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8月15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筵席曲〔短篇小说〕
戈悟觉
“队长,别来晚了!”
关玉梅从队长家门前过,隔着院墙扔进一句话。队长李贵正蹲在院子里拾掇耧斗,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打开院门,打趣说:“嫂子,没七个碟子八个碗,我可不去。”
“你不怕撑死只管喂。”关玉梅满面春风。她象是换了个人,头发梳得平平贴贴,上身是收了腰的新罩衫。这不为奇,倒是她那和颜悦色,欢声喜气,让李贵有点不自在。关玉梅冲他笑着嚷:
“五点半!五点半不见你,老嫂子背你来!”
“我去,保证准时!”李贵刚满三十,他五大三粗,在公社上过中学,可是在嘴上总是甘拜下风。岂止是口讷嘴秃的李贵,村里又有谁是关玉梅的对手?那位爱看中国古典小说的记工员有过统计,全村没有人能和她打上八个回合嘴仗的。
不过,今天李贵并不认输。在他那憨相毕露的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影:
“嫂子,现在几点了?”
关玉梅明知道是奚落她,却乐滋滋地从口袋里掏出个拳头大的小闹钟,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说:“四点过来两档子了,四点十分。”
这个闹钟是她新近从县城百货店买的。十多天来,她总是随身带着,颇为这个闹钟自豪。这些日子,谁见了她都爱故意问:“金嫂子,几点了?”她就会高高兴兴地站住,掏出闹钟,郑重地告诉你。在人前说话,那口袋里传出来的嘀嗒声,也会给她带来一种美滋滋的感觉。为了“时间”,她不知道跟队干部生过多少回闲气,干过多少次仗了。她家没钟表,出工晚了,就说:“我家那个天钟没到点”;要不就说:“太阳刚蹲山头”,“山影子还没倒下来”。现在买了个小闹钟,这位四十岁的女人的轻微的虚荣心,让人觉得有趣,可喜。
李贵看见关玉梅从洋槐树那边走了,知道她是通知记工员去了,思忖着:这顿饭,是该去吃的……
关玉梅总是穷。她是不该穷的,象她这样的人穷得家里连老鼠都不爱上门,实在不公平。
她勤快,进门一把剪子,出门一把铲子,从来不见她串门闲坐。上工一根绳子,下工一捆草,从来不见空手。队上的工,更是一天不脱。生小四那天上午,她还在起圈拉土;生小五那天,正在收糜子,肚子疼开了,她怕那个爱说古的记工员扣她两分工,硬是忍到收工,还把分给她的一背斗洋芋背回家来。刚进门,娃娃就生下了。
她过日子最仔细,全村数她家点灯最晚。一根一寸半的针,剩下一寸长了还在使。针尖秃了就捡瓦片磨一磨。她家的孩子,过年没放过鞭炮,平日没吃过水果糖。
她很能干,会绣花,描出的图,凤是凤,凰是凰;衣服,能裁能缝;会编筐,会养兔子,全村的鸡数她家的下蛋多,全村的枣树,也数她家结的枣子大。
可关玉梅总是穷。大丫头长到十七岁了,还不会蒸馍馍。为什么?她这一家,一年能吃几回干的?
她有五个肩挨肩的孩子。生下第二个孩子没几天,丈夫金换斗下烂泥坑抬老牛,受了寒,又一使猛劲,吐了一瓢血,一病不起,整年蔫蔫秧秧地下不了炕。从此这一家七口的吃喝,全靠她张罗。任凭她是多旺的火,这一大锅稀粥还是熬不热。
好强和穷光景,把她磨砺得锋嘴利舌。村里人说,她能骂得大犍牛不敢出气,骂得黑驴掉毛。有一回,她把妇女队长骂哭了,把记工员骂得跌到坑里。人们背地里叫她“惹不起”。谁家的鸡要是进了她的自留地,你看她吧,两只胳膊一边挟着一个娃娃,站在当街破口就骂,一叠声不带顿,骂上半天不带重话。不过,她更多的是和队干部吵架,常常是为二分工,一斤麦秸,三角药费。吵闹得最多的,自然是队长李贵。
李贵是个古板人,生牛筋。黄河决堤了,娃娃交给他也放心,可有时爱认个死理。他第一回当队长,就遇上个歉收年。关玉梅家刚过春节就没粮了。公社规定,不到清明不能动救济粮。关玉梅追着李贵要借粮,从地头跟到队部,又从队部跟到家门,李贵还是那句话:“还得等五天。”
关玉梅急了,回家和三个娃娃把个大黑锅抬到李贵家,往他家炕上一放:“这五天咱这锅用不着了,借给你吧!”说罢扭头就走,黑锅灰落了一炕。
李贵结婚不久,新媳妇暗暗同情关玉梅,闹着要是他不把锅送回去,她就要回娘家住。
李贵顶着大锅,半道上把关玉梅挡住了。关玉梅死活不接,说:“没吃的要锅干啥?瞅着眼馋!”
李贵急得跺脚:“好我的大嫂子,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了。”
关玉梅说:“要死你带咱一道走,黄河没盖,铁路没墙,哪里也挡不住!你干瞪着干啥?走哇!”
李贵气得冒汗翻白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这一嚷,引来了过路的社员。有的怪她泼,有的怪队长不通情达理。也有人想凑点粮借给关玉梅,没想到关玉梅不依。她的嗓子喊得半里路外都听得见:“我就跟了集体了。把我象条乏驴似的拴在槽头上,这不许啃那不许吃,你总得把我喂饱了!喂不饱你就别拴,拴了你就得管饱!”
最后,还是支部书记打了圆场。开了个队委会,决定提前五天发粮。
关玉梅不光在队上出名,就是供销社、信用社这些她打过交道的地方,也都知道她的厉害。那年她可着金换斗的脚,买了双雨鞋。回来一秤,比邻居家刚从县城百货公司买的那双轻了一两。一般号码,价格贵了七分,她心疼,七分钱能买半斤粮呢。她原盘原秤把雨鞋端到供销社去了。售货员说红说白她不听,后来供销社主任亲自给她解释,因为商标不同,产地不一,她这才半信半疑地原盘原秤端了回来。
金换斗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劝她在外头把嘴巴管严点,别到处得罪人。她听着听着,哭了:“我不嚷仗,你吃啥穿啥?娃娃吃啥穿啥?咱就这样了,睡下是那么大,跌倒了也就是那么大……”
其实,泼辣不是关玉梅的禀性。当初她嫁到这个村的时候,是个见人就低头、说话就脸红的媳妇。半年过去了,她跟村里的男社员还不搭话。家里出个贤嫂嫂,全村丫头都学好。谁家的姑娘出门,说声是跟金嫂子走的,家里人也就放心了。地头休息,她身旁总是围着一圈女社员,纳鞋底,绣鞋帮,悄悄说笑着。这些,也就是十多年前的事。后来,娃娃多了,后来,丈夫又躺下了,她才日见厉害起来。
那些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集体收入少,她更焦急了。有一回拉车送肥,一路颠簸撒了一路粪,她瞧着可惜,收罢工拿扫帚簸箕,装了两车送到地头。夜晚评工记分,她怯生生地要求多记一分,结果挨了一阵笑骂,还得了“工分迷”的外号。对工分她能不迷吗?个人家庭副业不让搞,就指望工分养活一家子呀!
队里出工,牛站驴不拽,你看我等,推日头下山。休息时,一坐一个坑,躲在犁沟里还能睡个觉。麻雀不能跟上蝙蝠瞎熬眼,她闲不住,也陪不起。大伙躺的躺,?的?,她就去拔猪草,割荆条。这也错了,是“私心重”,“和集体不一心”。她左不是,右不是,反正丈夫孩子要养活,也就撕破脸皮豁出去了。你说我一句,我还你十句;你站着骂,我跳着骂,就让你们知道我是“惹不起”。
不过,她在嘴巴上还是有分寸的,象政治上出格的话,一句不说。队长她敢骂,支书她就有几分怯了。另外,她心里有底,她养着一大家人,烫手的不拿,扎手的不摸,犯法的不作。但是,什么叫犯法,政治上这个法是怎么订的,她也象中国绝大多数农民一样,是搞不清楚的。
1975年,她从娘家抱回几对长毛兔。她是头回养,没想到,这一年她养的兔子加上自留地种的白菜和扎笤帚的钱,竟然把队里的300元欠款还了,还给五个孩子一人置了一样东西——老大一顶帽子,老二一个铅笔盒,老三一双袜子,老四一双塑料凉鞋,老五一块围嘴。她自己十年前就想买一条花格子头巾,等售货员拿给她,她美滋滋地看了一阵,却伤心地发现,自己已经老了,不再适合戴花头巾了。于是,她给金换斗买了那双雨鞋。
关玉梅年年嚷着借款借粮,这是队干部李贵他们最头疼的事。这个家是无底洞,十年不指望填得满。这一年却有现金收入,不是大好事吗?可是不,会计一算帐,她那“资本主义”的收入超过了“社会主义”的收入,这就成了资本主义尾巴,让李贵割,关玉梅骂他是“见了骆驼就说是马背肿了”。李贵是认认真真学过报纸的,一上纲,她只得不作声了。一圈兔子全数卖给了供销社。
1979年,关玉梅又养起兔子来了。年终结算下来,第一件事就是上供销社买半导体收音机,而且要买好点的,能清楚听到北京的广播的。
售货员说:“那得买带天线的。带天线的要贵20元。”
关玉梅咬咬牙,说:“能成,你给挑个带天线的。”
从此,她天天听广播。渐渐地,她能明白不少事了。
这年李贵不到三十,可也算得上是“老队长”。关玉梅养兔子发家致富,他总觉得不安心,就好象当年为她受穷犯愁一个样,睡不安稳。
一天,他趴在关玉梅家的兔圈墙上,出声地自问:“这兔子的尾巴,能长得长吗?”
关玉梅正背一捆草站在他身后,听得真切。她咳嗽一声,李贵吓了一跳。
关玉梅说:“队长,我送你一对,不信你不眼馋。你收工回来顺手拔点草,就能变钱花。”
李贵是严格要求自己的,没作声。
关玉梅又说:“送你不要,卖给你。队长,你不用怕,我的耳朵上扎着根天线呢,别人糊弄不住我了。”
李贵一时听不明白,眨眨眼,问:“啥?”
关玉梅抓起一把把草,往兔圈里撂,说:“就是那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我耳朵上扎着根天线天天听着呢。错不了,这是社会主义,不带假的!”
李贵不到五点半就来到关玉梅家。一看,来客尽是关玉梅的“冤家对头”:记工员,会计,出纳,保管员,妇女队长,还有两位是村里出名的“吵家”。
记工员给队长使了个眼色,悄悄说:“这不是摆的鸿门宴吗?”
李贵不懂红门宴、白门宴,他在对关玉梅家嗡嗡响着的小小的鼓风机感兴趣。这东西才二十几元一个,能省去烟熏火不着的许多麻烦。心想,关玉梅不光锋嘴利舌,还真能治家,烧火“现代化”,全村她家是头一份。
金换斗一脸喜气,忙着给客人们递烟敬茶。往常家里来个人,他总是讪讪地躲在一旁。一个大男人,让老婆养着,脸上无光啊!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孩子喊他是“兔圈主任”。他天天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照看兔子。心情舒展,身体也见好了。成天手不离那本《养兔知识》。
一会儿,关玉梅端来了两大笸箩油饼子。她那已长大成人的大丫头,腼腼腆腆地跟在身后端来两大脸盆清蒸兔子肉,二儿子提过一个五斤装的塑料桶,里面是满当当的白酒。
“就着肉菜吃油饼”,这是庄户人形容日子过得挥霍的一句话。今天不是过年过节,关玉梅家却办起筵席来了,这些连拉带哄请来的客人,都有点纳闷和不自在起来。
记工员知道坐炕上陪客的虽是金换斗,家里主事的还是关玉梅;再说他和金换斗不熟悉,和关玉梅嘛,三六九打捶。他冲着在里屋炒菜的关玉梅嚷:“金嫂子,人你请来了,怎么不敬酒来?”
关玉梅笑了笑,回敬了一句:“贱,我还没把你骂够?!”
这句话声音温文,还带点羞涩语气,可是一句话就把记工员噎住了。
金换斗把一个个小酒杯斟满,说:“大家伙只管吃。来,喝。我们这个家穷,从来也没请过乡亲。今天也没别的,就是兔子肉。也不是别的意思,只为我家的女人嘴巴不饶人,这些年没少给大家伙气受,伤了和气,我们是赔个不是罢了。我们家也没少给大家伙添麻烦,这么个大尾巴坠着集体,难为大家伙了,这也是请大家来吃点喝点的意思。”
庄户人这些平常话,却叫李贵感动得眼睛发热。他诚诚恳恳地说:“大哥,是我们不好,照应不到,办的也不是党的政策,你快别说了。”
记工员这时刚从关玉梅的打击中醒悟过来,举起杯说:“不说这些了,来,喝一杯!”
大家就吃起来,喝起来。
金换斗没有酒量,才喝了几口,耳朵热了,话也多了。他说:“这兔子,你们别小看了,出口的,外国人也爱吃,他们是先放在冰里冻起来,吃时再切成片片。说吃了兔子肉,长胖了皮肉不发红,不爱中风。我们家的兔子,喂得卫生,觉不着他们吃了还夸奖……”
在座的才知道,金换斗还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大家正静悄悄地听着,一直在锅台旁忙碌着的关玉梅,突然走过来朝在座的客人说:
“我关玉梅日后再不骂人了,你们瞧着!”


第5版()
专栏:

南海行
胡世宗
海的滋味首次出海碰上大风天,一个新水兵站在前甲板,他要品味一下大海的滋味,要把瑰丽的景色尽情饱览。忽然,一个大浪被劈得粉碎,浪花儿扑了他一身、一脸,几滴海水挂在他的舌尖,他咽了咽,说:“海有滋味——咸!”
椰子树象什么?椰子树象什么?象芭蕉?象棕榈?芭蕉没有它高,棕榈质地比它细腻。椰子树象什么?不象芭蕉,也不象棕榈;椰子树就是椰子树,太象别人就没有自己。
星与导航灯天上的星亮闪闪,每一颗都离地面那么遥远;天上的星数不完,没一颗帮助夜行的渔船。小岛上的导航灯呵,隔几秒就眨一回眼。它信守诺言,不知疲倦,它是渔民忠实的导师和伙伴!
摇篮船儿在大海上狂颠,后甲板,象婴儿的摇篮。一会儿,向左摆;一会儿,向右偏……摇篮是属于水兵的,它一直在疾驶向前。如山的大浪扑向甲板,摔个稀碎,向两舷流散。
直升飞机来了直升飞机来了,旋舞着椰叶般巨大的翅膀。奇异的翅膀,刚健的翅膀,掠过南海的风云激浪。直升飞机来了,带着那使人感到亲切的轰响。这轰响,是大陆千万种声音的汇合;这轰响,是战士家乡亲人的歌唱。直升飞机来了,如一只大鸟停落小岛的操场。每个人都把这喜讯传扬,小岛沸腾了,象过节一样!
老兵留影“摄影师同志,先别忙照,请您再往后、往后靠靠,请您把景儿取大些,再大些,别顾虑把我照得太小。“一定要照上彩带似的浪花,它一排排连着我的心潮;千万要照上我守过的礁岛,想起它,我一生都会感到自豪。“最好照上一株银毛树,我的思念曾在它的枝儿上缠绕;最好照上一束红珊瑚,我的青春曾和它一起燃烧。“摄影师同志,请别见笑,我的要求有点太多,太高。别顾虑把我照得太小,我本来就在祖国宽广的怀抱!”


第5版()
专栏:

绿色的城
碧野
在蓝天的覆盖下,在汉水的萦回中,有一处象绿宝石那么晶莹柔洁的地方,它就是潜江县。
潜江县境,这片绿色的海洋,不论是渠道、公路、田间,都是绿树成行;不论是水旁、宅旁、路旁、村旁,都是绿树成荫。
尤其是水杉,千亩成片,巨木参天,浓荫匝地。当人们走进水杉林中的时候,就会感觉到好象进入了水晶世界。林地上一片碧绿,清净如水;披着阳光的树梢,枝叶青翠透明。人们进入这水杉林中,就象潜水员潜入了海底,感到绿意盎然,爽心悦目。
大地绿化,空气清新,风景幽美,潜江县显得柔媚多姿,剔透玲珑。
林木,给潜江县人民带来物质生活的富裕,给潜江县人民带来精神生活的舒适。
今天的潜江县是这么美丽,可是追溯过去,潜江县却是荒湖多、茅草多、血吸虫多,是人哭鬼唱歌的地方。那时,“人无歇荫地,鸟无树做窠”,连做一把锄头柄都没有木料。有这么一个辛酸的故事:张兴公社新华二队,要做一辆牛车,派人到荆门去买一棵树,往返两个月,途中拖死了一头牛,花了一千多块钱,才勉强做了一辆牛车。
饮水思源,潜江县人民不会忘记荆州地委书记老梁同志。潜江地瘠民贫,老梁决心要改变潜江面貌,便特地兼任这个县的县委书记。
老梁是个大高个,南下干部。当年,他身背背包,大步赶路。在潜江,他从这一乡串到那一乡,从这一村走到那一村,吃农民家的苦芦根,宿农民家的破茅屋。他看见地里播下的种子和出土的苗苗,毫无遮拦,被风刮跑了,心里焦急;他看见农民住篷寮,住茅屋,外面下雨里边漏,心里难过。他想,要是潜江县种上防风林,地里播的种子和出土的苗苗就能保住了;要是村头村尾和屋前屋后种上树,农民建造住房的木材就能解决了。于是,他爬沙窝,走荒滩,调查地下水位,带头动员栽树,由栽种乡土树枫杨、苦楝、柳、重阳木,到栽种从外地引进的水杉、川柏、紫穗槐、侧楠和泡桐……
由老梁开了头,年复一年,潜江县境的树木一年年繁植起来,潜江土地的绿化面积一年比一年扩大。
现在,潜江县田成方,树成行,到处都是林网,不怕风伯逞狂。插下的稻秧在田中返青,播下的棉花种子在温暖的泥土中孕育发芽。
特别是社员们的家象幽谷里的一丛丛兰花似的,在护村林中露出粉墙蓝瓦。过去的篷寮和茅屋已经在潜江县境内绝迹。社员们从自己双手种的自产林取材,建起了新的家,以喜悦的心情在新的家园中种上花草,而且许多人家的门窗上,都浮雕花饰,给生活增添了富丽的色彩。
潜江造林速度很快,十年种树树成材。现在,不论你站在百里长渠的混凝土桥上,还是站在东荆河岸边,那蓊蓊葱葱的参天林木会使你猛然领悟到大自然的雄伟和生命力的旺盛。你看,百里长渠两边的林带象绿色高墙,夹峙在长渠流水上,清清的流水都被映得墨绿,把在渠流里戏水的成群白鸭子都染成暗绿色。而在东荆河边,东西两岸河堤外滩,防浪林多达二十四排,长得蓬蓬勃勃,郁郁葱葱,远望,真象是两幅巨大的绿缎从天边铺展而来!
现在,潜江的山河大地,已经被浓绿掩盖。风吹树林,如海涛起伏。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杉和黑杨。
水杉是古生树种,几乎濒于绝灭,前些年在我国利川发现,被称为“活化石”。如果说利川是水杉的第一故乡,那么现在,潜江就是水杉的第二故乡了。
水杉在潜江落户,生长得青枝绿叶,繁密茂盛。它洁净挺拔,亭亭玉立。它美丽多姿,复叶羽状,春天发叶,青翠透明,夏季墨绿,深秋金黄。它生长快,在潜江广化寺种的长排水杉行道树,二十年间,就高达22米,粗42厘米,象一支支巨伞高擎。人们走在这些水杉行道树下,清风拂面,荫凉爽快。这么高大的水杉如果生长在山区,需时百年!
正因为水杉适宜于潜江生长,所以这几年来大量繁植。开头是春天扦插,还要搭荫棚,到后来,夏季插,秋季插,都能成活。再后来,从荫棚扦插发展成全光扦插,从硬枝扦插发展成嫩枝扦插,而且由春、夏、秋三季扦插变成月月插,大大提高了繁植速度。潜江林业局长,新近获得了林业助理工程师的职称,他扬眉喜气地说:“按科学与自然规律办事,就能做好引进新品种、推广新经验、应用新技术的大量工作!”现在,在这水杉第二故乡的潜江,每年培育出二千万株水杉苗支援全国。潜江培育的水杉已经遍布大江南北,成林成片,凝青聚翠,用它的浓荫去覆盖大地,用它的沁绿去美化祖国。
最令人注目的,除了水杉之外,还有黑杨。这种树是由美洲引进的,因此,也叫美洲黑杨。其实,黑杨并不黑,而是枝叶青青。它是国际王牌树,速生树种,适应性强。它抗病、抗旱、抗水。夏季烈日炎炎,它仍然青翠油绿,不掉叶。它每年长高五米、长粗七厘米。它棱枝,叶大而疏、浓绿。江汉平原与黑杨适生的美洲纬度相同,而潜江是黑杨在我国适生的中心地带。意大利的波河流域也是黑杨的适生地带,但江汉平原比波河流域面积大。黑杨是无性繁殖,可以嫩枝扦插,大量栽种。江汉平原是最理想的黑杨生产基地,而潜江是这基地的中心。
潜江境内除了水杉和黑杨之外,还大量繁植白榆、池杉、法国梧桐、紫穗槐、白蜡树、杉树、泡桐、杞柳……这成亿株佳木把潜江构成一座巨大的绿色园林。
就在这巨大的园林中,微风送来一阵阵香气。这香气是林木散发出来的?但林木的清香没有这么幽雅。仔细搜寻,才看出这是林地上栽种的兰草在开花。兰草不需要大太阳,正适宜在阳光斑驳的林荫中生长。只见丛丛簇簇的兰草在暮春的林荫中开放着蓝色的花朵。兰花色不迷人,但它的清香却沁人心肺。
潜江县有三个林业工程师,六个林业助理工程师,三千个林业员。他们就象兰花似的在林荫中开放,发出幽香。他们在默默辛勤地工作,不为人所知。他们经常在风雨呼啸的密林中过夜,在晨曦透过林梢时刻起身,在暮霭绕林中坚持最后几分钟的工作。他们爱护每一棵树,为每一棵树防虫治病;他们培育幼林成长,除草、施肥、培土、剪枝,在他们手中,“一把枝剪定乾坤”;他们为培植良材和进行科研而呕心沥血。他们用双手把优良树种推广到长江两岸,他们把绿色的种子撒播到边疆。他们从每一棵树上看到国家的明天。他们的心愿就是让农舍建成长街,让城市的大厦连云,让祖国披上鲜绿的盛装。
现在,潜江是“绿色的王国”。如果你在汉水上坐船而过,那潜江县几百里蜿蜒的江岸就象一条绵延不尽的绿绒毯;如果你乘飞机在高空俯览,潜江县境在天野间就象一个碧玉盘。多美的潜江呵!
你不爱绿吗?绿,是青春和生命的象征!
潜江,绿树婆娑,林涛阵阵!潜江,是一座鲜绿的城!


第5版()
专栏:

江南小景〔中国画〕  黄润华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