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1月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甩开“拐棍”
杨际岚
拐棍对老者、对残疾者,是一刻不能离的随身之物。这里说的“拐棍”,另有所指:对于某些领导干部,秘书与讲稿成了他们的“拐棍”。向上的汇报,对下的指示,工作总结,大小文件,乃至几分钟的发言,一概需要秘书拟写,他只要照本宣科,或画圈签发就行了。一个机构,一个单位,筹办伊始,非先配上三两名秘书不可。理由很简单,有的领导同志一张口就要有讲稿,讲稿又得由秘书写,离开这些“拐棍”,他就无法工作。
接触一些担任秘书工作的同志,十之八、九都叫苦不迭。领导的几条原则意见,就是秘书起草讲稿的基本依据。凭着抽象而又抽象的几条,怎么端得出一篇妙文?他们只好使出两招,一招是抄书报,东抄西摘,拼拼凑凑;一招是“想当然”,凭合理想象发挥一番。如此这般,难免通篇充斥套话、老话、空话,乃至假话。
不要秘书代劳的意见,毛泽东同志和其他中央领导同志讲过多次,批评过多次。但是,不少同志并没有认真对待,因而至今仍然有待于解决。如果是正式的工作总结,代表组织意见和政策性较强的讲话,那自然要由领导和秘书相互配合,共同把它搞好。至于个人发言,实在应当提倡领导同志亲自动手。
从秘书代劳,到自己动手,是一大进步;从自己动手,到抛开无论何种情况都必备的讲稿,又是一大进步。有的同志不以为然,视为小事一桩。《道德经》云:“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转变领导作风,应从点点滴滴做起。这类事,看来是细枝末节,其实并不然。在它的背后,反映出不可忽视的问题。
一是“懒”。全局不明,胸中无数。习惯于发号施令,动口不动手。久而久之,懒于动脑筋,发言、讲话不假思索,照本宣科,甚至连讲稿上的“转下页”、“接上页”,都照念不误,闹出笑话。
二是“怕”。字斟句酌,小心翼翼。立此存照,聊备查考。唯恐万一漏口,说出几句不太得体的话,日后留下把柄。
有的同志说,我笔头不灵,写不好;口才不行,讲不好。似乎一旦甩开“拐棍”,就站立不稳。一些同志由于文化水平不高,能力不足。但也不能长期安于现状,不往专业化努力。哪来天生的好笔头好口才!常写常讲,不就渐渐练出来了吗?
甩开“拐棍”,好处不少。指手画脚,光发表原则意见不行了,这就逼着自己亲自动手做点调查研究,掌握第一手材料,有的放矢地指导工作。动不动就开会、一开会就是长篇大论不行了,这就逼着自己注意改进工作方法,少开会,开短会,少说多干,说短话,说实话。“甲乙丙丁开中药铺”也不行了,这就逼着自己用心向社会学习,向下级学习,向群众学习,用群众的语言,表达群众的心声。
随着形势的发展,甩开“拐棍”,不仅必要,而且也成为可能了。左倾的影响正在消除。“以言治罪”已被抛弃。民主空气渐渐浓厚。该说的话无妨直说。新问题、新矛盾、新经验层出不穷,光靠“笔杆子”闭门造车,妙笔生花,行不通了。事业的迅速推进,鞭策我们的同志转变领导作风,克服暮气,换上朝气,充分发挥主动性和创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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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说短道长
臧克家
自《人民日报》重新发表胡乔木同志《短些,再短些!》一文以来,各报刊响应之声盈耳,足见人心所向。
我,欣喜、兴奋之余,不禁大有感慨。
一九六二年,曾经写过千字小文,题曰:《文不在长》。当时读者就有截长取短的要求,可惜呼者自呼,而长者自长。
五四时期,短篇小说,不乏二三千字的佳构;三十年代的诗歌,百多行的即称为长诗。今天的短篇小说动辄近万言,诗也是短的少而长的多。
评论文章,也往往引经据典,而缺乏独立见解,下笔万言,滔滔乎不知其所止。使读者看头知尾,目下百行。我国历代诗话文评,多系篇幅短小,真知灼见,要言不繁,卓然成家。
文章应以精为贵,不在短长。真正上品,虽长,使人反觉其短,如食嘉肴,丰富而味厚,滋养而益人。
如果只求其短,不求其精,虽短又何足取?
煞住慕长之风,宣传呼吁,未必能完全奏效,报刊编辑部同志们应当把住关口,截住长流泛滥。要求短,首先要求精,对于短小精美作品应在头条地位刊出,而且稿费从丰。因为,文章虽短,花费的时间与精力可能很长、很多。
理论宣传,具体实施,两者并举,以截住不应长之长,以倡导应短之短。
一九八一年十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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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啊,水库……
陈金堂
暑假,我回到我大学前插队落户的地方。因为天气太热,乡亲们要我到水库那儿去避暑,说水库那儿特别凉……
我的心,更是“热”得慌。我来到这里之前,学校开始大学生毕业分配工作,校领导找我谈话,动员我去农村。我父母都在城市;我又曾在农村插队多年。我是带着一种委屈的情绪离开学校的。
踏着乡村小路、穿过小河垂柳,我来到村头水库。登上水库的坝顶,放眼望去:坝外,是一望无垠的稻田,微风吹来,千重稻菽波浪,向远方缓缓拍去;坝内,是水库的万顷碧波,九山十岭的溪泉,全在这里排队、集合。
此情此景,叫我想起了过去:关于水库,关于我……
田地干渴,渴得不行;庄稼缺水,缺得抓心。于是,乡亲们踏破鞋底,划破衣衫,看这个山垄,瞧那个山岭,寻找着一个能筑水库的地方,他们只能凭经验,凭眼看,苦于缺乏测量地形的知识,只好从外地请来一个技术员。这时,全国实行统一高考,喜讯传进了山村。于是,乡亲们一次次登门、劝我、催我:“你一定要去考,农村需要科学……”
弯刀砍山,手掰树根;竹箕运土,肩担步行。乡亲们白天顶着烈日,晚上披着星光,咬紧牙根要把水库筑成……这时,队长为我请来辅导老师,乡亲们替我挑完我名下的土方,还有,送来饭菜,清洗衣裳;我停工复习,坐在安安静静的小房里,翻开那陌生的书本……
满垄碧波,一坝春风,闸门拉开,哗哗水声。水库竣工的那天,我刚好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打好行李,告别乡亲,动身启程。乡亲们一程又一程地送我,寓意深长地对我说:“水,你要流到庄稼田里,莫跑到没有收获的草坪上……”
“喂!大学生……”队长来开闸门放水了。喊声打断了我的回想。
我向队长倾诉了我的委屈。队长坐下来,拍拍我的肩:“小陈,农村有什么不好,那年我们送你上大学,不就是希望你把知识带到农村来吗?”他抬头望望水库,“记得修水库的时候吗?那时我们找地形、筑水坝,辛辛苦苦,把水库建成。如今的水库呢?它尽最大努力报答我们。瞧,水库蓄起万吨水。从水库的管道出来,沿着水渠,点点滴滴流进庄稼田里……”
晚上,我一遍又一遍咀嚼着队长的话,心里很不平静。对啊,是乡亲们送我上大学,是乡亲们把我的知识水库建成。
我应该回到乡亲们中间来,我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那时,乡亲一定会满意地说:“水,流到了庄稼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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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慎独”一解
  贺海
刘少奇同志在《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一书中,也用了“慎独”一词,但使这个儒家的道德规范,获得了积极的内容和新的意义。他说:即使在“个人独立工作、无人监督、有做各种坏事的可能的时候,他能够‘慎独’,不做任何坏事”。
儒家所谓“慎独”,实际上是脱离群众的“独善其身”。无产阶级则与之相反,在它看来,“慎独”应是每一个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本色,无论是在群众监督下工作或者单独去执行任务,都应该保持坚强的革命意志,保持革命的纯洁性。
不能慎独的人往往有这种想法,即以为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干了某种坏事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暴露,在这种邪念的支持之下,干坏事的动机便逐渐由抑制到活跃,终于“一失足成千古恨”。封建社会的一些明智之士也能看到这一点。《后汉书·杨震传》里有这样一段故事:当时昌邑有一官员王密深夜谒见杨震,带了10斤金子给他,并曰:“暮夜无知者”,劝他收下。杨震严词拒绝了这份厚礼,回答说:“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使这位送礼的王密愧退而归。
杨震是个信神信天的唯心论者,不敢作见不得人的“暗事”,但也还算清高。当然,慑于真相败露而不干坏事并不是我们所说的“慎独”,真正能够慎独是高度自觉性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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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无题有感
有人化名“徐为民”投信给报社说:“我曾两次随厂领导外出,两次都受到外单位的公款招待。……我认为这些钱都是国家的,我吃了不付钱是不应该的。但是当时无法付钱,如果付了,一定会弄得领导不高兴。”随信还退补了6元钱。
领导,是率领和指导所属的意思。然而,为了怕“领导”不高兴,吃了饭想付钱不敢付,要补退不敢写真实地址;要作自我批评不敢说出姓名单位,因此报社至今还未找到此人的下落。何处去寻找这位厂领导同志呢? 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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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文艺与市场
费力
现在时兴展销,旧书和中药也在搞展销了。靠近年尾,文艺刊物正纷纷揭示广告,征求订户,看那内容,似乎也可以说是一种展销的形式。
有人说,刊物是卖钱的,是商品,当然要出奇制胜,花样翻新,眼睛不能不关注市场行情的起落。为此,某些刊物就形成一股风,单纯追求市场效果,还美其名曰“满足读者需要”。是耶非耶,颇堪玩味。
不久前,看到一份市一级的,标明以“培养青年作家为宗旨”的综合性文艺刊物,宣布今后要谢别诗歌、散文、报告文学而专登小说。先不说所谓“青年作家”是否专指小说家而言,想来一份省、市的文艺刊物,其主要任务当然是团结和培养本地区的作家和青年业余作者。如果没有园地,那个地区小说以外的业余作者将何处寻觅出路呢?长此下去会不会出现文学的畸形?
不过还是不必悲观。我又看到一则广告上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小说季刊》,原来只发小说,明年将更名为《青年文学》,特别向诗歌、散文、报告文学作者打开了大门。真是见识不同,各寻各的门径。还是那句话:是耶非耶,颇堪玩味。
我还要为天津日报《文艺增刊》明年缩短刊期、更名《文艺》的启事而喝彩,它在一片吆喝叫卖声中别有一格。请看他们说的:
“目前,国内期刊繁盛,实如雨后春笋。又因重视经济效果,招徕之术,遂亦各有不同。刊物的风貌与追求的动向,可以说是千姿百态。内容标新立异者有之,形式追求刺激者有之。此乃市场作派,非文化之应有也。
“本刊以荆钗布裙之素质,自量不足与浓抹时装者,斗艳争奇。页码单薄,亦不足侧身于大型期刊之林。然仍希以其微薄的努力,无间寒暑,不计阴晴,继续在此小小园地,扶犁执耨,播种耕耘。”
或说,这也是一种标榜吧,宣言也不等于行动,但读者心中,自有一架评定是非高低的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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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筑路谣
铁道兵某部 刘宪宗
架桥工的梦战士把架桥机留在云中,一天的疲劳丢给动听的鼾声,小小枕头连着整个架桥工地,闪光的理想织成甜蜜的梦。这梦多调皮,悄悄溜出帐篷,攀上架桥机,裁下一段银河,是新建的大桥通了车?翻个身掉在床下,坐起来揉揉眼睛……
铁路交响乐锃亮的钢轨是五线谱,一盏盏信号灯象跳荡的音符,瞧,绿色的信号一闪一闪,——铁路的指挥棒把列车集结、调度。根根枕木是紧绷的弦,来回运出的,是那飞驰穿梭的
列车,声声汽笛将主旋律推向高潮,撞击声奏出了浑厚的低音部。节节列车是并排的竖琴,风呼、汽笛组成和弦在空中飘
浮,麦浪、果林比观众热情,早已准备好丰收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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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激流〔油画〕  邢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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