之徒”节外生枝地来争论这一点呢?!
如果从当前的现实情况分析,这个问题的提出,又同某些人怀疑或者否定社会主义道路的思想情绪有些关系,或者可以叫作曲折的反映。
我们党领导中国各族人民所从事的,是空前艰巨而又旷日持久的共产主义伟大事业,这是必须发扬愚公移山精神才能实现的。第一步推翻三座大山,这已经实现了。第二步要在社会主义改造的基础上消灭阶级,进行高度民主和高度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又是一个几代人才能完成的挖山任务。然后,通往共产主义,还要继续挖山不止。这是改造社会、改造中国的必然进程,每一步都要以“挖山”来开辟历史的通道,是不能完全“期功于旦夕”“取美于当年”的。
对于近代中国的前途,自始就有两条道路的争论。我们党“积四十年和二十八年的经验”,深知“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
我们要发扬愚公移山精神,正是为了要坚持从长期痛苦经验中觉悟到的这个唯一正确的道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实干苦干,振兴中华。在这一任重道远的征途中,难免有这样那样或轻或重的失误、挫折,时时需要调整步伐或端正方向,但决不能因小失大,因噎废食,因多折而屈挠,因吃堑而倒退,因拨乱反正而另寻歪门邪道,对社会主义道路丧失信心。
愚公移山精神是中国人民的优良传统,为现世兴利除弊,为后代谋福开路,辛勤劳动,艰苦奋斗,鞠躬尽瘁,前仆后继,这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中国所必须的精神保证。振奋起这种精神,把社会主义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同时抓好,我们就能取得新的胜利。知难而退,另找歪道,肯定是没有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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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壬戌清明扫望舒墓
冯亦代
车窗外风和日丽,车窗里也有几句朋友们久不见面的寒暄,而我却沉浸在一片落寞的心情之中。
空前而谁也无法保证绝后的十年之后,一直到1979年望舒的二女儿咏絮调回北京工作,才有家人去万安公墓探问埋葬望舒诗魂的那块土地。墓碑被砸断了横卧在荒草里,墓盖也裂成二段塌陷了下去。望舒谢世时咏絮还刚进幼儿园,我们为望舒下葬的情景,她只能依稀记得,但那块墓地要她在三十年后在废墟里再去寻觅,确是难事。好不容易在一所破旧的小屋里找到了管墓人,才知道墓地的下落。她回到城里告诉了我,我心里惨然。那时万安公墓还没有恢复业务,即使有钱也无法进行修葺,何况公墓管理人既说不出修葺需要多少花费,更不知何处去找到匠人。事情只能搁了下来。1980年经过诗人邹荻帆和周良沛的奔走,作家协会的张僖说作协可以拨些款项。于是我和吴晓铃商量,计划请作协出一部分,另外的由我们凑一部分,无论如何得把望舒的墓修复。但是张僖答应这笔款全部可由作协负担,而且拨了下来。咏絮及她妹妹咏树才去和管墓人谈好开始了修复工作。
望舒墓碑上的字原来是茅盾先生写的。那一年夏天茅盾先生的健康不好,经常出入医院,而且眼睛也不行,写字有困难。我们想不要再去麻烦他老人家了,就用原字照片放大去镌刻也许可以,而事实上匠人说照片放大后字迹还是模糊不清。只能去请茅公重写了。我从电话里可以听出茅公的心情。茅盾先生听了要修望舒墓十分高兴,但不无一些负疚的语调说,多亏你们几个老朋友了,我是自身难保,出不了什么力,墓碑我一定写。不过我现在没法子写大字了,是不是写了小字再去放大?又说,我知道你要出国,就不用自己来了,叫望舒女儿来拿吧!真想不到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茅盾先生的声音。而再见到他时,已是1981年的遗体告别礼了。悲夫!
万安公墓被人推倒的墙垣至今尚未修复。比邻望舒墓地的三座坟墓,至今残碑横卧地下,墓椁残破,一片凄凉。我不禁想起落寞一生的望舒,是否在这里也会感到凄凉呢?但看到后排李大钊先生的墓地上还有一批青年人在扫墓,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说着令人心上沸腾的话。望舒是不会再感到落寞的。他从象牙之塔走出来,参加了革命的行列,做了左联的成员,以后在残酷的革命斗争中,有过动摇,退了下来。但在中华民族的苦难时刻,他又奋发起来,参加了抗战的行列,即使在阴湿的日帝牢狱里,他熊熊的生命之火向往着革命圣地延安,向往着中华民族灿烂的未来。北平解放了,他带着两个孩子北上投身于革命的洪流。直到他去世前夕,他还为翻译法文版的《论人民民主专政》,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望舒的一生,也是中国知识分子所走道路的象征,尽管曲折迂回,终于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但是望舒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征途,究竟能为几个人清楚理解呢?我常常想起胡乔木所写的那篇悼念望舒的文章,他高度评价了望舒的投身革命,也鼓舞了多少知识分子为祖国献身的斗志。令人遗憾的却至今还有人称望舒为“资产阶级的诗人”。可是标签打不倒死去的人,更吓不了活着的人,只有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为人民事业的人,才能永生。我想只要仔细读过望舒诗篇的人,是会真正了解望舒是怎样一个人的。
是日同行者有艾青夫妇、邹荻帆、邵燕祥、吕剑、周良沛,还有一位青年记者。周良沛是爱好望舒诗作的人,他为出版望舒诗作多年奔走,我想望舒地下有知,也会感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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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论语说文

不要重文轻语
郑林曦
今年3月底,教育部召开了全国学校推广普通话工作会议(见3月31日本报4版)。推广普通话的工作又将要掀起热潮。
从1955年全国文字改革会议提出推广普通话算起,四分之一多世纪过去了,在学校里、社会上推广普通话,是有成绩、见实效的。然而,比起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对于人民掌握民族统一语的要求来,还差得很远。
要想推广普通话进一步取得切实成效,一靠领导重视,二靠方法对头。领导重视,近年有些省市已经作到。比如广东省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同志不久前就曾发表谈话,号召“广东要推广普通话。学校要坚持推行普通话教学。机关和服务行业的工作人员都应会讲普通话,还要作为一项考核条件”。后来广东省又召开了推广普通话工作会议,发出了专门的通知。别的省市领导也很重视这项工作。这次全国学校推广普通话工作会议又推动了一下,相信各地会切实地行动起来。
在学校推广普通话,怎样才算方法对头呢?根据二十多年推广的经验看来,头一条得目标明确。我想在方言区起码要作到:小学毕业得会讲普通话,中学毕业得说好普通话,师范毕业得会教普通话。如果作不到这一点,怎样能达到任仲夷同志所说的机关和服务行业的工作人员都会讲普通话的标准呢?等需要考核时再来突击学习普通话那就晚了。重要的是在小学和中学就要经常地、不断地培养学生不仅能听懂而且会讲说普通话的本领。要真能作到这一点,那就得改变目前语文教学中那种重文轻语的习气,而要扭转为重语通文。也就是说,要从小学一年级起就要着重教儿童在他的母语、方言之外,开始学会用普通话来说话,来朗读,逐步作到能熟练掌握全中华民族的共同语言,然后再引导儿童认识汉字,读懂汉文,能看书报。就是培养写作能力,也可以先从用汉语拼音熟练写话开始,逐步引导出能用汉字流利地作文。遇到写不出的字时,第一步可以夹用拼音,第二步学会利用汉语拼音很快地从词典上查出汉字的正确写法来。如果按照这种新的方法教学语文,那样一来汉语拼音就不仅是识字的拐棍,而是学习普通话以至弄通汉语汉文、逐步熟练写作的重要工具。如果学说普通话的教材全部用汉语拼音编写,再配合以纯拼音的或拼音汉字对照的课外文学读物(特别是要求用普通话演唱的歌曲、唱词、剧本等),这样学他个十年,学生的语言水平一定会比一开头就死抠(Kōu)汉字,有很大的提高,我国的语言、文字才能比单用汉字教学达到更确实的统一。
如果不相信,何妨找一些小学、中学来试一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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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赞美与谴责
王贺绵
今年2月12日清晨,在锦州市内二路公共汽车上,一位抱孩子的母亲上车后,一位盲人女同志(经查,她是锦州凌河区金属编织厂工人齐桂茹同志)从座位上站起来,热情让座……该怎样说?该说什么?望着你站起来让座,我的心头啊,一阵滚热!不该你让座呀,不该你让座!你是盲人,最稳的座位该你坐!你的道路上,比别人更多坎坷,你却为别人的小憩坚强站着。生活的法则啊,就是这样奇特:双目失明了,心灵的眸子却分外明澈!人生的道理啊,就是这样深刻:眼睛没有了,精神的视野却极其开阔!该怎样说?该说什么?当盲人站起来让座,我的心头啊,象被冷水猛泼!眼前的情景使我惊愕:你,那位姑娘,视力很好,睫毛也很美,为什么,应该让座时,却闭上了眼睛?稳坐如石佛?你,你呀,刚才还高谈阔论,喷着唾沫,为什么,应该让座时,却忽然不动声色?难道,学习雷锋,仅仅是发言的“时髦词”;难道,精神文明仅仅是聊天的“装鲜嗑”?我痛恨自己啊,也曾在人生的激流中弃桨丢
舵!然而,就是这一刻,点燃了我眼前的信念之火,激起了我生命的希望之波!我要讴歌啊,也要斥责!善良的人们啊,都来重视吧,重视我们的社会公德!
(选自1982年3月9日《辽宁日报》,本报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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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薛涛诗笺》
邓云乡
现已七十九岁高龄的张篷舟同志,最近出版了他新编注的《薛涛诗笺》。
作者笔名“杨纪”,是新闻界的前辈,又是一位研究薛涛的专家。唐代女诗人薛涛的名气是很大的。《全唐诗》“薛涛卷”介绍说:薛涛,字洪度,本长安良家女,流落蜀中,入乐籍,工诗,暮年居浣花溪,好制松花小笺。时号“薛涛笺”,有《洪度集》一卷云云。而在宋代,薛涛还有《锦江集》五卷传世,后来失传了。到康熙时编《全唐诗》,就只剩下一卷了。篷舟同志早在四十多年前就从事薛涛诗研究,曾几度刊印有关薛涛诗的笺注和论著。一九四三年名画家关山月为其绘《吟诗楼图》,一九四七年名画家张大千用明纸、明墨为绘彩色描金《薛涛制笺图》六尺立像,这两幅名画曾彩色影印在他三十多年前出版的薛涛诗笺注的扉页上,诗、文、画、笺注四者珠联璧合。
这次刊行的《薛涛诗笺》,是他在旧日研究的基础上,重新笺注的。几易寒暑,始成定稿,分甲、乙二编。现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印行的这本是“甲编”,是普及本。另有“乙编”,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是学术性的著作。前述两幅名画,仍将附在“乙编”《薛涛诗笺》中印出。
目前出版的这个“普及本”,颇具特色。在注释时有根有据,处处明净简练,并留有余地,不须注就不注,让读者自己去玩味原作的芬芳。不象时俗注解旧诗,每字一注,连篇累牍,使人望而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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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渔村春色(中国画)
杜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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