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9月1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母爱与爱母
宋志坚
党是我的妈,
厂是我的家,
没钱向妈要,
缺啥家里拿。
我初见这首顺口溜时感到可笑,细细品味又觉得可叹。不知怎的,它使我想起故事片《神女峰的迷雾》中那位作孽自戕的儿子。“没钱向妈要”,不给吗?就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戳在手臂上。母亲是疼爱儿子的,他算是看准了,尽管母亲的疼爱未必得当。但他爱不爱母亲呢?一点也不!他是不顾母亲死活的。上面那首顺口溜,就是这种欺侮母亲的不肖子和败家子的自画像。
经历过旧社会风霜的人们,都把为自己带来温暖与幸福的党比作母亲。“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恩情比海深。”这些朴实无华的诗句,就是整整一代人的发自肺腑之声。
我们的党为人民服务,为民造福,为民除害,又代表人民执政,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她是当家的。要当好这样一个家很不容易。十亿人口,生老病死、衣食住行都要管,旧中国留下的是一穷二白的摊子,而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家业,又在十年浩劫期间,被林、江一伙几乎荡尽。我常想到自己的童年,一觉醒来,看到母亲眯缝着眼睛为我们缝补衣服,就深深感到母亲的艰难,而恨不能使劲地长,恨不能立刻就能为母亲分担忧愁。有时上山砍一捆柴,下地拔一篮草,也觉得是一种精神的慰藉。这就是所谓赤子的爱母之心。过去有个说法叫“报答党的恩情”,就象报答父母养育之恩一样,这种“报恩”思想不足取。党并不需要自己的儿子“偿还”什么,但她需要自己的儿子也有这种爱母之心,能体谅党的困难,为党分忧,为国出力。
有些年轻人只知道自己需要母爱,不懂得自己也应当爱母;只知道自己需要从社会主义的大家庭中得到温暖,不懂得自己也该为这个大家庭增添光和热。因而总是感到党欠了他们的债,社会主义欠了他们的债,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为党为国家增加压力。但是,家产是需要我们共同创造的。每个人都只会“没钱向妈要”,母亲的“钱”又从哪里来呢?每个人都只会“缺啥家里拿”,“家境”就会日趋贫寒,坐吃山空。这道理不是明明白白的么?
我们需要母爱,我们也需要爱母,尤其是当母亲困难的时候。根据这个意思,我将那首小诗作了些改动,不知当否,现抄录于下:
党是我的妈,国家也是家,
与妈共操心,合家搞四化。


第8版()
专栏:

“反哺” 王复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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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给鲁迅先生画遗像
力群
鲁迅先生是我最尊敬的中国作家。他的作品和人品都为我所崇拜。当我被黑暗压得透不过气来,从而苦闷与彷徨时,读鲁迅先生的杂文就给予我蔑视黑暗战取光明的力量。
然而我始终没有看到活着的鲁迅,是我一生的最大憾事。
1936年夏,我在上海经曹白介绍,认识了日本进步人士池田幸子(鹿地亘夫人)。一天她操着不纯熟的中国话对我说:“你想会见鲁迅先生吗?我可以带你去见他。”我怎样回答的,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但当时的心情是很想看到我所敬仰的人,但又没有勇气去见他。因为他是一位伟大的人物,匿居在上海,我去见他,一来于他不便,二来又怕浪费他的时间,三来也不知应和他谈些什么……终于不敢去,今天想来,真是最大的悔恨,怪自己当时过于顾虑重重了。
然而我又总觉得鲁迅先生就在我的身边。通过他和曹白的书信来往,他给我的木刻进行指导,给予我的艺术活动很大的鼓励。就地理情况说,我和曹白住在北四川路横滨桥新亚中学,而鲁迅先生住在北四川路底大陆新村,相距不远。然而我无幸会到他。
我虽没有见到鲁迅先生,但他对我的关心使我感动。1936年春天红军东渡,打到太原近郊时,土皇帝阎锡山大兴白色恐怖屠杀共产党人,而我当时也正在太原。当鲁迅先生从曹白的信中得知我平安时,在当年5月4日给曹白的复信中说:“来信收到,关于力群的消息,使我很高兴”。我明白,这不仅仅是对我个人的关怀,而是对一代中国的革命青年,对中国从事新兴木刻艺术的青年的关怀。鲁迅先生曾引用过庄子的一段话:“干下去的(曾经积水的)车辙里的鲋鱼,彼此用唾沫相湿,用湿气相嘘;倒不如在江湖里大家互相忘却的好”。而我们当时也正和这里说的鲋鱼的处境相似。
1936年10月8日,鲁迅先生突然出现在我们于上海法租界八仙桥青年会举行的第二次全国木刻流动展览会上。在场的有新波、陈烟桥、曹白、林夫、白危等人。而我因为给“上海世界语者协会”写标语,不在场。待我回到展览会场时,新波高兴地告我:“鲁迅先生来过了,刚走。”多么的不巧,何等的遗憾,我竟无缘会到我所敬爱的鲁迅先生。十一天后,他竟与世长辞了。
鲁迅先生在他逝世前带病来看由他一手培育起来的中国新兴木刻展览会,说明了他对中国革命美术的成长非常的关心。他的到来,对我们又是多么大的鼓舞。
1936年10月19日的早晨,当时我住在上海西郊真茹季家库。刚起床,还没有穿袜子、刷牙,就看到一辆银灰色的汽车停在我们的门口,接着是一阵紧急的拍门声,同房间的文敏生和车敏瞧同志都受惊了,以为来逮捕人。门开后,才看到来的是曹白和池田幸子女士,他们带来了不祥的消息,说鲁迅先生在5点25分逝世,要我马上去画遗像。于是我就急急忙忙带上纸和木炭条跳上汽车一直到了大陆新村鲁迅先生的家里。一上楼就看到我们敬爱的导师静静地睡在瞿秋白同志送他的床上了(注),一床被子覆盖着他安详的遗体,过去从照片上看到的他那“横眉冷对千夫指”的锐利的目光,现在掩盖在深闭的眼幕之下,那熟悉的浓重的黑胡须增添了消瘦了的面容的慈祥感。在这慈祥的容貌里令人感到他那“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战斗了一生的中国精神界的主将和战士,现在是疲惫地长眠了。全屋笼罩着悲哀,萧军伏在桌上痛哭,在场的还有周建人、胡风、黄源,以及鲁迅先生的日本朋友鹿地亘、内山完造。景宋先生含着眼泪接待客人。窗台上放着内山送给鲁迅先生的一缸红色的金鱼,在悄悄地游动。墙上挂着一幅鲁迅先生喜欢的苏联木刻——毕珂夫的《拜拜诺娃像》,她在静静地凝视着躺在床上的鲁迅先生。我含着眼泪用颤抖的手画了四张鲁迅先生遗容的速写。曹白也在画。不久日本须藤医师来,用石膏浆涂在鲁迅先生的脸上,为之翻面模。这时已经是午饭时分了,我和曹白在鲁迅先生的图书室吃了午饭。下午送先生的遗体到万国殡仪馆。此后我参加了守灵,并和广大群众一起唱着“哀悼鲁迅先生……”的挽歌,把先生的遗体送到万国公墓。在送葬的行列前领先的有我们尊敬的宋庆龄、蔡元培、沈钧儒……等先生。到了万国公墓门口,由我搀扶着周建人先生到墓地。在追悼会上聆听了宋庆龄先生的悼词。四十五年过去了,当时的情景犹历历在目。
鲁迅先生是我最尊敬的中国作家,他的人品和作品都为我无限崇拜。然而我始终没看到活着的鲁迅。但又总觉得他象我的一位知心的老朋友——通过他的小说、杂文、诗词、书信……我是那样地熟悉他,了解他。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他的人品和作品将永远是我作人和作画的榜样。
注:当年瞿秋白同志看到鲁迅睡的是木板床,怜之,因而送了他一副藤板床。(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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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月下情
许伟
听我父亲说,在我的台湾老家,每到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是最热闹的。家家户户都要做上一只特大的印有嫦娥奔月图案的月饼,再配上中秋四果(香蕉、凤梨、文旦柚、莲雾)和用芋块炒成的米粉供奉月亮。等到圆月升到中庭,全家人焚香拜月之后,就开始尽情地欢聚,举行各种形式的庆贺活动。
有一年中秋节,我在北京一位姓陈的老台胞家中寄寓。陈老伯六十多岁,是一位曾参加过“二·二八”起义的老战士,离开台湾家乡三十多年了。中秋那天,陈老伯亲手烧了十几个台湾菜。入夜,在室外的阳台上摆上一张圆桌,邀请我这位老乡和他全家一起就餐。月挂中天,周围的世界,象是披上一层淡淡的银装。在这美好的月夜中饮酒,酒未尝口,我已先感到几分醉意。我有些奇怪,陈老伯不停地朝我旁边一份空余的碗碟里布菜,神情那样虔诚。陈伯母笑着向我解释,老头子是在请家乡亲人用菜呢。这个方法可真奇妙,我觉得旁边真有人坐着似的,脑子里还想象起陈老伯台湾亲人的形象。
饭罢,我们坐在阳台上赏月闲聊。陈老伯兴致勃勃地介绍起他老家过中秋的风俗,甚至,还提到了他小时候光着身子在河边掏礓石,在老榕树下听白发公公讲祖先在大陆的故事……。我直到夜深才去就寝。一觉醒来,发现陈老伯还坐在月下。原来,他按照家乡的风俗,离家游子要在中秋夜晚为亲人守夜,一直到月亮下山,以祈求月神保佑亲人平安,家乡五谷丰登。
我感叹陈老伯对家乡的情真意笃,然而,台湾和祖国大陆不幸分离,在月圆人缺的中秋夜晚相思的,又何止大陆这一边呢?
今年夏天,我在福建遇见了一位台湾的渔船船长,他是山东人,在孩提时,就随着父母来到台湾。他和船员借避风浪之机到大陆观光游览。在他们临行前的联欢会上,船长为大家演唱了一首怀乡小调:
“三十年呵情未了,年年却在台湾老。孤孀悲夜月,游子头飞雪。何日可还乡,以慰生平望。”
船长唱完,余兴未尽,又激动地向我们介绍了他学会这首小调的经过。三年前,他还在台湾军队里服役,中秋前夕,他禁不住对同伴说了几句思念家乡的话。被一位少校狠狠训责了一顿。中秋节的晚上,船长到一位朋友家里参加山东籍军官的聚会。起初大伙儿都闷头喝酒,后来有一人打头,哼起了这首怀乡小调,其余人也跟着唱了起来。船长猛然发现,带头唱歌的竟是那位少校。事后少校和船长无拘束地闲聊起来。原来他1949年告别了山东老家的妻儿,在台湾三十多年还是孑然一身。他对仕途早已死心,只求在有生之年能重回故乡。说着说着潸然泪下。船长这才明白,少校并非有意和他为难,而是为了不把事情扩大才这样做的。从此,这首小调就经常在船长的心头荡漾。
人们所以喜爱中秋的圆月,因为它象征着人间的团圆,我虽然时时也尝受着分离的苦楚,可每当抬头仰望着中秋的月亮,内心就充满了希冀:总有一天,我们会团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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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新书

《可爱的中国》的新版本
人民文学出版社补充、修订再版的方志敏烈士的《可爱的中国》已经出版。新版本共辑方志敏烈士的遗著十七篇,外加冯雪峰同志为影印本写的《说明》。与人民文学出版社过去出版的三个版本相比,不但篇目增多,而且完整准确地恢复了原作面貌。《可爱的中国》第一版,是1952年2月出版发行的。书中排印了1951年1月上海出版公司影印出版的作者的手稿《清贫》、《可爱的中国》、《遗信》三篇,还附有冯雪峰为影印本写的《说明》。第二版是1963年11月出版发行的。在第一版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作者在狱中写的《死》、《给某夫妇的信》、《狱中纪实》、《记胡海、娄梦侠、谢名仁三同志的死》、《我们临死以前的话》六篇,但是,删去了冯雪峰写的《说明》。第三版是以第二版为蓝本,从中抽掉了《我们临死以前的话》一文,于1977年1月出版发行。这次第四版,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除辑入了前三版曾收编的九篇狱中遗著,还增补了目前所收集到的作者早年所写的诗《哭声》、《呕血》、《血肉》、《快乐之神》、《我的心》、《同情心》及《私塾》、《谋事》两篇小说。冯雪峰同志为影印本写的《说明》,也再次附录在本书后面。
同时,在编辑的过程中,辑入本书的每篇文章,都尽可能与原稿作了核对,除订正了错印之处,还恢复了由于各种原因删掉的个别段落和字句。如《可爱的中国》一文,原稿的首尾部分,作者写了两千余字,说明写作此文的环境、意图和自己的心情。过去出版时,都删掉了,这一版首次全文印出。在正文中,过去删掉了敌人如何污辱妇女的一段文字,现在也恢复了原貌。所以,这次新版的《可爱的中国》,可以说是最完备、最准确的一个版本。 (丛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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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故乡佳节
赵日升
乡风毕竟是我生身的故土,
乡风俚俗也足慰暖身心。
东邻送来自家打制的月饼,
西舍邀去以黍米尝新,
一把红枣也作郑重的馈赠,
这才叫瓜子不珍情谊珍。
再不是“困难时期”,
荒锅冷灶隔断了多少至亲;
再不是“火红年代”,
横眉怒目离间了多少乡邻。
仅此一点我要为他们祝福—
我的勤劳的乡亲!
月是故乡明
如轮的月亮挂在辉煌的天庭,
欢畅的笑语飞入芳馨的夜空。
新当选的队长一声吆喝,
叫大家称兴议议致富的事情。
农民比别人都少一种忧虑——
不会担心从“社籍”中除名,
可往昔只要一谈到富字,
都禁不住咋舌逃避、变色悸惊。
久违了,姓“富”的“罪犯”,
终于从死囚牢里放还人世,
也许因怀念埋得太久太深了,
猛见面,亲切又陌生。
来吧,快入席分享佳节美酒,
来吧,快落座共尝中秋月饼,
让我们纵情地从长计议——
自己的命运和自己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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