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3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莫把琬琰易羊皮
梁隼
韩愈的《送穷文》与他的《进学解》、《毛颖传》一起被人称作“皆古人意思未到,可以名家矣”。韩愈究竟怎样地发挥了前人的意思,我没有研究,只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形象而且深刻,很能给后人以启发。作者说,他的身上有五种“穷鬼”,它们“各有主张”:有的使他专爱正直而不会圆滑;有的使他只知秉持正道,不会攀附钻营;有的使他不会投机取巧;有的使他好得罪人。总之,它们都使他不会为自己打算,因而到处碰钉子。于是,韩愈“结柳作车,缚草为船”,“牛系轭下,引帆上樯”,要把它们送走了。
在那时候,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几样东西,确实是通达不了,非“穷”不可的,因为那时是封建社会。要通达,需要的是与上面说的相反的东西:圆滑,拉关系,投机等等。
作为个人品质来说,一个封建阶级的知识分子身上能有这种品质,是难能可贵的。可以说是黑暗中的火光,污秽中的洁白。但在我们无产阶级里,具有这样的品质那就决不是什么个别现象了,这应该是一个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本色。并且,由于革命的宗旨的决定,具有这种品质,只能使人“通”,不会使人“穷”。但由于具体情况的复杂及其他种种原因,不谋私利反而碰壁的事有时也会产生。在这种情况下,也就难免要发生“送穷”的事了。
应该说,现在我们的党风也好,社会风气也好,都存在一些问题;在某些地方和部门,问题还比较严重。在那里,坚持原则吃不开,不会圆滑吃不开,不会为自己打算吃不开。但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同志始终保持自己身上的那些优秀品质,保持一个革命者的本色。送礼不收,请吃不到,后门不走,关系不拉,坚持原则,不看面子,只想人民,不谋私利。有时虽然碰壁,仍然坚持不渝,个人利益可以丢弃,革命品质却千金不换。但也有的同志动摇了,对自己身上的那种不谋私利的品质动摇了,认为它无用,甚至只能跟着它遭厄运。因而,渐渐地把它送走了,迎来的是与之相反的东西。与前面的那种情况对比,一个令人钦敬,一个令人痛惜。
韩愈是一千多年以前的知识分子,但在这个问题上,我却觉得他的眼光比我们现在某些人的眼光要远一些。他认为“送穷”实际是“携持琬琰,易一羊皮”。好的品质,确实是一个人的宝。保持自己的这种品质,是革命坚定性的最根本的内容。还是把它请回来,并且“延之上座”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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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故乡的轧花机
罗继长
去年初冬,我回了一趟故乡——澧县。刚一踏上县城附近一个渡口的土地,一种说不来的气氛便使我觉得故乡变了。啊,渡口的房子盖得比过去多了,一个曾是冷冷清清的渡口,如今变成了一个繁华的小镇。但是,真正撩拨着我的心的,还是一种特殊的声音:“扎扎扎,嗡嗡嗡”,脆亮而雄浑。这是什么声音?啊,这不是轧棉花的轧花机发出的声音吗?这种声音我已有多年未听到了。记得我上中学时,就看见在这渡口旁的河边,有几间装着靠水力带动的轧花机的草屋,从里面不断发出“扎扎扎,嗡嗡嗡”的声音。可是,后来我几次路过这里,都没有看到这些轧花机房。如今,这些轧花机房虽然仍未出现,但从这轧花机的声音却可以判断,这儿定是有了相当规模的轧花厂。
“扎扎扎,嗡嗡嗡”,这有节奏的音响听来多么亲切。它把我的思绪引到了我家所在的马头铺。马头铺那里的一条河边,过去也曾有过一个轧花机房。小时候,我家在坡地上也种了些棉花,每到弹花的时候,我总要跟着妈妈到河边的轧花机房去,弄得一头一脑、满身上下都沾的是白绒绒,活象个长毛小白兔。棉花弹过后,家里的盐有钱称了,破棉絮能换了,身上哩,也能穿上自织的土布衣了!所以,我从小便对轧花机房有感情,把它视为繁荣幸福的祥物。上次回家,专门到河边去看那轧花机房,叫我扑了个空,心里好不是滋味。我茫然地看着那条河,河床的大部分地方已被垫成耕地,河道则变成了一道细细的水沟。我怅然地问乡亲:“轧花机房呢?”
乡亲说道:“河改得种了粮,山也改得种了粮,一根棉花也不种,要轧花机房干么子!”
我心里一阵刺痛。
但是,今天的马头铺,却给了我莫大的慰藉。我从公社所在地开始,沿着山冲高高低低、弯弯曲曲的路,一步步走着。山冲里的新瓦屋,象一朵朵崭新的鲜花,盛开在一面面坡的半山腰上,开在山嘴子上,开在山凹凹里。我碰见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是喜眉笑脸的,一个个都热情地欢迎我到他家里去作客,而且总是气粗地说:“来吧,如今拿得出东西招待你了!”
晚上,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和乡亲们到家里来看我,一个个的情绪都那么好。我问:“大家怎么都这么高兴?”
大队党支书只笑不说话。一个小青年说道:“在全社得了第一,能不高兴!”
“什么第一?”
“棉花产量呀!”又一个人回答。“从今年全县调整作物计划,变成棉区后,情况就好起来了。本来嘛,我们这地方气候、土质都适合种棉花,社员们也有种棉花的传统习惯,过去就是不让种。今年,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全大队都超产,光超产部分的奖金就得拿几万元,补助粮也得多吃好几万斤。”
公社书记告诉我,今年全县的情况都好,要不是遭受大水灾,情况会更好。他说:“按国家计划,全县改成棉区是战略性的转变,是一场革命,这是因为党的政策好,县委的决心大。”停了停,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靠近我,低声说道:“不瞒你说,我来这个公社几年,工作没做好,年年担心你们这个大队社员吃饭的问题。这下我放心了!今后,一是要巩固,明年还要多种棉花,提高产量;二是要发展,除了抓棉,还要抓果树,今冬明春开始,每家每户要栽二十棵桔子树。过几年你再回来,就能吃上家乡的蜜桔了!”
送走了乡亲们,我的心仍沸腾不已。我信步走到街上。我的脚步走在一幢幢新房旁边,走在实行了责任制的为社会主义贡献了力量的一丘丘棉田的田坎上,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兴奋和喜悦。啊,党的春风,是你化开喜雨,滋润着我的故乡!
忽然,我看见山坡上一座瓦房里还亮着灯光,我朝着灯光走去。从屋里传出了“扎扎扎,嗡嗡嗡”的声音。啊,家乡的轧花机,你又在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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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答读者问

我与昆曲
赵景深
问:您从什么时候爱好昆曲的,为什么?
答:1934年前后,我常在上海“大世界”与郑振铎、叶圣陶、徐调孚、夏丐尊诸先生一起看传字辈的昆剧。当时我还不会唱。由于振铎喜欢研究古典戏曲,为了学术研究,我就爱好了昆曲。我的第一本戏曲论文集《读曲随笔》就是在这个时期写的。直到抗战时期,1939年我才开始学唱昆曲。当时我不教书、不作文、不演讲。直到离沪到金寨,才在安徽学院讲课时,教《中国戏剧史》插唱高明、汤显祖、洪昇等人的名著,使得教学形象化。抗战胜利后,回沪在复旦大学中文系,教元明清文学史,自然更是讲课插唱昆曲了。
问:现在是否还坚持业余昆曲活动?
答:我从1957年办上海昆曲研习社,1964年自动解散。十年动乱中,这项活动成了我的一大罪名。我钦佩周恩来同志对于古典戏曲的爱护,将昆曲比作芳香的兰花。1979年1月,得到上海剧协的支持,恢复了曲社活动,已活动了三年多,今后还要继续活动,作为昆曲演出团体的观众力量。
问:现在的青年人喜欢昆曲吗?
答:有人认为我是上海民间文艺研究会主席,怎么又办起上海昆曲研习社呢?好象民间文学是俗的,昆曲是雅的,是矛盾的。其实,我对于昆曲,特别喜欢“深入浅出”的戏曲和无名氏的民间戏曲,这二者并无矛盾。复旦大学现在有一百多学生加入了黄浦区的上海京昆研习会,北京昆曲研习社青年社员也有一百人左右。外国各大学学昆曲的青年竟有一千多人。昆曲倘若使得观众连说白也听不懂,那还有什么社会作用呢?昆曲不能到我们这一代便消灭了,所以现在专业和业余昆曲工作者都正在为昆剧的发扬光大而努力,前景是非常乐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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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软”“硬”孰为先?
金戈
有人给“软病”患者画了一幅像:“‘泥水’绕开走,遇事不开口;批评怕伤人,掐‘尖’怕扎手;脚跟站不稳,腰杆弯溜溜;你好我也好,相安乐悠悠。”
粉碎“四人帮”以后,这种“软病”患者虽说与日俱减,但有些同志的“病情”仍无多大好转。有个别人,不但没有关云长“刮骨疗毒”的决心和勇气,还常常找一些似是而非的托词作借口,为自己的“软病”打掩护,颇有点讳疾忌医的味道。比如,有一位同志讲,他所以太软,是因为一些搞不正之风的人太硬,他们“上边有根,下边有人,一批乱动,一抓乱蹦”,因此只好退避三舍。
对于这种“软硬”说,是不能苟同的。诚然,有些搞不正之风的人,或者依仗自己的职权,或者借助“保护伞”的保护,曾经使一些坚持原则的同志吃过苦头,受过委屈。但是,并不能因此就说“他硬”是“你软”的原因。恰恰相反,一些地方所以好人不香,坏人不臭,正不压邪,正是因为我们某些干部太软。因此,与其说“硬”是“软”的原因,倒不如说“硬”是“软”的结果。陈世美所以敢于咆哮公堂,是因为包拯起先并没跟他动真的,当包公真的把他放在铡刀里,他马上屁滚尿流,再也“硬”不起来了。我总不大相信,顶天立地的共产党人,反不如搞歪门邪道的人更硬气。对待错误的东西,如同对待弹簧一样,你硬它就软,你弱它就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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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知识小品

“鸟弹”
高鸿昌
飞机遇上飞鸟,就要大祸临头。过去,一架苏联飞机在2,000米高空和一只秃鹰相撞,机翼上被撞了个大洞,于是,这架飞机被迫降落。在美国马里兰州上空,也发生过飞机与天鹅相撞而坠毁的惨事。
飞机怕飞鸟,其中道理就在于速度。物体运动速度越高,动能越大,力量就越强。如果把一个瓜果投向急驶过来的汽车,这飞驰的汽车的速度,加上所投瓜果的速度,就使这瓜果变成了能打坏汽车的“炮弹”。一只几斤重的飞鸟撞在时速1,000公里的飞机上,产生的力可达100多吨。难怪航空学上称呼飞鸟为“鸟弹”呢!
防止鸟弹破坏飞机的方法很多。例如用鸟类害怕的声音驱赶机场的鸟群;采用雷达搜索鸟类行踪,从而预防鸟撞;在飞机发动机前装上特制的防护罩,防止飞鸟被吸入;在挡风窗口和机身易被鸟撞的地方,采用高强度材料,等等。至于火箭、飞船和卫星上天,也要采用更高级的防“弹”外壳,防止被流星、陨石撞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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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雪花情(外一首)
邢台轮胎厂 汪寒冰苍穹盛不下你的深情,你才旋舞着告别天庭。怀着爱恋,投奔大地,献出一颗洁白的心。你不向金子乞讨光彩,也羞于表白似水柔情。匆匆来呵,织一领白衣,为裸露的伤痕,抵御寒凌。北风偏妒嫉无瑕的纯真,妄图把你掠夺,吞侵。你抗拒着,卷起无数银龙,替混沌的世界激浊扬清。终于,你遍布在广袤的田野,深情地吻着大地的生命。你以消融的代价,躬身相许,吐一腔血乳,催促万象更新。当万物在春天睁开眼睛,寻觅着你失踪的倩影。哦,不必,请看那一簇簇新绿,在崛起的,正是你哺育的精灵。


第8版()
专栏:

早春的北风哦,北风,扬起你的手臂,放开你的喉咙,把腐败的枯叶,污秽的残渣,一扫而空!你从严冬中来呵,带着对冰冷世界的抗争,开动大力的铲车,挟雷霆吼声。奔走在南乡北镇的每寸土地,象琴师呵,把一根根神经拨动。你迅疾,如弓发强矢,龙游蛇走!你浩壮,如彗星排空,瀑泻雪崩!对渴望苏醒的大地,你是热情磅礴的号角,当春回人间,你又化作雏燕把春天赞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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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放牧〔木刻〕 谢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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