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4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重印《小说月报》序
茅盾 遗作
商务印书馆的《小说月报》创刊于1910年7月,到1932年“一·二八”,因商务印书馆遭战火而停刊,算来有二十一年。然而《小说月报》在社会上发生广泛影响,却只有十一年,即1921年到31年。
1921年,我接编并全部革新了《小说月报》,两年后由郑振铎接编,直到终刊。这十一年中,全国的作家和翻译家,以及中国文学和外国文学的研究者,都把他们的辛勤劳动的果实投给《小说月报》。可以说,“五四”以来的老一代著名作家,都与《小说月报》有过密切的关系,象鲁迅、叶圣陶、冰心、王统照、郑振铎、胡愈之、俞平伯、徐志摩、朱自清、许地山等,以及二十年代后期的巴金、老舍、丁玲、沈从文等。值得提到的是,巴金、老舍、丁玲的处女作都是在《小说月报》上首先发表的;我的第一篇小说《幻灭》也是登在《小说月报》上。十一年中,《小说月报》记录了我国老一代文学家艰辛跋涉的足迹,也成为老一代文学家在那黑暗的年代里吮吸滋养的园地。
这十一年中,《小说月报》广泛地介绍了世界各国的文学、首先是介绍了俄国文学和世界弱小民族的文学,也介绍了西欧、北欧、南欧的以及曾为西班牙殖民地的拉丁美洲一些国家的文学。
这一时期,《小说月报》的编辑方针是:兼收并蓄。不论观点、风格之各异,只是不收玩世不恭的鸳鸯蝴蝶派的作品。也可以说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也许,这一些就是革新后的《小说月报》之所以在当年产生广泛影响的原因。
当年在《小说月报》上各显身手的作家、翻译家,中国和外国的古典文学和现代文学的研究家,有不少今尚健在;但十年浩劫中也有不幸而逝世的。我觉得最令人遗憾的,是在《小说月报》这文艺园地上辛勤劳动九年的园丁郑振铎却在1958年因飞机失事而去世。他是中国文学史的研究者,中国民间文学的研究者,也翻译、也创作。他若健在,这篇《序》该归他写。至于我,适逢其会,革新了《小说月报》,只是一个清道夫,谈不上什么贡献。
今当四化之年,文艺界空前活跃,新人辈出,大小刊物,灿如繁星。现在,书目文献出版社要重新影印革新后的第十二卷至二十二卷《小说月报》,此亦保存史料、推广史料之一道,是有意义的。事物是发展的,鉴往以知来。从这重印《小说月报》一事,可以看到凡对文学有涓滴贡献的,在社会主义的中国是不会被遗忘的。也可预料,今后的文坛必将日益更新发展,满足十亿人民对精神粮食的需要。
一九八一年元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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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怀念上野诚
李平凡
收到东京寄来的上野诚遗作展海报。海报版画也是1965年举办他个人版画展的海报。描绘的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和平鸽,象征着动荡不安的世界。这个遗作展于4月13日——也就是上野诚病逝一周年时举行。看到遗作展海报,引起我许多回忆。
去年,我到东京不久,4月6日下午参观了“日本版画协会48届展”之后,应邀参加了日本版画协会的年会。会上上野遒君低声告诉我:“家父带病坚持创作,肝病复发,嘱我致意问候。”不料一周之后,上野诚突然与世长辞了。
早在1940年,上野诚版画中的日本劳动人民形象,就给我留下了难忘的深刻记忆。大约1945年秋冬之际,我们开始通信联系,以后终于成了老朋友。
上野诚的艺术道路,是扎根于现实生活而与日本人民群众同呼吸共命运的艺术道路。在他的作品里,运用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怀着无限同情的思想感情描绘着日本人民的生活。日本劳动人民的喜怒哀乐,就是他的喜怒哀乐,日本劳动人民的期待和愿望,就是他的期待和愿望。上野的版画,可以说是与日本劳动人民息息相关、血脉相通的版画艺术。这就是上野版画的艺术生命所在,也是上野版画激动人心的魅力所在,从而构成了上野诚作为版画家的高尚品格和他的鲜明特色。
数十年来,上野诚非常重视中日两国版画的友好交流。三十多年前,我作为日本华侨新集体版画协会和中华全国木刻协会日本联络处的负责人,在日本组织的三次中国版画全日本流动展,都得到他的热诚赞助和鼓励。祖国全国解放前夕,他和日本朋友们一起积极协助筹备在中国各地举办日本版画展。自1950年起,在我国北京、上海、重庆等十多个城市举办的日本版画展,上野诚的版画博得我国观众的赞赏和好评。记得1950年7月首次在北京中山公园展出时,徐悲鸿先生对上野版画写下了长达三页的观感,并对我说:“上野的版画,充分表明他是一位热爱人民而具有高尚品德的日本版画家。”“文革”前,我们出版的《日本人民艺术家木刻选集》等七种日本版画集,从汇集资料到作品的选编,也使我们不能忘记上野诚对我国出版事业的热心协助。
1979年3月,我离开日本二十九年之后再访东京。妻子和我冒着瓢泼大雨家访了阔别三十年的老友上野诚。会面时大家热泪盈眶,彼此心情十分激动。在他的会客室内仍然挂着我三十年前的版画,书架上摆着从创刊到休刊的我国《版画》双月刊和一册我国出版的《版画十年集》。当我们得知他肝病初愈,我们就向他介绍了中医治疗肝病的方法,并希望他保重身体,彻底恢复健康之后,我们准备在北京迎接他的访问,为进一步增进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和文化艺术交流作出新的贡献。但是万万料想不到,这一天竟成了我们最后离别的日子。
去年8月,青岛市工人文化宫举办了“日本著名版画家作品展览”,特意展出了1979年3月24日他赠送我们的七幅木刻。我在一篇文章中写下了这样的话:
“刚刚逝世不久的日本老版画家上野诚,生前十分关心中日版画的友好交流。在他临终前的病床上,仍在克制着病痛阅读鲁迅先生的著作。这次展出他的七幅作品,也是对他病逝的一次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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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化生活

为杂志出租叫好
辽宁本溪市教育局修建工程处 范持
我出差到上海,听说四川路桥报刊第五门市部有一个杂志出租部。要凭本人证件,交一元钱保证金,就可取得租借我国主要文艺杂志的权利。据了解,他们从1977年起就兴办了租借业务,今年3月小停整顿,很快又要恢复。办这种租借业务,当然是费事费力,收入微薄。听说租金按月计算是五角,按日计算也只有三分,但是,在我们纸张供应还不太充裕,有些杂志还不能敞开供应,人民收入还不大富裕,不可能支出更多书报费用的情况下,办理此类业务无疑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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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市点滴

“养在深闺人未识”
姚飞岩
每当看到史书记载我国有价值的古代著作,渴望阅读的心情常常不能自已;看到有些著作和文章中引用某书某典,对他们博览群书的羡慕也油然而生。但是,往往止于渴望和羡慕。有些书,你想搞一本来读,不仅书店里见不到,就是一般的图书馆也难找到。本人就曾为一本《随园诗话》和《词谱》打听过几个城市的数十个书店都没买到,据说这些书在过去是很常见的,现在却已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了。
出版社出书,如果既能满足群众需要,又能赚钱,当然好。但是,建设社会主义的高度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需要掌握各方面丰富的知识,如果单纯从经济观点考虑问题,就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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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内美与外美
杨眉
影片《天云山传奇》中的冯晴岚,是一个塑造得成功的心灵美好的女知识分子形象。据说,在拍摄罗群被批判后,冯晴岚去宿舍看望他的一场戏时,化装师给演员化好了装,但扮演这个角色的演员觉得刘海梳得不好看,就自己动手把刘海卷得弯弯的,结果遭到导演的责问:“这是一场什么戏,卷这么大的刘海,你们觉得很美吗?”原来,在这场戏里,导演要求冯晴岚给予罗群的是她的正义感,是她对罗群的同情,是她象蜡烛一样照亮别人却熬干了自己的内心美。而演员注意的却是外表的刘海卷曲美。事后,这位演员说:“想起这件事我常常感到羞愧,真是丑死了。”这是对我们研究如何塑造人物很有启发的故事。
本来,不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银幕上,人们注意外貌美,修饰一下发型等等,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影片的规定情境中,比如罗群遭受冤屈,女朋友宋薇又给他写来了与他“划清界限”的绝交信,他正处于危难和痛苦之际,冯晴岚怀着满腔义愤和同情去看望他的时候,如果她突出的给予罗群和观众的不是她朴实的外貌中蕴藏着的美丽的心灵,而是她刻意卷曲了的大刘海,她的形象能象现在这样纯真、高尚、美好吗?
在电影中,演员的化装以及其他种种艺术手段的运用,必须从剧中的人物性格和规定情境出发。符合人物性格,与规定情境协调一致,就美;违反人物性格,脱离规定情境而单纯追求形式上的花哨,不但不能给人以美感,其结果倒可能适得其反。这本是很普通的道理,但是却往往被创作人员所忽视;或者虽然注意到了,又情不自禁地违反了。有的影片在制作上看来也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主要演员大都是美男美女,穿的是入时的衣着,室内有华丽的陈设,外景风光旖旎,……然而,这些一股脑儿填到一部片子里,却不能准确地表现人物的性格和情节,不能有机地联结起来,构成和谐一致的整体,塑造出令人难忘的艺术形象。观众看后,留在印象中的仍然是一些漂亮的面孔,时兴的服饰,大鬓角,长睫毛,等等,如此而已。或有甚者,观众因此不能得到真正的艺术上的享受而感到失望和不快。
当然,电影是诉诸视觉的艺术。演员的形体美,布景的装饰美等等都是不容忽视的。但这一外部的、有形的美,都应该很好地服务于表现更深刻的思想美、灵魂美。一部理想的成功的影片应该通过各种恰如其分的外观美,使观众的思想感情熔铸到一种完美的艺术境界中去,甚至最后反而不甚注意或竟至忘记了耳目接触到的外观美。这样的电影也许可以算是达到“化境”了。那种不顾影片内容,单纯在外部形式上雕琢造作的做法,反而会冲淡了、模糊了,甚至损害了整部作品的思想美和人物的灵魂美。这样的教训并不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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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耕耘曲
韩嗣仪
耕耘雨后,田野的空气格外清新,晚风轻轻拂着人们的衣襟,漫步在新垦的处女地,拓荒者有着土地一样宽阔的心胸。岁月蹉跎,多少年无人问津,而今,欢笑伴着拖拉机的歌吟,终于把沉睡的土地唤醒,此刻呀,人和土地具有一样的心情。春天来了,耕种的季节,快,乘大好的时光耕耘、播种,把希望、理想和爱情的种子,播进肥沃的土地,换取好收成。
母亲荒原的夜晚,寒气袭人,点燃篝火,促膝谈心,回忆过去,都是当年老知青,勾勒未来,对土地怀着满腔热忱。伙伴们互相依靠,彼此倾吐赤诚,颗颗心儿散发着泥土的芳馨,拓荒者和大自然最亲近,大地是他们再生的母亲。用汗水去开垦沃壤吧,用青春耕耘爱情的田垄,等到收获的美好季节来临,这里将出现多少新的家庭。
幸福拓荒者的假日生活多采丰富,看看书,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俱乐部里听听音乐,还可以跳个舞,走出帐篷和朋友散散步。肩并肩,两个人迈着坚实脚步,手拉手,把知心话儿倾吐,都说些什么?调皮的风儿在偷听,它听得清清楚楚——一个说:“我要在这里安家落户。”一个说:“我有思想准备,不怕吃苦。”生活,在这里闪着青春的火,他们要用汗水拌和着理想来酿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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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植树去〔速写〕 甘迎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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