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3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招待所里的议论
季兴福
某晚在某县招待所过夜时,听了几个人的唠嗑,颇有感触。
一位三十多岁的公社中学领导谈到:他们因请示一个问题,先后用了二十来天时间,跑了六、七趟公社。头一趟找到了文教助理,助理听了他们提出的问题后,说需要找负责文教的张副主任商量。不巧,这位张副主任不在家。他们就找到了负责文教的李副书记。李副书记听后,说这事正是张副主任管,让等他回来再说。可算把张副主任等回来了,跟他一说,张副主任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事挺重要,党政还都涉及,得跟副书记和管委会主任老严说。”再去找严主任吧,又赶上他下乡了。过了两天,打听到严主任回来了,他听完说:“此事还得通过党委吴书记。”吴书记可是公社最大的官了,他说要等公社开会研究研究。“就这么一个事,公社的门坎都快让我们给踏平了,我的腿也差点没跑细了!这真是,小姑子小叔子都当家,公公婆婆权最大,一个一个都拜到,最后还得家庭协商会议通过,可苦了这当‘儿媳妇’的了!”
“哈、哈、哈……”旁边的人笑了起来。
“可不是吗”,一位工人打扮的中年人接起了话茬,“现在这副主任、副书记不知咋那么多?光我们公社,你看,”他说着伸出了指头,“管工业的副主任副书记,管农业的副主任副书记,还有管文教的,司法的,……加上正的一共七八个,下边还有各口的助理员,不知有多少事用那么多人?这机构真算庞大、臃肿!”…… 沉默了片刻,一位年长的同志打了个唉声说:“文革前,一个公社机构除了书记、社长,还有二、三个副职,有的还是一人兼双职。那阵子别看人比现在少,工作效率可比现在高得多。有些事该谁管的,找谁谁就决定,该讨论的也能及时讨论。这阵子可倒好,一个公社的头头七、八个,有点事拜了这个拜那个,挨着拜一遍有时候还解决不了。什么讨论讨论,研究研究,好象是挺民主,互相之间挺尊重,其实让我看,有些问题根本用不着讨论研究,就是有的人不想操心,怕沾泥水,民主呀,尊重呀,不少都是形式!”
“真使人想不通,拿着人民的血汗,不知给人民办事,良心哪去了?!”
“在会上可都说得挺好呢!”
“……”
“不是说中央已决定解决这些问题了吗?”
“听说已经开始了!”
“昨天早晨听广播讲,邓副主席会见西哈努克亲王时还说这些问题来呢。”我也插了一句。
“看来党中央对这些问题还真重视起来了。”
“说明党的作风确实端正了!”
“看这样,四化还是有希望的!”
“……”
听了这些议论,我不免沉思起来,觉得这些问题尖锐、深刻、实际,它说明了人民群众对国家大事的关心,对党的方针政策的拥护。我认为,有这样的党中央来领导,我们国家的现代化设想,一定能如愿以偿!所以我把它转述出来,让大家也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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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青春花店
熊述隆
闹市区一隅,新开了一家花店,是待业青年办的,叫做“青春花店”。店面小小的,并不惹眼,只是那幅竹丝编成的绿色门帘儿,不时地掀开、合拢,使里边影影绰绰的花影、人影闪现出来,倒是别有一番情趣。平日,我虽然常从外边走过,但总是来去匆匆,未曾驻足。今天,不知怎的却忽地动了心,走进去了。
呵,真想不到——
翠绿的门帘一闪,我竟恍如置身于“别一天地”!
小巧的斗室,花香四溢,处处令人悦目赏心。一个曲尺形的玻璃柜台,占据了一角,里面细心摆设的,既有鲜灵灵的海棠、丝菊、水仙,也有亭台宛然、充满雅趣的各类盆景。柜台上,则是一个透明水缸,滢澈的水里,数十尾金鱼在里面悠闲地摆动着长尾。小店的气氛是安谧的,恬静的。售货员,只是两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顾客,也不过三、五人,或默默地观赏,或轻轻地交谈。于是,门帘外的喧闹,也仿佛渐渐遥远了,消失了……
我进店时,一个姑娘正忙着给顾客包扎花卉,另一个则迎着我浅浅一笑:“您,要买点什么?”“哦……我,只是来看看的。”我不禁有几分尴尬。然而姑娘似乎毫不介意,那浅浅的笑意依然荡漾在嘴角:“那不妨的,我们同样欢迎。可要我介绍介绍?”“不必,不必了。” 我赶忙说,一边打量起那一缸艳丽的金鱼来。
平时没留意,想不到细看之下,金鱼的花色品种竟是如此之多!“喏,那浑身漆黑的叫‘乌夜啼’,两眼向上的叫‘喜朝天’。”耳畔忽然响起了清脆的解释声,哦,姑娘真是个热心人,我不由感激地望了她一眼,静静地听她介绍起来。这才知道,那通体纯赤的叫“大红袍”,头顶白珠的叫“一斛玉”,而五彩缤纷,眩人眼目的,则是名贵的“多丽”……随后,话题又转到花卉、盆景上来。她告诉我,盆景不过是统称,细分又有“盆植”、“盆栽”、“盆景”之别;但不论哪种,在布局上都极讲究“天然之趣”,这样,才能在咫尺之内,显出无限的韵味来。供一盆在案头,是最能解人劳乏、又能陶冶性情的。“要不,怎称之为‘立体的画,无声的诗’呢?”她这样强调说,又指着柜台内的几盆样品,说起制作材料的高低优劣……听着听着,我终于不禁脱口赞道:“姑娘,你懂得真多!”随即我身畔也响起了一连串的赞叹和善意的笑声。原来,店里的几位顾客,也早已入神地在旁静听多时了。
想不到这一来,却使姑娘腾地涨红了脸,话,也不再流畅了:“嗯,嗯,……请不要笑话我,……我,也是刚学……”姑娘的腼腆,令人瞥见了她稚气而纯美的内心,于是我便连忙岔开话题,问起她们办店的情况来。姑娘这才渐渐恢复了自然的神态,我们也便得知,这店除了她俩之外,还有两个挺“扎实”的小伙,专门负责“跑外”的。商品,有的来自园林处,有的来自工艺厂,也有本市退休闲散艺人的作品,这些,都是小伙子四处联系、接洽来的。至于谈到收入,姑娘毫不掩饰地抿嘴一笑:“还不错。”略略沉吟了片刻,才又补充道:“我们的顾客很广泛,有年轻人,也有老人和小孩……谁不爱美呵!”
是的,你说得对,人们都是爱美的。尽管这种美,曾一度被扭曲,被践踏,但到底都已成为过去了;而美,毕竟是不可摧毁的——从这小店里的种种花卉上;从来这里赏花、购花的顾客间;还有,姑娘,从你纯洁的目光中、美好的心灵里,我都清晰地看到了这一点。
于是在这小花店里,我竟不知时光的流逝。更有趣的是,我这原是“只来看看”的人,离别时,手中也捧着一个盆景了。
“再见,欢迎您下次再来。”姑娘在柜台里亲切地向我道别。
“谢谢。”我说得很轻,但里面却充满了由衷的感激,真诚的敬意。
翠绿的门帘一闪,我又置身于热闹的市区大街上了。
阳光明媚,灿烂夺目。汽车的喇叭声,自行车的铃铛声,伴随着来去匆匆的人流,在我面前涌动,流泻。这一切,又使我感到了生活的强烈节奏。哦,热烈与恬淡,沸腾与安谧,仅以一张薄薄的门帘相隔,却又显得如此和谐与协调,不禁使我感受到了一种朦胧的启迪——在我们充满活力的城市的“窗台”上,你——小巧的花店,不正如一个清心悦目的
“盆景”么?
你点缀了生活,生活也少不了你呵——美!
再见,“青春花店”!再见,青春一般美的花,花一般美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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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副刊文选

意想不到的镜头
谈金贵
在扬州瘦西湖公园的林荫道旁,长长的画廊里,翻译老陈边走边向日本富田长永先生谈论着我们祖国的文化,古代建筑,从白塔谈到五亭桥,从小金山谈到平山堂。富田长永边听边不住嘴地“啧啧”称赞。他从口袋里掏出从日本带来的香烟,扔掉废烟纸,点燃了抽起来。
在富田长永点烟的当儿,老陈一眼瞥见身后跟着位年约十多岁的男孩。只见男孩一弯腰,把刚才富田长永扔在地上的烟纸捡了起来。老陈望见这种情景,心中陡地一沉,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社会上有些人向外宾索要礼品的事来。他再看看刚才捡烟纸的男孩,此刻正把印有外国商标的烟纸捏在手上。老陈心中火气上升:“难道外国的东西什么都是宝贝?”但碍于有外宾在场,又不便发作,只好忍着。
登上五亭桥,富田长永凭栏远眺,禁不住连声称好,马上扔掉手中半截烟头,从包里拿出一架高级照相机,拉住老陈要拍照留念。老陈接过照相机,摆开架势,正准备拍摄,眼角梢却瞄住了刚才那位捡烟纸的小男孩。此刻,他正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半截烟头。啊,老陈直觉火往上冒:一个中国孩子,从地上捡外国人扔掉的烟头,这多难堪哪!这时,他也看到富田长永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老陈气呼呼地把照相机递给富田长永,跟在小男孩后面,想赶上去训斥他一顿,然后问清学校、家庭地址,给予教育。他走到小男孩身后,正要一把拉住他,只见小男孩走近一个“青蛙”废物缸面前,把刚才捡到的烟头连同烟纸一起投进“青蛙”嘴中。
“啊,多好的男孩!”老陈庆幸自己没有抓他,否则就要错怪男孩了。老陈上前亲切地说:“小朋友……”他不知说什么好了。
男孩大概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脸红到耳朵根,说:“我,我是想让公园干净点……我就……”男孩有点腼腆。
突地,男孩面前出现一张彩色照片,这正是刚才男孩把烟头烟纸扔进废物缸的一刹那。原来,富田长永敏锐地感到眼前发生的是怎么一回事。他见男孩把自己乱扔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投进废物缸,立即把这使他大为感动的情景拍摄下来。
当男孩从富田长永手中接过彩色照片时,身子也被富田长永高高举了起来。他激动地称赞说:“中国人,美,了不起!”
(选自一九八二年二月六日《新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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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拾柴集

书名小议
剑平
一本书的书名,不仅要简明、贴切、生动,起到概括、揭示、蕴藉整部书稿内容、特色的作用,还要符合语法的要求。这原是人人皆知的道理,但在近年来日益增多的出版物中,确有一些书的书名由于推敲不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毛病,既影响了书的质量,又在某种程度上起到贻误青少年的作用。
例如《鲁迅勤奋录》、《古人劝勉诗词选》、《79小说集》等书名,就属于文法不通的一类。其中,“勤奋”是不能说明书籍内容的形容词,怎能和“录”字连在一起呢?如果是“言论录”“书信录”还是可以的。“劝勉”二字,本来包括规劝、勉励两个含意不同的形容词,拼为劝勉二字,貌似简明,其实生硬。《79小说集》的“79”二字取消了定语“年”字,谁知道具有什么含意?也许是节气,也许是节日,也许具有和书稿、作家有关的特殊的寓意。……
也有的书名不洗炼,容纳了一些完全可以去掉的文字:如《外国抒情独唱歌曲200首》这“抒情”二字,说明和叙事有别,但谁都知道,外国独唱歌曲专以叙事见长的为数极少,所以,“抒情”二字可以取消。又如《封建贵族大地主的典型——孔府研究》,书名只留后面四字,即可表明书稿的学术性质。
还有些书名不确切:如医学书《感染·判断·用药》的“感染”一词,用途非常之广,无法提纲挈领地概括是哪科哪类的疾病。“判断”一词也不如改为“诊断”更准确。《杂交水稻基本知识高产栽培技术问答》书名,念着既冗长、不连贯,中间又无连接词,给人囫囵吞枣的感觉。
带有明显商业性气息的书名也为数不少:如《恋爱难题23解》、《白桦叶楠孪生兄弟剧本选》等。至于幻影、谍影、鬼影等侦探、科幻小说的书名就更多了。这种现象,对于精神文明的建设是不利的。希望作家、艺术家、科学家和广大书稿作者增强责任心,出版单位从严把关,给一本本书籍起个简明、准确、贴切、生动的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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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敦煌变文字义通释》
敦煌变文是唐代民间说唱文学的主要形式,唐代早期出现的变文是寺僧利用说唱形式向听众衍述佛经神变故事的一种文体。变文产生的时代,就现有的资料看,在唐前期七世纪末叶。由于相隔时间较长,变文里头假借字和本字杂出,简体俗体字和正字并列,声音的转变,以及和现代词义的差异,单独看一个词不容易知道它的意义,得花一些归纳整理的工夫,才能把这些口语的词义弄清楚。《敦煌变文字义通释》是杭州大学蒋礼鸿教授归纳整理变文的材料,他将敦煌变文中某些现已不易理解的难词加以考证和解释;还有变文字义待质录等附录和变文字义通释索引,最近已由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出版,这次重印,作者对本书有较大修订和补充。(古闻)


第8版()
专栏:
山家春
山东平度县三合山公社 穆光辉春山深,春满园。银剪都学春莺叫,把山里春天闹乱……剪下一朵彩霞,树上飘着锦缎;剪落“布谷”翅膀上一绺柔风,剪断了小雨银丝线……镐深深,耙浅浅,着雨的小曲飞不远。一片绿意排到天边外,栽下希望埋进汗……亮亮的果树,甜甜的果园。茧花摔上枝头去,汗水里走出杏花天……


第8版()
专栏:

春〔木刻〕 杨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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