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1月1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可贵的“绿叶”精神
聂定华
要当好一名配角,并不容易。舞蹈艺术家陈爱莲表演《蛇舞》的体验,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陈爱莲本来一直是喜欢演柔美、幽雅的角色的,并且很怕蛇,连看都不愿看它一眼。可是当她接受演出《蛇舞》——舞剧《鱼美人》中的一个小片断后,便常常跑到动物园去看蛇,而且还养了一条蛇,放在瓶子里天天观察,几经挫折失败,才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既有蛇的野性,又有少女的妩媚的蛇精形象。事后她深有感触地说:“扮演这个角色,对我来说是一次新的尝试,也是一次新的突破。也使我懂得了这样一个道理:在舞台艺术上,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仅仅五分钟的蛇舞,而演好它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当好一名配角,更重要的,还在于要有甘当配角的精神。否则,斤斤计较,患得患失,于事无成,而且会破坏整个一出戏。电视片《甘当绿叶映红花》介绍的赵子岳同志,是一位具有四十六年党龄、演了几十年电影的老演员。可是他真正担任主角,只有在《锦上添花》中扮演的那个“老解决”。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当主角的才华,也不是不愿承担重担,而是他认为:“演员的工作,是出头露面的工作,而我们表演不是为了自己出头露面,而是要演好。这就需要有埋头苦干的精神。应当把‘出头露面’改为‘埋头苦干’。”正是因为具有这种精神,才使得赵子岳在银幕上塑造出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形象。
从演出中的配角,使人想到了生活中的“配角”。现在,我们正在进行的四化建设,有如一出威武雄壮的伟大剧目,需要众多的各式各样的“主角”和“配角”,既要有大批的科学家、工程技术人员、企业管理专家,又要有大量的从事平凡工作的“无名英雄”。“千里马”固然是人材,“螺丝钉”也不可轻视,而且,只有大家相互合作,群策群力,团结战斗,才能为四化演出伟大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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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深圳一家
虹雷
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孩子吵嚷着要去他的同学家,补抄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题目。去不去?我正在犹豫当中。忽而想到我乔迁新居五年了,也应去拜望一下这位老街坊——孩子同学的母亲,余嫂。
路上,在我脑子里,余嫂家住的是以前深圳最早开店铺的狭长低矮的旧房。有一次,我偶然到她家要点姜葱,才踏进门口,一股潮湿晦暗散发出来的腥味,扑鼻而来。大概象刚才那样的一场瓢泼大雨后,她家从房顶上漏下的雨,从淤塞着的沟渠冒出来的臭水,把屋子里灌得泱泱成湖,一家大小正忙于戽水。我趁余嫂摸进厨房拿姜葱的机会,打量一下那霉暗窄小的房间,除了几件祖传的家具外,老式的大床上躺着一个正在呻吟的男人。我知道,余嫂的男人,1957年被错划成右派。唉,余嫂真是多灾多难,一家子生活的重担全压在她的肩上。我当时双眼潮湿,既同情,又爱莫能助……
在沉湎往昔之中,不觉到了余嫂家。抬起眼皮一望,着实使我惊讶无比。
原来矮小阴暗的陋房,已修葺升高,倏然一新。余嫂一家住在二楼,三房一厅中的厅,宽敞洁亮。余嫂见我父子到来,忙着拿“芒果汁”待客。孩子拿了个橙,叫了声“阿姨,唔该!”便欢跳进房找他的同学去了。我环视一下厅内,彩色电视机、落地风扇以及华丽舒适的长短沙发、茶几、饭桌等陈设得井井有条。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地板铺着花锦砖,墙上漆着淡绿色的乳胶,一盏花灯罩联接引出几股五彩圣诞灯,闪闪烁烁。墙角一尊大花瓶中插着吊钟、剑兰,茶几上放着苍劲雅致的福建茶盆栽,使屋里显得高雅、舒泰。
余嫂穿着套奶黄色尼龙衫裤,外披一件浅蓝色毛线外衣,卷曲熨帖的头发衬着丰润的脸庞,完全看不出她已是四十出头的人。往日那种过早衰老憔悴的面容,犹如被春风拂走一般。
“余嫂,你几时发达的呀?”
“就这三、两年才添置的嘛。这些平平常常的东西,深圳几乎家家都有的啦。”
“你夸大来说了。深圳家家只有这其中的部分,但没有你这么齐全。你的‘南风窗’可大了。”
“你搞错了。”余嫂笑容满脸中,闪现出一丝严肃的神情。“说实话,这其中三、两件是亲戚和我大儿子在香港买回来的。其余的全是我家里的人用汗水换来的。”
“哦?哪能有这么本事?”
“我完全靠的是工资,一点也没有搞走私、投机倒把、套汇等违法活动。我在三厂做外商来料加工的高级床褥,一个月收入上200元,我男人前年被安排在一间汽车修配厂,第二个孩子开‘小巴士’,定额包工,第三个女儿是在合作小食店,还有第四个女儿毕业了,闲在家里做些胶花、表链,赚得零星收入,就剩下这个小孩读书……”
十年前,她在农机三厂铁器车间,收入不多,丈夫被左批右斗,孩子们都在读书,那日子是可想而知的。……忽然,我想起她的厂原来是做些犁耙之类,现在怎么会收入这么高呢?正纳闷中,余嫂她们厂的程厂长,进来找余嫂商量点厂里的事。他们商量妥后,我饶有兴趣地问起他们厂里的事。
爽朗直率、操着沙井口音的程厂长笑道:“我们厂原来是生产供应本地需要的铁木农具,由于厂房简陋,工具落后,材料供应不上,每年仅仅保证工人平均40元工资以外,盈利甚少。但仅去年一年,我们厂的总产值达160多万,比往年翻了五番,纯得利润18万元。”
这么巨大的数字是出自一百来个工人的小厂创造的,我惊喜得把舌伸得老长。
余嫂见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搭讪道:“原来我们生产的产销不对口。现根据上级指示精神,程厂长带领技术员深入用户调查,后来转为生产钢窗、铁门、铁床、汽车的货斗、车架等。”
“你们不生产农具,农民的需要怎么解决?”
“生产农具方面,已由各公社农具厂解决了。”
程厂长接着补充道:“前年,我们还与香港一家贸易公司签订了合同,引进设备和原材料,为外商加工家乐牌高级床褥、床具及家什。”
“你们引进的设备是手工操作,还是机械操作?”“有手工,也有机械。”余嫂说:“我们工人每天早上7时上班,至晚上8时多才回来,不论时间长度,工作量都与香港工人一样。我们厂生产床褥的数量、质量都达到香港同行的水平,有些品种还超过香港生产的哩。”
我被余嫂和程厂长自豪、自信的动情言语感染得浮想联翩。党的三中全会以来,深圳特区的兴办,边防政策的开放,边陲深圳不是象鼓满风帆的航船,驶向更深更阔的海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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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小说是美育的一种
——小说杂谈
孙犁
五四前后,蔡元培极力提倡美育,对小说的美育价值,评价甚高。梁启超写过一篇题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的文章,把小说与政治维新联系起来,把小说提到更重要的位置。对小说的社会作用,道德教育作用,说得也更明确。
那时,中国正处在力图改革向上之期,提倡民主和科学,对文学艺术,也提倡要为人生,为民主进步,为改良社会道德贡献力量。这一时期的小说总的趋势是很健康的。
小说属于美学范畴,则作者之用心立意,首先应考虑到这一点。中国古代作者,无论是处于太平盛世,或是乱离之年,他们的吟歌,大抵是为民族,为国家,为群众的幸福前景着想。用心如此,发为语言文字,无论是歌颂、悲愤、哀怨、悲伤,从内容到形式,都出自美和善的愿望。相反,在“四人帮”祸国时期,他们的御用文士,所作文章虽貌似卫道,充满子曰诗云,但从中不会看到一点美好的东西,他们所作的小说,是坏人心术的,败坏道德的。
言为心声。心为大众,其语言虽拙亦美;心为私利,其语言虽巧亦恶。一人发声,千人所听,是不容易欺骗得了人的。
自创作繁荣以来,美的小说,固然很多。但不给人以美的感受的,也实在不少。形式上的离奇怪异,常常伴随淫乱、谋杀、斗殴、欺诈的内容。有人说这是社会生活的反映,我想,有时也可以说是作者心理状态的反映。如果说这种作品是现实主义,或是批判现实主义,那真是风马牛不相及了。沿着真正的现实主义道路从事创作的作家,是不会产生这种作品的。
1981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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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感怀(四首)
关山月
我因病住院治疗,虽感无聊,却得暇同病友萧殷、秦牧同志促膝深谈,亦有益。又住院时恰逢七十岁生日,有所感,遂不计平仄韵脚而赋诗几首,以明心志。家在蓬山蓬海间*,江南塞北越天山;风尘未了缘何事?绝顶高峰向晚攀。风尘七十长坚持,多少甘辛我自知;若论文章兴废事,半凭己力半凭师。沧桑幻变几云烟?笔墨生涯未绝缘;学到老时知不足,耕耘收获岂由天。出山泉浊在山清,犹忆高师一语情*;艺海征帆风鼓饱,喜凭马列指航程。*余家阳江县埠场公社果园村,在蓬山村与蓬海村之间,盖实指也。*高剑父老师一百周岁诞辰有诗纪念,诗云:少小涂鸦学步时,彷徨歧路遇恩师。曾忧泉水出山浊,砥砺终生幸自持。
一九八一年十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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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蝴蝶岛风情
陈文和
蝴蝶
我来到一个美丽的小岛上。
这个岛色彩斑斓,两侧就象两只张开的翅膀。人说,这就是
“蝴蝶岛”。我想,蝴蝶岛上,该是各种彩蝶纷飞的世界吧!可一天过去了,我没见到一只白的或黄的蝴蝶;又一天过去了,我仍没见到一只大的或小的蝴蝶。第三天,在闹市的大街上,一个朋友指给我:
“你瞧,那不就是蝴蝶吗?”
我一看,是五个穿着各种色彩的南洋衫裙的姑娘。她们欢愉地笑着,黛色的眉毛象要飞起来了。她们的手上,各提着一篓或一网兜菠萝、荔枝或水蜜桃。她们从水果商店里走出来时,周围立即弥漫着芳洌的香气。
“嗯,有点象,她们都是南洋华侨?”
“她们都是在南洋出生的,但心却向往着祖国唐山,每年都要结伴回来一次。”
“为啥?”
“为啥?在她们的眼中,也许祖国就是一棵花树,流淌着甘甜的蜜……”
听了他的话,我觉得她们果真象从南洋飞回来的蝴蝶……白云朵朵白云,有时象群洁白的鸽子,栖息在海岛的顶端;有时又象团团飞絮,缠在桅杆的风信旗上。那白云,仿佛含有无限的情意。
我爱仰望海岛上空,那湛蓝的天幕下飘忽浮动着的云。你看,那白云忽西,忽东,总是那么行色匆匆。它仿佛在向往着什么,迷恋着什么,追逐着什么……
一天,一个朋友指着一块东去的白云,说:
“你看,这块白云往哪儿飘飞呢?”
他看见我茫然,又说:
“那是飞向台湾岛去的。飞到那里,它就化成甘霖,滋润着那里的田野、绿树和庄稼……”
又一天,他又指着一块东来的白云,说:
“你知道吗?这白云是从阿里山飞来的:飞到这儿,化成雨滴飘下来,可那雨滴却混和着思念的泪水……”
朋友的话刚说完,头顶上的白云果然沙沙地下起雨来了。
在沙沙的雨声中,我耳畔突然响起了一支动情的歌:
祖国啊,我亲爱的母亲,
您用甘甜的乳汁将我育哺,
我要用赤子之心将您报答,
向您倾吐我感情的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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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丰子恺的漫画
《丰子恺漫画选》将由北京知识出版社出版。叶圣陶先生为本书写了序言。他说,丰子恺的画很多都是从现实生活中取材的。“有些事物我也曾注意过,可是转眼就忘记了;有些想法我也曾产生过,可是一会儿就丢开,不再去揣摩了。子恺却有非凡的能力把瞬间的感受抓住,经过提炼深化,把它永远保留在画幅上,使我看了不得不引起深思。”
这本漫画选将会使读者受到各方面的教益,尤其是作者的娴熟的技巧和不落俗套的构思更值得赞扬。
(顾杰)(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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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边境小诗
刘畅园故事从江中捞起凝血的
石头这是一颗沉江的头
颅吗血虽然黑了记忆却鲜红这篇永不能腐烂的
故事日夜伴着江上的涛

肝胆殷红的花儿开在哨所的每一个庭院花儿是火江边簇簇山中点点花儿是血塞北边疆种着男儿的肝胆
郁愤没有漩涡没有浪花江水沉沉没有笑意没有歌声心儿沉沉江底的黑龙你腾空跃起吧叱咤风云舒我胸中郁愤
别远了哨所远了乌苏镇战士还在招手牵着我不忍离去的心天真的小战士我带回了什么当我怠倦的时候会想起你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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