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4月1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让革命事业永远年轻”
崔永生
年轻时候,常读莎士比亚歌颂纯真的友谊与爱情的诗。记得其中有一首是说美丽的青春与纯洁的爱情相结合,可使青春长在,即使老了,也会在后代身上看到自己的青春的。最近,读了通讯《让革命事业永远年轻》(见《人民日报》3月18日第四版),杨植霖同志关于“人总是要老的,我们这些人老了,但不能让革命事业也衰老下去。要让革命事业永远年轻,就应该让年轻同志担负起领导工作”一段话,更觉得历史已远远地把前者抛在后面了。
心底无私天地宽。没有无产阶级革命者的博大胸怀和远见卓识,是不可能想到“要让革命事业永远年轻”,并为之竭尽全力的。“杨老汉一不要官,二不要利,三不经营自己的小家庭,老是想着人民”,所以他想到了不能让革命事业同我们的年龄一起“衰老下去”,并以自己的实践“让革命事业永远年轻”,使之更加兴旺发达。反之,若为“私”字障目,不知有革命事业的“泰山”,由“三不”换成“三要”,“老是”想着自己,不要说做,恐怕连“革命事业”四字也不容于脑海的。
有一首歌曲叫做《革命人永远是年青》。这对真正的革命者的精神面貌来说,的确是这样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经纶功不朽,跋涉体何如?”毕竟岁月如流,精力渐竭,精神面貌不能代替青春的活力。不断地另选千里驹去完成未竟之业,是自然规律,也是革命事业发展的规律。
“不知老之将至”固然不明智,但单“让”位,也达不到“让革命事业永远年轻”的目的。中央要求在任的老同志把选拔和培养接班人作为第一任务,这其中,除选出来的人要“学”外,还有一个老同志“教”的问题。教的内容很多,首先是教马列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和工作作风,并且要求教授者要去私为公,言行一致,才能教出好的接班人来。教的方法也很多,但以自己的模范行为进行身教又是特别重要的。杨植霖同志先国后家,公而忘私,把农民生活还没有真正好起来作为自己的“一块心病”,不顾垂暮之年,多病之躯,深入基层,深入群众,调查研究,献计献策,堪称老同志的表率。
“让革命事业永远年轻”,不是一代人的事情,需要世世代代人去努力。要把国家工作人员“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成为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牢固的观念,并使之制度化。万事起头难。现在,包括杨植霖同志在内的老同志,带了向终身制决裂的一个好头,给人希望和力量,堪称表率。在此一赞,一则是表达一个普通群众的敬意,另外也有希望使之发扬光大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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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她和他
丰收
他又回到这小小的山乡来放电影了。
青年男女一对对,明里是来看电影,暗里是来说悄悄话。
眼睛看着那一对对人影,银幕上演的是啥,珍儿全然没理会,心里不禁总想到他……
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月亮也是这么大。他兴奋地告诉她:公社派他去县里学放电影!
“还回来不?”她不好意思地问。
“当然!小时候……”他又提起小时候:那时,山乡一年也不准演一场电影。每次,他们都是手拉着手,迈动着有劲的小腿,走上十几里山路,去看那场电影。偏僻的山乡不知怎的,每次都会一下子冒出那么多的人,就象山里缺水的禾苗,挤在一起抢水喝。银幕上演的是啥?未必还能看仔细;说的是啥?未必还能听真切。但就这样,他们仍是那么兴奋、激动!因为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是大海、草原,什么叫骏马、征帆!自然,也认识到了自己家乡的贫穷和落后。
珍儿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被人挤哭了,他把小拳头一挥:“别哭,赶明儿俺也学放电影!专给你一人看!”可他的豪言壮语马上也变为哇哇大哭,因为他的一只鞋被人挤丢了。
大了,他们还把这当作互相取笑的话柄,但回味起来却感到无比甜蜜。
不过,也正因为大了,银幕上那随风摇曳的芦苇,才更使他们动情,引起了对未来的畅想;那美丽的荷花不过是为了抚育藕莲,才开放的缘由,才更促使他们去思索生命的意义。
正是大了,银幕上的那每一场景,才更使他们感到:山乡,也需要有歌声、爱情和精神的食粮!
想不到他真的要去学放电影了。想不到山区也要有自己的电影机,自己的放映员了!
临走那天,他又象小时候一样,把拳头一挥,对珍儿说:“等着!俺回来给你们放电影!”
他学得勤奋、刻苦,技术超过了那些平原去的同伴。正是这样,珍儿听说县电影院要把他留下。这消息深深地刺痛了珍儿的心。再次相会,珍儿痛苦但也有点轻蔑地问:“你,是要被留下?不再回来了?”
“是准备留下俺,但俺要回来!山区需要俺,俺要在这山路上走一辈子!”
珍儿脸红了,幸福的微笑绽开在唇边。
他真的回来了,但却不象珍儿想的那么好,那么美。因为白天珍儿要劳动,晚上他要去各村放电影,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一趟。回来又忙着放电影。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少了。
就说今天吧,是元宵节,可他们也没说上几句话,虽然他就在后边放电影……此刻,望着那依偎在一起,亲亲热热的青年情侣,珍儿能不羡慕吗!
突然,场上一阵喧哗。怎么啦?珍儿四下一望,原来电影已经散场。怎么这么早?对了,今儿个是正月十五,也该早点收场……或许,他还想到她……想到要伴她在这幽静、美妙的山间夜路上走一走,和她叙叙以往的期待,谈谈将来的向往……自然,也有甜甜蜜蜜,使人感到羞涩,但更感到幸福的悄悄话。
珍儿这样一想,心中那淡淡的惆怅消散了,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等他。
他正和同伴们收拾器具,猛然发现了黑暗中的她,走过来笑眯眯地说:“珍儿,是等我吗?今儿个是元宵节,我们还要去给张庄放映一场……”
珍儿怔住了。他抱歉地对珍儿笑了笑。
珍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有什么办法呢?他要在这山路上跑一辈子呀!还是准备……准备和他吃一辈子苦吧!
珍儿抬起头,轻轻地说:
“明天……要能回来,上俺家来吃饺子。今晚的饺子,俺给你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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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花脸春秋
峻骧
九、十年生死一袭戏衣
裘盛戎教戏,就象大夫“治病”,细诊慢切,总要找出学生的虚实阴阳,对症下药,辨证施治,扶正祛邪。走身段时,学生头、身、脚步不合,他就让学生戴顶破草帽,反复讲解示范身随腰走,以膀带身的诀窍儿;吊嗓子时,他又总把一杯盛满水的茶碗放在弟子头顶上,一来防止他唱时摇头晃脑,二来让他体会用丹田脑后音的方法。盛戎收徒时还很年轻,演出任务又重,但他却想方设法教诲学生,有时他去前辈艺人家作客,也带着学生,王正屏就跟着裘师拜望谭鑫培(谭小培之父),听老人们谈论前辈大师们如何演戏,得到了不少教益。这就是盛戎的“熏”育之法。盛戎还反复告诫学生要懂戏理,讲戏德,他常说:“你看这个‘人’字,只有两个笔画,一撇一捺,但先辈造字,就想到这一撇一捺要互相依靠,分离了就不是‘人’了。做人、演戏同理,不能只想自己,一定要和配角、乐队、后台工作人员互助互爱、紧密团结。”裘盛戎一生也是这样实践的,成立北京京剧团之前他本已是挑班的主演了,但与马、谭、张合作时,甘居末位,至今张君秋同志谈起来仍赞不绝口。拍摄艺术影片《铡美案》时,为了使戏更集中,盛戎主动把他演的包拯见皇姑和见国太的两场戏合并为一场。他本人的戏少了,但是整体艺术却精练了。这正是他高尚的艺术品格的表现。裘盛戎与朋友与弟子始终保持着诚笃的深情厚谊。方荣翔是1941年正式拜裘为师的。六十年代初方已是山东京剧团副团长了,每次他来北京汇报演出时,裘先生除了自己有演出外,几乎是场场必到,他亲为荣翔勾脸、扮戏,还常在侧幕后边为方“把场”。有时弟子到老师家里,老师还要为他操琴吊嗓。有一次唱《赤桑镇》的“二黄快三眼”:“自幼儿蒙嫂娘教训哺养”,一个“养”字,裘师反复示范,直到荣翔唱得象老师那样深沉、柔和、细腻地表现了包公和嫂娘亲如母子的感情才罢。
那一年裘还把自己最喜爱的戏衣,让心爱的弟子穿用。他见荣翔穿上自己精心设计的戏衣高兴地说:“你穿上我这几身‘行头’非常合适,等我制了新的就把这份‘行头’送给你用吧。”想不到这份心意裘盛戎生前却未能实现。十年后临危,他仍耿耿于怀。1971年盛戎病重住院,方荣翔夜以继日守在老师病榻前。裘先生百感交集,颤声含泪道:“你我师徒相处三十年啦,看我病情,恐怕咱爷俩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有一件事,我总存在心里:就是十年前你演《除三害》那晚,我谈到准备送你那几身‘蟒’和‘靠’的事,看来难以如愿啦,这是我平生一大憾事……传统戏还能不能演?难讲了,但功夫你可不能丢,决不能让传统的艺术精华失传啊……”身遭摧残的老艺术家弥留之际仍不忘十年前一句承诺。数年之后,他的夫人终于实践了他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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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副刊文选

江东子弟今犹在
林放
一个直接参与迫害彭德怀同志的“头头”名叫刘汉如,最近被查出来了。他在干了这些罪恶勾当之后,居然还能一帆风顺,混进党内,并且被选拔到一个厂的科研所副所长的岗位上去,这是多么危险啊。让我们听一听他当年辱骂彭总时的嚎叫吧:
“对你这样的就得武斗!”
“你要翻案我马上就敲打死你!”
“你老实点,别说你,刘少奇、邓小平不老实我照样可以揍他!”
“老混蛋,你活着有什么用?要活埋你!”
就是这个刘汉如,他杀气腾腾地一边嚎叫,一边殴打我们的开国元勋。那是怎么样一个世界啊!“英雄有泪不轻弹”,彭总是不会轻易落泪的,但是我们读到这节新闻时,却禁不住为彭总流泪了。
我们当然要向前看,对一般受骗上当的同志不宜算细帐。但是象刘汉如这样的造反派头头,能说他是一般的上当受骗的无辜者?正如《人民日报》编者按指出的:“这类人物在‘文革’中学得一套善于窥测政治风向、玩弄手段、伪装进步的本领,有被某些同志选拔为接班人的可能。”危险就在这里。这种摇身一变,混进党内,藏龙卧虎,伺机重来的难道只有刘汉如一个人吗?让我们记住他那些辱骂彭总的恶言毒语,好教我们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记得前一阵子,报刊上竞相刊登杜牧和王安石的《乌江亭》诗。杜说:“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王说不然:“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为君王卷土来?”两种说法是相反的,但是两人都肯定江东子弟如今犹在,而且还多“才俊”,这一点是相同的。至于会不会卷土重来,那就不能说得太死。问题在于我们清醒不清醒。如果我们糊里糊涂地把一批江东子弟提拔为接班人,那末十年之后不就是一个卷土重来的局面吗?要是这种事能引起我们的警惕,有预防措施,那才能保证他们不至于卷土重来啊。
(选自1982年3月29日《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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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拾柴集

冒名二则
叶至诚
说到文艺文化界冒名的现象,想起我父亲两件旧事。
1928年8月号的《妇女杂志》上登着一篇小说,题目叫《惨离离云际穿窗月》,作者署名秉丞。秉丞是我父亲当时常用的笔名之一,商金林同志编写的《叶圣陶年谱》把这篇小说收了进去。去年下半年,哥哥和我为父亲整理旧稿,觉得这篇小说的题目就不象我父亲的。拿给我父亲一看,他说:“这是《妇女杂志》的征文,我记得当时没有投过稿。”这篇小说不是我父亲写的,可以肯定了。至于作者是不是有意冒用“秉丞”这个署名,编者是不是因为看到“秉丞”这个署名才录取了这篇征文,却无从查考。总之,此“秉丞”并非我父亲,这是1981年下半年才弄清楚的。
另一件事跟井上靖在《一个冒名画家的一生》里写的情形相仿,那位冒名者并非低能,而且冒名之前还跟我父亲打过招呼。1935年,有位先生写了本《作文概论》的稿子,谋求出版无门,又急需用钱,后来征得我父亲的同意,借用了叶绍钧的名字,方才换得了一笔稿费。可见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某些冒名者之所以冒名是有其苦衷的,象井上靖写的画家,象这位先生。今天,造成这类苦衷的因素有没有完全消除?在揭露批评种种冒名现象的同时,很值得各个编辑部、各位编辑同志反躬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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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鄂温克猎歌(两首)
王笠耘绿色的兴安岭,我的家乡大兴安岭绿葱葱,染绿了云彩染绿了风;鄂温克人的驯鹿铃儿响,震落了原始森林绿色的梦。牵着驯鹿背着枪,绿色的兴安岭啊,我的家乡!红松樟松落叶松,无边的林海无边的风;鄂温克人踏遍了兴安岭,哪有熊狍野狼哪就有枪声。牵着驯鹿背着枪,绿色的兴安岭啊,我的家乡!落下了太阳出满了星,舞影儿扇得篝火红;姑娘的歌声老人的笑,一代代的青春献给兴安岭。牵着驯鹿背着枪,绿色的兴安岭啊,我的家乡!敖鲁古雅河,你在说什么?敖鲁古雅河啊,你在说什么?你日日夜夜从大兴安岭的密林中流过,你看到昨天风雪撕毁了仙人柱,饥饿追赶着流浪的鄂温克,一串串叹息铺满河!敖鲁古雅河啊,你在说什么?你年年月月从大兴安岭的密林中流过,你看到今天红砖红瓦蓝窗棂,笑声陪伴着定居的鄂温克,一阵阵歌儿铺满河!敖鲁古雅河啊,你在说什么?你世世代代从大兴安岭的密林中流过,你看到深山里一个民族把苦难挣脱,驯鹿长上了翅膀驮起鄂温克,社会主义阳光铺满河!敖鲁古雅河啊,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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