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9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莫把真话当“套话”
隋启仁
经过拨乱反正,无论是党内,还是社会上,大讲“套话”之风,有了明显好转。那种不动脑筋,死背教条,不分场合,到处乱套的现象,以及只有应付差事之心,并无解决问题之意的精神状态,已经为人们所厌恶,也正在为人们所警惕和纠正。
但是,在批判和纠正讲“套话”的同时,现实生活中又出现了另一种现象:往往把一些根本不是“套话”,而是应该讲、甚至非讲不可的真话,也当成了“套话”来加以嘲讽。
例如,当讲到建国三十二年来,成绩是主要的,而缺点、错误总是第二位时,当讲到目前国内形势很好之时,有的人就可能脱口而出,讽之曰:这是“套话!”
当人们总结取得成绩的原因时,常说:“这是党的领导的结果!”当英模人物在接受褒奖之时,常常说:“这是党和群众的功劳,我个人没有什么。”这时也可能有人说:又讲“套话”!
当党团组织号召人们去完成一项艰巨任务,而不要计较报酬,要学习雷锋同志的共产主义风格时,可能有个别人拂袖而去:“‘套话’的说教!”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呢?一个重要原因是混淆了讲真话和讲“套话”的界限。象上述被某些人讥讽为“套话”的话,其实都是些真话。
真话,首先是真实之话。因为它符合事物的本来面目。新中国的成就远远大于它的缺点、失误,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中国人这么说,外国朋友也这么说;领导人这么说,群众也这么说。大家发出的是同一个声音。但不能因为讲的人多、声音相同,就斥之为“套话”。这正如人人皆说太阳给人类带来的恩惠要比它的某些缺点大得多是同样的道理。原因很简单,因为这符合实际。
真话,又是真理之话。因为它反映了事物的客观规律性。在我们的国家里,有哪一项重大成就,是离开党的领导和群众的支持,而由一个孤立的“鲁滨孙式”人物独创的呢?那些为人民立下功勋的先进人物,他们由衷地说“归功于党和人民”,这不仅表现了谦虚的美德,也完全符合历史唯物主义的原理。这虽是“常谈”,却也是真理。
真话,也是真心之话。亿万人民群众,对党、对社会主义制度,充满信任、感激之情。“言为心声”,说一些(甚至是经常地、大量地、重复地说)“多亏共产党”、“社会主义好”之类的话,也是不应该贬之为“套话”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是心里话,不吐不快,直抒胸臆。
明明是真理,而又是在恰当的场合讲的,这就不能因为它是“常谈”而斥之为“套话”。正确的态度是:“套话”不要讲,真话耐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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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忆季愚
草明
王季愚同志离开我们已经三个多月了。但她的形象老在我脑子里活跃着。我心中还等着她定个日期与我遨游太湖。我还准备送她一个雪白的瓷制的太白醉酒……
我和季愚相知,不知是因为认识的年头长了,抑或是我们两人有同样的遭遇;或是我喜欢她豪迈中隐蓄着女性的柔情的性格?她喜欢抽烟,也能品尝名酒;感情激动时高声吟哦几首古诗词,偶尔也写两首旧体诗。她豪气地谈古论今,或对社会上的某些不良风气表示忧虑。但是她最突出的,又是藏而不露的却是孜孜不倦地为教育事业服务的可贵精神。三十年代在上海时,她从事一些翻译工作,曾翻译过高尔基的《在人间》等著作。她也做过女青年会的工作。在国民党统治的最黑暗的年月里,鲁迅先生去世后,她曾一度受党的委托与许广平同志联系。在许广平同志入狱前后,她为她奔走。她的一贯乐观的精神,竟把许多艰难惊险踩在脚下。她回忆起这段生活时,总是以藐视的神采乐呵呵地说道着她怎样甩掉特务的跟踪去探视许广平;后来又怎样给在监狱里的许广平和海婴送东西。
皖南事变以后,季愚奉命由重庆撤到延安,从这时候起,她便开始了俄语的教研工作。1945年到了哈尔滨,她便一直从事外语的教学事业,到今将近四十年了。
我和她过往多起来,是从哈尔滨开始的。那时,她和我正处在中年,工作起来都生龙活虎的。我和她的工作地点较近,但忙起来谁也不理谁,忙里偷闲中,便在一起聊天,她还和她的老同学就着花生米喝酒,使劲抽烟。我是烟酒不沾的,不过看见她喝起来话不绝口时,我也陶醉于她的豪迈的丰采中了。那时大家到了无话不谈的酣畅境界了。她对学生爱护备至,言教身教。遇到困难的学生,或失去父母的孤儿,她解囊相助。我认得她的许多学生,都说她为教学工作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我曾对她开玩笑说过,搞创作工作好办,因为作品里的人物都由我来摆布。而她当一个千人以上的高校院长哩,众口纷纭,多麻烦啊。她认真地笑着说:“写作和教书一个理,你书中的人物,也要合乎情理,合乎我们社会发展的方向才成的嘛。学校里的工作也一样,合乎情合乎理就顺人心了,就主动了。”随后她嘘了口气,含有深意地、风趣地解释道:“办学校没有什么,检讨,检讨,再检讨就是了。”我听了这句精练的经验总结,倒是更深一层了解了她工作为什么那么谦虚谨慎;也找到她为什么深得众望的原因。
十年动乱,她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一旦恢复工作,便精神更加焕发,组织上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后来眼睛因白内障手术两次,视力已下降,她也毫不在乎,拿起放大镜照样阅读和工作。不久,甲状腺癌又来麻烦她,手术后,她又依旧乐滋滋地搞工作,并更致力于扶助接班人和培养青年人。她癌症手术后,许多朋友劝她离职休养去。她总是笑着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说:“明年夏天吧。”癌的转移和扩散终于夺去了她的生命。
我常常默默地想,她在工作岗位上战斗到最后一息便是她的最大安慰了吧!她的逝世固然给我带来悲伤,但是她的老黄牛精神,却更多地给我带来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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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社会主义是“处女地”
雷子
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时候,卢森堡被关在德国的监狱中,她密切注意和关心十月革命,进行思考和研究。一九一八年秋,她在《论俄国革命》这篇文章中指出:社会主义是一块“处女地”。卢森堡认为社会主义制度没有现成的方案,“我们的纲领所具有的只不过是几条大的方针,它们指明应当按照什么方向寻找措施。”“只有经验才能纠正和开辟新的道路。只有汹涌澎湃的生活才使人民想到成千上万的新形式,新主意,解放创造力,自己纠正一切错误。”
在同一年,列宁不谋而合地写下了这样的话:“新社会主义仍然是一种抽象的东西,只有经过一些想建立某种社会主义国家的各式各样的尚不完善的具体尝试,这种抽象的东西才会在实际生活中体现出来。”
啊!不要埋怨社会主义“处女地”没有一下子长出茂盛的庄稼,要在社会主义“处女地”上辛勤耕耘。啊!在社会主义的“处女地”上,多一分耕耘就多一分收获;没有剥削害虫的“处女地”,是肥沃的红土,前景必然是空前的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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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歌声中的童年
陈莲
每个人都有童年,童年中也常有歌声陪伴。祖辈童年的歌充满了凄凉、愁苦、哀怨;父辈童年的歌中有的是悲愤、呼号、呐喊。年纪小一点的弟弟妹妹,记忆里可能留下十年动乱中那些粗俗的歌声,而比他们大一点的我们和新中国一起长大的孩子,参加过少年儿童广播合唱团——总忘不了在欢乐的歌声中度过了幸福的童年。
不久前,合唱团成立三十周年,我们新老团员又欢聚一起,还有远在黑龙江、新疆、西藏的老团友,也用蘸满激情的贺信和电报参加我们的庆典。
尽管我们许多人早已提儿携女,却还是忘情地放声歌唱。歌声中儿时的情景又浮现眼前:红领巾,白衣衫;排练室,录音间;新发的歌篇油墨的香气似乎还在飘散。这童声的合唱哟,是多么的和谐、清脆、饱满;令多少人欣喜、动情、迷恋。人们从我们的歌声中听到了祖国的未来和希望,我们从歌声中看到了瑰丽的理想的明天。
感谢音乐家、诗人们,你们的创作是我终生不忘的教材和辅导员。你们用歌曲教我爱祖国、爱人民,努力学习,勤劳又勇敢;为了创作,你们和我们共同度过了多少个夜晚和白天。你们从我们的欢声笑语中懂得了孩子的心灵、节奏和语言;我们把你们的歌儿传到天边。
感谢合唱团的老师,三十年如一日,为我们把白发增添。虽说是课余合唱团,却是我终生难忘的学校、一个团结友爱的大家园。学识谱、练发声、排合唱、看展览,还到矿井去参观。集体的活动,艺术的实践,让我们学到了知识,树立了美感,开始懂得了生活的意义,找到了生命的起点。
如今,我们早已实践了歌中的志愿——当上了教师、医生、科学家、工程师、工人、战士和演员。如果说我在自己的岗位上曾有过些许贡献,我都将追寻童年的歌声给我的启涵,更不忘我是一个老团友,绝不给合唱团丢脸。
杨柳依依,清风拂面。让我们相约,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还要在这里会面。那时候将有更多的老团友、新团员、诗人、音乐家和我们一起联欢。
右上照片:五十年代合唱团的孩子们到作曲家郑律成和诗人放平家里作客后合影。(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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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乡水〔油画〕 杨燕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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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重回上海忆童年
周海婴
也许因为年纪幼小,以前去看电影的情景,大都印象模糊了,只是有一次,印象却很深刻。虽然父亲的《日记》中不记此事,但我却至今不忘。
有一天,吃过晚饭以后,时间相当晚了。门外来了一辆汽车,说是请我们去看电影的,父亲和母亲带我上了车,不久,来到一个地方,高大的洋楼,建筑得非常漂亮。大门以内,灯火通明。楼道里是鲜红的地毯,头顶上是耀眼的吊灯。我们被引进一所大型的餐厅,说是要参加晚宴。我感到很稀奇:怎么,看电影还请吃饭?请吃饭也不事先告诉,我们都是吃过饭来的,怎么消纳得了?当时看到外国人对父亲很客气,站着跟他说话,还不住地点头。我听父亲答复说: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按照欧洲人的习惯,晚餐一般都在九点以后,大概盛情难却,结果还是被引到陈列极其丰盛的餐桌旁边,和其他客人顺序坐下。我和母亲坐在侧端座位之上,只见大家都不大动手。因为距离比较远,对主人的谈话听不清,也听不懂。我只好望着一些异香果品,脑子活动开了。母亲察觉我的心理,询问我要吃什么?我羞涩地指了指书本上曾经见过的芒果。母亲伸手取来一只,它又扁又长,通体蜡黄,放在她面前的空盘里,仔细地剥好,然后又谨慎地换过我面前的瓷盘,叮嘱我小心,不要让它滑溜滚去。我闻着芒果透出的阵阵奇香,正在盘算从正面还是从尖端一口咬下去,消受它的佳味,忽然耳朵里一阵椅子响,尊贵的主人和前来的客人,都纷纷离席,向门口走去。母亲示意让我放下餐巾,跟她出来。我只好望金黄色的通体沁出汁水而又完整无损的芒果,怅怅告别,离开这桌备极丰盛的筵席,和其他客人一道,来到一间放映厅里。屋内只摆两三排沙发,大家随意坐下。这次放映的是俄文版原片《夏伯阳》,因为没有翻译,没有字幕旁白,也没有现场解说,我一句也没有听懂。只记得有一个镜头,夏伯阳手把“马克辛”重型机枪,向敌人勇猛扫射。这使我感到痛快之极。至于电影演完以后,父母如何向主人致谢,如何和别的客人话别,我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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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枫桥
季涤尘仿佛是雨后的彩虹,一座石拱桥横跨在河上;它和小镇紧紧相连,它和寒山寺遥遥相望。这里,鲜花开口笑,绿树排成行,每一寸土地都吐出了醉人的芬芳;这里,河水怀抱着太阳,金光闪闪,舢板和轮船迎面相遇,互相礼让。遥远的往昔,霜天残月,江枫渔火,古寺的钟声,诗人的绝唱……滚滚的河水带走了多少岁月,却带不走诗句里永恒的惆怅。如今,这里不再听到夜半钟声,运河两岸,不时响起雄壮的大合唱;在高高的枫桥顶,我久久伫立,看千里沃野,化一曲宏伟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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