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9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手不灵脚灵
赵尊党
清晨,如果你到北京东单公园去散步,便会在花坛附近看到几位踢毽者的精彩表演。其中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年踢得尤为出色,他脚上的功夫真是动作娴熟,花样多变,常常得到围观者的掌声和喝彩声。但是,只要稍加注意,便会发现他的一双手都有残疾,两膊发育不大正常,因而,手的动作显得不大协调。我暗自琢磨,如果让他打球或练投掷,定会受到很大局限。他的毽子功如此出色,除了他的刻苦钻研,长期练习之外,一定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发挥自己的长处,克服本身的不足,一言以蔽之:“手不灵脚灵”。
这使我忆起少年时在家乡戏台上曾看到一位盲人伴奏的情景。在“文武场”诸多伴奏人员中,他的板胡拉得非常出色,似乎演员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演员配合得严丝合缝。当别人称赞他时,他赧然一笑:“我是把耳朵当眼睛使了。”“把耳朵当眼睛使”,这和“手不灵脚灵”一样,颇有令人深思的道理。我反复思忖,这大概就是尊重客观规律,善于扬长避短吧。
当然,在现实生活中,确有失去双膊而立志成为书法高手的志士,也有失却双足而努力登上山巅的勇者,他们依靠坚韧不拔的毅力,把失掉的东西找回来,这种精神无疑是非常值得称赞的。但这毕竟不易做到。就大多数而言,手不好使,就充分发挥脚的功能;眼睛坏了,就努力锻炼一双好耳朵。如果有这样的精神,也同样是值得大大称道的。
这又使我想到目前大家议论纷纷的高考。就高考而论,从我国具体情况来看,每年能进入高等学校的只能是全体考生中的少数,不被录取的是大多数。但有些社会舆论或有关部门在对落榜青年及其家长进行思想工作时,过分强调了“准备再考”的一面,而忽略了绝大部分不能录取这个客观存在的实际。对于有条件的青年,我们可以鼓励他们明年再考,但更重要的则是不可忽视那十分之九以上的青年。难道升大学就是我国青年的唯一出路吗?显然不是的。我们的党和国家对青年寄予很大希望,目的是要培养他们成材,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建设人才。青年人不要学《儒林外史》中在科举仕途上一条道跑到黑的范进,而要做有志于四化的革命者。如果不能通过上大学培养成材,为什么不能通过自学而成材呢?过去有许多自学成材的榜样,现在也有许多这样的楷模。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被困难和挫折吓倒,通过多种自学途径,在本岗位上成材。虽然,我们的国家目前还不能迅速全部地解决就业问题,但全社会都在努力,其速度肯定会大大超过升大学比例提高的速度的。在我们的社会里,一个青年即使不能很快就业,也并不影响他们通过自学而成材。
我希望各行各业的各级领导,都来重视各类业余教育,需要打掉各种偏见,挖掘潜力,多想办法,为青年的自学成材创造各种有利条件。就全国而论,每个青年,上大学不是都有条件的,而进行自学却都是可能的。
失却双手,不一定去争夺拳击的冠军,何不练就疾驰如飞的快足?当然,这比别人要花费更大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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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重回上海忆童年
周海婴
但是不幸终于来临了。1936年10月19日清晨,我从沉睡中醒来,觉得天色不早,阳光比往常上学的时候亮得多了。我十分诧异,许妈为什么忘了叫我起床?连忙穿好衣服。楼梯轻轻响了,许妈来到三楼,低声说:“弟弟,今朝侬勿要上学去了!”我急促地询问为什么,只见许妈眼睛发红,但却强抑泪水,迟缓地对我说:“爸爸呒没了,侬现在勿要下楼去。”多少治疗,多少祝愿,多少人力和物力,都阻挡不住死神的降临。我意识到,这么不幸的一天,终于降临了。我没有时间思索,不顾许妈的劝阻,急促地奔向父亲的房间。父亲仍如过去清晨入睡一般,那么平静,那么安详。好象经过彻夜的写作以后,正在作一次深长的休憩。但房间的空气十分低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母亲流着眼泪,赶过来拉着我的手,紧紧地贴住我,生怕再失去什么。我只觉得悲哀从心头涌起,挨着母亲无言地流泪。父亲的床边还有一些亲友,也在静静地等待,似乎在等待父亲的醒来。时间似乎凝滞了,秒针一秒一秒地前进,时光一分一分的流逝,但却带不走整个房间里面的愁苦和悲痛。不一会,来了一个日本女护士,她走到床前,很有经验地伏下身去,听听父亲的胸口,心脏是否跳动,等到确认心跳已经停止,她便伸开双手隔着棉被,用力振动父亲瘠瘦的胸膛,左右摇动,上下振动,想用振动方法,使他的心脏重新跳动。这一切,她做得那么专心,充满着必胜的信念,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我们也屏息等待,等待奇迹的出现。希望他只是暂时的昏迷,暂时的假死,忽然一下苏醒,睁开大家都在期待着的眼睛。然而父亲终于没有苏醒,终于离开我们而去,再也不能慈爱地叫我“小乖姑”,不能用胡须来刺我的双颊了……。止不住的泪水,不由地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面倾泻而下,滴得地板丁冬作响。我再也没有爸爸了,在这茫茫无边的黑暗世界之中,就只剩下了我和母亲两个人了。悲痛和苦难,将要一起向我们扑来了,
过了一会,来了一些人。有录制电影的,有拍摄遗照的。……室内开始有点杂乱,不象刚才那样寂静了。记得有一个日本塑像家,赶来为父亲塑像。他先在面部搽上薄薄的一层凡士林油膏,仔细抹平,然后用现调的湿石膏复在脸的四周,轻轻抚平,贴上纱布,待石膏凝固,然后轻轻地揭下模子。当他翻过面模检查质量的时候,我也过去望了一眼,看到石膏面模拔下父亲许多根胡子,当时感到很不舒服,仿佛从我自己的身上拔下许多毛发一样难受(这个翻制的石膏面模,现由上海鲁迅纪念馆保存展出)。
七、八点钟以后,前来吊唁的人也慢慢增加了,但大家仍然动作很轻,只是默默地哀悼。忽然,楼梯咚咚一阵猛响,外边有一个人快步跨进门来。我来不及猜想,人随声到,只见一个大汉,直奔父亲床前。没有犹疑,没有停歇,没有俗套和应酬,扑到床前,跪倒在地,象一头狮子一样,石破天惊地号啕大哭。他扑向父亲胸前的时候,一头扎下去,好久没有抬起,头上的帽子,沿着父亲的身体急速滚动,一直滚到床边,这些,他都顾不上,只是从肺腑深处,旁若无人地发出了悲痛的呼号,倾诉了他对父亲的爱戴之情。我从充满泪水的眼帘之中望去,看出是萧军。这位重于友谊的关东大汉,前不几天,还在和父亲一起谈笑盘桓,替我们分担忧愁呢!而今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对父亲的感情了。我不记得这种情景持续了多久,也不记得是谁扶他起来,劝住了他的哭泣。只是这最后诀别的一幕,在自己的脑海中凝结,形成了一幅难忘的画面。时光虽然象流水一般逝去,始终洗不掉这一幕难忘的悲痛场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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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诗二首
袁晓园
登山海关
登临山海关远眺长城,
蜿蜒入海,壮心不已。复南望台湾,中秋佳节,倍思家人,感而咏此。
山海雄关踞北燕,
千年奇迹召人还,
夕阳尚待春辉日,
万户千家庆团圆。
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
革命高峰辛亥年,
改天换日忆中山,
昔时禁苑成游地,
欣见红旗耀大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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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访舞蹈家崔美善
张世英
东方歌舞团近日要为我国著名的朝鲜族舞蹈家崔美善举办独舞晚会。
一提起崔美善,人们便会很自然地想起那动人、优美、欢乐的《长鼓舞》。1961 年,崔美善和《长鼓舞》一举成名,这个舞蹈一直到今天,仍受到国内外观众的欢迎和称赞;崔美善也成为人们喜爱的舞蹈家,被称为“东方舞绝”之一。
在这次舞蹈晚会上,崔美善除表演她拿手的朝鲜族舞蹈《长鼓舞》、《喜悦》、《丰收曲》,和于7月份赶排的《挚爱》以外,还将表演汉族舞蹈《东方的微笑》、傣族舞蹈《白孔雀》,以及日本舞蹈《樱花》等。从她的演出中,我们看到,崔美善不仅擅长于朝鲜族舞蹈,而且还是一个掌握多种民族风格的舞蹈演员。在1957年世界青年联欢节上,她在舞蹈《孔雀舞》中担任领舞,曾得过金质奖章;她表演的维吾尔族《盘子舞》、蒙古族《灯舞》和印度的《波罗得舞》,巴基斯坦的《春之舞》等舞蹈,同样受到了好评。
崔美善的表演确实动人,你看了她那纯熟的舞蹈技巧、柔和的身姿、优美的动作、生动的表情,简直是一种美的享受。可是,你知道她在用舞蹈体现出动人的艺术形象之前,曾经付出过多少艰苦的劳动吗?崔美善是老演员,已经四十七岁了,为了把这次晚会的舞蹈演好,从6月以来,每天都在紧张地进行排练。她对每个节目、每个动作,都努力做到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今年北京的夏天比往年更加闷热,谁都可以想象到不停地跳动旋转的练功,是什么样的情景。为了争取早日把节目排练好,她放弃了去北戴河休养的机会,和编导李仁顺同志一起,每天下午顶着似火的骄阳到排练场,一直练到六、七点钟才回家。象日本舞蹈《樱花》,看起来舞蹈的动作并不太难,可是劲却难拿。况且她又是第一次跳日本舞蹈,不用说日本舞蹈的风格和她过去跳的舞蹈不一样,就是走路迈步方法也不大相同。光是为了两腿膝盖不分拢,脚往里拐,她就不知练了多少天。正因为这样,她才能把一个娴静、含蓄的日本少女欣赏樱花的内在感情,表现得维妙维肖。《尼罗河畔的姑娘》则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热情、奔放,主要舞蹈动作是动腰、滚胯,崔美善不仅把它表演得淋漓尽致,还给这个舞蹈赋予了高尚的美感。
崔美善能把如此美好的舞蹈艺术传递给观众,这里也有着编导李仁顺的心血。崔美善将演出的七个舞蹈,其中有四个是李仁顺单独创作的,两个是和别人合作创作的。
崔美善和李仁顺都是朝鲜族。李仁顺创作了闻名中外的《长鼓舞》,展示了她的艺术才华。她创作的舞蹈,充分发挥了崔美善富有丰富的表现力的特点和技巧,而崔美善又以自己的实践经验和体会,对舞蹈表演进行了再创造。她俩总是一块琢磨,研究,加工,提高。我们衷心地祝愿她们今后在艺术上放射出更多新的光彩。(附图片)
崔美善表演朝鲜族舞蹈《丰收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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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新书

辛勤耕耘 热情扶植
——读冯牧的《耕耘文集》
华然
冯牧同志的文艺评论集《耕耘文集》,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冯牧同志解放以来长期从事文艺评论工作,是我国社会主义文艺园圃里的一位劳作不辍的辛勤的耕耘者。这本文集就是作者多年劳作的结晶。
《耕耘文集》编选了作者从1958年以来所写的文学评论和艺术评论共49篇,约33万言。这里面既有对各种形式的作品——小说、诗歌、戏剧、电影等创作的中肯细致的分析评价,又有对新涌现的青年作者、后起之秀的创作的热情鼓励和支持。例如六十年代初,《创业史》刚出版,他就在《初读》一文中对柳青的这部长篇作了有分析的评论,很有分寸,令人信服。
粉碎“四人帮”,迎来了文艺的春天。冯牧同志更是精神焕发、干劲倍增。这几年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写文章、作报告,对这几年我国文学艺术出现的初步繁荣昌盛的新局面给予充分的肯定,并且用大力、用诚心去鼓励、支持、帮助近年来新涌现的一批优秀中青年作家。他对刘心武的小说,对苏叔阳、宗福先的话剧,都及时给予了热情中肯的评介;对工人作者蒋子龙的创作,满腔热情地给予支持和鼓励。在评论《乔厂长上任记》文章中,冯牧同志指出小说的作者以难能可贵的艺术家的勇敢,用严谨的现实主义手法表现了当前工业战线的矛盾和斗争,塑造了一个真实可信的、有血有肉的基层领导干部的典型形象——乔光朴。
冯牧同志对新涌现出来的中青年作者给予热情的关怀、帮助,是出于他强烈的责任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我感到一切从事文艺创作组织工作和文艺理论批评工作的同志,都有责任、有义务来给目前还处在惶惑不安之中的作者们以支持、帮助和鼓舞,使他们的思想更加明确起来,健康起来,更具有进取心,更具有信心,使他们前进的步伐更加坚定,更加迅速。这是一个迫切的、实际的、重要的责任。”这本《文集》,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我们热烈地希望文艺界给文艺评论工作以恰当的合理的位置;给文学理论研究和文学评论工作应有的、充分的重视。出版社要出更多更好的文学评论文集和著作,以进一步推动和繁荣社会主义的文艺创作。


第8版()
专栏:文艺出版简讯

《黎明》散文诗丛书
为了发展散文诗这一品种,最近,广东花城出版社出版了一套《黎明》散文诗丛书。
这套丛书共七本,郭风的《鲜花的早晨》;柯蓝的《果园集》;刘湛秋的《温暖的情思》,王中才的《晓星集》,耿林莽、徐成淼、刘再复的《星星河》,那家伦的《红叶集》,秋原的《春潮集》。
(花润)


第8版()
专栏:文艺出版简讯

《文学手册》
著名老作家艾芜一九四二年写的《文学手册》,是一本普及文学基础知识的通俗理论读物,具有启蒙作用,曾经广为流传。这本书解放后没有再版过。为了满足文学爱好者的需要,湖南人民出版社征得作者的同意,最近重新出版了这本书。
(湘波)


第8版()
专栏:文艺出版简讯

《鲁迅在世界文学上的地位》
我国著名外国文学研究者戈宝权的新著《鲁迅在世界文学上的地位》已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是著者参加为纪念鲁迅诞辰一百周年在加利福尼亚州举行的“鲁迅及其遗产”学术讨论会的学术报告。该书较全面地论述了鲁迅在世界文学上的地位。
(王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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