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2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雨雪纷飞的时候
  崔合美
冷飕飕的风裹着银色的雨点、洁白的雪花,在空中扑打飞腾着。小镇火车站等车的旅客们,都聚集在温暖的候车室里,看书,说话。
呜——,一声汽笛长鸣,一列闷罐子车冲开雨帘雪帐,驰进了车站。
“军列!”倚在窗边眺望的旅客中,有人说了一句,立刻大家都围到窗前来了。
列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在一片亲切的“再见”声中,从车上跳下百十来个穿军装的人。他们头上没有帽徽,衣上没有领章,只有胸前那枚金光闪闪的纪念章,说明他们是来自边防前哨的曾经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英雄战士。啊,原来是复员军人!复员战士们背着褪色的背包,提着简单的行李,列队走向出站口。他们从暖和的南方来,穿得都很单薄,又都没有雨具,面对着漫天风雪,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同志们呀,怪我没有经验,接待准备工作做得不周到,没想到下雨落雪,没准备好雨具接你们!”一位负责接待的年轻人站在风雨雪花中,不好意思地抓头搔耳,表示歉意,“是不是先请同志们到候车室休息休息,避避风雪,等雨雪小了再走?”
站在最前边的那个复员战士踮脚朝候车室望了望,摇着头回答:“我们怎么能只图自己暖和,把群众挤出来,挨风吹雪压冷雨淋呀!”
“他们现在要到哪里去啦?”一个扎白头巾的老爹从候车室走向负责接待的青年。
“到朝阳饭店住下。明天再派车把他们分送到附近的公社。”
“啊,朝阳饭店呀?我知道,离这里不过里把路,我们来个跑步,冲!”领头的那个复员战士笑着扬了扬拳头,准备带领战友们跑步出站。
负责接待的年轻人赶紧将他们拦住:“这样大的雨雪,你们穿的又不多,淋湿了,冻病了,我们能不心疼?等等,让我们想想办法。”
老爹听了,连连点头称是。他爽快地把手里的红油纸雨伞朝领头的复员战士手里塞:“来,我有把伞,你们拿去用!我一下车就到家了!”
“大爹呀,你老人家一把伞,也遮不了我们百十来个人哟!”那退伍战士机灵地谢绝了。
“我去找几个不当班的同志,撑着伞,把你们分批往饭店送,行不?”车站的女服务员在一旁热情地问道。
“我们这么多人,你们得送多少趟罗?来来回回跑,会累坏你们的!”战士倒替女服务员担心起来了。
“嘿,要是有几块大雨布,从车站拉到饭店,一路上搭个棚挡住雨雪就好了!”负责接待的青年眨着眼睛寻思着。
“别瞎扯了!哪去搞这多雨布呀?”服务员姑娘不以为然地反驳他。
“嗯,这倒是个办法!没雨布,用伞行不行呢?”老爹把伞撑开,举在头上转了转,“用一把把伞,紧挨着连接起来,接成个遮雨挡雪的雨伞走廊,把车站和朝阳饭店连起来,让复员战士从雨伞走廊下过,好不?”
“好是好,只是哪有这么多伞呀?”接待的小伙子提出了疑问。
“事在人为嘛。”老爹笑哈哈地说,“候车室那么多人,街上这么多店,招呼一下,大家伙还不会为杀敌立功回来的同志撑一阵雨伞呀?”
“对!我去候车室,和服务员、旅客打招呼去!”那位姑娘一转身走了。
“好,我去跟附近的商店、学校讲一声!”那位负责接待的年轻人沿街求援去了。
“我就在这里?喝一下过路人吧!”老爹安慰着战士,“你们耐心等一下!我们乡亲们绝不让自己的子弟兵挨淋受冻的!”
正说着,车站站长领着铁路员工来了,女服务员领着一大群嘻嘻哈哈的旅客来了,年轻人领着机关、商店、学校的工作人员来了,路上的行人,也拥来了……每人手里都撑着一把伞。
举着雨伞的人们,排成了两行长队,互相用张开的雨伞,很快搭成了一个遮风挡雪的长廊,从车站出站口,一直通向朝阳饭店。黑色的伞,黄色的伞,红色的伞,花的伞一把挨一把排列着,象是一朵朵花儿,开在冷雨飞雪中间。
“同志,你们现在可以安全出站了!”那位大爹拍着领头的那个复员战士的肩,催促着说,“快走吧!到了饭店,喝碗姜汤,烤烤火,暖和暖和!才从南边来,遇上风雪天,还不习惯,注意别冻坏了,别叫家里的爹娘挂心!”
“谢谢!谢谢乡亲们,谢谢同志们!”领队的复员战士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朝着眼里闪着泪花的战友喊了声,“唱《我是一个兵》!走!”便带着战友们,踏着歌声,挺着胸脯,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了这条用雨伞接连成的彩色画廊。
歌声又响起来了!这次唱的是“军队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复员军人在唱,举伞的人们也在唱。歌声四处回荡,盖过了风声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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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古樟·桃树
徐万明
村口有一棵古樟曙色映着村口的古樟,一半儿淡红,一半儿翠苍。夜霭刚从树梢抖落,露水还渗着昨日的凄凉。谁知它经历了多少磨难,只见浑身的皱纹又深又长。冰雪扰乱过它的绿梦,山洪吞噬过它的希望。雷电曾劈断一根粗枝,它沉默着,再伸出一条臂膀;天火曾烧掉半树绿叶,它沉默着,又长出一片鹅黄。阳雀飞来,载歌载舞,它依旧扎根贫瘠的土壤;乌鸦噪聒,极凶极灾,它倔强地守卫这僻远的山庄。年来月往,风雨苍茫,古樟总是无声地站在山乡,默默地捧出飘香的樟籽,默默地孕育明媚的春光……
桃树,在春天死去春风在桃林上空打着唿哨,吹开满园姹红的花苞。蜂蝶在梦中亮开了歌喉,小草从冻土里舒展懒腰……呵,春天到了,春天到了!——老桃树,你为什么枯槁?夏天,你曾辛勤地劳作,献出又红又大的蜜桃,桃核繁育了一片桃林,清香撒满了一条山道……呵,夏天又快了,夏天又快了!——老桃树,你为什么枯槁?冬天,处处一片白色恐怖,你赤身裸体抗击着风暴,幼小的桃树冻得发抖,你敞开胸怀把它们搂抱……呵,严冬过了,严冬过了!——老桃树,你为什么枯槁?老桃树把最后一片叶子掷下,不争阳光,不争肥料。看一眼朝霞似的桃花,露出欣慰的笑……呵,我要走了,我要走了!——孩子们,问一声春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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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蒲剑小集
  蒲剑
十年前,有人提出“怀疑一切”,一时人们却没有对提出这口号的人,加以怀疑。后来知道上当了,于是对一切都怀疑起来了,却没有怀疑这是不是重复错误。
怀疑主义者,变成虚无主义者、悲观主义者,但是他们又不怀疑自己的思想,这么虚无,这么悲观,会落到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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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喜功,如“好”和“喜”单凭主观,不切实际,大不变小,功不变过,难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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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但没有调查研究的人,发言权特大,随便下判断、做结论。这么办事,还能不出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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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轿子的人,也喜欢别人给他抬轿子。
如果坐轿子的人不坐,也就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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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打败仗后,想念起郭嘉;李世民打败仗后,想念起魏征。
这种明是非,善知人的史例,很可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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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一伙有句名言:有权便有了一切。喊了一阵“夺权”之后,不知怎么以为有权就有利,他们夺的权,就谋他们的利,权利联得十分紧密。
如果权是人民亲自授予的,总得谋点人民的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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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的美德,不自居功,有酒大家喝,留下“酒泉”佳话,酒味不浓情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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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人间说戏

  舞台上的曹操
  黄裳
六十年代初曾兴起过一阵为曹操翻案热,历史学界许多著名学者参加了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多年来曹操在戏台上被扮成一个白脸的奸臣,是冤枉的,应予恢复名誉。这个讨论是在历史学的范围里进行的。至于曹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由于怎样的原因,才被涂成了大白脸,则很少研究。
其实给曹操平反最早的是鲁迅。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鲁迅说:“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我虽不是曹操一党,但无论如何,总是非常佩服他。”但同时也指出了曹操的许多特点、缺点。譬如说,曹操作过许多行为与议论相矛盾的事,换句话说,很有点两面派的气味,“然而事实上纵使曹操再生,也没人敢问他,我们倘若去问他,恐怕他把我们也杀了。”这是很冷静、尖锐的意见。曹操其实是一个很有本事的暴君,封建统治阶级中突出的有代表性的人物。
无论是《三国演义》或据以改编创作了戏文的作者,他们对曹操有意见,多半由于曹操篡夺了汉朝的正统。他们其实也并非偏爱刘备,只是生活在国家民族遭到深重灾难的时代,不能不深深怀念历史上统一强盛的汉王朝,因而对破坏了“正统”的人,如曹操,不能不非常讨厌。
曹魏是短促的朝代,后世对这一代人物的评论好话少而坏话多。这也是鲁迅曾经指出过的事实。不过象旧戏舞台上对曹操那样集中地加以批判、揭露,却是一种值得注意的现象。虽然批评的是一位隔了几代的封建统治者,但到底是批评了他,不能说不是我国古典戏曲中一种值得重视的传统。在封建社会里,即使批评的是前朝的皇帝,当今的皇帝也会不舒服并疑心的。他们会“对号入座”,怀疑人们在借古喻今、指桑骂槐。因此这样作很需要一点胆量。
象《击鼓骂曹》这样的剧目,就是直指他对待知识分子的手段的,用意十分鲜明,早期的本子出于明徐文长之手,是《四声猿》之一。《群英会》、《华容道》等则写他如何吃了败仗;《战濮阳》更写他战败以后“割须弃袍”的狼狈情景。就在大获全胜的《长坂坡》以及“挂印封金”、“灞桥挑袍”里面,也写的是曹操的失败与无可奈何。加上前期的《捉放曹》放手写了他的两面派性格、行径;川戏《议献剑》中的曹操,则索性由大白脸降格为小白脸,可见千百年来演员、观众对他一直有着怎样一种感情。人们没有抹杀他的能干与建立的勋业,着重批评的是他品质上的劣点。这当然也是一种特色。在这些剧目中,都多多少少有一些史实根据,但着力刻画的却是人物。谁想在人民的印象中抹去曹操白面奸臣形象,恐怕是很困难的,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人民喜爱舞台上出现的这个出色的艺术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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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作路费的手镯
  文仓
1942年,正是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疯狂地扫荡,到处建立碉堡和沟壑,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时期。这年7月,新四军七支队的侦察员郑风云同志,奉命到江苏南部东坝一带侦察敌情。任务完成后,在返回部队途中被日寇发现追击,情况万分紧急。这时群众何花英不顾个人安危,将郑风云同志掩护起来,使他安全脱险。当郑风云同志返回部队时,何花英同志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一副银手镯送他作路费。郑风云同志为了不忘人民群众对子弟兵的恩情,将这副银手镯保存到解放,于1959年献给了军事博物馆,成了军民鱼水情的历史见证。(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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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林中鸟语〔版画〕 官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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