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2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职称与称职
张隆高
为各种专业技术人员定职称,大有必要。建国以后,我们对这类事情不很重视,说得多,做得少,更没有形成一套完善的制度。技术职称不被重视,行政职称却分外吃香。于是,热衷于做“官”者被认为是“进步”,有志于钻研专业者却被目为“白专”,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十年动乱之秋,一方面是“官”风高涨的时代,各种官多得不得了,什么“把手”“头头”之类的名词,弥漫着封建霉味,结果是“官”价贬值,令人齿冷。另一方面又是吃“大锅饭”的时代,技术职称反成为祸害,职称越显祸害越重,结果是有志有识之士无所作为,混世混饭之徒逍遥自在。遭殃的是科学,是国家,是人民!现在,定学位,定技术职称,有利于激发人们走又红又专的道路,少些“官”迷,多些人才,国家幸甚!
然而,技术、学位职称就不会有冒滥之事了么?未必。职称是对一个人的学识、才能和贡献的评价,定职称的关键是要称职,要货真价实。如果弄得名实相乖,不但贻笑大方,还会贻误工作。据说,有的人为争职称竟不顾一切地硬着头皮挤,似乎以为象南郭先生那样,只要站在乐队里把竽按在嘴上,就是竽乐大师了。要杜绝这种事情,使得其称者称其职,关键在领导。要争要挤,怕是免不了的,就看领导怎么处置。重要的是态度要认真,标准和考核办法要过硬。如果定学位、职称也要徇私情,开后门,看“情绪”,搞“恩科”,还成什么话?或者图省事,马马虎虎,皆大欢喜,岂不成了新的“大锅饭”?这类事,与其从宽不如从严,与其滥不如缺,事实证明不称职者,实行免去其职称的办法也未尝不可。否则,不称职的职称太多,会成为国家的包袱。
冒滥之事在我们历史上似乎是由来已久、影响深广的陋习。只要什么东西一吃香,有些人总爱蜂拥而上,必欲捞之而后快;执其事者也乐得以之为钓饵,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结果把事情办得非驴非马,一文不值,使人大失所望。晋代的什么“九品中正”,也算一种“职称”的,因为搞得很不认真,“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笑话百出,社会不买账。不认真是办不成什么事的。我们定职称,必须痛革冒滥的陋习。真正拿出点奋发自强的劲头,再不要做自欺欺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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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敬礼,小橡皮
丘 峰
这个标题简直滑稽得令人发笑。“小橡皮”还值得一本正经地向它表示敬意?……不过,只要你细细一想,就明白在我们的生活中,小橡皮的用场还不小呢!而我对小橡皮产生敬意,则是从我这部“老爷牌”自行车开始的。
那天,我特地早起去上班;可是一推自行车,轮胎竟是瘪瘪的。我不由得冒起火来。昨天才照老车工的嘱咐,花了几元钱把旧内胎换了下来,今天竟泄了气!我真想打电话给厂里,骂他们一顿才解恨呢。啊,不行,昨天老车工说,本地出的内胎没有供应了,换的是外地某厂的产品,我能打长途电话声讨他们去?我只好扛起车子,想摆在单位里,抽空再去修理。走到十字路口,嗨,有个老头子摆了个修车摊头。奇怪,小鸟还没有上树啾叫,城市还没有给喧闹的声音唤醒,这大清早竟有人来为行人修车,真是瞌睡了丢来个枕头——正好!我兴冲冲地把车子推过去,待那老头抬起头来,我们彼此对视的刹那间,不禁都怔住了:原来他正是昨天帮我换内胎的老车工!他看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再朝后轮瞅了一眼,立刻同情地对我说:“怎么,又坏了?”接着便埋下头飞快地取出气针一看,说:“没事,是小橡皮坏了。”他换上一只小橡皮,打足气,说:“你待会儿,若不漏气,便是内胎没坏。”趁这机会,我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摆摊了?”他仰起脸,瞪了我一眼,这神情仿佛在说:“你又为什么早早上班呢?”我连忙解释说,夏天天热,趁早工作效率高,再说,我手上还有急事。他爬满皱纹的脸上掠过一阵笑意:“我们店是八点钟开门,顾客大都在八点以前上班,你想,他们的车子坏了往哪里去修!我向领导建议,要多为顾客着想,提早班次。”他是为了让顾客的车轮飞转,不误上班,才大清早来这里摆小摊的。
俗话说,“好事多磨”,真不假。晚上下班了,我准备回家,一推车,我的心又“格登”一下!轮胎又泄气了,我也泄了气。唉,我喜欢骑车子,可现在车子倒喜欢骑我哟!
我怀着一线希望,到十字街口去看看老车工是否还在。啊,他正弯着腰在那里修车;我还欣喜地注意到,他身旁还有两个穿工装的姑娘在做他的助手!老车工看到我的狼狈相,赶忙给我的车检查。啊,原来又是小橡皮出了毛病——气嘴铜圈质量不好,把小橡皮剪成两段了。老车工摇了摇头:“如今有些人生产不顾质量,真揪人心哪!不知这些人心中有没有‘四化’两个字?”我心里蓦地一亮:啊,老车工从早到晚不辞辛劳地为人修车,原来是闪光的理想在他心中燃烧!
他把小锉刀伸进气嘴里,小心翼翼地锉了一圈,然后眯起眼,仔细地拣了一只小橡皮装上,认真地说:“别小看小橡皮,破了的,自然不行;没有弹性的也不行。你看,它要紧紧地包住气针上的气嘴,这样车胎里的空气才没法钻空子。嘿,小橡皮虽小,可少了它,车轮还飞转不起来呢!”
老车工说完,又弯着腰,默默地给别的顾客修起车来。
这时,一辆一辆货车、客车在我眼前飞驰,一辆辆自行车在我面前闪过;汽笛声、铃声、笑声……自行车、小橡皮、老车工、奔驰的车轮……这一切,不时在我脑海里交替浮现。啊,这飞速奔驰的四化巨轮,不是也有小橡皮的功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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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漫步纽约

似曾相识
冯亦代
到纽约那天是中秋节,在香港起飞是当地时间中午十二时半,到旧金山却是同日的上午十时,抵达纽约则是下午七时。由于东西半球的时差,两个白昼与两个夜晚,竟都浓缩在一个中秋节里。在太平洋上空看一轮满月,确是奇观。因为飞机飞得高,下面托着云海,似乎离月亮近了。至于在纽约街头看月,则又是一番光景。马路上两旁的高楼如峭壁?崖,从有限的空间望月却如明镜高悬,与街上灯火相映,便显得格外凄清。
当夜,哥伦比亚大学翻译中心的白英先生、葛文?小姐和於梨华三位主人,在纽约出名的湖南菜馆彭园给卞之琳和我洗尘。梨华要了一盘云腿土司,这使我想起了抗战时重庆九华源餐厅的这一名菜。在“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日子里,九华源的美味虽好,心可悬着,就食者随时在留意店外行人的脚步声,唯恐来个空袭警报。今晚心也有点悬——能否完成这趟访美之行的使命?不免引来一缕乡思,一星踌蹰。
从彭园出来,跟在主人们的后面,也不知转了几个弯,过了几条街。白英挽着我手臂,说快回头看,我就转过身来,只见高耸的泛美航空公司大厦有如矗立的明壁,四面用灯光一逼,辐射线里显出大厦前面中央车站的圆顶,宛似耶稣基督头上的金色光环,辉煌中隐藏着严肃,不禁为设计者欢呼,的是奇想。
初夜的街头,已非黄昏时的人车塞途,因此我们几个人可以倘佯在人行道上,这面是妇女的时装店,那面是珠宝首饰铺,一时看到美国最大出版商攀登出版公司的橱窗,明亮如昼,显示出一批新书的窗饰,一时又是幽暗的咖啡座,从里面飘出狄士高的音乐。这街道、这店面,为什么这样的熟悉呢?我似乎出了一个梦境,又进了另一个梦境。
我突然叫了起来:原来华尔道夫—阿斯托利亚旅馆就在这里,那末,它那个闻名世界的塔顶酒吧呢?那不是海明威曾经在这儿豪饮的地方吗?我想起第一次知道这个华尔道夫—阿斯托利亚名字,是在1939年香港李经记买到一本过了期的《老爷》杂志。这一期登载了一篇海明威写的西班牙内战的故事,使我发生了兴趣。就在那本杂志的一篇文章里,提到了华尔道夫—阿斯托利亚这个字。不知怎的,从此每逢我读海明威的小说,便会想起这个旅馆来。在我的脑子里,这是一处高耸入云的摩天楼,如今在它脚下仰望,再与附近的高楼一比,它不过是高人队里的一个矮子而已。
从华尔道夫—阿斯托利亚,我又想到了阿尔龚耿旅馆,这是二十年代纽约的作家、画家、戏剧家、出版家等每周定期聚会的地方。我随口问了走在我旁边的葛文?小姐,我说:
“阿尔龚耿在哪里?我记不起了,是在四十几条街吧”。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你曾经来过美国吗?”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美国,也是我第一次出国。我是从美国文学作品里读来的。”
“真难相信,你走路那么自信,好象你在这儿曾经住过似的。”
“没有,我只是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这就是我第一夜在纽约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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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革命文物

叶顶安烈士的铁锨
天津历史博物馆 王绪周
叶顶安同志是天津战役中著名的战斗英雄。1949年1月13日,我军向天津守敌发起总攻前,叶顶安同志所在的某部一连接受了突破民权门尖刀连的光荣任务。14日上午9点半,总攻开始了,数百门大炮齐鸣。一阵炮击后,一连即开始了爆破打开突破口,发起了冲锋。叶顶安带领的二班是尖刀排的尖刀班,他象一把锐利的尖刀,冲在全军的最前面。正当他们勇猛冲杀时,一百多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反扑过来,在突破口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勇士们连续打退了敌人的两次反扑。在和敌人拚杀中,叶顶安的子弹打光了,枪把子打折了,他就紧握一把挖掩体用的铁锨(见图)当武器,当敌人第三次反扑过来时,他就举锨迎战,向冲上来的敌人狠劈、猛砍,一个接一个地劈死了八个敌人,他也身负重伤。排长董海廷几次命令他下去,他坚决不肯,决心与阵地共存亡。很快,二百多敌人象大群的恶狼一样又向突破口蜂拥而来,叶顶安又举起铁锨,可敌人密集的子弹将他的双腿先后打断了。眼看突破口就要被敌人封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顶安拖着打断了的双腿,爬到距离不远的地方,抱住一个50公斤的大型炸药包,拉开了导火索,顺着城墙的坡度,向敌群滚去。突破口保住了。
为了纪念英雄的战友,身负重伤的二排长董海廷同志,特地将烈士仅有的一件遗物铁锨保存了下来。现存天津历史博物馆。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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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单口相声传统作品选》插图
丁 聪
编者按:《单口相声传统作品选》一书将由中国曲艺出版社出版。丁聪同志作播图。本刊将陆续选载若干幅。
连升三级
不管人家问什么,他都是“很好,很好!”就凭这句话,他愣在翰林院混了一年。(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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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故乡行
高梁驱车回故乡,故乡大变样。两排垂杨柳,公路平又光。土地园田化,渠道纵横长。远看多井架,近闻喷油香。常忆当年苦,“地梨”当食粮。感谢共产党,教我闹解放。先到赵北口,探望老大娘。“干娘”咧嘴笑:现已无“情况”。当年掩护我,老人腿受伤,反而安慰我,不要挂心上。现在公社化,生活有保障。慈母手中线,缝在我心上。再到白洋淀,车停马刘庄。回眸雁翎队,重观“抬杆枪”。沿堤桃花红,水稻正育秧。一片天连水,涟漪放金光。船影肥鱼跃,高天雁成行。远望圈头港,苇丛健儿藏。头顶荷花叶,潜游漂端庄。打毁东洋船,鸟铳换机枪。人民子弟兵,个个爱家乡。打击侵略者,紧握手中枪。问讯老战友,都为四化忙。重上长征路,遥祝都健康。弹指四十载,笑谈只一晃。故乡真可爱,永远印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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