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4月11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失去本性的朱巴尔
〔短篇小说〕
〔瑞典〕约翰·奥古斯特·斯特林堡
从前有个国王叫“失去土地的约翰”,这个称呼的由来诸位只消一猜就中。可是另一回,有个大歌唱家竟叫“失去本性的朱巴尔”。为什么起这个名字?那就请诸位听端详。
他本名叫克朗格,是他那个当兵的爸爸起的。这名字听上去真是铿锵悦耳。他天生具有倔强的意志,象是有一根钢铸铁打的脊梁骨。本来这是难能可贵的天赋秉性,按理应该在一生的奋斗中始终得到珍爱。他刚学会讲话,就不象旁的孩子那样用“人家”①这个字眼来提到自己,张口左一个“我”、右一个“我”。他的父母喝住他说:“你哪配自称为我!”他长大一点的时候,常常爱用“我想要”来表达自己的愿望。可是他的爸爸又会喝止他说:“你自己是没有意志的。”“小孩子家不许自己想做什么!”
这恰恰是那个当兵的爸爸糊涂的地方,可是他就懂这一点点,因为他是个士兵,被训练得只会服服帖帖地听命于官长的意志。
小克朗格觉得自己分明有着倔强的意志,却硬要说是“没有意志的”,岂非滑稽!可是有啥办法?当他长大成人后,他父亲有一天问他:“你打算去干点啥?”
他听了直发懵,因为他早已把自己想做什么的念头丢得一干二净了。说实在的,他很爱好音乐,不过不敢说出口来;他相信即便说了,也保准要挨克的,所以,他干脆象个听话的乖孩子那样回答说:“我啥打算都没有。”
“那好,你到酒店去干活吧!”他父亲说。这样安排究竟是因为他父亲同酒店掌柜素有交情,还是杯中之物对他有股子消魂夺魄的魅力,那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怎样,年青的克朗格终被安顿到一个酒窖里。那里倒挺对他的劲儿。
地面下弥漫着一股红封蜡和法国陈酿搀和在一起的扑鼻甜香。穹隆拱顶的大窖俨然象教堂一般。他坐在酒桶上,看着红酒汩汩淌流,心里十分欢畅,信口哼着随便哪首他听到过的歌曲。
那个在地窖里埋头同酒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东家很喜欢歌唱和热闹。东家老是把他带在身边。歌声在拱顶之间千回百转,听起来分外圆润,清脆悦耳。当他高唱《拱顶酒窖深又深》这支歌时,顾客们便纷至沓来,斟酒买醉,这使得酒店东家非常开心。
一天,一位曾经当过歌剧演员的客商路过这家酒店,对克朗格的歌唱大为赏识。当晚便邀请他出去对酌一番。他们先玩了一阵九柱戏,然后品尝了莳萝菜煨小龙虾,开怀痛饮潘趣酒,而且两人都尽兴歌唱了一番。他们酒酣耳热,越说越投缘。那个客商问道:“你为什么不到歌剧院登台演出呢?”
“我?”克朗格吓了一跳,“难道我能行?”
“你应该说‘我想要去’,那你就能行!”
这真是一种新颖别致的教诲,因为打从三岁起,年青的克朗格从未把“我”和“想做”这两个词联到一起过。他如今既不敢想做,也不敢奢望什么。他只求上苍保佑他,不要再受诱惑了。
后来,那个客商偏偏又回来了,而且往返路过好几次,还带了歌剧院的歌唱家一起来听。诱惑变得实在太大了。有天晚上,他居然博得了一位教授的喝彩鼓掌。他终于下了决心。
他向东家辞了工,用一杯清酒感谢他的客商朋友,帮他恢复了自信和意志。意志是人的铁杆脊梁,它把人支撑得挺拔直立,而不是四肢朝下趴在地上。他信誓旦旦,决不把这位恩公挚友忘掉。然后回家去同父母告别。
“我要去当歌唱家了。”他的洪亮嗓音在茅舍中铮铮回响。他爸爸环顾四周找寻打孩子用的荆条,妈妈哭泣起来,但是这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我的儿,千万不要毁了自己呵!”这是他妈妈最后一句话。
年青的克朗格终于获得一笔资助出国深造了。他受到正规的声乐演唱技巧训练,几年后,成了一个名角儿,钱挣得很多,还雇了一个经理。那经理为他锦上添花,大加吹捧。如今我们的朋友克朗格真是走红发迹,今非昔比了。他非但讲
“我想要……”,而且可以讲“我吩咐……”。他得意忘形,竟然狂妄自大起来,容不得别人同他平分秋色。他放浪形骸,唯我独尊,一点也不自制克己。后来,他要返归故国献艺时,他的经理对他说:“如今你已经成了大名鼎鼎的歌唱家,切忌再用克朗格这样土气的名字了。一定要给自己起个高雅的名字,如果可能,顶好是外国名字,因为时尚讲究这个……”
“大名角”心里犯了嘀咕。改名换姓毕竟不是一桩太痛快的事情,多少总含着一点不认爹娘祖宗的滋味儿,不免叫人怪尴尬的。可是又一想,既然要附庸风雅,也只好委曲将就啦!
他翻阅《圣经》,因为名字要出自那本书里才好。他找到了“朱巴尔”,——“那个拉梅赫的儿子,是一切弹拨吹弄之人的祖师”。②这名字在希伯来语里意即“巴松管”。③他的经理是英国人,要克朗格自称为“密司脱”。④他听从了,于是就变成了“密司脱朱巴尔”。
这桩事乍看上去是无伤大雅的,因为时尚风气就是如此。然而,说也稀奇,克朗格自从换了一个新的外国名字,前后就判若两人了。昔日往事都已忘却干净。“密司脱朱巴尔”觉得自己俨然是十足道地的英国人了:讲起瑞典语来洋腔洋调;留起了连鬓胡子;穿起了“竖领衬衫”;嘿,一套花格子的洋装活象紧裹在树干上的树皮一样熨帖合身。他的举止变得冷漠了,哪怕同人打招呼,也是洋里洋气,眨巴着一只眼睛。倘若大街上有个亲朋熟人追在身后叫他,他是决不屑于转过身去理睬的。乘电车时,他也大模大样站在车厢中间。他简直自己都认不得自己了!
就这样,他回到了本国,在歌剧院演出。他扮演国王、圣哲、为自由奋斗的英烈,还有恶魔等等许多角色。他是一个出色的演员,无论串演哪个角色,都觉得那角色同自己融为一体。
一天,他在大街上行走,冥想着自己是某个故事里的恶魔——不过他仍旧是密司脱朱巴尔,忽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克朗格!”他当然不会转身去搭理的,因为英国人不作兴这样,何况他早就不叫克朗格这个名字了。可是那声音又叫了:“克朗格!”这时,他那贫贱之交的当客商的朋友竟赫然地站到他面前,用迷疑的眼光打量他,畏缩而友好地问道:“那不是克朗格吗?”
密司脱朱巴尔已经被恶魔迷住了心窍。他仿佛运足了丹田之气,唱出一个低沉的音符一般张大着嘴巴,斩钉截铁地吼道:“不!”
他的那个客商朋友认出他了,便知趣地走开。那是一位见多识广的明白人,深知世态炎凉,人情势利,而且也颇有自知之明,所以既不气恼也不惊诧。
可是朱巴尔却惴惴不安,跑到一个门廊里哭泣起来。他的身子、他的理智在痛哭流涕,而盘踞在他心里的恶魔却哈哈大笑。
自那天以后,他就一直嘻嘻哈哈混日子了。无论好的丑的,悲哀耻辱,对人对事都一概以玩世不恭的态度处之。
他的父母早已从报纸上读到这位朱巴尔是什么人。他们从没上过歌剧院,以为那准是马钻铁圈一类的把戏。他们不乐意看到亲生儿子沦落在那个地方。
密司脱朱巴尔如今成为独步歌坛的泰斗了。他的本性虽然差不多泯灭殆尽,不过总算还稍许保住了一点意志。然而,那连一点点意志全部泯灭的日子也终于来到了!原来芭蕾舞团里有个能把男人引得神魂颠倒的年青姑娘,竟把朱巴尔撩拨到去启口问他可不可以嫁给她的地步(他的意思是求她嫁给他,可是哪有这么说话的?)……
“你不妨嫁给我,”那个狐媚子说道,“假如我能够得到……”
“你要啥都行。”朱巴尔满口应承。
那姑娘经得他的允诺,和他结婚了。他教会了她唱歌和表演。她这个狐媚子,居然把想要的所有东西全都捞到了手,连他的意志也装进了自己的兜里。
朱巴尔夫人当上了歌剧院女歌唱家,红极一时。观众吹呼“朱巴尔”的时候,他们都指的是那位妻子而不是丈夫。朱巴尔本来想要争个高低,但是却不情愿,因为那势必要让自己的娇妻吃亏。他不能那样做。他的名气江河日下,渐渐被人遗忘了。昔日聚首在朱巴尔单身寓所里的高朋贵友,而今却在他的家里簇拥着朱巴尔夫人谈笑风生,大家都把她叫做朱巴尔,而那位密司脱却没有人瞅一眼,也没有人陪他喝酒。就算他想说话,也没有人愿意听,宛如此人已不在人世了。他的妻子却被大家当作未婚的少女一般交际往来。密司脱朱巴尔落落寡合,只得跑到咖啡馆寻求一醉。
有天晚上,他出门去找伴解闷,不惜屈尊同任何人聊天,只要是个活人就行。他在咖啡馆里觑见了他的那个客商老朋友正独自坐着发闷,“啊,总算找到了一个人,我的老相识隆德贝”。他喜出望外走上前去招呼。不料他的朋友冷冰冰地虎起了脸。他忙不迭问道:“你难道不是隆德贝?”
“正是!”
“你难道不认识我朱巴尔?”
“不认识!”
“难道不认识你的老朋友克朗格?”
“不认识,他早就死掉啦!”
朱巴尔恍然大悟,自己早就是行尸走肉了。他黯然走了出去。次日,他诀别了歌剧院,去当了一个自称是教授的歌唱教师。
不久以后,他飘零到国外谋生,闯荡了许多年。哀怨和沮丧使得他过早地衰老了。他倒挺乐意老得快一点,这样可以少熬点日子,早点死了的好。然而,他却衰老得不象自己所希望的那么快。于是,他去买了一顶绾着长发卷的白色假发,人家都认不出他,甚至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往昔的仪容。
他走在人行道上步履蹒跚,双手叉背,神情惘然若失。人家还以为他在找人或者在等人哩。他的眼睛毫无神采。倘若有人同他攀谈,他只是喋喋不休地唠叨鸡毛蒜皮。他绝口不说“我”、“我想”了,而老是说“这似乎”。有一天,他抹上肥皂,对着镜子要动手刮胡子的时候,他发现镜子里只有身后的房间,却见不到自己的面孔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他已经失去了自我本性。他拚命渴望去寻找回来。可是他的最美好的精华,连同他的意志早已被他的妻子撷取走了。他决心回国找到妻子的下落。
返乡后,他戴着白色假发在街上彳亍,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可是一个到过意大利的乐师却高声喊叫起来:“他真是个作曲大师!”
朱巴尔骤然觉得他真是大作曲家了。他买来了五线谱,在那上面划出了一连串长长短短的音符,算是他写出的总谱,有小提琴的,有木管的,有铜管的。他把总谱寄给音乐学院,可是没人会演奏,因为谱上面不过是一串杂七杂八的音符。
有一天,他正走在街上,听见迎面遇到的一个到过巴黎的画家嚷道:“嘿,那边过来了一个模特儿!”他觉得他谅必就是一个模特儿了。如今,他横竖都弄不清自己是谁、是干什么的,所以无论别人说他什么他都相信。
他想起了那个把他的自我本性囊括一空的妻子,下决心要找到她。可她已经高攀了一位男爵,远出游历去了。他寻找得厌倦了。正象所有活腻了的厌世者一样,他渴望能再见一面母亲——自己生命的源泉。他知道母亲在守寡,住在群山之中的一幢摇摇欲坠的茅舍里。他跋涉来到那里。
“难道你不认识我吗?”他问。
“你叫什么名字?”母亲反问。
“你连儿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的儿子名叫克朗格,可是你叫朱巴尔。我不认识这个名字。”
“她不认我了!”
“不认你的正是你自己,而且你连生身母亲也不认了。”
“那都怨你们,为什么你们从小就夺去了我的意志。”
“不对,你的意志是你自己拱手奉给了一个女人。”
“我没有法子,否则休想得到她。可是为什么你们老说我不该有意志呢?”
“是的,亲爱的孩子,你爸爸倒说过。可是他懂得的只有那么一点,他已经去世了,原谅了他吧。再说小时候本来就不应该有意志,而长大成人务必要有意志不可。”
“妈妈,真想不到你讲得那么透彻!小孩子家压根儿不该有意志,当了大人非得要有才行。”
“哦,古斯塔夫”,他的妈妈在呼唤,“古斯塔夫·克朗格……”
这是他的本来名字。当他听到妈妈呼出了自己名字的一刹那,他又重新恢复了他的本性。他演过的所有角色,国王啦、恶魔啦、作曲大师啦、模特儿啦统统化为乌有。他只是他妈妈的儿子。
这时,他悔恨交迭,把头埋在妈妈的双膝上失声悲呼:
“我真该死,我真该死!”
注:
①旧日瑞典语中,除长者或有身份者自称为“我”之外,一般人都自称为“人家”、“敝人”等,以示谦恭。
②朱巴尔和拉梅赫均见《圣经》创世纪第四章。
③也称“低音管”或“大管”,一种吹奏木器乐器。
④英语“先生”之意。
〔石琴娥译〕
〔译者附记〕约翰·奥古斯特·斯特林堡(1849——1912)是瑞典著名作家和戏剧大师,以构思奇特,笔锋犀利著称。他一生写了六十多部剧本,颇享盛誉,肖伯纳说他是“名副其实的莎士比亚式的剧作家”;易卜生说:“他是比我更伟大的人物”。他还写了大量的长短篇小说,风格近似狄更斯和雨果。茅盾等作家曾将他的作品介绍给我国读者。鲁迅也曾著文对当时国民党政府查禁斯特林堡作品一事作了抨击。
今年是斯特林堡的第一部现实主义历史剧《奥洛夫老师》发表一百周年。为了纪念这位文坛巨匠,瑞典将在今年5月首次举行规模盛大的国际性的斯特林堡戏剧节和学术讨论活动。西德也将举行各种活动纪念他。《失去本性的朱巴尔》是他的短篇名作之一,选自1970年帕里斯麦出版公司出版的《瑞典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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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阿富汗之歌
〔阿富汗〕克亚默丁·哈代姆如美玉镶嵌在中亚细亚高山之巅,
呵,我是阿富汗——阿富汗。沐浴过数千年的春雨秋风,我在这万山丛中光华璀璨,我的历史充满了英雄传奇,
呵,我是阿富汗——阿富汗。我的山峦曾与那日月同辉,我的熏风曾吹遍海角天涯,伫立在举世仰望的高原上,
呵,我是阿富汗——阿富汗。历史的岁月里有多少更迭兴替,有多少民族在铁蹄下黯然消逝,而我却始终昂首挺立,
呵,我是阿富汗——阿富汗。我的威武曾震惊巴比伦,(注)我的思想曾传播到古罗马,我以英勇和无畏闻名于世,
呵,我是阿富汗——阿富汗。我把伊斯兰信仰带给东方,天际的彩虹就是我利剑的闪光,我永远坚定地站在正义一边,
呵,我是阿富汗——阿富汗。我为自己的民族而自豪,我把一切入侵者赶出了家园,历史证明我就象那玉柱擎天,
呵,我是阿富汗——阿富汗。
注:巴比伦,古代巴比伦尼亚国的首都,建于公元前三千年代。巴比伦尼亚在今幼发拉底河下游。
〔董振邦译〕
〔译者附记〕克亚默丁·哈代姆(约一九一一——一九七七)是阿富汗当代著名作家和诗人,生前是阿富汗普什图文学会研究员。他的这首《阿富汗之歌》于一九六○年发表后,曾被谱成歌曲演唱,在阿富汗人民中间广为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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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天象仪
〔美国〕阿德里安·利区
想起了威廉·赫歇尔的妹妹,天文学家卡洛琳·赫歇尔①和别的人。宛如怪物的女人宛如女人的怪物这样的形象满布在太空中②一个女人“站在雪地里周围是各种钟表和仪器有时她用杆子在丈量土地”③九十八岁的一生中,她发现了八个彗星月亮同样支配着她④正如支配着我们那样可是她乘坐磨光的镜片在夜空遨游女性的星座呀为了头脑里大胆的设想在高空到处探寻连肋部都感觉到了寒冷一只眼睛“象男人的一样坚定、精确、明察秋毫”从乌兰诺斯堡紊乱的网丝里⑤发现了“诺瓦”⑥一束束光从内核爆发正如生命力迸出,从我们的身体第谷终于喃喃地说“但愿我这一生不算是虚度”⑦为我们看见的,我们见到了见到了,这就是一种变革光使一座高山坍塌也使一个人的生命得以保全星际传来一阵心律般的无线电讯号使我心脏急跳,汗流如注那是从金牛星座涌来的无线电脉冲呀我受到冲击 然而我站住了脚跟我一生一直站得很稳虽然我经受了一整个电池讯号的直接冲击世界上发射得最准确的最难译解的电波的冲击我是银河系的一团星云深不可测纠结不清 一束光波用十五年才把我穿透 它的确经历了十五年 我是一架宛如女人的机器 试图把脉冲译成形象 好让身体平静让思想,再次变得井井有序
注:
①卡洛琳·赫歇尔(Caroline Herschel,1750——1848),十八世纪杰出的女天文学家。原籍德国,后随其兄威廉去英国,共同从事天文学观测与研究工作,一起作出许多重大贡献。她还独自发现了八个彗星与三团星云。
②西方习惯以希腊神话中的神、人、妖、半人半妖的形象来表示各种星座。诗人在这里也有隐指天文学界女杰、怪才卡洛琳·赫歇尔之意。
③此处以及下面引号中的话估计都是引自卡洛琳·赫歇尔的一本传记。
④这里的“我们”指妇女,“月亮支配”等语,指妇女的特殊生理现象。
⑤乌兰诺斯堡,丹麦的一座天文台,十六世纪丹麦天文学家第谷·布拉赫(Tycho Brahe,1546——1601)所建。“网丝”想系指天文观测的纪录。
⑥诺瓦(NOVA),布拉赫1573年发现的一颗新星,属仙后星座。
⑦第谷·布拉赫临终时所说的话。
〔李文俊译〕
〔译者附记〕阿德里安·利区(Adrienne Rich1929——),美国当代著名女诗人,著有诗集《传单》(1969)、《改变的意志》(1971)、《一种通用语言的梦》(1978)等多种。她在大学时出版的诗集《世界的变化》(1951)受到大诗人W.H.奥登的赞赏。六十年代以来,她是反越战运动与女权运动的积极分子。她最近的作品吸收了不少电影手法,如“急转”、“近镜头特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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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换装
〔短篇小说〕
〔苏联〕左琴科
现在住旅馆真难啊,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我一到南方,马上就深有感触。
一下轮船,我就直奔旅馆。旅馆的门房对我说:“现在的旅客真怪,下了轮船,就都奔我们这儿来,好象我们这里是旅馆。旅馆么倒也是旅馆,可是没有房间了。全部客满。”
没办法,我只好豁出去耍滑头了,试试运气吧。我离开旅馆,一边走一边琢磨行动方案。
我手里拿着两件东西:一个是不起眼的普通提篮,另一件倒是个蛮漂亮的钢板手提箱——其实就是个三合板箱子。
我把篮子留在卖报人那里,然后把身上的外国进口大衣反穿上,大衣的方格里子就成了面子。我又把便帽低低压在鼻梁上,买了支雪茄叼在嘴里。我就这么一身打扮,提着那只出口的钢板手提箱,大模大样再次闯进这家旅馆。
看门的说:“您不用进去,没有空房间。”
我走到服务员跟前,扯起了半通不通的外国话:“一个,房子,有?”*
服务员说:“我的老天呀,外国佬来啦!”
接着他也操起了洋泾浜外国话回答说:
“是,是的,一个,房子,可以的,有有。请请。* 我这就给您腾房间,尽量找间好点的,臭虫少些的。”
我装得神气活现,其实两条腿直哆嗦。
服务员爱扯外国话,又问:“对不住您哇,先生,请原谅。您是德国,还是别的什么?* ”
我想:“真见鬼,万一这讨厌的家伙懂点德语呢,没准儿又要来劲儿讲德语了。”我对他说:“我是西班牙,一个,房子,明白吗你?* 西班牙,西班牙舞步。”
啊哈,这一下子服务员惊呆了。“我的老天呀,是来了个西班牙人!您等一等,当然,我明白,您刚才说的是西班牙,西班牙舞步。”
看得出,他在发抖。我的手直哆嗦,他的手也在哆嗦。我们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停地嗦嗦发抖。
我用似通非通的西班牙语说道:“对地,对地* 。请把箱子送到我房里去,别的以后再说。”
服务员说:“好的,好的* 。您不用操心。”
准没错儿,服务员想赚钱的劲头上来了,他问:“您付什么钱呀?给外国钱还是* 给我们的钱?”
为了让我明白他说的意思,他还用手指头比划着直杠杠和圆圈。
我说:“我可不明白你说啥,快提箱子,讨厌,快点。”
我一心想要个房间,别的都顾不得了。
他伸手提箱子,可是殷勤过分,使劲太猛,箱子盖啪一声崩开了。
箱子一打开,自然里面乱七八糟的破烂都掉了出来:有打了补丁的破衬衫、短裤衩、“吉尔”肥皂,还有别的国产的蹩脚货。
服务员一看,脸都变白了。他马上明白上当了。“啊,好个西班牙流氓,拿出证件来。”
我说:“我不明白,要没有房间,我走了。”
他对看门的说:“您看,他想冒充外国人混进来。”
我想快点溜之乎也,可看门的反倒说:
“哎,同志,请这边来,您别害怕,您真急着要房间吗?”
我说:“我刚刚在路上晕船来着,这会儿连站都站不稳。快给我个房间,让我躺下歇歇,我可以给你们发点奖金嘛。”
服务员说:“我们是不受贿的。要您真急着要房间,我可以给您找一个,不用什么酬谢。不过这房间没有钥匙。房间锁着,钥匙弄丢了。您得再付十五个卢布给钳工,让他给您打开房门,再从旧钥匙里找一把配上。”
我付了钱,算是弄到一间房间。
晚上,我听人说,这房间的钥匙根本没有丢,不过是敲了十五卢布的竹杠就是了。这是隔壁的一位旅客告诉我的,他为自己那间房的钥匙也付了十个卢布。我因为冒充西班牙人,他们多要了五个卢布。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挺满意的,因为有房间可住啦。
注:本文中凡有* 号的句子,其中均掺杂俄语、德语、法语及西班牙语。
(顾亚铃译,北京外国语学院《苏联文艺》编辑部供稿)
〔译者附记〕左琴科(1895——1958)是苏联二、三十年代著名的幽默讽刺作家,作品艺术构思别出心裁,文笔通俗朴素、幽默风趣,曾受到高尔基的高度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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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博利瓦尔
〔委内瑞拉〕阿尔弗雷多·阿·拉里瓦男儿豪杰、民族与时代的花卉,目光忧悒冷峻,仪表飘逸严威。手中利剑犀笔,俨然雄狮一对,他的身上,闪灼着凯撒②的丰蔚。哦,宛若明媚四月的山桃、月桂,战神与爱神赋予他超群的聪睿。他以同样豪侠豁达的气概,解放了众多民族,赢得了群芳妩媚。敌手似疯癫狂犬,施计毒害,仇人象发抖虫豸,恨之入髓。他哀伤中含着懊恼,他情恋里满溢甘美。人们呼唤他——“博利瓦尔”,人们称呼他——“解放者”。伟大的业绩使他当之无愧,两个不朽英名与日月相随。
注:
①原题为《他》。西蒙·博利瓦尔,是十九世纪拉美人民争取民族独立解放运动的著名领袖,委内瑞拉1810年革命的参加者和组织者。
②凯撒(公元前100—44),古罗马统帅、政治家和作家。
〔李维毅译〕
〔译者附记〕阿尔弗雷多·阿·拉里瓦,拉美现代抒情诗人,著名新闻记者。1883年5月25日生于委内瑞拉巴里尼塔斯州,为维护自由与正义事业,遭受迫害监禁,流放国外,1934年逝世于西班牙马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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