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8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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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过早的赞誉不是爱
思原
不适当的、不适时宜的褒贬,都足以损害一个人,尤其是过分的赞誉。今年的高考刚刚结束,就读到报刊上不止一次地对高分考生称之为所谓“状元”,还有“文科状元”“理科状元”之分。我很纳闷,这样的宣扬,对青年的思想教育能起什么作用呢?
姑且不说用“状元”这种称呼来褒奖今天社会主义时代的青年学生是否合适,就事论事,今年高考的水平比往年高,少数考生的考分比去年突出,标志着文化教育水平的提高,是令人高兴的。然而,谁都不能否认,考场的得分多少带有一点特殊性,因而也多少带有一点偶然性。有些平时功课很好、准备得比较充分的学生,到了考场,由于种种原因考得不好,历来都是常见的事。如果人才的发现,仅以一次考分为凭,往往是不那么“准”的。
重要的还在于党中央强调要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人才。对青年学生不仅要进行文化知识的教育,同时还要进行共产主义道德和社会主义劳动的教育。一次高考的考分,只能表明考生在智育方面的成绩,而德、智、体三方面的表现才是衡量一个学生的全面标准。这也是我们区别于资产阶级人才学的根本标志。
再广而言之,今天的青年,不单是学生,也包括那些初露才华的青年作者、演员、科学技术工作者,由于十年动乱的影响,有些人的世界观、社会观都还处于动荡不定的时期。不应该让他们在过早的赞誉声中把自己视为社会的特殊者、时代的幸运儿,使自己本来应该发光的光源遭到波折。高尔基之所以对一些青年作者不轻易做出任何评价,就是他认为“过分夸奖一个人,结果就会把人毁了”,使他们“第一次获得成绩后就长一个极其丑陋的自负的脓包”。今天获得盛誉的青年,明天能不能成为建设四化的栋梁,还将经历许多严峻的、反复的考验,作为引导者,所要加倍关心的倒不是他们已经取得的,而恰恰是他们所缺少的。
雏燕已经展翅,我们怀着满腔热情祝贺青年人的成功。爱他们,就要向他们指出起飞的不足,才能使他们长空万里,达到光辉的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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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幕前人语

记梅先生
——纪念梅兰芳逝世二十周年
冯亦代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对京剧有了爱好。我最喜欢听旦角文文静静的歌声。而邻居老人收藏的唱片中,多的是梅兰芳先生的杰作,因此我从小就喜爱聆听。至于亲眼看红毡毯上梅先生的表演,则还是三十年代初的事情。
第一次看梅先生的演出,是我在上海读书的时候,记得那晚梅先生贴的是《霸王别姬》,演项羽的是杨小楼。那天一早我就去黄金大戏院买票,得到的回答是全部戏票早已售罄。失望使我心里难受,“无巧不成书”,却来了个退票的。虽然他要我的钱比原来应该付的多两毛,虽然我是个穷学生,父亲每月给我的零用钱并不多,我还是“认”了。
梅先生的虞姬,活画出一个置身于四面楚歌、生离死别的女儿心情。她柔情万千,却又显出她的刚烈遒劲,劝酒的“夜深沉”与抹剑的一挥,能不为观众深切同情与失声叹息!而以活霸王著称的杨小楼,与梅先生相互配合,堪称双璧,令人叹为观止。我以后不知看了多少遍《霸王别姬》,梅先生的演技是更为细腻入微,超脱于京剧程式之外了,而演霸王的无论是金少山或刘连荣,都未有超过杨小楼的。
约摸十年之后,我浪迹香港,其时梅先生也在那里避日寇与汉奸的凶焰。有次一位父执在九龙塘俱乐部宴请梅先生,我也躬逢其会。这是我第一次与他同席。这样一位国际知名的表演艺术大师,我初想,必然是位高不可攀的人物,何况在座的人只有我是后辈,但言谈之间,他对我一点也不忽视。他举止潇洒温文,言语典雅蕴藉,恂恂然,蔼蔼然,可接可亲。
1949年5月上海解放,不久全国第一次文代会在北平召开,梅先生和我都同隶华东第二团,一起搭火车北上。和梅先生同行的还有数十年来随他演出的王少亭等名角,我才知梅先生不忘故旧,多年来始终负责这批朋友的生活。他自己不为敌伪演出,也不愿朋友们失足,宁愿典典卖卖来坚持操守。
车到蚌埠,因为正在施工修理铁路大桥,我们不得不临时下车,在大街上一家茶店里休息。不知怎地消息传开,说梅兰芳到了蚌埠,狭隘的长街顿时聚集了千百路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再鼓掌要求梅先生和他们一见。几位工作人员多方劝说,也无结果。这时梅先生就走到楼窗口向路人致意。人群见了他笑容可掬的身影,齐声要求他唱几句以偿他们的宿愿。梅先生高兴地引吭高歌,博得了人群中发出的不绝彩声与掌声。一曲又一曲,只有在工作人员一再央说梅先生旅途劳顿,亟需休息时,人们才逐渐安静下来。但是他们还是不散,一直送我们到车站上车。
我向梅先生道乏,他意味深长地说,我如今多少理会了些为人民服务的意义了。这句话启发了我的深思。人民需要文艺,人民尊重文艺工作者,文艺工作者也永远不能忘掉厚望于他们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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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藏族新一代〔木刻〕 其加达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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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淋盐
杨献瑶
从海南岛莺歌海盐场参观归来,我的心一直围着盐打转。在莺歌海盐场,如珠如玉的盐,堆积成数不清的山丘。但在我的童年,在童年的鲁西北,却是常常吃不到盐的。
所以我十岁还不到,就跟奶奶学会自家淋盐了。
地头场边泛着白霜的土,奶奶用舌头尝尝,笑了,说:“又咸又甜。”于是她用把破扫帚轻轻地扫,也堆起了数不清的小山丘。我用一个几乎和我同样高的背篓往回背,背篓磕着我的小腿,小腿磕破了,但我却满头冒汗,其乐融融。
农家是不难找到一口破缸的,我家当然也有。奶奶在缸底凿一个洞,洞上铺上两块破布,布面上培上碱土,碱土上面倒上井水,——这就是淋盐了。
水悄悄地、愉快地渗进土里,一滴滴滴下来。那是绛紫色的水。奶奶用舌尖尝尝,笑了,说:“又甜又咸。”于是奶奶放上一个鸡蛋,并且说:“鸡蛋浮得越高,就有越多的盐。”
盼好天就有好天,太阳出来了,奶奶把盐水拿出去晒。噫,奇迹呀,没几天,一盆咸水变成了一盆盐,——也是白花花,如珠如玉呀!奶奶高兴而又吃力地弯下腰去,尝一尝,笑了,皱纹也笑了,说:“盐是甜的。”
一转眼,四十个年头过去了。但奶奶淋盐的景象,以及那口永不生锈的破缸,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生活里不能没有盐,生命里不能没有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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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信笺
苏晨
八十几岁的曹靖华老人,头发、眉毛、胡子一茬白。不过,可也把那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衬得更有神。老人该是我国健在的有限几位最老一辈著名翻译家、作家之一了。难得这位河南老头儿到老不怕热,前些时候一直住得惯我们广州远郊的从化温泉。
曹老从温泉宾馆的松园给我寄过两次书,一次寄的是他的译作、新版的《一月九日》;一次寄的是他的散文集、新版的《春城飞花》。另外,还连着给我写过七封信。
这七封信,只第一封是用《人民文学》的小信笺写的。第二封信用的是旧台历纸,还两面写。第三封信是写在《新湘评论》编辑部写给他的约稿《提纲》背面的。第四封信是在一篇小说的复印件背面写的。第五封信是在一份外国文学研究选题打印件背面写的。第六封信又是用的旧台历纸,两面写。第七封信用的是半截北京电车公司稿纸。寄信的信封一律是用旧信封翻糊的。
当我收到第二封信的时候,原以为是老人对晚辈的随便。可是收到第三封信再琢磨一下,又感到不大象。因为虽说用的还是废纸,但是信上一开头就写:“……一日手示奉读”。落款处还是:“靖华敬上”。两次寄书给我,写在扉页上的款题也非常客气。于是我自以为是曹老缺文具!我给曹老复信时曾在末尾提到:我将给他寄些文具去。
这天我正在包扎准备给曹老寄去的文具,曹老的又一封信到了。我拆开信一看,信上有一大段谈到文具的事:
……信上说我手边文具缺,拟给我寄信纸信封之类。这是误会,谢谢您,千万勿寄。我手边什么都不缺。您看我写信用旧信封、废纸之类,以为我缺这些,其实完全不是。这是我生平习惯,觉得一片纸,都是劳动力生产出来的,弃之可惜(这四个字下面加了“⊙”——苏注),所以充分利用。旧信封翻过来,完全可以作新信封用。记得抗战期间,有人曾把一个信封利用五次者。只要信送到,问题解决,一切都有了。鲁迅先生书桌有两个抽斗,就是专装这类可利用的废物的。《铁流》作者绥拉菲莫维奇,大概人同此心吧,也是一样。他一个抽斗内,尽装废纸(可利用的)、细绳等等,以备不时之需。我想,他们也不是从这些东西的本身价值出发,而是以为这是劳动力换来的,弃之可惜(这四个字下面又加了“⊙”——苏再注)。我还认识一位已经去世的,曾任过驻外大使,但自奉非常俭朴,一个旧信封也不随便抛弃,用一次再用。说来也觉可笑,此之谓“拘小节”吧……看了曹老这封信,我脸通红,赶紧把捆扎好的文具包又解开来,把文具连同包装纸一起抚平放好。是啊,曹老一片纸也不舍得丢弃,如此珍惜人的物化劳动!可是,那些给祖国和人民造成了听来可怕的巨大浪费的人们,口头上不是也向来把“为人民服务”喊得山响么?而实际上他们却是拿人民血汗当水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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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只有热爱书……
吟秋只有热爱书,心田才不会荒芜。知识闪耀着万丈光芒,化疑云惑雾为思索的露珠。有了光,有了露,理想的种子破土而出,希望的鲜花结出硕果,缀满生命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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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风物小志

茶陵铁牛
湖南茶陵清水铁矿 贺为民 撰文
高应龙摄影
茶陵铁牛,坐落在湖南省茶陵县城南的洣江岸,它是我国稀有的铁牛古迹(见附图)。相传,古时洣江河妖作怪,洣水常常淹决茶陵南城,到南宋绍定年间,县令刘子迈偶得一梦,见茶陵城正被洪水淹没时,忽然出现一头水牛力战河妖。河妖招架不住,从城南方向仓皇逃去,随之水退。刘县令梦醒,下令“括千铁”,调能工巧匠铸铁牛,“以杀水势”。从这则传说可以看出,铁牛的铸造是古代人民与水患斗争胜利的结果。
据县志载,茶陵铁牛铸造于南宋绍定年间,距今已近八百年的历史。铁牛长二点一米,宽零点八米,卧高一点一米,重约七千公斤。它俯卧江岸棱台,怒目圆瞪江面,头角锋锐,昂首西南。虽然长年累月日晒雨淋,铁牛浑身不见锈斑,显得光滑油亮,看去神态逼真,栩栩如生。
一九五三年五月,茶陵县人民政府根据当地群众的要求,对这一历史古迹进行了补修,加砌了石阶和一点二米高的棱形卧座,使铁牛显得更加雄伟壮观,引来了不少游客。现在,凡是赴井冈山参观和到茶陵旅行的人,总少不了要去县城南面的洣江岸旁,欣赏这头象征着人们勤劳、勇敢的铁牛。(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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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龙虾花》补遗
《龙虾花》小稿在今年2月24日《人民日报》副刊的“风物小志”专栏发表以后,我在十天之内,就收到了从新疆、辽宁、黑龙江、天津、湖北、上海、浙江、四川等地来信五十多封,之后数月,来信不断,有的还附寄邮票、小盒,纷纷索取花种与询问种植“龙虾花”的技术、气候与注意事项。我本当一一作复,但限于时间和精力,只好借报纸一角简答如下:
“龙虾花”系湖南省大庸县张家界这个特殊环境里生长的一种特殊花卉。它一般生长在深涧小溪旁边,是一种落叶的草本植物。祖国的其他名山大川有无此花,就我的阅历和游踪所及,还不曾见到,但我国幅员辽阔,植物丰富,个别地方也许有此种花卉,很难肯定。这种花在其他地方(特别是城市)究竟怎样种植,还有待于今后总结经验,希望植物学家、广大花农和种花爱好者多多指教。
目前,因花种稀少,又无储存,无法邮寄,请各地种花爱好者和园林工作者深深鉴谅!
周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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