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2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诚意的批评与联想的批评
余焕春
报刊上议论王蒙的作品已不是什么新闻了。王蒙把一位素昧平生的读者批评他的信公诸报端,却是件新鲜而有意义的事。
最近听说,去年7月《北京晚报》刊登的评论《我失望了!》,原是一位读者写给王蒙的信,是王蒙诚恳地希望晚报刊登的。这封信批评王蒙近作读来犹如“雾中看花”,“令人一下子捉摸不透”,行文相当尖锐。但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作者的关怀、爱护和尊敬之情,又十分感人,不失为一封珍贵的批评信。好则说好,坏则说坏,不旁敲侧击,不含沙射影,更不作毫无事实根据的联想,真心诚意地把意见写在信上,送到作者面前,这份热情能不令被批评者感动?批评要讲究一个诚字,诚则灵。
文艺批评可以采取多种多样的形式,写信这种方式就很值得提倡。但不论采取哪种形式,都应该赤诚相见。
有人问王蒙:“人家批评你的作品,你不生气?”“我这个人不会生气。别人批评你的作品,说明人家重视你。”王蒙把批评自己的信拿到报上发表,也说明他重视人家的批评。作家与批评家和广大读者之间,只有互相尊重,采取同志式、友好的讨论,批评与自我批评才能开展下去,成为我们生活的一个前进的推动力。即使批评不对,也无关系,可以通过批评论争,使作品和批评一同前进。事情正是这样,那信一公布,立刻引起一场争议。有的赞同,有的反对,大家摆事实,讲道理,指其所短,扬其所长,批评者与被批评者都从中得到了教益。虚心使人进步。象王蒙这样有才华的作家,能做到“闻过则喜”,对批评采取如此积极的态度,说明批评与自我批评正在走上正常的轨道。这种正常的批评风气是需要我们大家共同培养的,再也不要让棍子打乱了。
“文化大革命”时期也讲批评,但那种陷人以罪的批评,从内容到方式、方法,都不应再重复了。值得注意的是,那个时期的一些令人心悸的做法,却很难一下子肃清。批评时的随意联想便是一例。写杂文难免要因事作些发挥联想,但必须实事求是。不久前,读冯英子杂文《要一点移山精神》(《解放日报》7月12日),感到不错。文章说现实生活中有地方主义、山头主义、本位主义等许多无形的山“挡住了我们的进路”,提出要用愚公移山的精神,铲除这些“山”,为四化大军打开通路。其用意是好的、积极的。后来,又看到振千的文章《也要移一移》(《解放日报》9月13日),批评那篇杂文没有把今天的“山”同三十年代的“山”加以区别,是忘掉了1949年;说提出移掉那些无形的“山”,是想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甚至把作者的忧虑说成是“旧文人的旧习气”,要他把立足点移过来,把“头脑中的某些东西‘移一移’”。这还不算,说了这么一通之后,末了加上一句:“我想该不会被误解为‘棍子’吧?”冯英子的杂文有什么缺点、错误,完全可以开诚相见,照实说来,不必联想翩跹,生出许多罪名来。振千的文章使我感到一种压抑。这种随意联想的批评,对恰如其分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无疑是个障碍,这个障碍倒是要“移一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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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衷心的祝愿
沙汀
去年,我曾经向一个即将刊行的文学刊物建议,希望它酌量刊登一些散文报道。因为近三四年许多优秀或比较优秀的作品,多是反映十年动乱的内容。现在,应该在题材上把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建设方面来了。
反映十年动乱,一般说是总结历史经验,目的则在拨乱反正。也就是说通过对林彪、“四人帮”的批判、揭发,把他们破坏了的党的优良传统和社会风尚恢复过来,期使我们的文学创作,在党中央领导全党全民一心一意搞四化这个伟大决策中,起到自己应该起的作用。而散文报道的主要特征,又正在它能以及时反映现实生活斗争中的积极因素,树立榜样,鼓舞士气。
五四运动时期的散文成就很大,这早已有了定评。报告文学可以说是一个比较新的文学品种,它是随同抗日救亡运动而兴起的。到了抗日战争爆发,也就更为文学界所重视。不少进步作家都深入八路军、新四军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并在此后的解放战争中随军进击敌人,写出了大量激励人心的篇章!在抗美援朝战争时期,报告文学的成就也很大……
我之强调报告文学,并不意味着轻视小说创作。认真说来,要写好一篇报告文学倒也并不比写小说容易。作者不仅必须在沸腾的生活中捕捉到足以反映时代脉搏的素材,同样需要一定的写作才能和苦心经营。根据个人经验,在每个新的历史时期,专业作家一般都有一个深入实际斗争,对生活进行探索和积累的过程,因而先以写作散文报道为宜。而身在现实生活斗争中的业余作家,又往往从散文报道开始他们的创作生涯。
可能被认为这是泼冷水吧,我是相信错误难免论的。但我同时相信,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不仅能够帮助我们在创作活动中避免犯倾向性的重大错误,主要能够帮我们正确认识生活和反映生活,正确对待一切可能发生的错误,不至于因为犯了错误而丧失信心,能够从中吸取教训,更好地开拓自己的创作道路。
自从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以来,每个历史时期,我国青年都是热爱祖国、为振兴中华而献身革命的。而且首先又每每在文学艺术战线上唱出时代的最强音。我预祝《青年文学》在六中全会精神的鼓舞下,为繁荣社会主义文学和扩大创作队伍不断取得成就!
一九八一年十月十七日
(本文是为一九八二年中国青年出版社新创办的《青年文学》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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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海的遐思
单复
我是在摇篮里听着涛声、吮吸着奶水般的龙眼和荔枝果汁长大的。我的心音合着海波的节奏,我的血里渗着海潮的咸味。海边金色的沙滩上,深深印着我赤脚奔跑的小小的脚印,浪花里闪着我光赤的身姿。童年的回忆总离不开大海;那有时湛蓝,有时碧绿,有时浮光耀金,有时灰蒙蒙一片的大海。
象母亲的胸怀一样温柔的大海啊!
抗日战争时期,家乡的大海被日本鬼子霸占了,我们被赶到一个山窝窝里。离开了大海,就象鱼儿离开了水,生命好象就干枯了,凋萎了。辗转不眠的夜里,听着山上传来的松涛声,就神魂颠倒地思念起大海来。在这样的心境下,我写了篇题为《渴念》的散文,开头是这样写的:
“一夜里尽做着大海的梦,原来是后山的松涛,倾入梦里,遂拟为海波的颤动;而醒来一室月光,更宛如潮落的沙滩,一夜就被大海洗白了。”
真是朝思暮想,梦魂萦绕的思念啊!
长大了,象我们家乡的男子汉闯荡江湖那样,我怀着天真的好奇和幼稚的幻想,感应远方的召唤,带着可怜的行装,只身漂流到上海、香港、台湾等五光十色的埠头,去探索生活的道路。在浪迹所至的这些繁华地方,我都看到了亲爱的大海;浩瀚、辽阔、变化莫测,童话般神奇而又永远灵动,永远洋溢着生命活力。它慰帖我的心灵,使我仿佛看到家乡的大海,伸着碧绿的双臂,滔滔向我这个思乡的游子扑来,带来了家乡荔枝花香和亲人的信息。我久久望着大海,望着云天,失魂落魄,忘了离去。每当我遇到挫折困顿,是永远进取,从不彷徨的大海,召唤我继续前进……
解放后我结束了漂流的生活,象一滴水溶入革命的大海。我象一只燕子迎着五十年代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浪潮,满怀激情地由南方到祖国的北方。那是多么美妙,多么令人向往的年代啊!我有幸参观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总装配车间第一辆汽车的装配,参观过中国自己制造的第一辆汽车游街庆祝的盛典;我有幸参观鞍钢三大工程(大型、无缝、七号高炉)的开工典礼。当我望着高耸云霄的七号高炉,望着这伟大钢城上空的滚滚烟雾;炼钢炉里沸腾的金色钢水,炉前流星般飞迸跳跃的钢花,厂房里爆发出的欢呼声,象风暴一样向我袭来时,我又看到了大海,看到了比家乡大海更雄伟的浪潮、更瑰丽的浪花。我希望我的羽翼沾上钢花,沐着炉前火光,扑进这一浪高似一浪的伟大社会主义建设热潮中去,正象当年狂热地扑向太平洋的怀里那样。
我又有幸随着一支森林普查队,到红松的故乡小兴安岭勘探。一进林区,迎面扑来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海,祖一代的参天巨松,直插蓝天,擎着云朵,华盖遮天蔽日;父一辈的红松巍巍高出林表,雄鹰在它身边翱翔;幼小的松树,在它们的庇护下,葱翠碧绿,生机勃勃。几代未经斧伐的松树群落,层层叠叠,一层高过一层,天风过处,层层林海涌动,绿波翻滚,呼啸的松涛,伴着雄鹰的啼鸣,宛如家乡大海的浪潮,直向我心头扑来。而走在我前头的森林普查健儿们,他们四海为家,披荆斩棘,餐风宿露,豪情满怀。他们宽阔的胸怀,广大的视野,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踏遍林海的英雄气概,不是象家乡的大海一样旷达,一样的豪放吗?
大海啊!无限的思念,无限的遐想……
社会主义建设的春潮啊,每一朵金色的浪花,每一个碧绿的浪峰,都迸溅着美妙的愿望,映现着祖国美好的锦绣前程。
然而,在这春暖花开时节,我却忽然不能振翅随着燕群结伴高飞。我在北国遮风蔽雨的屋檐下,用自己的羽毛,絮下一个小窝窝。白天,明丽的阳光照着我飞翔;夜里,星月的银光伴着我入眠。小小的窝里,有相濡以沫,坚贞不贰,风暴袭来,临难不弃的伴侣。那不也是一个海吗?道义、坚贞和爱的海!我是幸福的,不仅我的小窝里有一个大海,更令人振奋的,是北国广大的城市和辽阔的农村,还有一个更宽阔、更壮丽的大海。三中全会以来,这个大海正翻滚着“四化”建设的热潮,迸溅着无比绚丽的浪花,就象家乡的荔枝蜜,仅仅闻一闻都会令人心醉。
我将象年轻时越过山海关、掠过辽东湾飞来时那样,奋力在这浪潮上飞翔,歌唱美妙的明天,歌唱亲爱的前途似锦的祖国。
我的心啊!你不也是个大海吗?那里涨潮着对祖国的爱情,闪动着理想的波光。这样的心,难道不比家乡浩瀚的大海,更深邃,更富饶,更无极吗?
我爱家乡的大海,我更爱生活的海洋。
面对大海,怎不令人遐思万千,心胸开阔,目光敏锐,而我这个凡夫俗子,居然也变成半个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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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化生活

不容忽视的一角
——对评弹艺术发展的一点看法
左絃
近年来,评弹界创作、改编、演出了不少好的现代的和传统的书目,丰富了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但是,也出现了不少情节荒诞离奇的惊险、武侠、公案等书目。作为一种说唱艺术,有的艺人在表演时还常常信口开河,添油加醋,于是怪戾的越益怪戾,荒诞的更其荒诞,除了宣扬神怪、殴斗、个人恩仇等等之外,还夹有不少迷信、黄色的成分,有的语言污秽下流不堪入耳。有些艺人把各种荒诞不经的小说作为改编的艺本,并标榜说是宣扬爱国主义等等。其实这类情况,早在1932年沈雁冰同志就曾作过批判。他指出过《火烧红莲寺》以及其他武侠小说也有加上一个“反清”结构的,但他们宣扬的纯粹是封建思想。对于这些,听众是有分辨能力的,他们认识到这种封建的、神怪的“超人主义”,产生的只会是消极的因素,对于说唱这种书目是不满意的。然而,我们也必须看到,也有一些听众,在不同程度上受了这种神怪“超人主义”的消极影响,陶醉于那种玄妙的精神胜利之中。这样对我们要激励、鼓舞听众奋发向上,为振兴中华,建设祖国,提高精神文明而努力的要求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对于一些国家和集体的评弹剧团,他们是能在党的领导下坚持正确的方向和道路的。但是也有些地区的团队受了它们的冲击,因而卖座低落,就有少数人也改说起根据一些不好的小说改编的书目来。
在江浙、长江三角洲一带,几乎大、小城镇都有评弹演出。公社、大队的书场吸引着附近方圆数十里的农民听众。对于评弹界存在的这种现象当然是不容忽视的。
评弹界的书目和演出中产生的混乱现象,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的还在于文化主管部门的软弱无力。有一个时期,很多地方对这些演出几乎是放任自流,听之任之的。有些书场为了盈利,对说神怪书、武侠书的艺人争相延致。个别地区的曲艺团、队也贪图收入,把其中一些人聘为特约演员,为之大开方便之门;对于这种现象,有关领导部门以及舆论界未能及时指出和批评。这样,评弹界成为了人们不注意的一个角落,使资产阶级自由化倾向在个别艺人身上还在滋长。
要发挥评弹艺术的作用,使之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必须从加强领导做起,特别是各级有关的文化行政部门,一方面要采取有力措施,扶植走正路的评弹书目和艺人,帮助他们占领阵地,压倒那些歪风邪气;一方面要加强对艺人、书场职工等的思想教育,加强其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的社会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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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带感情的风景画
华君武
艺术家的本领就是要从生活里去发现美的东西。风景和山水画家的本领就在于从生活中去发现自然的美。现在我们有许多山水画家常以名胜为题材入画。既称名胜,就是已经被人发现的自然之美,经过画家的匠心,重新去再现这些自然之美,当然也会产生佳作。但是大家都去重复这些名胜,一拥而上,奔向黄山、桂林,就连一棵迎客松也不断地画来画去,则就有些索然寡味了。
最近在北海公园举行的《万里海疆画展》展出了海军的专业和业余美术作者创作的许多风景和山水画。这些作品的特色,在于作者所画的多不是什么名山大川,而是他们长期驻守和工作的海疆,这些也许被人认为是普通的景色,但是画家们却非常热爱和熟悉它。不论是军港、雷达站和船坞,也不论是在晨雾中的舰队和汹涌的海涛,无不倾注着画家们深厚的感情。正因为如此,它们也能感染人。这就和那些老一套、互相摹仿,因袭前人,连画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描绘的风景和山水画大不一样了。
感情是十分重要的,没有情感的艺术不可能打动人。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住在穷乡僻壤里的人,对于故土就有一种难离的感情。海军的画家们正是对他们的工作和驻地怀有深厚的感情,所以才能去发现出这种一般人不易发现的自然景色之美。《万里海疆画展》中不少的作品,引起我们对祖国、乡土的爱,这就是迫使我想写这篇短文的原因。
只要能培养人们健康、向上感情的美术,不论是人物画、山水画,也不论是油画、版画或其它,我们都要提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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