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6月1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七一颂歌

麻田人怀念彭老总
丹琳
白露前夕,我冒着风雨,来到晋东南左权县八路军前线总司令部旧址麻田村,已经半夜了。虽然旅途的艰辛使我非常疲劳,但由于兴奋和激动,躺在舒适的麻田公社办公室里却没能入睡。同车的王二珠老汉洪亮的嗓音一直在耳畔回荡:“1941年,八路军总部住俺村,彭老总住俺家,俺俩挺对心思,俺称他老彭,他叫俺小王,俺有啥话也敢对他讲,有啥为难事儿也敢同他商量。”
王二珠性格直爽豪放,侃侃健谈,把满车旅客都吸引到他谈的往事里来了:
那时,太行山遭到连年大旱,庄稼苗不是旱死就长成毛毛草,把种子白白扔地里了。日伪顽三面夹击,对太行山根据地加紧实行军事和经济封锁,妄图把八路军和抗日人民饿死冻死困死在干山沟里。彭总一面指挥对日伪顽作战,一面经营黄崖洞等兵工厂,还要发动根据地军民开展生产自救运动。他号召八路军每人每天节约二两小米,帮助乡亲们度灾荒;他要求每顿饭都掺野菜和树叶,早晚吃稀的;他带领八路军到最难爬的仙人峰、南洞山去采树叶,到离村十几里远野兽经常出没的深沟峡谷里挖野菜。把离村近的路好走的野菜好树叶多的地方,留给孤儿寡母和老人。王二珠知道彭总吃野菜吃得胃病犯了,劝他把一碗面条吃下去。彭总却象没听见一样,拍着王二珠的肩膀说:“小王啊,我有件为难事,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帮我想办法?”“愿意。你尽管说吧!” “我们总部想开荒地种菜,就是找不到地方。”“仙人峰上有一块荒坡,绕近路去也有十来里,就是远点儿。”“不怕!我先去看看。”
于是,彭总和王二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上路了。穿越小塔沟,转过大西沟,拨开荆棘密草,攀缘陡壁峭崖,登上了仙人峰,看见了远远的那片荒坡,足有一百多亩。彭总高兴得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过去,象作战前观察地形一样,趟着没膝深的黄蒿荆棘,来回察看了两遍,然后捧起肥美的发黑的黄土乐了:“这样的好地,种什么收什么!”天擦黑赶回村,彭总连饭也没顾上吃,就进行动员:“我们不怕敌人的封锁!我们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发展生产,自力更生的号召!没有地,自己动手开!”第二天天刚亮,彭总就扛上?头,带上总部机关全体干部战士,披荆斩棘开垦荒地半个月,种上了山药蛋和白萝卜。
这年秋天,收回来的山药蛋有碗大,白萝卜一尺多长,堆成山,又当饭又当菜。吃不完的,一部分“坚壁”起来,一部分送给老乡们,剩下的,彭总建议“烧点酒,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吧!”一天,彭总到酒坊看烧酒,烧酒的负责人王二珠在出酒处接了一小勺热呼呼、香喷喷的清酒递给彭总尝尝鲜,彭总却摇摇头。王二珠说:“俺们这儿的规矩:到了瓜园里吃瓜,到了酒坊里喝酒。只要你能喝,醉了也不要钱。”彭总满有风趣地说:“这个规矩对咱穷人有好处,买不起酒,来这里喝个痛快!”在场的军民全乐了。
彭总接着说:“我们共产党、八路军也有规矩:叫‘官兵一致’‘军民一致’,既然大家都还没有喝一口,我是不能先喝的。等你们把酒烧多了,够大家喝一顿的时候,我一定喝。”过了不久,烧出了好多好多的酒,在军民联欢会上,彭总举起盛满烧酒的大杯,和大家开怀地畅饮起来。在那极端艰苦的岁月里,喝上自酿的清酒,滋味儿更显得芬香甘美……
风停了,雨住了,鸡啼了,窗渐渐亮了,更亮了。我把门推开,山光立刻照进屋里来。突然,一阵浓烈的大米饭的香味儿,把我吸引到伙房里。公社主任把白生生香喷喷的大米饭捧给我说:“尝尝咱麻田产的稻米吧!”我品尝着,咂着滋味,感到香、甜、可口,比北京郊区产的香稻还要鲜美。他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以前,俺们不会种稻子,象种小麦一样把稻种一垄垄密密地种上,收的稻子很少。自从八路军总部住麻田,彭总亲自动手教俺们播种育秧插秧,稻子长得好收成也好,俺们才学会了种稻子。如今,清漳河畔的水浇地里全都种上了稻子,社员吃稻米已经是很平常的事儿了。
王二珠来了,亮嗓门招呼着,领我踏着泥泞,登上村头的高台,俯望被果树覆盖着的麻田村,我惊奇了:高大的柿树坠满了青柿子,把枝条压得弯弯的;稠密得疙瘩打蛋儿的青皮核桃,有的裂开嘴,露出多皱纹而坚硬的核桃;万绿丛中有一片片艳红,真象碧天里片片红霞,那是熟红了的花椒。小豆粒大小的红花椒,宛如红珍珠似的簇生在密叶丛里。
王二珠指指两人合抱粗的柿树核桃树和枝繁果密的花椒树,告诉我:它们的年龄从老彭住麻田时候算起,四十岁了。当时,彭总带总部的指战员和乡亲们一起,亲自挖坑、培土、浇水,在山脚、地边、田埂、路旁植树造林。王二珠说:“老彭啊,你抗日大事都做不完,还来种树?!”彭总回答说:“八路军开辟根据地、保卫根据地,还要建设根据地。植树造林可是大事情啊!”前人栽树,后人歇凉,当年的幼苗今日长成大树,每年核桃能收80万斤、花椒6万斤、柿子200万斤。今年果树也实行了联产计酬责任制,麻田人富起来了。果实也仿佛知人心懂人意似的,结挂得比往年还稠密。
……穿过被果树掩映着的菜园小路,听见了巨大的哗——,哗——,哗——的水声。循声望去,奔流在悬崖峭壁间的清漳河,下溅着碎玉般的浪花,多么象悼念彭总的小白花啊!它使我回忆的火花在心田里闪亮。
1942年初春,麻田周围的土地仍在封冻,齐腰深的清漳河覆盖着一层豆腐脑儿似的薄冰,天气干冷干冷的。引河水浇旱地的工程开始了,一千多名八路军指战员和麻田村的老乡们,聚集在河岸上,正在琢磨着怎么下水打坝。突然,人们看见彭总抱着一块大石头,跳进冰冷的河水里,在坝基奠定了第一块坚石。大家一下子心热了,劲足了,再不犹豫了,纷纷扛起石头,扑通扑通跳入水中。霎时间,递石的,筑坝的,刨土的,运沙卵石的,河上河下,热火朝天;夯歌和口号声响成一片。紧张施工一个多月,一米多深,三米多宽,一千多米长的自流渠提前竣工了。
但是,怎么才能把水引到旱地里去呢?彭总真是象朱总司令赞美的那样:“胆大心细有办法!”他挤出时间深入老乡家访问调查,组成水利建设技术小组,亲自参加勘察、亲自审查设计方案。当他发现方案虽好,却不经济时,便说:“现在,咱们八路军和老百姓都很困难,拿不出多少钱来,要本着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开动脑筋,多想办法,既能引水浇地,又能节省开支。咱们造一辆木制水车车水吧!”
一座木制水车提水站出现在连年干旱的太行山里,将近三百亩旱田变成了水浇田。军民围着提水站欢呼胜利,彭总微微眯缝起双眼,凝望着滚滚巨流推动着木制水车,把一斗又一斗的河水送进了一丈多高的干裂的旱田里,欣慰地微笑了。
这年,附近的旱地颗粒无收。饥荒中的麻田人,吃上了水浇地生产的金灿灿的小米,有谁不感激得热泪横流呢?他们全都激动地说:“怪不得八路军经常打胜仗,原来有彭总这样的好人指挥着呢……”
想着王二珠老汉讲的故事,望着清漳河两岸翻卷碧浪的稻田,我情不自禁地问:“当年那三百亩水浇地在哪儿呢?”
“俺引你去!”王二珠老汉说着,带我越过流水丁冬响的自流渠,在墨绿油油的稻田里流连忘返。他指指垄背上写有“麻田公社责任田”、“麻田大队责任田”、“水稻科研小组实验田”、“水稻专业队实验田”的木牌说:“老彭他们在这儿那年,这三百亩全都种谷子,平均亩产三百多斤。现在,落实了生产责任制,办起了小水电站、高灌站,叫清漳河水听人使唤,低水高调,浇灌旱地。因此,俺们不怕天旱,每年稻麦两熟、平均亩产少说也有八九百斤。
“吃上白面大米,俺们想念老彭啊!俺们太行老区人民怀念你啊,俺们一定要保持过去革命战争时期的那么一股劲,那么一股革命热情,那么一种拚命精神,把革命工作做到底。”老汉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加洪亮了。
我心窝里滚烫滚烫的,双手捧着茁壮的稻子,凝望那奔流不息的清漳河。它好似一条神思的银链,紧紧拽住我追忆的思绪;它又似一位情深意长的歌手,日日夜夜唱着一支赞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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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蒲剑小集
蒲剑
高尔基在《谈谈小市民习气》中说了如下一段话。
“古时候,犹太圣人吉列尔曾给人类提出了一个关于个人行为和社会行为的非常简单明了的公式:‘如果我不为自己,’他说,‘那么有谁会为我呢?但是,如果我只为自己,那么,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市民乐意接受这个公式的前一半,但不能接受后一半。”
列宁对这篇文章,评价很高。我想,在当前,小市民习气,象微菌一样深入人体,他们所不愿意接受的后一半问题,必须多加引导,改变这种自私自利恶习气。
列宁说过:“习惯势力,有如阴沟里的冰块,很难融解。”
我们怎样设法使阴沟里的冰块融解呢?
日本谚言说得好:“里面有里,底下有底。”又说:“外面如菩萨,内里如夜叉。”
这是经验之谈——观察问题要仔细深入,了解其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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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快乐的百灵鸟
杨兆祥在边疆色彩迷人的歌舞之乡,到处可以闻听百灵鸟的歌唱。那歌声委婉动听,那歌声悦耳悠扬;听到它就会增添奋进的动力,就会产生美好的幻觉和理想。它令人心旷神怡,忘却疲劳与忧伤;它使人精神焕发,对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百灵鸟——快乐的使者,你的性格值得大加赞赏:你熟悉蓝天,追求光明,沐浴着阳光展翅飞翔;你熟悉大地,纵情欢歌,总是将快乐注入人们的心房。你从不象秋燕那样空悲切,从不似杜鹃般地凄啼感伤;在任何时候都保持乐观,从不悲观,从不失望。百灵鸟哟,快乐的使者,你并非没有过忧愁和悲伤;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何处在?你同样将尘寰的苦辣辛酸饱尝:你的先辈曾遭鹰鹞啄噬,你的巢穴曾被毒蛇扫荡。你见识过霹雳、雷鸣、闪电,经历过世势的变幻、动荡。你也曾受过暗箭的袭击,甚至落入不自由的罗网。这都不能改变你乐观的性格,始终不消沉——性情豁然开朗。百灵鸟哟,快乐的天使,你为什么总是不停地歌唱?莫非是忘却了先辈的仇与恨?忘却了你身受的疾苦和创伤?不——你并没因歌唱而忘却,而将不幸的一切铭记在心上。你挚念天地不会长受凌辱,霜雪过后必现绚丽的骄阳。眼前纵有无垠的戈壁荒垣,面临一片沉寂的杂芜景象;现时虽然没有丰盛的佳肴,要为填饱肚皮四处奔忙……你总是以向前的眼光坚信——终归要飞往花园一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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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化生活

希望组织人力续修县志
曹玉松
县志是我国几千年灿烂文化遗产的历史见证和真实记录。它的内容虽有不少封建糟粕,但还是为我们留下了许多有价值的精神财富;它不仅是一部史实记录,而且也是一部最完整的地方史教材。它绘图系诗,碑文兼并,生动地记载着历史沿革、户口、土地、界牌、水利、交通、田赋、税收、物产、艺文、备武、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地方官职,以及历代人民在阶级斗争、生产斗争中的大事,科学文化的发明创造等,是一份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献。但可惜的是,自从辛亥革命推翻帝制以后,大部分县志已经失续,留下了一段较长的空白。十年浩劫,不但没有填补这个空白,相反地许多地方把县志这份珍贵文物,视为毒草,任意摧残、焚烧、失散……。现在幸存的一些县志,也是保管人员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保存下来的。为了还历史的本来面貌,保持地方历史资料的连续性,实在应该续写地方县志。现在,有的县已重视县志续修工作,譬如上海崇明县已组织人力续修县志,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全国有二千多个县,似应效仿。
我建议:在今后几年内,各县组织一定的人力,收集整理历史资料,续修地方县志,为千秋万代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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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瞿秋白的一首佚诗》辨正
唐天然
五月十五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瞿秋白的一首佚诗》(作者周红兴)一文,可能作者由于所见资料较少,考证不够翔实,全文对佚诗的题目、写作时间以及全诗内容的论述均有错误。
一、周文说佚诗“原无标题”,此点不确。他所见的这首佚诗,可能从上海鲁迅纪念馆收藏的秋白同志手稿传抄而来。那份手稿照片,确无诗题。但是,我们又发现秋白同志的另一份手迹。全诗与周文所引除首句“忽”作“勿”系笔误外,其它完全相同。然而此稿确标有一个明确的题目:《题远东第一伟人铜像》。
二、周文说佚诗的写作时间“可以断定它作于一九三一至一九三三年”。此点亦有错误。周文并无充足根据,估断而已。据查秋白同志所写《三民主义》一书,在第三章“民权主义与苏维埃制度”中,曾引用了本诗的第二联“一生皆矛盾,无话不荒唐”,与佚诗一字不差,而且用括号特意标明,可知是从原诗中摘出。《三民主义》一书,秋白同志写于国民党反动派“四·一二”大屠杀后的一九二七年间,一九二八年三月即由中山书局公开出版。因之秋白同志的这首佚诗可以断定作于一九二七年。
三、对于佚诗内容的解释,周文说,“这是一首揭露和嘲讽独夫民贼蒋介石的诗作”。这一点是完全错了。只要我们仔细阅读秋白同志一九二七年间所写的《三民主义》一书并其它同类文章,便可完全了然,诗的主旨并非讥讽蒋介石,而是别有所指。需要一提的,是瞿秋白同志写作这首诗时,正是在他推行“左倾盲动主义”路线期间,他的这首诗同样也表现了“左”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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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胡华同志来信
你报第八版五月十五日周红兴同志所写《瞿秋白的一首佚诗》说“刺杀廖仲恺的罪魁恰恰就是他本人。”(指蒋介石)。廖仲恺先生不是蒋介石派人刺杀,这一点,周总理在一九五○年请秘书于刚同志转告过我。现在党史研究者都知道,此案的罪魁是胡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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