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1月1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弯弯小道(外两章)
萧岗
走尽天下路,难以忘情的,还是这蜿蜒在青纱帐里的弯弯小道。
那年头,固然它总是奔雷走电,常常把我扶枪沉睡的酣梦惊跑;固然它总是坑坑洼洼,常常赏我两腿泥浆、浑身水浇,战士诗人还是管叫它“翡翠的长廊”,我们的老团长索性称它“绿色的交通壕”。
那样的岁月早已过去。今天迎接我的,是叶笛的协奏,晨霭的微笑。但是,但是它还是沟通昨天与今天、连结历史的长桥。
在弯弯的小道上,仿佛还能忆起你携我扶的亲昵,抢背背包的争闹。那时候呵,哪怕半只馍馍,也要大家掰着尝一口;哪怕一袋土烟,也要大家轮着抽一口。真的,为了同志,甚至甘愿饮弹一千次,身遭一万刀。
弯弯的小道呵,留下的是战友情、同志爱、生死交!
一路沙沙的叶鸣中,仿佛还能听到肝胆相照的倾谈,可笑而又可爱的誓约。那个夜晚呵,星星也都透过繁密的枝叶瞅着,我们还象孩子一样勾勾手,指心相约:“只要还能活到革命胜利,我们哪,再来这里聚首,再睡一个窝,再喝一锅粥。”“这辈子,我们摔打滚爬都在一条道!”甚至,甚至慷慨激昂地宣告:“将来谁要背弃同志,就把他的名字,从我们心底的名册勾销……”
沙沙的叶鸣呵,吟哦的是战士的襟怀,战士的情操!
难以忘情呵,这青纱帐里的弯弯小道!此刻、此刻我多么希望战友们真来践约,重温这一路战斗的情谊、坦荡的谈笑……
咿呀小车
路边的小草有情,还以它的葱葱绿绿,珍藏着一条岁月留下的辙印。
于是,我又想起——
那些飞溅着泥浆、彻夜滚滚不绝的榆木车轮;
那支流淌了一路的、咿呀咿呀的谣曲;
那条星河一般,无始无终的车灯……
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流火交织的战地、临时宿营的茅棚,哪里没有咿呀咿呀的小车,哪里没有这历史一般古老的车群。
巴掌般的车架上,堆满了一袋袋细簸密筛的军粮;有的还载了两口罗罗叫着的大肥猪。奶奶捎带的鸡蛋,竟还带着她对伤员的温馨;大嫂托送的军鞋,芝麻细的针脚,扎进多少深沉的黄昏。好象,那些刚从劫火中抢救出来的千村万落,一个个、一个个装在车上。半个轮子陷在泥浆,前面拉着,后面推着,沿着漫漫长夜的泥泞。
要问小车推向何处?
俏皮的伢子回答:“你问我?还不听听远方的炮声!”
大爷指得更远:“噢,南京的总统府,北平的紫禁城!”
那咿呀咿呀的谣曲,那滚滚不绝的榆木车轮,那星河一般的车灯,是人民的血脉呵。奔流着滚烫滚烫的希望,奔流着掏出胸怀的赤诚……
是的,小草有情,珍藏着这小车的辙印,珍藏着这历史的投影!
火的化石
问遍松柏森森、繁花簇簇的陵墓,岁祭不断、巍巍耸立的纪念碑,你不在那里,你不在那里。是的,我知道,你不敢蒙受人们世世代代的虔敬。
我又寻访你曾顾不得赞赏的地方,苍鹰回飞的云峰,古木葱茏的幽谷,琉璃一般的小溪。你也不在那里,你也不在那里。是的,我知道,你也不愿在这清闲中销魂。
在你倒下的路口,那个深深的弹坑已经填平,铺着一块赤褐色的山岩。重载的车轮,匆忙的行旅,车笛的鸣奏,亲昵的问候,风尘仆仆地交会,杂沓而又欢欣。这一切,竟在我的心壁上,汇成一个回声,你嘶哑的嗓音。
那是在战斗的间隙,发烫的枪膛还在冒烟。多少同志永别了。我和你背靠着背,相互支撑。不知是感慨还是激奋,不知是缅怀还是悲愤,我想起了一位俄国诗人的诗句——
我为自己建起非人工的纪念碑,
通向我的墓地的路上,
青草不在生长……
你却打断我:“也许我是一个战士,没有诗人的浪漫。我只觉得历史是条无始无终的道路,我只是它的一块铺路石,给后人铺上我的心血、我的信念、我的一生……”
哦!你没有留名在纪念碑,你也没有安息在青冢,你是在这里。这赤褐色的铺路石,是血的凝固,火的化石,也是你生命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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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不能“惟钱而已”
李红毅
电影《金钱梦》里英英的父亲是个钱迷。他对英英与家中只有七平方米住房、每天工资九角钱的青年工人大伟相爱,坚决反对;但是,当他把大伟书包里作废了的一百万马克误作为真马克时,又一改常态,欣然同意英英与大伟马上成亲,演了一出“金钱梦”,有力地鞭笞了“向钱看”的人的思想。
据报载,湖北有一位青年工人信奉“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的哲学,他和四个农村青年,把解放前票面最高金额一亿元和最低金额十万元的五张金圆券误为“美元”,神魂颠倒地拿到黑市上去交易,旷工四十一天,结果,除去耗尽自己的借款七百元外,只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做一场“金钱梦”。
不论是电影《金钱梦》里英英的父亲,还是现实的“金钱梦”里的青年工人,他们都是被钱牵着鼻子走的。这使我想起了晋代鲁褒的《钱神论》这篇著名讽刺文章。鲁褒写道:钱能使最严厉的面孔露出笑容,能使最难开的嘴巴说出话来;人有了钱,“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而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打官司没有钱不能胜,无辜人关在狱中没有钱也不能获释,互相间的冤仇没有钱不能解开,就连人的“美名”也要靠钱才能买来。于是乎,“凡今之人,惟钱而已”。
“惟钱而已”,是因为人看不清钱的本质。只有马克思的《资本论》才揭示了钱的秘密,它不过是买卖商品的货币,不过是社会必要劳动的价值尺度,不是钱有神通创造了人的社会财富,而是人的社会必要劳动创造了钱。
“惟钱而已”,必然为钱所害。钱不是神,在某种意义上说倒是鬼。当一个人被钱迷心窍时,往往也就是被鬼迷心窍。哥伦布说:“金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谁有了它,谁就成为他想要的一切东西的主人。有了金,甚至可以使灵魂升入天堂。”时至今日,我们从未见到金钱使人的灵魂升入天堂的事实,倒是看到五十多岁的大贪污犯王守信,青年抢劫杀人犯冯大兴,让钱这个鬼领他们到了应到的地方。
“惟钱而已”,必然降低做人的标准。固然,钱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必要的,但做一个真正的人,有比钱更高的东西,那就是人的品德、信仰、情操。人总要有一点精神。在《钱神论》那个时代,尚且有陶渊明这样的人物不为五斗米折腰,生活在社会主义的中国,更应该坚决地同资产阶级的“活着就是为了赚钱”的传统道德观念彻底决裂,自觉地为祖国效力,为人民服务,为人类作贡献。


第8版()
专栏:

相遇歌
陈咏华可记得祖先扬起手中的石块,发出同一声求生存的吆喝?可记得勇士举起手中的弓箭,拉开同一线护山河的胳膊?记得长城?记得运河?记得死遇活?记得堵遇拓?中华民族呵,数千年经过多少兴衰坎坷?终于呵,与马列主义相遇,生的光辉才降临山河!当年的相遇呵,不是诗中翅膀的相舞,不是画里丹青的相泼。为了使鞭子离开头顶,可以让刺刀对着心窝;硬与艰难相遇,便叫脚板把石头磨破;硬与饥饿相遇,是为了稻草绳不再捆着饥饿;如此相遇呵才赢得——鲜花与幸福,果实与胜利,光明与锦绣大会合!相遇不是都有情,相遇不是风吹衣,当我们相遇了社会主义,革命也就相遇了新问题。相遇了十年动乱呵,相遇了“四人帮”这伙余孽……然而,我们毕竟相遇的是时刻前进着的历史!同志呵,今天我们相遇,是把历史割离,还是把传统怀疑?是把前程展望,还是只把往事叹息?年轻的朋友呵,你会不会以为相遇就是甜蜜?相遇歌呀,唱到这里我要说——傍晚遇到夕阳,少点萧瑟;清晨遇到朝霞,少点冷漠;朋友遇到朋友,少点客套;下级遇到上级,少点沉默……相遇时难别亦难,东风有力百花合!相遇呵,就是打身边走过,那一阵热啊,也要将它化作
走向未来的光与火!相遇在振兴中华的大旗下,心同热,车同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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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化生活

扬州曲艺荟广陵
夏耘
10月下旬,扬州市文化局、文联倡议举办了“广陵书荟”。
扬州曲艺有评话、弦词和清曲。扬州评话在清代乾隆年间就已盛行,从柳敬亭到王少堂,三百年来,可以说是名家辈出,流派纷呈,传下了丰富的艺术遗产;弦词和评话同出一源,也以说表为主,唱词不多,故亦称“对白弦词”;清曲本为民间小曲,曾风靡大江南北,后一部分艺人转入当时的香火戏,即后来的扬剧,清曲即与扬剧音乐合流,并给扬剧音乐以影响,一部分艺人把清曲作为业余欣赏,以示脱俗,自命清高,又因其只唱不演,属清唱,才名为“清曲”。
这次举行的“广陵书荟”,是建国后的第一次。参加演出的,有江苏省、镇江市、扬州市和高邮县的曲艺团、组29个演员,演出了14台39个书目,其中评话占大多数,传统书目和现代书目各半。令人高兴的是清曲逢春,重上艺坛。江苏省曲艺团的康重华、镇江市曲艺团的王筱堂,是扬州曲艺著名的康派《三国》和王家《水浒》的后人,书坛皓首,人老艺精,他们的演出,博得了满堂掌声;扬州市曲艺团的青年评书演员惠兆龙,在书坛上塑造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陈毅的形象,招式、气度,维妙维肖,使听众耳目一新。更可喜的是“书荟”上涌现了一批新秀,扬州曲艺,后继有人。
“广陵书荟”举行期间,正值中国曲艺家协会在扬州市召开中长篇书座谈会。前来参加会议的、在全国有影响的山东快书、北方评书、四川评书、苏州评弹的著名演员高元钧、袁阔成、刘兰芳、徐勍、杨乃珍等同志前去献艺、传艺,不仅为“广陵书荟”生色,更为重要的是使参加“广陵书荟”的演员开了眼界。
扬州曲艺在历史上有过几度兴旺时期,“广陵书荟”的举行,预示着扬州曲艺的中兴,在社会主义时期出现新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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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傅雷译文集》简介
楚书
《傅雷译文集》计划共15卷,现在和读者见面的是第一卷,这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和纪念。
傅雷先生生于1906年,1966年9月3日因遭受林彪、江青一伙迫害不幸逝世。傅雷以毕生的精力研究翻译了大量的法国文学名著,尤以翻译巴尔扎克、罗曼·罗兰的作品在翻译界享有盛誉。傅雷先生以研究、翻译巴尔扎克作品的卓越成就,在六十年代被法国巴尔扎克研究协会接纳为会员。他翻译的罗曼·罗兰的巨著《约翰·克利斯朵夫》自四十年代在国内出版以来影响很大。
《译文集》前六卷包括巴尔扎克的宏伟巨著《人间喜剧》中的14部最有影响的作品,如《夏倍上校》、《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贝姨》、《邦斯舅舅》;第七至十卷为《约翰·克利斯朵夫》;第十一卷为罗曼·罗兰的三部伟人传《贝多芬传》、《米开朗琪罗传》、《托尔斯泰传》,这三部除《贝多芬传》外,其余两部已经三十多年未再出版。《译文集》的全部译作均根据初版本或译者生前所见最后版本进行校勘,并参酌现存部分手稿或抄本订正,堪称傅译的定本;各卷力求保持原译的本来面目,译者所写序、跋等文字,如《高老头》的《重译本序》、《约翰·克利斯朵夫》卷首的《译者献辞》一概录存,使读者一窥全豹;还有多帧译者在不同时期的留影以及手稿,特别是末卷附有的傅雷传略及译著年表,均为首次发表,更是傅译研究者难得的珍贵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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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虎溪精舍〔中国画〕 李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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