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9月1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泰山挑夫
韩尚义
昨晚滂沱大雨下了大半夜,只听得泰山千峰飞瀑,万流俱响。岱岳雨后清新之美,催促我今日凌晨三点半钟就进入泰山的大门——岱宗坊,向山顶攀登。
行程不远,忽听“咚咚”的脚步声清脆地传入耳边。回首一望,原来是一群人称“钢腿铁脚”的泰山挑夫赶来了。隐隐约约地看到,他们肩负重担,稳稳当当,颤颤悠悠,盘旋拾阶而上。
俗话说:“登泰山,好似上青天。” 我单身行走,都要付出很大气力。而负重登山的挑夫,步履则更加艰辛。但他们从不见难退缩,叫苦说累,而是天天攀崖,奋发前进。怪不得行人尊称他们为“担山工”!
千百年来,泰山挑夫就是这样年年月月,夏冒风雨酷暑,冬踏冰雪滑石,把食用物品、建筑材料等等,一点一滴地用双肩从山脚下挑上高山,保证着山顶工作人员和广大游人的生活需要。就是山顶那雄伟壮观、富丽堂皇的南天门、碧霞祠等等建筑物所用的一砖一瓦、一沙一木,又何尝不是当年的挑夫、山轿夫从平地挑上来的?
黎明的曙光,由深紫、桔红变为金黄,天上的彩霞与山下的云海连为一体,把泰山衬托得格外壮丽。当看清泰山的奇峰异石、苍松翠柏经大雨冲刷后的新姿时,我们已越过斗母宫、壶天阁,来到中天门之上。这时,我才看到这群魁梧健壮的泰山挑夫中,有位年过半百、头发斑白、满面红光的老汉。在他身前,还有一个身高体壮、粗眉大眼,看上去象个小伙子似的大姑娘。
这不是老“担山工”、如今已是新胜大队党支部书记刘继忠和他的小女儿刘凤华吗?记得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开过不久,我曾到老刘那里座谈过一次健全农业生产责任制的情况,老刘思想很活跃,谈了许多好的打算。他对三中全会所决定的重大方针、政策,举双手赞成,并讲述了他家已有七八代人在泰山上当山轿夫、“担山工”的家史,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但我却不知如今他仍当着泰山挑夫。
我有些不解地问:“你这支部书记怎么还当挑夫,凤华也能负重上山吗?”
“我一直在当着泰山挑夫。”刘继忠边说边擦脸上的汗水,然后又向凤华说:“你负重上山行不行?和你叔叔说说呀。”
凤华理理飘落在眉梢的刘海,一边用毛巾在她那黑里透红的面颊前来回扇着,一边说:“爹怕我在果园里‘变’了,就把我编在了挑夫队。这正合我的心意,我早就想到登山盘道上伸伸胳膊、练练腿脚了。这不,重担压在膀子上已经两三年了,双肩已磨出老茧,腿脚也练得有劲多了。”
我们共同攀登在蜿蜒于深山峡谷之间的三个“十八盘”上。好一个“登登直上三千丈,曲曲重回十八盘”。尤其从升仙坊至南天门那段又陡又险的紧“十八盘”,在100多米长的盘道上竟有482个石阶。但见老刘和凤华他们那群泰山挑夫,行走在这儿,双臂上下摆动,他们多么象一个大型乐团在有韵律地伴奏着一支动人心弦的长征进行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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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水与油及其它
成志伟
影片《喜盈门》里有个强英,她私心极重,又蛮横无理,把婆婆气病、爷爷逼走;又对小姑子使坏、给妯娌难堪,把个好端端的陈家闹得鸡犬不宁,真让人感到可气可恼。然而,这场矛盾不管有多么尖锐复杂,毕竟还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的范畴之内。因此,只有用正确的方法去处理,才能使矛盾得到妥善解决。在这方面,水莲的思想行为十分感人,值得学习。
水莲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她没有感情用事,而是从大局出发,为了大家庭的利益一再于小处忍让,又不断对强英晓以大义,而且以实际行动感化强英,与婆婆、爷爷、丈夫和小姑子一起对强英做思想工作,终于使强英悔悟,矛盾得到正确解决。打个比方:在处理这类矛盾时,水莲就象那柔情的水,用水去浇灭矛盾之火;而不去做油,用油把原来的火烧得更旺。
我们提倡钝化而不是激化矛盾,不是说在人民内部、在家庭里就可以不分是非。是非是应该分清的,对有错误的人也一定要批评教育,但应该讲究方法。还是毛泽东同志说得好:“一个队伍里头,人们的思想有正确的,也有错误的,经常是不整齐的。但对犯错误的同志要有好的态度。家庭里是很少有开除家籍的事情的。”强英的错误在于私心太重、见利忘义,婆婆的心好,考虑问题能从大局出发,处事公平,但她对强英的错误失之于过分软弱,单方面的压抑仁芳、仁武,而对强英迁就姑息太多,结果反使强英以为别人可欺,得寸进尺,这样的态度既不利于稳定全局,也不利于强英态度的转变,而水莲、爷爷则是针对她的错误批评教育她,热情关怀她,使强英的思想受到触动,有了转变的可能。这是治病救人、团结同志的正确态度。象仁芳那样与嫂子“对着干”,或象仁文那样先是放任不管,后来又想用离婚来开除强英的家籍,这都不是正确的方法,不能真正帮助强英改正错误思想。至于象强英妈那样煽风助火,唆使强英坚持错误,只能使强英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既害了女儿也害了自己,使自己处于尴尬境地,难以收场。
在我们的社会里,矛盾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但是,不管在社会上还是家庭里,大量存在的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只要方法对头,都是可以较好解决的。水能灭火,而油能助火。当矛盾之火燃起时,我们应该用水去浇灭它,而不应在火上浇油使之更烈。我们目前面临着建设现代化强国的伟大而艰苦的任务,应该尽快地妥善地解决那些可以解决的矛盾,把人民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同心同德地奋斗,这样,一切困难都是可以比较顺利地克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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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雨歇〔中国画〕 应野平
选自《上海中国画院、北京画院中国画联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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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风物小志

泰山新议
陈从周
过去对泰山总是沿袭了历史的记载,泰山又名岱宗,岱者代也,东方万物之始交代之处,为群岳之长。这些都有重要的含意,是正确的。我最近学习了胡耀邦同志的《讲话》,又结合再次的游览,以及泰山历史的学习,我认为泰山应该是我“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的象征。它不能泛泛地称为一个风景区、或是一个旅游点,甚至称为一座神权之山等等。我们从历代帝王封禅告祭来说,表面看来是封建的意识,有人说是麻痹人民,这当然是存在的,可是我们要尊重历史,凡是大规模、极隆重地来泰山朝拜的帝王,不是开国之君,就是盛世之主,他们对泰山之雄伟尊崇,是象征着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团结、社会的繁荣。表面上是祭天、实际是告民。有着重大的现实意义。杜甫诗写得好,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何等的气概啊!“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这又对泰山作了高度评价了。我们中国人,在对山川自然是以感情悟物,进而达人格化。因此以泰山作为最高的象征来说,是从我国哲学观点、美学观点而产生的。
泰山是对人民进行历史教育、爱国主义教育的一所大课堂,是激发人们热爱祖国、热爱民族的有效教材。自秦汉以来的历朝碑刻记载、文物古迹、古建名胜,甚至一草一木,处处都是历史,都是知识,真有不登泰山,不知我民族历史悠久;不登泰山不知我国之伟大。泰山是我中国的山,民族的山。规划建筑要有民族的特色。
泰山从风景来讲,山水是兼南北之长,有山有水,雄伟之外,兼有深幽,其能独步中外者,其长处即在此。入山唯恐不深,登山唯恐不高,泰山皆得之了。今后在风景规划上,对风景要着眼在此,既要修整古迹名胜,又要“还我自然”。
岱庙是我国三大古建筑之一(故宫、孔庙、岱庙)。它屹立在一条长达十余里的中轴线上。岱庙有古建筑、有古树、有山、而泰山若屏,作为岱庙之“借景”。岱庙是整个泰山风景的起点,这是故宫、孔庙所不及的,正如一幅长的山水画卷,岱庙是个“引首”。我们不能孤立地分割来看。
遗憾的是在今日的岱庙中,公园式的大门,配天门与仁安门的两侧加上了新盖建筑,弄得“不伦不类”,真是个破坏古建筑的大怪物。我陪了同济大学的外国专家在参观,他说这建筑是没有灵魂的,我哑然无以相对。这是不懂历史、不尊重历史的反映。我们要向前看。十年浩劫过去,已是“否极泰来”的时候了,作为泰山风景区的主要组成部分的岱庙,也该泰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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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苑拾零

赫尔岑谈读书
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思想家、作家和文艺批评家亚历山大·伊凡诺维奇·赫尔岑(一八一二—一八七○)很重视对子女的教育。一八五九年,他给儿子阿·阿·赫尔岑的信中说:
“……不读书就没有真正的学问,没有也不可能有欣赏能力、文采和广博的见识。歌德和莎士比亚等于整整一所大学。人凭借读书以体验往世,不是象在科学中那样只拿最后的、已弄清楚的结论,而是象旅伴一样,一同起步、一起迷路。
读报刊杂志固然很好,但我说的是读书,不读书的人就不是一个完人……”
(凌彰选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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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热情扶持业余剧团
有年春节,辽宁省东沟县合隆公社业余剧团想排练评剧《小女婿》,但没有导演。他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到丹东市评剧团去求援。没想到市评剧团的领导满口答应,当即派老导演老贾同志来到合隆。老贾放下背包,一头扎到排练场,不嫌苦、不怕累,一个一个动作教,使大家深受鼓舞,很快将《小女婿》排出来,与观众见面了。打这以后,凡是合隆业余剧团要演大型评剧,市评剧团的导演就亲自登门,不仅帮助编导,而且还为谱曲、化妆等出力。
“一定要把合隆业余剧团扶持起来”这是丹东市评剧团的决心。为了给业余剧团的演员们增加学习的机会,每逢市评剧团彩排新剧目,他们就事先打电话约合隆业余剧团来观看。今年春天,市评剧团在排演评剧《铁辣椒闹新居》时,还邀请合隆业余剧团一起进行排练,使合隆业余剧团很快就把这个剧目搬上了舞台。
于作清
宋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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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莫少云
鲁迅先生少年时期学习的三味书屋的一张书桌上,还留着先生当年鼓励自己刻苦学习的一个“早”字……
“早!”一个字刻在桌上,
看一眼,象有把火在燃烧;
“早!”一个字刻在桌上,
读一声,胸中卷起激情波涛!
这是鲁迅先生的座右铭啊,
这是他生活的信条——
早!一个早字,
包含多少哲理、情操!
求知,要早,
奋发,要早,
赶路,要早,
早早打破束缚人类的笼牢!
掠过历史的烟云啊,
我看见先生走在求索的小道,
不怕坎坷,不怕荆棘,
去寻觅解决人生的奥妙……
而今,几十年已经过去,
这个字,仍让人们发问思考:
对学习,是否刻苦钻研?
对工作,是否争分夺秒?
时代要求我们奋发,
让我们记住先生的自勉:早!
早早夺取奋斗的目标!
让中国在我们这一代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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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重回上海忆童年
自6月以后,父亲的疾病更令人担忧了。6月末的这一天,他在自己的《日记》中追述说,自5日以后,“日渐委顿,终至艰于起坐,(日记)遂不复记。”连一向坚持的《日记》都不能记了,可见病是相当严重了。秋天来临,一片萧瑟。因为父亲日益病重,家里寂静得象医院一样。每天测量体温,医生不时前来注射(有时由护士代替)。我耳闻目睹的似乎大都是有关治病的事情,因此,心情更加晦暗。每次吃饭,也没有过去的那种欢乐气氛。除非卧床不起,父亲总是下楼和我们一起吃饭。但吃的很少,有时提前上楼回他的房里去了。陪客人同餐,也不能终席。所以大家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越来越沉重的向我们袭来。我虽然不懂父亲病情的变化,也不懂什么叫做死期,但脑子里影影绰绰地感到它会产生巨大的不幸,而且与父亲的生命有关。只是希望它不要降临,离得越远越好。
有一天,父亲的呼吸比较费力。内山完造先生得知,就亲自带来一只长方形的匣子,上面连有一根电线,可以接上电源。打开开关以后,只见匣子微微发出一种“滋滋营营”的声音,匣内闪出绿色的微光。过了一阵,便可闻到大雷雨之后空气中特有的一股气息——臭氧。1936年9月12日,父亲在《日记》中记道:“夜内山君来,并持来阿纯发生机一具”。使用它的目的,是为了使呼吸舒畅一点,但试用了几次,似乎没有明显的疗效,不久,内山先生也就派人取回去了。
说来也许奇怪。父亲去世前两三天,我下午放学回家。突然耳朵里听到遥远空中有人对我说:“你爸爸要死啦!”这句话非常清晰。我非常惊讶,环顾四周,附近并没有什么人,而这句话却非常明确地送入我的耳鼓。一个七岁的人就产生幻听,而且在我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一次,至今觉得仍是一个谜,姑且写下,也算是记实吧。当时我快步回家,走上三楼,把这件事告诉许妈。许妈斥我:“瞎三话四,哪里会有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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