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0月3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贪易受饵
石飞
读了《人民日报》9月17日副刊上《无欲则刚》一文,联想到“贪易受饵”,也就此谈一点感想。
引鱼上钩靠饵。拉人下水也用饵。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并非单靠“线长”,而在“长线”能使“饵”离深水里的“大鱼”更近。钓“人”的人,当然深知此理。因此,他们在“投饵”上,从来就不惜费尽心机,豁出“血本”,是很有一番“硬功夫”的。
黑龙江省宾县那个大贪污犯王守信,就很善于用“饵”。老子不上钩,她就“钓”儿子,名曰“抓住儿子,牵住老子”。从省、县到大队,被她牵下水的,就有上百人之多。
攀枝花三井巷工程公司的大贪污犯青素琼,更舍得下“饵料”。她为“钓”十条为己“效劳”之“鱼”,竟花“饵”费一万一千余元。
行骗9省的大诈骗犯于天章,是个判刑二十年的在逃犯。这个“明牌”坏蛋,采取投其所好、用“饵”设套的手段,居然使一百多人落入他的骗局,甚至连出国护照都骗到了手。
这三个触目惊心的案件,涉及二百多人吞饵受钓。稍加分析,就可看得极为明白:凡受饵者,祸根无一不在“贪”。自然,贪的程度并不一样。贪小惠者,有的是两瓶名酒、几条好烟就上了钩;有的是酒杯一碰,饭菜下肚便忘了利害。贪大利者,有的是财迷心窍,偶尔出卖原则;有的是贪得无厌,存心贪赃枉法。不过,贪虽不相同,但“因贪受饵”却是无一例外的。如果无欲、不贪,即使投饵的“功夫”再“硬”,恐怕也难逞其伎。那些至今还信奉“违反《准则》算什么,拿到东西是实货”的人,还不该猛醒么?
春秋时期有个子罕,主张“不贪为宝”,这的确是至理名言。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的革命者,比子罕更懂得这一点。《在彭总身边》一书中,就记述着这样一件事: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后,大批物资运到了前线。其中有些包裹、箱子等,写明直接寄给彭德怀司令员。彭总不但不收,还指示警卫员分给部队。事后,他又对警卫员讲了三条:“第一,自己不贪;第二,别人不送;第三,敢把厚脸皮的上司、熟人挡回去。”这两“不”一“敢”,不仅牢牢地握住了“不贪”这个“宝”,也将一切“受饵”的祸根挖了出来。


第8版()
专栏:

《台港和海外华人女作家作品选》序
杨沫
写这篇短文的时候,我仿佛在攀登美丽的山岗,步履蹒跚、气喘吁吁。因为我已年老体衰,况又先天不足。但望着那满山丛绿、嫣红姹紫,我被吸引着,虽然我自知有点自不量力,但还是要到迷人的山头观赏一番。
写这篇短文的时候,我又象置身一望无际的大海。碧波荡漾,轻风徐来,振翅的海鸟穿过朵朵白云在天空翱翔。我望见了魅人的美色,也听到了那缥缈的、轻柔的仿佛从海上仙山传来的动听音乐。我飘飘然心旷神怡了。然而,当我拿起笔来的时候,我又似举起了千钧重棒,感到吃力。
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我愿意写这篇文章,也喜欢写。只是感觉力不从心,无法写好它。因之,虽有美不胜收的景色——五颜六色的、绚丽多姿的景色,虽有那或轻柔、或豪放、或深沉动人的乐声诱引着我,我仍然是在欢乐中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境动了笔。
这几天我读着能够找得到的台湾和海外女作家们的作品。她们那细腻入微的笔触,她们那感人至深的情节,她们的游子异乡、怀念大陆故园的挚切情意,她们笔下的资本主义社会——女人被当作商品供人玩弄的刻画,以及她们对人生、对人性、人情的深刻观察与描绘,在在都使我如登宝山,如航大海。在目不暇给中,我随之亦喜、亦愁、亦恨、亦快……随着跳动的字句,我眼前同时出现了一副副似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我们黄帝子孙同胞的面孔。这些面孔有的是沉思、宁静的;有的是忧伤、抑郁的;有的是刚正、激愤的;也有的还带有少女羞涩的温柔。她们的服装也是各异的:有朴素淡雅的,有装扮俏丽、花团锦簇的。这些不同的脸色,不同的服色,同时向我敞开的心扉走来,我多么想扑向她们,紧紧握住她们的手,热烈地拥抱住她们:“呵,我的同胞!我的同行!”
我从心底涌起股股激情,我从口中喃喃絮语:
“远在天涯海角的姐妹们,你们写得好——好得使我们的心如此贴近。你们为中华民族的妇女增添了光彩,你们为海内外的女作家大壮了声色。不是么,近几年来,国内涌现了那么多的女作家,她们为今日的文坛闪耀着万紫千红,给满园锦绣增添了浓郁的春光。而远处海外——不论是在台湾、在香港、在美国,还是在欧亚各洲的中国女作家和华裔女作家们,同样的,近年来也是人才辈出,青胜于蓝。那么多的人,那么多支笔呀!用心、用笔,你们刻画了祖国山河的美,刻画了人情的美,刻画了人生多种多样的生活,多种多样的情思与理想,多种多样的屈辱与愤懑。你们的生花妙笔打动了我的心,同样,也会打动千千万万读者的心……真的,会是这样的……”
我真的是在絮语,是在泛着情感的涟漪,而不是在作序。更不是对哪一位作家的作品作评价,谈见地。因为,非常遗憾,即将在国内出版的这部《台港和海外华人女作家作品选》,这样荟萃众才的一部书,我未得窥其全豹,更未能挤出时间多加学习与研究。因而,由我这样一个对台湾和海外女作家的作品知之甚少的人来写“序”,或者写“观感”之类的文章,我首先感到惭愧,随之便是“吃力”。怎么办?我想,我就忝作个单相思的爱慕者吧!人间常有终生未得谋面,寄深情挚思于方寸之中而永矢不移者,这情是感人动人的。我与台湾和海外女作家们谋面者不多,有的也刚刚仅知其名。但当我读了她们的作品,爱慕之情便油然而生。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么?我想是的。我们都是黄帝子孙,我们都有一颗关怀祖国、热爱祖国的心。祖国的一草一木,祖国的山山水水,祖国的盛衰荣辱,都息息相通地牵动着我们的心弦,萦绕着我们的梦魂……
前不久,我到美国威斯理大学参加了一次国际女作家讨论会。会后,我漫游美国各地。美国的山水、草坪、绿荫和一尘不染似的洁净使我喜爱;美国大小商店的丰富多采的物资也使我目不暇给;珂勒拉多大岩山的雪峰使我流连不已;而旧金山的金山大桥在浓雾烟云中缭绕的奇景,更加使我赏目惊叹!然而,渐渐的,不过一个月的光景,我却怀念起我远在地球那一边的祖国大地来。乡思使我默默地诵念起白居易的《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彼时,我心头象有头小鹿在撞击:“快回去吧,回去吧!你看,北京已是绿树成荫了,故宫的琉璃瓦在太阳下会闪耀出多么迷人的光芒!……”是的,我本来是可以在美国多住些日子的——聂华苓和她的丈夫保罗·安格尔一再留我在爱荷华多和他们盘桓些日子。我不,我回国来了。当我在旧金山登上驰向北京的飞机,我是那样的喜悦——比第一次踏上新大陆的美丽土地还要高兴。我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也有的朋友问我:“这是为什么?”我回答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窝。”这是农民的狭隘意识么?不,我不喜欢吃现成饭!祖国再穷、再苦、困难再多,但她是我的母亲,是属于我自己的草窝。对祖国的责任感、深挚爱,使我视那些物质繁华如草芥。我回到草窝里拿起笔来就感到愉快。我要和人民一道把草窝窝变成金窝、银窝——我相信这一天会到来的。
可以把这种感觉写出来,只是想和台湾及海外女作家们共同交流我们的感情。我再一次说,我不是在写“序”。我只是希望把我一滴真挚的情感注入到我的同行的情感之流里。这情感里有血、有泪,有说不尽的万千言语。让我们把同一祖先的血,同一祖先的泪,汇成涌流不息的大海。这大海会冲毁一切污秽,一切阴暗,一切阻碍我们前进的障碍。有朝一日让海内外的女作家们,手牵手,心连心,共同在祖国的金窝里,翩翩起舞,放声歌唱!
1981年6月15日于北京
*此书将由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


第8版()
专栏:

叫人记得住的小说
——小说杂谈
孙犁
大概是三十年代中期,我在《文学月报》第五、六期合刊上,读过一篇小说,题名《福地》,作者徐盈。这篇小说,以保定第二师范革命学潮为题材。后不久,我又在《现代》杂志上,读了一篇小说,以国民党特务在上海秘密突击捕捉共产党员为题材,作者金丁。这篇小说的题目,后来忘记了,最近从《现代》编者施蛰存的回忆录中得知,为《两种人》。
这两篇小说,看过已经快半个世纪了,其内容记得很清楚,而且这两位作者,并不是经常发表小说的。我曾经和一个河南的青年同志谈起过,自己也有些奇怪:那一时期,我看的小说,可以说很不少,为什么大多数都已忘记,唯独记得这两篇呢?
前几个月,在一本文学丛刊上,读了俄国作家库普林的两篇小说。当时,我也对一个青年说:库普林的小说,叫人读过以后,能记得人物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个细小的情节;人物的住处、陈设,室内的空气阳光,花草的长势,人物的饮食、呼吸、喘息,一件件都历历在目,有条不紊。而我们也常常读到这样一种小说,写得象闹市一样,看过以后,混沌一团,什么清楚的印象也没有。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经过分析,我认为:前两篇小说,我所以长期记得,是因为它所写的,是那一个时代,为人所最关注的题材,也可以说是时代尖端的题材。也是我最关心的题材,因为它写到的第二师范和河北大学,和我所上的育德中学,只隔一条马路。金丁那一篇,则正是丁玲同志等人被捕以后,文学青年正处在迷惑焦虑之中。当然,这不能叫做题材决定论,还是因为两位作家的成功的创作。
至于库普林的小说,能作到这样,那自然是现实主义的功力,为我们所应当借鉴的。 1981年10月8日下午


第8版()
专栏:

无题有感
老师和学生有这样一段问答:
老师:辛亥革命的著名人物孙中山先生……
学生:(打断)不,老师,辛亥革命的著名人物是小凤仙。
老师:(气愤地)谁告诉你们的?
学生:好多好多纪念辛亥革命的电影和戏都这么演的呀!(如数家珍地)有京剧小凤仙、电影小凤仙、话剧小凤仙……
(晓里)


第8版()
专栏:

山区小镇(外一首)
王野晨雾缭绕,藏起十万青山。一片小小盆地,变作平原。房屋是一道道峻岭,迈步,真怕踩着天边。太阳挥舞着金光,把迷雾渐渐驱散。翠绿的松枝挂满珍珠,晴空水洗一样湛蓝!一座纯洁的山区小镇,披着阳光,坐落人间……
县城之夜一道什么难题,驱走县委书记的睡意?是城市的冷暖,还是乡村的焦虑?一张宏伟蓝图,铺开满心欢喜,透过漆黑的纱幕,溶进人民的梦里。难怪天亮得那么快,晨风又是那样甜蜜,哦!为了明天,我们应该早起……


第8版()
专栏:

蓝色的交响乐
——致大海
李汉平
日日思你,夜夜梦你,今天,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边。本来是想和你说点儿知心话儿,唠点儿悄悄嗑儿的。可是你呀,为什么总也不平静呢?
“哗——”“哗——”蓝莹莹的是波涛,白灿灿的是浪花。我分明听见了你的呼唤,感到了你的呼吸。
“哗——”“哗——”你在哭吗?不。你在喊吗?不。你是在用你的热情和生命奏着一阕壮丽的乐章。波涛是五线谱,浪花是音符。你不知疲倦地演奏,从远古到今天,从今天到永远。
大海,你奏的是什么样的音乐呀?不是咏叹调,不是小夜曲,是一阕永恒的蓝色交响乐。它的主题是生命、搏斗。它的旋律里充满了幻想和激情。
大海呵,我坐在离你最近的礁石上,听着你的乐章。一两点鸥影在波浪上闪跳,那是你的精灵吗?海呀海,在你的渊深面前我感到自己的浅薄,在你的浩瀚面前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忽然,我看见了那一束束撞击礁石的洁白的雪浪花。象素馨、象铃兰。可它们是充满活力的大海之花。海呀海,它们不叹息自己的渺小吗?
“哗——”浪涛送来了你的回答:“它们就是我的儿女。象无数个音符构成了音乐,构成我的正是那无数细小而洁白的浪花。”……
海呀海,我明白了。作为一朵人群里的浪花,我也有我自己的海,那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的事业。在大自然的面前,一个人是渺小的,可是在人类的理想和事业里,一个人却是伟大的,就象那乐谱里的音符,就象那大海里的浪花。音符是乐章的一部分,浪花是海的一部分,我呢,是理想和事业的一部分。惆怅消失了,叹息飘散了,因为,我在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海呀海,你这永恒的蓝色的交响乐呵!让我悄悄儿地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们的海也在涌起阵阵春潮呢,我们的海也在奏着雄浑的交响乐呢。在你的面前,我不再感到自卑,我感到了一个有理想、有生命的人的尊严和骄傲。
“哗——”“哗——”海涛。
“哗——”“哗——”浪花。
大海,你这蓝色的交响乐呵!你给了我多少启迪,多少哲理。大海,如果你愿意,也来看看我们的“海”吧。这是无形的“海”,在山岭,在平原,在城市,在我们心里……
海是我们的力量,海是我们的歌。我们的乐曲也是庄严的。不是咏叹调,不是小夜曲,而是气势磅礴的交响乐……


第8版()
专栏:

晨〔国画〕
曹 光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