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月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拚搏
黄彦
无论做什么工作,要达到预期的目的,取得一定的成果,都不会是轻而易举的。在战争中,横亘于胜利之前的,是各种障碍、困难、失败甚至死亡,只有勇于拚搏,扫除一切横逆,方可稳操胜券。“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哪一个有为者不曾拚命劳作、拚命钻研、拚命抗争、拚命追赶?哪一个强者不曾经历拚搏?两强相遇勇者胜。战争如此,其它领域亦然。在强手面前,决定胜负的,除实力、技术及客观条件等因素外,敢不敢拚搏,至关紧要。倘若稍一颓萎,整个精神支柱就可能坍塌,优势者也会败北。如果具有压倒一切强敌的气概,舍身一拚,劣势者也有可能化险为夷,转败为胜。列宁曾说:“想要革命吗?你们就应当是强者!”鲁迅先生也讲过,“不怕的人面前才有出路”,他一生主张“永远进击”。在世界杯比赛中,中国女排健儿多次临危不乱,遇险不惊,以无所畏惧的强者姿态,勇猛拚搏,终于夺得冠军。今天,我们各条战线的辉煌战果,也无一不是拚以全力得来的。
我们常说,经过艰苦努力的失败,比轻易或侥幸取得的胜利更有价值,因为这两种结果反映了两种精神境界。从长远看,侥幸胜利隐伏着失败,经过艰苦努力的失败孕育着胜利。马克思在回答他女儿的问题时就曾说,他对“不幸”的理解是“屈服”。在强敌、困难、挫折、命运的面前屈服、退缩、叫骂、颓丧,历来都为有志者所不取。
我们中华民族是一个敢拚敢斗的民族。从先烈们“拚将热血洒神州”的气概,到女排英雄勇猛拚搏的豪举,都证明了这一点。我们提倡学习女排,就是使全民奋起,拚将热血兴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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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竹乡行
聂晓辉
这一次,我从洛阳出发,乘车沿洛河南行150里,来到素称“绿竹之乡”的洛宁县。临行之前,邻居托付我捎买几幅竹帘带回。我心里犹豫,勉强应承,因为我曾为买竹帘受到“作难”。那是1975年的春天,我头一次出差去洛宁,机关的一位同事托我捎买幅竹帘。可是,我赶了几个集,跑遍了洛宁县城,也没买上,却看到的是到处贴着批判竹编副业的大幅标语。这时,在一条小巷的转弯处,见到一位衣服打满补钉的老大娘,背着一捆竹帘,用一条旧被单裹着,几根竹篾从破洞露出。我赶上前问道:“大娘,你这竹帘是卖的吧?”大娘见我是干部打扮,神色慌张地说:“不、不,是,是给俺闺女家送的。”我说:“大娘,我是从外地来的,给别人捎买幅竹帘,你卖给我一幅好了。”大娘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半信半疑地又问:“是真的?”“真的。”我答复得很恳切实在。大娘这才把竹帘放下,慌忙给我取出一幅,说:“同志,你是外地人,不瞒你说,家里断油盐,实在没法子,半夜里编了几幅竹帘,卖几个钱糊口,要是叫俺这里当官的知道了,竹帘没收了事小,还要挨批判!”
这是我第二次来洛宁县了,和上次比起来,简直走进了一个新的天地。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洛河两岸,片片竹林郁郁葱葱。党的三中全会以来,广大竹农砸碎了“左”的枷锁,贯彻执行党的农村政策,根据竹子的生长规律,加强管理责任制,引进优良品种,科学育竹,使竹林扩大,竹质提高,全县每年可向国家贡献竹材600万斤。
洛宁人种竹子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民间流传的孟宗哭笋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相传古时候,这个县的孟家峪村,有一个年轻后生叫孟宗。一年冬天,因母亲有病,卧床不起,想吃竹笋。怎奈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竹林无笋,孟宗焦虑求笋不得,十分伤心,在竹林抱头痛哭。竹林受感,来日天明,满园笋尖顶雪而生,孟宗喜出望外,求得竹笋,母病痊愈。从此以后,孟家峪竹园冬出竹笋至今。其实,冬出竹笋是自然现象,并非孟家峪一地。这个民间故事说明了竹农很早就把绿竹作为生存的希望罢了。如今,党的农村政策象阳光雨露照亮滋润着竹乡人民,竹林吐翠,新笋满园,竹农确实靠养竹富裕起来了。
“竹刀一响,喜气洋洋。”这是竹乡人民的一句口头禅。在坞西大队,我看到人人脸上笑逐颜开,真是喜气扑面而来。坞西大队有竹园270亩,竹园实行“专业承包,联产计酬”的生产责任制,由二十多个社员专门管理,竹子产量由年产20万斤,猛增到40万斤。坞西大队的竹帽子很有名气,美观结实,远销宁夏、内蒙古等地。大队干部介绍,全大队450户人家、2,200口人当中,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十几岁的儿童,家家户户都有人会竹编。仅竹编一项,全大队每年收入达30多万元,人均100元以上。竹编收入在千元以上的有130户,最拔尖的有几户收入在2,000元以上,大部分户收入在千元以下。大队干部还说,如今,坞西人手头都大方了,上街赶集,带三、五十元都不在话下。村子里要是能进来百把辆自行车,准会一呼隆卖完。我随着大队干部在村子里随便转转,只见每户农家小院里,浓荫树下,都是一个小小的竹编厂。一家人围在一起,男的破篾,竹刀在阳光下闪着白刃;女的编织,青黄两色的竹篾在手里上下翻飞。男人们的脚跟前放着收音机,音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声融合在一起。
我在洛宁那几天,还赶了一次大集。那天刮着6级大风,风沙迷得人眼睁不开。我心想,今天赶集的人不会太多。吃过早饭,我和县委宣传部的几位同志到街上一看,人流拥挤,熙熙攘攘,叫卖声响成一片。竹器市场足有一里来长,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竹制品:有竹篮、竹帘、竹帽、竹席、竹椅、竹筛……编织精巧,美观结实,令人眼花缭乱,任人挑选。据土产门市部的营业员讲,一个集上市的竹货达10万件以上,仅这个门市部一天的收购额就达九千多元。这还不包括社员在集市上的个人交易额。看到那么多的竹帘,我提及前几年买竹帘的事情,宣传部的同志开玩笑地说:“你现在要买一车竹帘也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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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拾柴集

为维纳斯喊一声冤
叶坦 谢力红
电影《爱情与遗产》里,在那个误入歧途的青年房间中有一尊塑像,引起我的注意。那是1820年在米洛斯岛发现的维纳斯像的复制品。
爱神维纳斯的形象,在艺术作品中经常出现。在塑像中,以这个“米洛斯的维纳斯”最为出名。但看来维纳斯在我国的命运有点可悲,她似乎总是与一些反面角色厮混在一起。在四川的一个话剧里,看到她被摆在特务头子的庭院中;后来又看到湖北的一个电视剧,把她放在罪犯的家里。我想,编导者们这样来安排维纳斯,大概总是想说明点什么问题吧。什么问题呢?是坏人都喜欢维纳斯呢,还是维纳斯把人都带坏了呢?
凑巧的是,在与这些戏几乎同时上映的电影《大独裁者》中,“米洛斯的维纳斯”也出现了:
独裁者驱车而过,街旁断臂的维纳斯像被平添了一只臂膀,在行纳粹礼;另一尊有名的塑像,罗丹的“沉思者”,原来垂下的手臂也被改成向上伸起,给“领袖”行礼。
大匠卓别林用了这个镜头来讽刺大独裁者的狂妄,同时也表现了对法西斯摧残人类文明的愤慨。同是用维纳斯作道具,其动机、效果竟如此之不同!
自然,特务头子、罪犯、迷途青年家里,也有可能摆着维纳斯像。他们可能是想以她来自命风雅,掩盖自己灵魂上的肮脏,也可能是以看春宫画的眼睛来看维纳斯的。可惜,在上面所提到的几个场景中,编导者们对维纳斯的处理,却并没有给人以这样的印象或者暗示。
啊,可怜的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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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回春短笛山东新泰黄泥庄大队 李长枝 黄蕊去年的一朵云彩不见了,却又不曾随风飘去;而是全部化作雨水,渗进了一九八二年的土地……冰上飞旋的青春,是一支向严寒挑战的歌曲;一个个欢乐的音符,向春天的门扉撞去……最美的旋律,是攀登者粗重有力的呼吸;最美的曲线,是探求者峰回路转的足迹。新年,滴水成冰,风雪嬉戏,燕子还没有回归的消息;而春姑娘急切轻盈的舞步,却已在大地写下了第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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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关于寓言的寓言
——序金江的《寓言百篇》
严文井
寓言是一个魔袋,袋子很小,却能从里面取出很多东西来,甚至能取出比袋子大得多的东西。
寓言是一个怪物,当它朝你走过来的时候,分明是一个故事,生动活泼,而当它转身要走开的时候,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哲理,严肃认真。
寓言是一座奇特的桥梁,通过它,可以从复杂走向简单,又可以从单纯走向丰富,在这座桥上来回走几遍,我们既看见了五光十色的生活现象,又发现了生活的内在意义。
寓言是一把钥匙,用巧妙的比喻做成。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心灵之门,启发智慧,让思想活跃。
比喻的产生,是由于看到了许多东西,听到了许多东西,比较了许多东西,从不同中发现了类似,找到了联系。
寓言本来是来自普通人的言谈,几乎任何人一生中都能讲一些聪明话,有的就是寓言;有心的诗人和哲学家听见了,就用文字把它们记了下来。历史这个巨人很喜欢这些记载,就把它们珍藏起来,以后,当普通人从书中再看见寓言的时候,忘了这是自己讲的。不禁大为惊讶,叫道:“这是一些什么样的珍宝呀,这样光辉灿烂!”
寓言是慷慨的。当童话请它帮助的时候,它就到童话那里去;当小说请它帮助的时候,它就到小说那里去……所以,现在我们从童话、小说、诗歌、戏剧里都可以看见寓言的影子。
寓言又是谦虚的,当一个刊物邀请它去做客的时候,它就等各种长篇大著都坐下之后,悄悄坐在补白栏里。
寓言是孩子们的好朋友。它长得又矮又小,说起话来却很逗。它虽然年纪很老,孩子们却把它看成是平等的同伴。因此,比较起来,它喜欢到儿童刊物那里去做客。当然,它还是同样谦虚,等小说、童话都坐下之后,它才找一个角落坐下。它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而从不炫耀自己,也不指望从别人手里得到什么。
我想,寓言作家也是具备这样的品质的。这就是为什么金江同志能够耐住寂寞,在寓言这个领域内三十年如一日,坚持到今天的缘故。
现在,金江同志从自己几百篇寓言中精选了一百篇出版,这表明他对自己要求严格。
这一百篇寓言是金江同志心血的结晶。在接受这样高贵的礼品的时候,我们也要学会正确地使用自己的心,并在将来把自己的心奉献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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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答读者问

读《夜未央》之后
楼适夷
问:在您读过的书籍中,最早给您较大影响的是哪一本书?为什么?
答:一辈子嗜书如命,见书即读,又多又乱,所得甚微。这种读书方,实在不足为训,并无经验可谈。要具体回答最早从哪一本书受到过较大影响?这更是一个难题。勉强做答案,谈一个小故事。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和友人S一起读了一本俄国的剧本《夜未央》。原作者和译者的名字都已忘记,只记得巴金后来也译过这本书,但我们读的是较早的译本。内容是写俄国无政府主义者
(那时叫虚无党)反抗沙皇的革命斗争的。此书大大引起我们的兴趣,非常羡慕那些剧中的人物,很想能在自己周围找到他们。有一次,另一位友人H,告诉我一条找SY的路子。他叫我到某路某号找一个姓L的人,说是Z介绍来找他的,他便会接待我。我对S讲了这事,他马上催促我去找。找到了某路某号,这L却是一位老年的手工业工人,细木雕花匠,戴着一副铜丝边的很深的近视眼镜,正用一把小小的钢丝锯子在一块木板上锯花纹。听了我的话,他向我注视了好一会,慢吞吞地说了,
“那我得先问问Z,你下次再来吧。”他没有接待我,我也并没感到懊丧。我见他并不是《夜未央》中披长头发、穿破皮鞋的人物,早已觉得找错了门,也就乘机告退,以后也没有第二次去找。
又过了好久好久,我们才真正找到了另外的一种人,他们不是神秘的老雕花匠,也不是披长头发、穿破皮鞋的,但他们终于引导我们走上了人生应走的道路。S在五十年以前,早已在这条路上献出了自己青春的热血,H还健在。当我提起此事时,他已完全记不得了,但我可没有忘记!这本以后再也没去看过的《夜未央》,却在我们生活的道路上,存在这样一段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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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破雪放牧〔版画〕
邢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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