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3月17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无产者进军的号角
——为《巴黎公社诗选》作
林默涵
1871年3月18日清晨,巴黎被雷鸣般的“公社万岁!”的呼声惊醒了。“公社”的旗帜,在巴黎上空飘扬。这是世界工人阶级认识到了夺取政权以掌握历史命运,是自己的职责和权利的第一次伟大的革命。
伟大的革命产生伟大的诗歌。巴黎公社诗歌,直接发自“公社”战士们的胸腔,这是奴隶们的反抗的呐喊,是无产者进军的号角,是对“公社”英烈们的爱的赞歌,是对凡尔赛刽子手们的憎的控诉,是宣告无产阶级揭开人类历史新的一页的“伟大宣言”。
巴黎工人首创的工人阶级政府——巴黎公社,只存在了71天。但它作为新社会的光辉先驱,不但永远受人敬仰,而且它的鲜红的旗帜,已经在地球上的许多地方升起。同样,巴黎公社诗歌不但永远为人传诵,而且从它发轫的世界无产阶级文学,已经成为人类文化中最先进的不可遏止的巨流,给旧世界以有力的冲击。中国无产阶级和中国无产阶级文学,正是巴黎公社和巴黎公社诗歌的光荣的继承者。
在巴黎公社诗人中,最著名的是欧仁·鲍狄埃。他作的《国际歌》,译成了世界各国的语言,是唤醒和团结全世界的工人、劳动者,号召他们起来打碎旧世界、创造新世界的伟大战歌。一切革命者唱起或者听到这首歌,都会热血沸腾。“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中国觉醒的人民就是在《国际歌》的鼓舞下,前仆后继地奋斗、牺牲,而终于取得了胜利的。这首歌还将激励我们同世界革命人民一道继续前进,直到在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把剥削和压迫从地球上消灭干净。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历史发展的必然。因为产生巴黎公社革命的财富生产者阶级和财富占有者阶级之间的矛盾,今天并没有消失,而是财富越发聚敛到少数人手里,例如最富的美国,社会生产总产量的一半是由250个家族控制的,美国财富的20%集中在每年收入135,000美元以上的千分之五的人口中,所以,富者越富,穷人则没有变富的机会,凡是不合理的,总是要消灭的。“归根到底谁将取得胜利——是少数占有者还是绝大多数劳动者将取得胜利,那是毫无疑义的”。(马克思)那些鼓吹资本主义将永世长存、马列主义已经不灵了的人们,如果不是资本主义的辩护士,就是政治上的糊涂虫。
所有的“公社”诗人,都对自己事业的正义性和最后胜利的必然性,满怀着坚强的信心。正因如此,他们在保卫“公社”的街垒里淌下最后一滴血;在军事法庭上,大义凛然地斥责敌人;在刑场上,义无反顾地视死如归,没有丝毫的畏怯或犹豫。听听欧仁·鲍狄埃怎样怒斥那些嗜血的豺狼吧——
凡尔赛人至少把十万群众
残杀在屠场。
可是,你瞧!屠戮了十万人
也没能够奏效。
……
这一切都是枉费心机,
公社并没有覆亡!
再听听被革命群众称为“红色圣女”的女诗人路易丝·米歇尔又是怎样表达她的信念的吧——
如果我葬在幽暗的墓地,
弟兄们,在你们的姊妹身上,
投几束红艳的石竹花,
象征我终生的希望。
……
未来会展示我们的全部理想。
被镇压者有顽强的生命力,
而面色苍白的胜利者势必灭亡。
这就是英勇的巴黎公社精神永不熄灭的光芒!
这本诗集的译者,是怀着崇高的敬意和极大的热情来翻译这些诗的。沈大力同志是当年敌人进攻延安时,从炮火中撤退出来的“小八路”;近几年,他客驻巴黎,生活刻苦,工作勤奋。也许由于自己有过相似的战斗经历吧,他对于为“公社”牺牲生命的勇士们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他对我国读者孜孜不倦地介绍巴黎公社,作出了很多贡献,被“巴黎公社之友协会”授予“荣誉会员”称号,成为这个协会的世界会员中第一个中国会员。他翻译了《欧仁·鲍狄埃诗选》(法汉对照),写了许多介绍巴黎公社斗争事迹、歌颂巴黎公社英雄人物的诗歌和散文,发表在国内报刊上,其中《谦卑的紫罗兰》一文,还被改编成广播剧,感动了许许多多读者和听众。他的劳绩,应该受到赞扬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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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张闻天论《浮士德》
杨武能
今年是歌德逝世一百五十周年纪念。六十年前的1922年,也许跟今年一样,同为“歌德年”的关系吧,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东方杂志》以3期1万多字的篇幅连载了一篇题为《哥德的浮士德》的长文,作者署名“闻天”,据有关资料记载就是张闻天同志。
从两个不同的角度看,这篇文章都值得重视。
以笔者迄今已掌握的资料判断,这恐怕就是中国人写的最早的一篇研究《浮士德》乃至歌德作品的论文了。文长1.5万余言,细分为五个部分:一,哥德与浮士德;二,浮士德的来源;三,浮士德第一部的概略;四,浮士德第二部的概略;五,浮士德中所包含的根本思想。在此之前,中国人对歌德尚无专文论述。鲁迅先生在《摩罗诗力说》(1907)和《人之历史》(1907)两文中虽谈到歌德,但仅限于片言只语;郭沫若同志在《三叶集》(1920)里谈得稍多一点,也不过是随感式地议论;其它一两篇较早的关于歌德的文字,则都是外国人著作的迻译罢了。
再看文章的内容本身,也自有一定价值。作者是把《浮士德》摆在欧洲的时代精神和文化发展的大背景上,摆在与歌德个人的生活、思想和个性的具体联系中,来理解这部内容庞杂的巨著的,引述资料颇为丰富,故事概略基本符合原著,种种提法,即在今天专门研究歌德和《浮士德》的人眼中也不是“皮毛之论”。
上述各点,以及中国最早的一篇关于歌德的论文,乃出自一位后来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笔下这一事实本身,都赋予了此文以文化思想史和中德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意义。这是它值得重视的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这篇文章还是研究张闻天同志生平和思想发展的一份有价值的资料。
过去我们一般只了解,闻天同志毕生从事革命,在马列主义理论和经济学方面造诣很深。《哥德的浮士德》一文告诉我们,闻天同志学识广博,富有文学修养,外文水平甚高,否则,在当时尚无《浮士德》中译本的情况下,是绝难读懂这部以深奥著称的诗剧的,更别提研究和评论了。
这篇文章还告诉我们,当时二十二岁的闻天同志的见解是很值得重视的。他在文中写道:“一切伟大的艺术家都有锐敏的感觉和洞察的直觉。他们把他们所观察到的,所感觉到的,经过了他们的个性的溶化,更受了他们内部的迫切的表现的冲动,用了某种方法表现出来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伟大的艺术品。所以任何艺术家的作品中间都是以时代为背景而以作者的个性为中心的。”这段话,对于什么是文艺作品的本质这个问题,不是作了符合唯物论的反映论的正确回答吗?
再如他在分析歌德主张的“活动主义”时说:“他觉得自然界是永久的在活动,人生也永远是在活动。但是他更进一步说:这种活动是二种相对的,或是相反的势力的冲突的活动:善与恶,美与丑,向上与向下,施与受,收缩与膨胀,阴与阳,动与反动等等诸势力的活动,世界上一切复杂的样式都是拿这些努力为经纬而织成的。但他又说:世界不是盲目的乱动的。他(指世界——笔者)也有一定的目的;那就是进步,就是向善,就是向圆满。”这里讲的固然是歌德的主张,但闻天同志何尝又不是这样看呢?在全文结尾,他发出深沉的感叹:“唉!保守的,苟安的中国的人呵!”就表明,他赞赏歌德的富于辩证精神的“活动主义”,不满于中国停滞落后的现状。
不过闻天同志当时似乎还缺少比较明确的阶级观点和社会发展观点,这从文章中也可看出来。他在分析《浮士德》的时代背景时,只谈了思想文化方面,忽略了经济、政治、阶级和阶级矛盾方面,也就是说缺少明确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
对于张闻天同志《哥德的浮士德》这篇长文本身,在此并不想作全面、深入的评介,只是略举数例说明其价值,以期引起有关研究者的注意。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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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用生命写成的诗
马连儒
革命烈士夏明翰是我们党的英勇战士,也是一位杰出的诗人。
少年时期的家庭启蒙教育就为夏明翰播下了爱国的种子。母亲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和正义感,在她的教育下,夏明翰五岁就可以背诵屈原的《橘颂》、《离骚》,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岳飞的《满江红》和文天祥的《正气歌》等诗词里的名句。有一年冬天,庭院里的梅花盛开,母亲让他们兄弟姐妹聚在一起赏梅赋诗,夏明翰当即吟道:“世人皆颂牡丹艳,我赞梅花斗雪开。”第一次显露了他的才华。
五四运动时期,他着意于讽刺诗的创作。他巧妙地运用中国古典诗词对偶、排句的手法,写了《对联》、《为军阀画像》、《驱张胆气豪》等几首诗。他在《对联》一诗中写道:“洋衣、洋帽、洋袜子,头发也有洋气;卖国、卖民、卖祖宗,江山也快卖完。”他还利用漫画题词的方式,为军阀画像:“眼大善观风察色,嘴阔会拍马吹牛,手长能多捞名利,身矮好屈膝磕头。”这两首诗,生动、逼真,把辛辣的讽刺和幽默的嘲笑结合在一起,深刻地揭露了反动军阀腐败、贪婪、卖国求荣的本性。
1921年冬夏明翰入党,并从事工人运动的领导工作。从那时起,他的诗具有更鲜明的阶级倾向。1922年1月,长沙湖南劳工会的领导人黄爱、庞人铨为组织工人罢工被军阀赵恒惕秘密杀害。夏明翰怀着强烈的革命义愤写了长诗《江上的白云》:
“到将来,
自然有那光明灿烂的世界,
做我们的坟墓;
有那爱美调合了的空气,
做我们的墓碑。
……
我们的大坟墓,已经动工了,
——也就是生命之花发芽了。
我们的先锋,已经向前去了,
我们应该庆祝,应该悲悼。”
这首诗以生动的形象、饱满的感情和优美的语言打动读者的心弦,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是我党早期共产党人的诗作中少见的精品。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了震惊世界的反革命政变,当登载着大批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消息的报纸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象一头发怒的雄狮,在屋内不停地来回走动着,万丈怒火在他胸中燃烧,在这种不可抑止的无比激愤之下,他在那张报纸上写下了这样四句钢铁的誓言:
“越杀胆越大,
杀绝也不怕。
不斩蒋贼头,
何以谢天下?!”
诗中埋藏着战斗的烈火,蕴含着复仇的力量,洋溢着大无畏的革命精神。
1927年10月,不幸的消息又接连不断向夏明翰传来:七弟夏明霹在衡山准备武装暴动时惨遭敌手;五弟夏明震在郴州组织游击队发动群众时不幸牺牲;四妹夏明衡在南岳被敌人追捕时,光荣跳塘献身……。夏明翰把对弟妹的爱、对敌人的恨深深埋藏在自己的心里,复仇的烈火早已把悲痛的泪水烧干了。严酷的环境和革命斗争的需要,使他不得不与自己心爱的妻子郑家钧离开了。为表达他们之间忠贞不渝的爱情,坚定夫妻双方的革命信念,夏明翰买了一颗晶莹透亮的红珠送给郑家钧,他在包珠子的那张纸上留诗一首:
“我赠红珠如赠心,
但愿君心似我心!”
这两句诗虽然脱胎于宋代李之仪的《卜算子》,但却点石成金,从根本上抛开了“不负相思”的旧情俗套,抒发了革命者之间的深情厚谊。革命者是世界上最懂得幸福、最懂得欢乐、最懂得爱情的人!这种爱情要比那仅仅留恋往返于花前柳下、月上梢头的幸福,高过千万倍。正因为夏明翰等无数先烈深知幸福、爱情来之不易,他们才肯为千百万人的幸福、爱情,抛头颅、洒热血,大义凛然地走上刑场,就义前写下那首流传后世,鼓舞后人的《就义诗》:“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含笑以赴,献出自己二十八岁的年轻生命。
夏明翰的诗同他绚烂的生命一样豪迈、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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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出版简讯

《陈赓日记》
今年三月十六日,是陈赓同志逝世二十一周年。为纪念这位党的优秀战士、战功卓著的我军高级指挥员,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出版社即将出版《陈赓日记》。
《陈赓日记》共十五万字,汇集了一九三七年八月至十二月、一九三八年、一九三九年一月至五月、一九四一年一月和一九四九年三月至六月的战地日记,还附录了一九四四年他在延安中央党校学习时所写的《我的自传》。从抗日战争爆发,到新中国诞生的前夜,这是人民群众奋起斗争、中国天覆地翻的年代。陈赓同志的日记,真实地记录了这风烟滚滚、气壮山河的历史一瞬。虽然戎马倥偬,无暇斟酌字句,但日记的字里行间,浸透了无产阶级战士的感情,表现了高尚的爱国主义情操和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陈赓日记》是我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和革命传统教育的生动教材,也是学习和研究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军事史、战争史的宝贵材料。 (王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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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出版简讯

《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的文学典故》
马克思、恩格斯在写作中常常运用大量的文学典故。从古希腊罗马到十九世纪的欧洲,文学家所创造的不朽作品及典型的人物,许多都被他们用来说明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为了帮助人们学习马、恩的经典著作,提供研究外国文学的资料,吉林人民出版社最近出版了《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的文学典故》(孟宪强编)一书。
此书收集了近五百条文学典故,各条目均有较详尽的注释。该书还编有马恩全集分卷条目索引,对条目列有不同的译名。
(大衡 慈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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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他们在寻找人民
——重读短篇小说《月食》
刘梦溪
李国文同志的短篇小说《月食》,是1980年的获奖作品,发表已经两年了。最近我又重读了一遍,还是那样动人心弦,几次催我泪下,想抑制也抑制不住。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这篇作品具有如此强烈的艺术效果,并不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少魅力,相反,却象第一次读到时那样新鲜?对这篇小说的主题的深刻内涵,我以为尚有作进一步发掘的必要。
作品的主人公伊汝经过了生活的巨大曲折,在阔别二十二年之后,重又踏上了去老解放区羊角妞妞的道路,想寻找一个自己也说不很清楚的东西。他是想寻找妞妞吗?是的,妞妞是郭大娘的养女,战争年代曾救过小八路伊汝的命,早在解放前两个人就结下了兄妹般的深厚情谊,解放后当伊汝成了颇有名气的省报记者的时候,他坚决地摆脱了有着一副更为漂亮面孔的凌淞的诱惑,毅然决然地和这个纯朴的农村姑娘结合。但1957年他因为给报社领导提意见,说了“冰冻三尺”的话,被划成了右派,为了不牵累别人,他写了一封诀别信给妞妞,表示要一刀两断,虽然他们的非正式的结婚刚过没有几天。此后,伊汝流落到柴达木盆地,孤身一人度过了二十多年。现在,出现在作品中的正在向羊角垴走去的伊汝,1957年的错划问题已经改正,他又重新回到原来的报社工作,抚今追昔,产生想去看看妞妞的想法殊可理解。但妞妞现在怎么样呢?已经失去的爱情还能够追回来吗?他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感到惶惑,自己也不知道回羊角垴的具体目的何在,要寻找一种什么东西。
宣传部长兼省报主编毕竟也在寻找。他解放前和伊汝曾长时间在羊角垴一带打游击、搞土改、建政权,就住在烈属郭大娘家里,晚上他在外屋睡觉,郭大娘在里屋纺线,他的雷鸣似的鼾声,郭大娘听起来倍感亲切,如妞妞开玩笑时所说:“毕部长,你的呼噜真好,俺娘见天多纺几两线呢!”可是进城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他的妻子何茹充满了小市民的庸俗气,象一堵带刺儿的墙一样,把毕竟与郭大娘和广大群众分隔开了。一次郭大娘带着枣酒、柿饼、核桃看望毕竟,他连坐稳下来和大娘谈五分钟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而且还把大娘馈赠的礼物统统交给了伊汝,因为何茹规定他非巴拿马博览会得奖的酒不许喝。作者的笔写得异常含蓄,引而不发,给读者留下了回思和联想的充分余地。
读者自然明白,一个领导干部与养育自己的劳动人民发生间隔,不可能全部都是由于妻子的原因,起决定作用的还是毕竟自己。伊汝批评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批评对了的。然而毕竟到底是久经锻炼的好干部,他懂得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身上的灰尘,一经点醒,便悔恨交加,深刻自责。他沉痛地对伊汝说:“上回你说得对,不完全是客观,应该从主观上找原因,难道我们身上不正是丢掉了一些可宝贵的东西吗?”在支部生活会上,伊汝曾经这样诚恳而深刻地剖析道:
说实在的,进城以后,我们心里还有多少地盘留
给根据地的乡亲,留给群众,留给人民呢?慢慢地就
把那些用小米养我们的,用小车推我们的,用担架抬
我们的,把我们认作儿子、认作丈夫掩护过的老百姓
忘了。而我们党正是靠这些老百姓打败了敌人,夺取
了胜利,所以党章、党纲千叮咛,万嘱咐,要密切联
系群众。因此我想,要丢掉了这个优良传统,会不会
有那么一天,人民群众要唾弃我们?危险啊,同志们,
我在给自己敲警钟。有一种花,是蓝颜色的,叫做毋
忘我,我每当看到这种花的时候,我就觉得好象那朵
蓝色的花在问我:你把我忘记了吗?
这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发自灵魂深处的陈述,每句话都掷地有声,令人心动。可是,当毕竟怀着痛苦难安的心情向郭大娘表示歉意的时候,郭大娘却说:“一家人能不有个长长短短的吗?只要不生分,那总还是嫡亲骨肉。”多么好的母亲啊!应该说,这是我国劳动人民的最美好的品格的象征。难怪被人称作弼马温的毕竟捶着自己的脑袋说:“人民总是原谅我们!”是啊,人民是我们的母亲,她的胸怀博大,对自己的儿子永远是宽宏的。如果说五十年代中期的毕竟已经认识到党和人民群众的联系是党的生命的话,那末当他顶着右倾的桂冠,经历了和伊汝几乎一样的曲折之后,他对这一点体会得更加深刻。所以,他也去了羊角垴,尽管郭大娘已不在人世,他还是要去寻找。
他们到底要寻找什么呢?对伊汝来说,主要是为了寻找老区人民的爱情,不仅“有妞妞的爱,有郭大娘的爱,也有人民群众对于八路军、共产党的爱。他就是为了寻找那些失去的爱才回来的。”毕竟去羊角垴更是如此,因为“人民的声音在吸引着他”。所以《月食》里描写的伊汝找妞妞也好,毕竟寻找郭大娘也好,都只是一种象征,作者通过这些描写企图说明,是党的干部在寻找人民。这篇小说揭示的主题的深刻之处,我以为就在这里。
党的干部还需要寻找人民吗?不是人民需要寻找党吗?也许有的同志以为我把问题弄颠倒了。没有,我们的干部确实需要寻找人民。共产党是工人阶级最有觉悟的部分,它的历史使命是领导劳动人民从被剥削和被压迫的境遇中解放出来,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在反动势力肆虐的社会里,党是人民的希望和福祉,人民的斗争需要党来指引,因此广大群众千方百计寻找党。为了寻找党,上海的知识分子不畏艰难险阻,一心一意奔赴延安;为了寻找党,自发的农民起义队伍可以集体投入党的怀抱。党与人民的关系象鱼和水、血和肉一样不可分离。当共产党夺取政权成为执政党以后,人民更需要党领导他们从事社会主义建设,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但是,这时和夺取政权以前不同,人民需要党却不必寻找党了,因为党就在眼前,各级党的组织都在运转着,人民群众和党的干部每时每刻都有接触。照理说,这对党的建设和发展是好事,可以更好地接受人民的监督。但不能不看到,执政党的地位造成了一个特殊的环境和条件,容易使党的干部产生脱离群众的倾向。我们党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是清醒的,早在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同志就告诫过:“我们共产党人不是要做官,而是要革命,我们人人要有彻底的革命精神,我们不要有一时一刻脱离群众。”全国解放后,采取了一系列革命性的措施,加强党同人民的联系。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党的干部,由于环境和地位的变化,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离人民群众越来越远了。特别是林彪、“四人帮”横行时期,党和人民的联系被他们阻遏了,割断了,党的优良传统遭到了破坏,党的事业蒙受了巨大损失。所谓一个时期党的威信有所降低,其原因就在这里。这个教训是极为沉痛而深刻的。因此当新的历史时期开始的时候,我们确实面临一项严重的任务,这就是迫切需要恢复党的传统,首先是密切联系群众的传统,于是就产生了重新寻找人民的问题。
《月食》这篇短篇小说的思想深度和现实意义,就在于它鲜明地而又富于艺术性地提出并回答了这个问题,读之令人有警醒之感。郭大娘在离开人世之前,不远千里,来到柴达木盆地,把自己卖棺材的钱分成两份,一份给毕竟,一份给伊汝,并嘱咐说:“我这辈子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我活着一天,给你们烧香,我咽了这口气,到了阴间,也保佑你们平安无事地熬到那一天。”短短的话语里面,不是同样包含着对党的至死不变的信念和忠诚吗?毕竟后来向伊汝诉说这件往事,“忍不住放声大哭”,我们读到这里,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党和人民的关系,是近年来许多作家都在探索的带有共同性的主题。这不是偶然的。人民最关心的问题,作家总要给予反映并力争做出自己的回答。无须讳言,我们党曾经走过的曲折道路,包括在党群关系上出现的曲折和失误,作家进行探索是很有现实意义的。苏东坡《水调歌头》词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只要能够正确对待并善于总结经验,曲折和挫折也是一种财富,而且是更可宝贵的财富。文学创作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联系党和群众的一条桥梁,作家应该更自觉地发挥这方面的作用。


第5版()
专栏:

巴黎公社男女战士在战斗
选自一九七一年巴黎狄德罗书籍俱乐部出版的纪念巴黎公社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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