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3月2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从造明堂说到写文件
乙白海
读史有时真替古人着急!比如看《旧唐书·志二·礼仪二》,从隋到初唐,为造一个供皇帝作宗祀、布政之用的明堂,竟扯了八九十年的皮。隋文帝的时候,因“诸儒争论不定,竟议罢之”。唐太宗贞观五年、贞观十七年,有过两次辩论,结果都是纸上谈兵。永徽三年,唐高宗亲自在观德殿主持讨论,也因为众说舛驳,拍不了板。十五年后,唐高宗按“务从折中”的方针,拿出了一个方案,最后还是因为“群议未决”,以致“终高宗之世,未能创立”。
古籍记载,明堂之制,起于古圣明王。《孝经》说:“宗祀文王于明堂。”《戴礼》说:“昔周公朝诸侯于明堂之位。”后来的皇帝造明堂,无非是表示效法先圣的意思。但明堂究竟是什么样?怎么造法?正如唐秘书监颜师古参与讨论时所说:“求之简牍,全文莫睹。”加以“战国纵横,典籍废弃;暴秦酷烈,经礼湮亡”,就是说,可作依据的资料太少,只有靠巨儒硕学们的考据和推断了。于是,从方位、远近、高下、方圆,争论到户牖之多少,阶廷之广狭,各执所见,谁也无法裁断。
说来也难怪,远在文武周公之世,科学技术水平太低,许多脑力劳动的成果,只能很费事地用刀刻在竹简、木片上,记录既不能详尽,数量又极有限,加上后来战争毁失,秦始皇烧书,这就造成了后代人的“依据不足”。由此想到,我们现代人实在是太幸运了,铅印、打字、复印、录音,十分方便。所以,现在办事找“依据”,非常容易。
但有时却又觉得,“依据”太多,办事似乎也未必不难。比如,近年来常常看到有这样一种文件:通篇是中央文件的摘引,当前全党、全国通行的某种口径,上几次重大会议的某些提法,等等,等等,“依据”连着“依据”,罗列详备。可惜,对于所要着重解决的实际问题,却惜墨如金,语焉不详,以致下面执行者摇头犯难!
可见“依据”这东西,应该怎么看,很值得研究。从一个角度说,“依据”,就是办事要有所遵循,特别是涉及理论、路线、方针、政策、原则、规范等这样一些问题,都得有所“依据”,不能随意乱来。另一方面,“依据”又不可能把人们在任何情况下的任何行动规定得详尽无遗,因而人们不应做“依据”的奴隶。一旦做了“依据”的奴隶,在“依据不足”的情况下就会不敢迈步,什么事也干不成;而在“依据过多”的情况下又会不想迈步,靠“依据”吃饭。怎么办?办法就是从实际出发,真正在实事求是上开动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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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文明、节奏和生命
延泽民
我到达贝尔格莱德的当天晚上,南斯拉夫作家协会秘书波巴同志把国际作家会晤的日程表给我之后,知道第二天是“自由活动”,我便决定利用这个时间去“遛大街”,看看市容。我准备用半天时间,把几条主要繁华大街都看一看,不用说,我的步子要比平常大大加快。
第二天上午,我走出旅馆,溜达了不到5分钟,忽然感到自己和这个城市怪不协调。是服装吗?不尽然。我看见人们的穿着都很适体、整洁、美观、大方。不论什么地方,很少看到两个完全同样色彩、同等式样的穿戴。我的服装虽然显得单调些,但笔挺的中山装,在这五颜六色的服式行列中,满可以独具一格的。我发现,街上的行人,不论青年人或老年人,都迈着快步,来去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要奔赴一个什么预定的目标。人们不断地从我的两旁擦身而过。于是我这才恍然大悟:在这大街上,“闲溜达”、“压马路”不仅显得懒散,而且简直是行人的障碍!为了和这种快速的节奏协调,我加快步伐,目不斜视,仿佛也有什么急事要去办理似的,力求同大家的步子合拍。我望着长长的大街,直端向前走去。但是前面的人却止步了,有秩序地站在路旁,因为面前是红灯。实际上,马路上的车辆并不多,不必担什么风险就可以在车辆行驶的间隔中闯过去的,然而不,没有一个人去闯,一直到绿灯放行,才又匆匆而过。
我向商店走去,那高大而明洁的玻璃门,象彬彬有礼的主人一样,当我距离一步远的地方就自动拉开了,等我进了门,又缓缓合拢。商店里的顾客很少,有的商店连一个顾客也没有。而那些仅有的几位顾客,都好象是预定来取货似的,进了商店,径直到所要购货的柜台前,买好东西,即匆匆而去。我一气转了十几个商店。所有的商店都铺着五颜六色的地毯,清洁美观,空气新鲜,货物琳琅满目,陈设整齐。每个售货员都是那样有礼貌,当顾客买好东西离去时,还要向顾客说一声“谢谢!”
在一个儿童公园,只有几个不到学龄的儿童,由家长带着骑木马,坐飞机,有的拿一把面包干坐在小凳上喂鸽子。孩子撒一撮面包渣在地上,鸽子就从树枝上或建筑物上飞来争啄,象不怕人的小鸡雏一样。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它,但没有一个孩子去抓,只是喂它。这时我才明白,在人行道上,在行人脚下窜来窜去的那些鸽子,为什么那样大胆,那样恋人。特别是马路上的鸽子,在这个城市里,可以说是唯一不遵守交通规则的“特殊者”了。有时候,当汽车驶来,鸽子竟然象一个骄傲的公主,扬脖挺胸,旁若无人,慢悠悠地在街心溜达,汽车不得不减速,甚至戛然刹车,给它们让路。
跑了一个上午,我觉得需要休息一下。于是,在林荫道的草坪休息椅上坐下。我发现皮鞋依旧净亮无尘,这才引起我对满街树木、草坪的注意。原来,贝尔格莱德很少有黄土地面,有土必有草,必有树。当然,由于对树叶的清扫不及时,街道显得并不算干净,但因为水车不停地在街上喷水,空气湿润清凉,怪不得有些姑娘穿着雪白的外套而一尘不染!
我一边看着街上的行人、明净的玻璃窗、浓郁的树木、葱绿的草坪、白色的鸽子,一边思索着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思索着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是工作效率吗?当然也可以这样说。比如这次有几十个国家的作家参加的国际会议,具体工作的只有波巴同志一个人,外加两位临时请来当翻译、做向导的大学生。然而我经过细细的观察,何止是效率!这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心灵美,心灵文明。
我从北京早晨七时起飞,以每小时上千公里的速度追赶太阳,这也可以说是一种效率,高速度的效率,但当我到达贝尔格莱德时,太阳已经沉入大西洋,贝尔格莱德早已灯火辉煌了。是啊,地球在一秒不停地运转着,时间、光阴和生命就在这不知不觉的运转中流逝!
中国有句格言:“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还有现代的“分秒必争”等等。我不知道南斯拉夫朋友对于这个概念有什么格言,但它却使我强烈地感觉到那种“分秒必争”的气质、精神。似乎每个人都不愿把光阴、生命,消磨在碌碌无为之中。而这种紧迫的节奏、效率,显然又是和人们的精神面貌、爱好、文明、美德,紧紧地连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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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拾柴集

由重登《初恋》说起
翠枝
偶然翻阅不久前某地区出版的文学刊物,发现屠格涅夫的中篇小说《初恋》被分两次刊载在两期上面。《初恋》在我国早已有单行本,不少屠格涅夫作品的选本中也有这篇著作。这一刊物重登这部作品的用意何在呢?是向该地区读者推荐这部作品?还是要初学写作者从中学习写作技巧?如果这样,发表一篇评介分析文章足矣,有什么必要花那么多篇幅将原著重登一遍呢?!合卷一想,觉得“稿不足,名著补”,恐怕不能不说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粉碎“四人帮”以来,我们的文艺园地里出现了一片兴盛繁荣的景象。被迫搁笔多年的老作家重新提起了笔,不少有才能的新作者涌现了出来。随着这种情况的出现,许多文艺刊物也“应运而生”,并以其充实的内容,新颖的编排,受到了广大读者的欢迎,在促进创作繁荣、培养新作者等方面,起了积极的作用。
然而创办文艺刊物毕竟不是赶时髦的事。不能说你家有了,我家也必得有;彼处办了,此处也必得办。如此这般,愈办愈多,那恐怕也是不行的。试看今日的文艺刊物,就确乎是有点太多了!电影刊物种种;戏剧刊物种种;文学刊物更是多得不可胜数;各种门类的,综合性的;全国性的,省的,市的,地区的,甚至县的……
文艺刊物过多,力量分散,稿源势必会成为一个问题。于是有的本来不够发表水平的文章,也变成了铅字,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某些刊物上。文艺刊物过多,销售恐怕也会成为一个问题,试问有多少人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去买一本、一本又一本文艺刊物呢!有的文艺刊物,不仅刊登的某些作品质量差,编辑工作也极其粗糙,错别字多且不说,标点符号不正确且不说,有时常常连文句也不通顺!这样的文艺刊物,怎么能给读者以美的启迪和教育呢!
写到这里,不禁想到我们国家目前正在调整机构,那么,我们的文艺刊物是否也可以适当地调整一下,少办一点,办得精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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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棘吏”
春树
宋代的文学家、政治家王禹偁写过一篇《待漏院记》,文章的末尾署名“棘寺小吏”,那是因为他在大理寺供职。据《周礼·秋官司寇》记载,古代朝臣之位,树棘为识,“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郑玄解释说:“树棘以为位者,取其赤心而外刺。”赤心者,大公无私、光明磊落之心也;外刺者,直言不苟、刚正不阿之谓也。古人希望官员们具有棘子的这种优良品格。而独称大理寺为棘寺,是因为大理寺掌刑断狱,“民命之所悬”,所以这里的官员就尤其需要这种品质了。
王禹偁不愧是一位“棘吏”。他不但在文章中要求同僚修德勤政,公正无私,仗义执言,要求把此文写在待漏院的墙壁上,以资共勉,更把这些要求付诸自己的实践。他的一生屡遭打击,三次被黜,都是因为秉公直言,伸张正义。比方妖尼道安诬陷徐铉,依律当治“反坐”之罪,可是皇上“有诏勿治”,王禹偁就敢“抗疏雪铉”,并因此遭贬。但他并不屈服,也不后悔。他写过一篇《三黜赋》,末章云:“屈于身而不屈于道兮,虽百谪而何亏!”真是肝胆照人啊!
要斗争,就可能受挫折,甚至有牺牲。王禹偁之所以百谪不悔,是因为他有忧国忧民的远大抱负。《宋史》赞他“以直躬行道为己任”,是很有见解的。当然,王禹偁只能算是封建社会中的开明派,他所行的“道”,也只能是维护宋王朝的统治。但是,他在邪恶面前所表现的坚守正义、忘我斗争的“棘吏”精神,在今天不无现实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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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扫帚精神”
赵曙光
每读长篇小说《保卫延安》时,总被彭德怀同志当时在西北战场上讲过的一段话所激动、所感召。“我们要象扫帚一样供人民使用,而不要象泥菩萨一样让人民恭敬我们,称赞我们,抬高我们,害怕我们。泥菩萨看起来很威严、吓人,可是它经不住一扫帚打。扫帚虽然是小物件,躺在房角里并不惹人注意,但是每一家都离不了它。”这段话语言通俗、比喻浅显、爱憎分明地讲出了一个大道理,有力地表现了唯物史观和辩证法。为便于阐述问题,我愿称它为“扫帚精神”。
中国需要这样的楷模,建设社会主义需要这样的楷模,实现“四化”需要这样的楷模。扫帚现正在发挥着它的伟大作用。千千万万的人在挥动扫帚,扫除垃圾,建立卫生文明的环境。我们也正在挥动无产阶级专政这把铁扫帚,扫除经济领域里的犯罪分子。我们更应该挥动精神的“扫帚”,清扫心灵的垃圾,大力建设精神文明。在继承和发扬革命传统和优良作风中,提倡和实行这种“扫帚精神”,对励精图治、振兴中华,是有益的。


第8版()
专栏:

春雨
董耀章
春雨哟,
淅淅沥沥。
一缕缕银线织成透明的轻纱,
亮闪闪,在天幕间飘逸,
复苏了大地,
绽开了桃李。
轻纱中映出了农家小院,
小院里满目生辉春光明丽,
选好的良种播撒在心田,
绿夏金秋在人们心上流去……
春雨哟,
淅淅沥沥。
轻纱中映出了富饶的田野,
到处春意盎然布满生机,
犁儿在飞,耙儿在追,
牛犊撒欢,马驹调皮,
春风在垄沟里追逐嬉闹,
紫燕在蓝天下穿梭逗趣。
点点滴滴注心田,
象灌了几斤槐花蜜,
残雪顿消融,
春光四处溢,
党的政策照人心,
天公随人意。
春雨哟,
淅淅沥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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