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2月1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老木匠’是我们的人”
  ——画家邹雅侧记
钟子硕
我国当代画苑中,邹雅的名字长久以来象珠子含藏在蚌壳,还没来得及发出辉光,就不幸地围上了黑色的边框。
邹雅出生在江苏无锡城郊一位教书先生家里。天地的钟灵秀气,太湖的博大浩茫,养成他迷恋自然的本性,孕育着他表现自然的天赋。贫寒的家境,童年的挚友,敦使他的一颗童心敏感地和劳动人民互通信息,共表好恶。无锡惠山附近产粘土,土质细腻,可塑性强,这一带居民家家善彩塑,户户做泥人。拉上小伙伴,围作一圈看当地农民捏小狗小猫,寿星关公,是邹雅童年生活有趣的一课。民间艺术的异彩缤纷,为邹雅的艺术长途铺垫了一块最坚实的基石。他深知这是艺术之花盛开的土壤,毕生的立足点没有从这里挪移过半步。他三十年代在上海、南京从事美术编辑、出版工作,一样沉迷着中国的民间艺术。他忘情地为民间歌谣《挂枝儿》画的插图,充满劳动人民生活的情趣。1938年到了解放区和敌后根据地,他出色地把民间艺人的技巧,运用到版画创作中,刀法有力,风格粗犷,内容纯朴,处处散发出泥土的芳香。这时期的作品《帮助老百姓扬场》被美术界公认为“一幅优秀的木刻”。解放以后,他在人民美术出版社担任领导工作,依旧酷好着印花、剪纸、装潢、年画、封面画、宣传画等民间工艺和通俗美术作品。他本人就铰得一手好窗花。他家中的窗帘、台布,全用蜡染工艺制品。他在百忙中还抽空为萧三主编的《革命烈士诗抄》和柯岗的长篇小说《逐鹿中原》的装帧设计,为李季的长篇叙事诗《杨高传》绘画插图。为推荐“杨柳青”年画,他不惜工本地搜集,不辞辛苦地撰文……
对祖国山河的眷恋之情,对中国绘画优良传统的向往之心,把邹雅卷入从事中国画创作和研究的长河。他的艺术生命扬着风帆,穿波犁浪!他继承中国画法的优良传统,吸取民间艺术的鲜明风格,以钻研黄宾虹的技巧为突破口,加上广采画坛百家,借鉴西洋画法,终于融会贯通而另拓新天。
“妙合自然趣,人工费剪裁。昔年游览地,都上画图来”。黄宾虹的这首自咏诗,恰似为邹雅源于生活、再现生活的艺术才华,作出了写照。1970年,他被下放到湖北咸宁,依然钟情着千岩万壑的山,千变万化的云,千姿万态的水,而他胸中,也就郁积着千言万语,不吐不快,不写不快,不画不快!气势磅礴的《匡庐巍峨》、景象壮观的《庐山烟云》等等,都是他映着惨淡的灯光,伏在土坯房里仅有的一张小木桌上,以一个赤子对祖国的忠诚,一位恋人对人民的爱情描绘出来的力作!
邹雅热爱人民的生活,也熟悉他们的生活。在干校期间,修理门窗,垒筑土房,都需要木工。邹雅一声不吭地拿起木刨,一刨一刨地学起木工活来。他的爱人带着小女儿一年一次来探望他,他连中午休息的时间也没陪伴亲人,而是脱光膀子在烈日下埋头闷干,两手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他做出来的活又精又细,连木工们也啧啧称赞,“老木匠”的外号就此传开。干校的广场需要一根旗杆,人们最先想到的是:“找‘老木匠’去!”邹雅扛来两根长竹,一根较粗,一根略细,大家不明白此中的原委。只见他削去枝蔓,把它们巧妙地加以榫接,一支牢固、稳靠的旗杆耸立起来了……从“惠山泥人”到“老木匠”,不正说明他和人民、和生活有着斩不绝的万缕情丝,割不断的一脉血源吗?从此,邹雅引“老木匠”这一外号为荣,他的别署,索性称作“老木匠”。
邹雅一生,均以自然造化为师,以劳动人民为师。他58岁那年,在煤矿深入生活时,不幸罹难。在生活中间,他把热血献给了蕴含热能、燃烧地火的煤层。难怪他工作过的荣宝斋的干部、工人激动地说:“‘老木匠’是我们的人!”
“‘老木匠’是我们的人”,正是人民给予画家邹雅的崇高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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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为“新老包”喝彩
  崔云升
河南省长葛县毛纺织厂党委书记陈国欣同志,当众宣布把当锅炉水质化验员失职的女儿从工厂“除名”,被人们翘起大拇指夸为“铁面无私的‘新老包’”。(见《人民日报》11月10日一版)
应当说,这几年来,共产党员带头克己奉公、纠正不正之风的模范事例,层出不穷!陈国欣同志既不是最初的一个,更不会是最后的一个,后来者当不乏其人。陈国欣同志之举,其反响之所以大,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他不徇私情,亲自处理了失职的女儿,大有包龙图赤桑镇上铡包勉之概。而且这种处理又是在完全可以加以包庇的情形下自觉进行的,这就更为难能可贵了。
群众之所以称他为“新老包”,大概是由于“老包”的形象,在民间已深入人心,成了人民心目中的一个铁面无私的标准。其实,他把包公精神发扬光大了。因为,包公主观上是维护统治者利益的,只是客观上符合了人民的愿望;而“新老包”从主观到客观,都是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
认真说来,“新老包”之称谓,其实就是坚持党的原则,克己奉公的真正的共产党员的代名词。按照党的章程和“准则”要求,每一个共产党员都应是“新老包”。现在,人们对陈国欣同志的凛然义举反响那么强烈,既是希望这样的共产党员的更多涌现,也从另一面说明有些共产党员还够不上真正的共产党员的条件。其够不上,并非嘴巴比陈国欣同志的笨,不会讲诸如“一切‘关系’、‘影响’都应当服从党的利益。徇私情不能维护领导干部的威信,只能一害党,二害厂”、“不能因为她是领导干部的女儿,就搞两套标准”之类的道理,而是一旦要在自己身上兑现时,就如割心尖,忍不得切肤之痛,因而没有勇气去兑现罢了。其结果,离党员的条件愈来愈远,歪风邪气也就借他的光,益发乘隙膨胀起来。
我们所谓“德才兼备”的“德”,主要表现在个人利益与党的利益不能一致时,坚决牺牲个人利益,服从党的利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上。从这个意义上说,“有德不可敌”是确实的。陈国欣同志不愧为昭德除邪的模范。我们为他喝彩,是希望“新老包”不断涌现,叫歪风邪气无隙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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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论语说文

  再论科技命名别用古字
  郑林曦
 专家和群众果然不吝赐教,对拙作《科技命名最好别用古字》提了宝贵意见(参看12月4日第八版《信稿摘录》)。无论赞同不赞同,我都十分感谢,因为经过讨论,更能接近真理。
我提出科技命名最好别用古字,是因为这种字使现代通用汉字的数量增多,繁难加剧,不利于人民的学习和使用。这作为一个原则,已得到较多读者的赞同。至于“白鱀豚”是否改为“江白猪”什么的,不过是举一个较近的例子,以便说明问题。到底改不改,如何给这种珍稀水兽命名,动物学界去年3月以后就曾在《光明日报》的《科学与技术》专刊有所讨论。相信他们会重视群众意见,给这种中国独有的动物起个科学而又通俗的好名字的。
说到用古籍上查出的古字才能证明我国早已认识这种动物,令人激起民族自豪感,这种爱国心虽然令人钦敬,可是作为科技命名非用古字不可的理由,却不够充足。正如鲁迅所说:“不错,汉字是古代传下来的宝贝,但我们的祖先,比汉字还要古,所以我们更是古代传下来的宝贝。”是先有“鱀”那个汉字字形呢?还是先有ji或baiji这样汉语的词根或词儿呢?如果我们运用音韵学查证出现代长江边上还说的baiji(白豯)、baijia(白豭,周开亚文调查写作“白夹”)、baijiangzhu(白江猪)的词根都是ji,其历史比《尔雅》用汉字“鱀”写定时还要早若干年,那我们不是更能证明:我们的祖先早已认识了这种珍稀动物,而且‘以形命名’与猪的古今语音连系起来了。这是任何“外国人”也比不了的。这不一样能激起民族自豪感吗?《尔雅》记写下这一名称,郭璞注明它是什么,功劳都很大。可是两千多年来,词汇和语音、字形变化很大。《尔雅》所记物名,现在已经有很多不那么说,不那么写了。我同意王树林同志的意见,“科技命名,要深入调查,倾听群众意见,最好采用已公认的名称,不采用古名,或生造新名。”
经过调查确定群众公认的名称后,用什么样的汉字写呢?我仍认为应当尽可能用简化汉字,不要复活古字造新字。那会给汉字的现代化造成无穷麻烦,给儿童学习增加困难。有几位用“鲸”非鱼而有“鱼”旁来证明“鱀”也应当带鱼旁。其实《汉书·扬雄传》就作“骑京鱼”,本无“鱼”旁。“京”原是大的意思。现代汉语如按通用的双音节名称写作“京鱼”,也可以不用“鱼”旁。因此,周开亚先生把“鱀”简化作“既”,是正确的。《第二次汉字简化方案》(草案)现正修订中。修订后经过讨论,简化字还是要用的。“销声敛迹”之说,完全不符合事实。这类“汉字不简化了”的“风”,希望不要再乱吹了。对人民有益的事,谁也阻挡不住。汉字应用中该简化的(如“白既豚”),还是应当简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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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曙光(外一首)
姜澍川曙光悄然射进苏醒的窗棂,可是喜悦的女神把祝福的目光闪动?曙光呀你可记得那冻冰残雪的陋巷,蓬发褴褛的姑娘向店铺乞食求生?你可记得地堡里那张严峻的面孔,为人民端枪等待着决斗和牺牲……曙光呀你用金针绣出了青史锦页,在笑声中又迎来了新时代的脚步声。通往远方的琥珀玛瑙般的道路,哪一条不是在把艰辛的足迹赞颂!曙光呀你吻过多少青春的面颊,又鼓舞过多少展翅欲飞的心灵?
黄昏黄昏的大地要走进珍珠般的帐篷,望一眼西天彩霞哟燃起火的激情。夕阳拖着余火匆匆奔向西方,天涯地心喷射出万丈火种。崇山峻岭可是千骑万刃奔向娄山关,密林绿野可是大刀、红缨的冲锋?山顶炊烟可是部队夜宿的景象?风吹芦荡可是长江战船的橹声……啊,那橘红的云朵里露出勇士的笑容,那道道金光闪现着先烈的青春生命。黄昏的彩霞是苍天斟给大地的美酒,在新长征的路上等待日夜兼程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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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门前的小河
  李忠效
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它象一根闪光的琴弦,整日里奏着奇妙的音乐,流过我们这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村庄,汇入几里外的大河中去。
小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常在这里玩。夏天,我们在河里捉鱼,洗澡;冬天,我们又在河面上滑冰、打陀螺。这小河曾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然而我真正认识小河,理解小河,却是在今年的夏天。
那日黄昏,我一个人在小河边散步,偶然遇上了住在我家上游的方亭伯。十多年前我参军离家的时候,他还是个壮年的汉子。如今,他老了,脸上显出了皱纹,白霜也染上了他的两鬓。但我发现,他却比过去精神了。看得出,他如今生活得很如意。他过去那种郁郁不乐的神情,我简直太熟悉了,几乎在童年时代就有了印象。
记得刮“共产风”那阵,粮食统统存在社里,各家的锅统统砸了去炼钢,社员们统统到集体食堂吃大锅饭。方亭伯饭量大,总也吃不饱肚子。后来又赶上“困难时期”,更把他饿得无法支撑,终于病在炕上不能下地。一天,我们几个孩子在他家的堂屋里唱歌玩耍,当唱到“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时,只见方亭伯爬在炕沿儿上,有气无力地叹道:“现在大河也干了!”我那时还小,不懂得他的话。我天真地想:“歌里没这词儿呀?”多少年之后才知道,当时医生对他说,他的病好治,吃几顿饱饭就能转好。他想到社里去支几块钱买点儿议价粮,不料社里的钱早就支空了——大家都穷啊!
后来,农村经济政策有所改变,就象山川解冻,社员家的小河里也缓缓地流下了几许春水。方亭伯欠社里的债就要还清了,他那张常年忧郁的脸刚要露出微笑,突然一声霹雳,又一场“大革命”开始了。这一次闹得更凶了。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叫嚷声中,自留地收了,家庭副业禁了;把肥沃的山坡地改成了梯田,结果新翻出的生土连草都不长!人们又继续受穷……
“现在好喽!”方亭伯高兴地对我说,“自留地还了,家庭副业也让搞了,集体的地包到了生产班组,大伙儿劲头儿越来越大,看眼下的光景,今年准是好收成!”他的情绪非常激昂,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着。
方亭伯是和生产小组的人去卖瓜刚从市里回来的,自行车把上还挂着一兜儿新鲜的猪肉。他抖着网兜儿说:“今天晚上俺家吃饺子,你也来,咱爷俩好好唠唠。”见我推辞,他又爽朗地笑道,“是不是担心我肚皮不够吃?哈哈,如今肚子里有了油水儿,吃不多喽!”那神态,真不象个年过半百的人。
我情不自禁地说:“大伯,你变得年轻了!”
方亭伯怔了一下,接着笑道:“可不是嘛!日子过得有劲儿,精神头儿就旺!再说现在也不象早先那么糊涂,我明点事理儿啦!就象过去说的‘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扯淡!大河的水是哪来的?还不是小河淌去的,我说应该翻过来:‘小河有水大河满,小河无水大河干’。你说是不是?”他的脸上显出了一种孩子般的得意神情。
方亭伯执拗地拉我到他家去小聚,直到我表示晚上一定来,他才满意地推着自行车,沿着小河向家里走去。我看见,他那新盖的红瓦房,正沐在绚丽的晚霞之中。
我蓦然发现小河里也流着彩霞,那么瑰丽,那么醉人,象一河琥珀溶液。小河从幽静的山谷流来,又向遥远的大河流去,奏着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欢快、奇妙的音乐。我想,那大河里一定是满的,而且那霞光也更加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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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随感录

  象南风似的批评
  天贵
法国作家拉封丹写了这样一则寓言:北风和南风比试,看谁能把一个人身上的大衣脱掉。北风首先施展威力。行人为了抵御北风的侵袭,把大衣裹得紧紧的。南风则徐徐吹动,顿时风和日暖,行人只觉春温身上,始而解开纽扣,继而脱掉大衣。
北风和南风都是要使行人脱掉大衣,但由于方法不一样,结果大相径庭。联想到我们开展批评,同样是为了使被批评者认识错误,改正错误,但由于批评的方法不一样,效果也往往大不相同。有的人批评人家的缺点错误时,拉出一副训人的架式,板着面孔放连珠炮,结果常常是使被批评者难以接受或者引起反感。我们在开展批评时,应该象南风那样,与人为善,和风细雨地给人家指出缺点和错误,实事求是地讲清危害,使被批评者容易接受你的批评意见,从思想上认识自己的错误,真正达到批评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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