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1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风雨之夜的遐思
李昂
深夜醒来,听着窗外交作的风雨,辗转间,想起了南宋爱国诗人陆游晚年那首《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的诗:“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诗人失意隐居后,身躯“僵卧”,而于梦魂萦绕中犹不忘国家兴亡之责,思虑跨马沙场为国为民效力。这是一种很能激励人们奋发向上的精神状态。如果同他那“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名句联系起来看,那么,此翁至死都是保持了这种可贵的精神状态的。
但是,由于当时风雨飘摇的环境,封建掌权者苟且偷安,时政腐败,以致事不可再为,所以陆放翁的报国之志也终于难申。诗人虽说“不自哀”,但确也算得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于是想到了我们今天对于风雨的不同感受。最近和一位观看某地军事演习回来的同志交谈,他感慨地告诉我,这次近似实战的演习,勾起了对战争年代那种奋发精神的回忆。——作为一个从枪林弹雨里滚过来的人,对风雨之声有特殊的感情。如果把共产党人的心胸比作一座高炉的话,那么,风吹的是氧,雨浇的是油,风雨不但不能吹熄和浇灭他心中的火,反而能吹旺它,燃盛它。这位同志也是喜爱诗的,他桌上的玻璃板下就衬着陈毅同志的诗《梅岭三章》:“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我们的战友所以录此诗作为座右铭,大抵正是因为它反映了当代志士——共产党人更为可贵的精神状态。这就是为了开创人民解放的事业,为了实现共产主义的宏伟理想尽自己应有的力量,他们活着的时候,忘我奋斗,身经“百战”直至“断头”,意犹未足,而发誓到了泉台,也还要“招旧部”、“斩阎罗”,继续为未竟事业进行意想中的战斗。这种鞠躬尽瘁,死而未已的精神,不是很感人吗?看看我们周围的人,怀有这种壮烈心胸的,不知有多少啊!不仅已经故去的老一代革命家是如此,尚健在的许多老同志,不也是这样的吗?不仅现在仍然战斗在各条战线、各个岗位上的许多老同志是如此,即使那些为了我们事业的未来着想,而纷纷辞去领导职务,荐贤引能的老同志们,在退居第二线后,不是仍然在作力所能及的贡献吗?
共产党人的这种精神状态,比之陆游更为积极奋发,对我们年轻一代教育尤深。而就时代环境而言,虽然在前进的道路上,我们的头顶上仍可能有暴风骤雨,我们的脚底下也会有陡壁险坡,但是,今天我们党中央的领导是能经受考验,奋发有为的,几年来,根据历史经验和人民意志所确定的路线、政策和各种根本措施,是积极正确而又卓有成效的。党中央号召共产党员和一切仁人志士振奋精神,为实现四化大业,振兴中华而贡献力量。凡中华民族的有志之士都可一显身手。我们的事业如旭日之升,松柏之茂,是大有可为的。
但是,在这大有可为的时代,也有一些同志的精神状态,反而处于一种“风声雨声不吱声”的“不再可为”的境况,这难道不值得深夜扪心自问:这究竟是世衰,还是心死?应该由此得到猛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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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秋月
晓亭
今年的秋月显得格外圆,格外亮,象银盘似的悬在高空。夜色的雾霭将皎皎的月光蒸腾得浩茫迷离,引动了一家人的乡愁。
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不禁吟起李白的诗句: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一口流利的台湾话引来小外孙女好奇的发问:
“姥姥,您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这是台湾话,姥姥的家乡话。”
“姥姥教我好吗?”
“好……”老人的眼窝濡湿了。外孙女闪动着折扇似的长睫毛,转动着水汪汪的黑眼珠,不解地问:“大团圆的日子,姥姥您哭什么?”边说,边用手拭去老人眼角的泪花。
啊!多么纯真而又幸福的孩子,七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成长,她岂能理解饱经沧桑的老人此时的心境?她岂能知道三十多年前的中秋节,老人是如何度过的……
四十年代末,祖国解放了。爸爸和妈妈带着我们兄妹八人毅然地离开生活了近四十年的第二故乡——印尼,返回祖国,与外婆团聚。
万万没料到,当我们风尘仆仆、兴致勃勃地来到北京城,外婆却已移居台湾。从此一海峡之隔,咫尺天涯,杳无音讯。
中秋节的夜晚,一家人坐在窗前吃着外婆最喜欢吃的牛肉月饼,凝视着人去物在的房间,空落落的庭院,幽蓝蓝的天,心头泛起凄清的涟漪,大家堕入了幽思的氛围,沉默不语。四周一片寂然,唯有树叶被秋风吹动着,发出的沙沙声似低吟着生命的旋律,载着团圆企望的中秋月,折射着眩目的银光,照得大地流光溢彩,令人心驰神往。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素日秉性恬淡的父亲今天也吟起了苏轼的诗句。
“虽然没见到外婆,但咱们毕竟回到祖先的土地上,同亿万骨肉同胞团圆了。有了亿万同胞和祖国的土地作后盾,还愁见不到外婆!?阿明,我说的对不对?”父亲好象在问我,其实在问大家。我领悟了其中之意,连忙跑到妈妈身旁,瞅着她望断秋水似的双眼,轻声地安慰着:“爸爸说得对,总有一天能看到外婆的,我们今天不是终于回到祖国的怀抱,和亿万人民团聚了吗?您看,今天的月亮有多圆,有多亮。”我帮妈妈擦去了面颊上的泪珠……
已是八十年代的秋月之夜了,一轮皓月高挂苍穹,清柔的月光蔼然可亲,处于暮年的老人怎能不触景生情,老泪纵横!我那稚气的女儿怎能知道泪珠的含义?但不久的将来她会知道一切的,只不过她知道时的心境,将会是愉悦的,没有老一辈人那许多的痛苦和惆怅了。
啊,秋月,我多么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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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夜宿
张敬礼
我们铁路勘测队踏勘小组四个同志,为了踏勘一条林区专用线铁路,在林子里整整转了一天。傍晚,我们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密林,按照军用图上标记的地点找到了这片开阔而荒凉的河滩。
在出发前已经约定,由后勤小组带上简便的帐篷和炊具,先赶到这里安营起灶,以便踏勘小组晚间到此安息。可是,现在看到的只有那丛丛红柳,萋萋野草,还有那一片摇摆着雪白丝穗的芦荻。
“没有错,就是这地方——红柳滩!”朱工程师对着手里的放大镜又仔细看了一遍图纸,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老队长举目朝四周了望着,没有发觉任何动静。他皱了皱眉头,思忖片刻,便从腰里掏出短枪朝空中连放三枪。我知道,这是在紧急情况下双方进行联络的信号。枪声过后,没有引起反响,四周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顿时,我感到仿佛进入了远古时代的荒原莽林。
我知道,老队长早年曾是志愿军铁道兵的一位排长,他有着丰富的林区斗争生活经验。可是,今天我担心的是:干粮袋里的炒面都吃光了,只有一点备用的面粉,没有炊具,没有帐篷和行李,夜间风吹露打,准得把人冻坏了。我正思虑着,听到身旁有人在哽哽咽咽,我转身一瞅,是青年工人杨小顺在抹眼泪呢!
“小杨,哭啥呀?头上又没有飞机大炮。”老队长望着杨小顺若无其事地说:“今晚上,准保让你吃上石板烙饼、火烧鱼,还让你睡上‘热炕头’。”
老队长这诙谐话语,把小杨逗乐了,我和朱工程师也笑开了。说实话,我这个技术员跟随老队长几年,还没有吃过一次石板烙饼和火烧鱼呢!
趁着天色还没有暗,老队长吩咐我们砍桦树杆,捡柴,割草,垒灶。转眼间,河滩上就燃起了一堆熊熊篝火。火光中,只见老队长高挽着裤腿,一手攥着一条活鲜的细鳞鱼,笑咧着大嘴从河边走来。正在垒灶的朱工程师眉开眼笑地喊:“老程,你真比魔术师变的还快哪!”
“谁叫我夸下海口,许了愿呢!”老队长嘿嘿地笑着,瞟了杨小顺一眼,说:“小伙子,到河岸上挖块泥巴来,准备火烧鱼。”杨小顺答应着,一会儿就捧来了一团湿泥巴。
老队长借着火光,麻利地剖开鱼肚,去掉肚肠,塞上盐面,然后用湿泥巴一裹,放进炭火里,一会儿就嗞嗞地飘出了鱼香。这时,朱工程师已经垒起石板灶,中间烧柴,两头冒火,灶上盖着一片薄石板,很快就烙好了四张饼。
我第一次尝到这样别有风味的野餐,尤其是那火烧鱼,肉鲜味美,胜过珍馐佳馔。
吃罢饭,少憩片刻,老队长就带着我们搭“暖铺”,把烧过的柴灰摊平,盖上两寸多厚的细沙,铺上软草叶子,这就叫“暖铺”。
这天夜里,老队长给我们讲了许多当年志愿军铁道兵冒着敌机的轰炸抢修铁路桥梁和与困难作斗争的故事。我和杨小顺听得津津有味,没有一点困意。朱工程师由于白天过于疲劳,他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睡梦中忽被一阵吵嚷声惊醒。我伸手一摸,老队长和朱工程师都已不在暖铺上。再一细听,原来是后勤小组的同志们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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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美,采于生活
——给图案设计师
龚咏燕跨进琳琅满目的图案设计室,一派春意盎然的气息,——牡丹、蔷薇、二月梅,色彩鲜艳,犹闻香郁四溢。画笔为了追随美好的春天,你经常出没在悬崖峭壁,脚印如花,洒落在黄山之颠,爬羊肠小道,搜丹枫劲枝。曾和漂泊在北戴河的野鸟同宿,还细数着杜鹃与秋菊,你的画笔饱蘸着天山的白雪,又在九溪的茶林里萦绕蝶翼。为了寻找栩栩如生的形象,曾匍匐在天池,画天鹅的姿势,呵,何惧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把大自然的美都汇集在心底,设计师,你那丰富多采的画笔,恨不能画尽祖国所有的一切,设计师,风尘仆仆的生活的设计师,愿你的笔下掀动起更多、更美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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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珍惜“巴掌大的土地”
高低
农民是十分爱惜土地和注重实效的。他们从不轻易丢弃农田以外可以种植的隙地,总是在路边、沟边、屋边、篱边等十边地上种瓜、点豆或栽些别的什么。充分利用每块“巴掌大的土地”,积少成多,积小为大,收成也将是可观的。乡村的十边地,使我念及书籍中的“十边地”。日前,偶尔翻阅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的《祝你成功》一书,发现书中不少空余的地方都被充分利用,登上了与文章自然配合、呼应的名人轶事和格言,提高了纸张的利用率,活跃了书页的版面,也使书中文章与补白相得益彰。当然,没有必要将每册书的空白部分都利用,这要根据书的内容类别,视具体情形而言。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我们有好多该利用的书籍的空余部分却未能利用,好似荒废了的零星土地,委实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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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夷然不屑,所以尤高”
——介绍《放翁词编年笺注》
萱之
放翁,是我国爱国诗人陆游的号,作品有诗、词、散文。诗的成就尤为显著。他的词也有其诗的精能圆熟,不为诘屈槎丫之态,如“三千里外归初到,五百年前事总知”,等等,都字字句句“到口即消”,毫无艰难拮据之感。同时,他的词还有很多表达其爱国思想,抒写一生不忘匡复志事的名篇,如“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夏承焘先生评他的词为:“夷然不屑,所以尤高”。
上海古籍出版社最近出版的《放翁词编年笺注》是由夏承焘、吴熊和结合陆游的生平、历史背景、交游事迹,根据善本进行校勘、考证后予以笺注、编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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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礼”与“理”
梅桂
在公共汽车上目睹了这样一个场面:一个横冲直撞的小伙子抢上车来,一脚踩在一位女同志的脚上,疼得她“哎哟”一声,冲着小伙子说:“你怎么往人脚上踩呀?”“啊!你长得怪全的,还长脚啦!”那位女同志被气得脸上的肉抽搐了几下:“真没礼貌!”
“真没礼貌”、“真不讲理”。乘客们的这两句评语深深地启示了我。我想,“无礼”者大概都“不讲理”。这“礼”和“理”之间是因果关系。“礼”是受“理”决定的。不明“理”者,岂能有“礼”?一个连人情道理都不懂的人,怎能做到待人接物彬彬有礼?那个小伙子之所以没有礼貌,出言不逊,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人间还有文明礼貌这样一个道理。
由此,我进一步想到,要使一些青年讲礼貌还要多花些工夫,向他们讲清道理。而这是需要随时随地进行补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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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迎新娘〔中国画〕 玉素甫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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