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在现状面前
南齐前
读了短篇小说《三千万》后,脑海中时时出现两个带着惊叹号的大字:现状!
现状如何?有“门路”的看来似乎四通八达;讲原则的似乎寸步难行;想改革,触犯某些人的私利,于是,上下左右的种种关系,又象无形的巨网罩住你,使你动弹不得。有人曾以玩世不恭的口吻说,中国社会科学院应当增设“关系学研究所”,这愤懑的言辞,未免失之偏颇,然而,它的确是我们现实生活中的一个病灶。
在现状面前,有的人“造就”了,所谓随风入俗,浑然一体。《三千万》中的张安邦就是一例。此人或许本来也是一个不错的干部,但久闻而不知其臭,或闻出其臭而遂嗜其味,这“现状”原来也可爱得很哩!然而,这“现状”其实也是张安邦这样的人们所“造就”的。丁猛批评张安邦时说得好:“你在这现状中又添了你的一份私货!……你一份,我一份,现在中国才有这样一种‘现—状—’!”雪球总是越滚越大的。积重难返,岂不也有张安邦的一份“功绩”!
在现状面前,有的人吓怕了,或是麻木不仁,或是得过且过,或是玩世不恭。他们是正直的,并不如蝇逐臭。他们不满现状,这本来也不是坏事,“不满是向上的车轮,能够载着不自满的人类,向人道前进。” 但这得有个前提:因不满而发愤,而改革,而他们正缺少这样的气魄。“整个都这样,事情不好办”,不好办干脆就不去办,这是有些人的对策;“一个人认真不行,”不行干脆就不要认真,这又是他们的结论。于是,斗志在叹息中消融,勇气在忧虑中匿迹,不满也只是使他们激流勇退,这对于改变现状,又能有何补益?
然而,在现状面前,我们毕竟也有越来越多象丁猛这样忠实、积极、坚定的人们。他们也不满现状,却并不因此失去自信,“不相信中国就不行,不相信自己就不行,不相信社会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就能横行下去”。自信是力量的源泉。有自信才能有改天换地的气概和坚持不懈的努力。一个人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能使别人相信他吗?他们也不满现状,却并不因此放弃责任,“改变这一切,不过是需要一点东西,那就是工作”。只有工作,才能使软弱的变得坚定,使敷衍的变得认真,使麻木的也清醒起来;也只有工作,才能使搞歪门邪道的到处碰壁,使坚持原则的畅行无阻。积弊如山,你不动手去搬,怎么消除得了?愚公能感动上帝,一是他的自信,二是他的挖山不止的精神。丁猛就具有这两种素质。一切不满现状,而又想改变现状的人们,难道不能从中得到一些启示吗?
习惯和现状往往把人们的头脑束缚得紧紧的。要论“现状”,还得跳出“现状”的框框看看历史。我们既然能改变沿袭几千年的黑暗旧社会之现状,难道如今反而被这旧社会的死尸散发的腐臭弄得束手无策?历史是在人们的不满和改革中前进的。中国大有希望,改变现状,要靠立志改革的人们去努力。在现状面前,应当以哪一种人的姿态出现,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自己的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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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赶集路上
侯真曦
秀云来队探亲已经二十几天了,爱人“革新迷”老吴总没能陪她游游逛逛。到车站接秀云的是技术股股长,安排住房的是副股长,其它琐事是同志们帮助办的。“革新迷”本人却在搞一项深井手压水泵的试制工作,一头钻进去出不来了。
秀云马上就该离队了,她想和老吴一起进城,给在家的女儿玲玲买件衣服,可是老吴总是一推再推。今天说县城太远,借不到自行车;明天说事情太忙……弄得秀云好不痛快。这事,不知咋传到股长耳朵里了。可巧,星期天镇上赶集,听说县儿童服装店要在集上摆摊子。这天一早,股长把办公室的门一锁,把自己刚买的永久牌自行车往门边一靠,任凭老吴再吵再闹,一定要他陪秀云去赶趟集。
老吴拗不过股长,只好咬咬牙说:“好,那就去一趟!”
秀云听了忙回屋收拾整齐,然后冲老吴笑了笑,说:“走吧!”
和风飘拂,太阳为大地抹上了耀眼的金辉。秀云坐在后座上,看着这也新鲜,那也有趣,话儿象路旁欢奔的渠水,淌个没完没了。老吴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他的心仍在手压水泵上。
“捏闸呀!你怎么尽走神?!”忽然,老吴背上挨了一拳。他从遐想中惊醒,发现车子正驶在一段下坡路上,车轮仿佛离开了地皮,要飞起来似的。老吴连忙狠狠捏闸。这一捏,他的心突然被触动了,把他苦恼了多少天的问题突然明白了。他兴奋极了,不由双手一拍脑袋:“嗨呀,有了!”
车子失去了控制,顿时左摇右摆起来。等老吴采取措施时,只听“咚”的一声,两个人全都摔到了路旁。好在是农村土路,倒也没伤着筋骨。秀云气冲冲地站起身来,一看老吴仍然坐在地上反复做出捏闸的样子,嘴里还一个劲地嘀咕着:“对呀,就用这原理,在井上带动井下的泵体,吸程过长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嗨呀,我怎么就早没想到这一着!”
秀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早带我来趟镇上,问题不解决了。”
老吴这才想起今天是要去镇上给女儿买衣服。他往前看看,镇子隐约可见;又看看表,十点已过:不成,在镇上来回一耽搁,今天就报销了。想到这里,老吴一下子蹦起来,一面替秀云拍着身上的土,一面和她商量:“我那手压水泵,这下有办法了。你不知道,山上施工部队几百双眼睛盼着它呐……”
秀云故意不睬他,自顾揉着摔疼的腰。
老吴又连忙帮她捶腰:“还有山上的乡亲们,也盼着有这么个水泵。庄稼人把水看得多金贵,你这个妇女队长还不明白……”
秀云心里水样清,可面上依然装糊涂:“你跟我说这些个干啥?”
“我——我想抓紧把它搞出来。”他嗫嚅着。
“你呵,简直被水泵迷住了!”
秀云看着骑车远去的爱人,赶不上这一集,她心里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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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知音”可贵
韩磊
刘少奇同志说:“同志之间应该团结,要象伯乐和钟子期一样知音,象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样的友谊。”然而,十年浩劫却把这种最宝贵的感情破坏了。少数受封建特权思想腐蚀的人,竟变“牺牲个人私利”为“以利谋私”,损害了党的威信。
但是,我们有许许多多的党员和党的领导干部,虽经磨难,仍然不减当年的本色,想群众之所想,仍然是群众的知音、知己。哈尔滨二轻局盖了一栋五层楼房,房少困难户多,而且领导同志申请要房的也不少。一位副局长想,一幢五层楼不算高,可如果弄不好,它在党群、干群之间投下的阴影可能很长。他自己虽然一家五口挤在一间房子里,却和另一位局领导倡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分房决议案:一、把房子全部分给职工;二、公布全部房号,不留机动房间;三、分房要广泛发扬民主,做到合情合理。方案一公布,群众喜出望外。都高兴地说:“党委想到咱心里去了!”领导干部体谅群众,群众也体谅领导,他们说,“领导住房困难的也应该解决。”气氛一下全变了,由争房变成让房。
房子事小,知音事大,通过分房密切了干群关系,这实在是我们进行一切群众工作的要领。只有知心,才能同心;只有同心,才能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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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麻布褂
石中山〔阿细族〕
我和阿哥在很小的时候,便喜爱麻布褂。我们兄弟俩从柴堆里头拣出根红果树,抬着畚箕,漫山遍野的拾粪;一到春天,小坡上的麻塘地便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肥料。阿爹呢,拿出极细的功夫,将麻塘地翻了又翻,撒进麻籽。
七月割麻棵,九月剃麻皮。到了十冬腊月,阿妈就纺线织布做衣裳。过年的时候,我们便穿上崭新的麻布褂了。阿爹总要把我们兄弟俩搂抱在他的怀里,问道:
“你们为什么喜欢麻布褂?”
阿哥说:“因为牢,耐磨。”
我说:“因为好看。” 阿爹又问:“好看在哪里?”
我的指头按着麻布褂上黑色的线条说:“这花纹上。”阿爹点点头,笑了。他说:“是的,这花纹的确好看。可是,你们知不知道麻布褂为什么有这一道道黑色的线条呢?”阿爹说,“我们阿细是友好的民族、好学的民族。麻线是我们的,棉线是年梭(大黑彝族)的,镶边的生白布,那是汉族兄弟的。把它们织就在一块,表示我们真诚相好,和睦相处;也表示我们学习和吸收兄弟民族的长处。”
我和阿哥同时“啊”了一声,顿觉心地宽了许多。“老祖公们这样传给他们的儿子、孙子,儿子孙子又传给他们的儿子、孙子,不知流传了多少代人了。所以,你们喜欢穿麻布褂,就要珍惜各民族的友爱和团结。”
麻布褂穿烂了一件又一件,阿爹的话却完整地记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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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知识小品

“海井”的传说
佘大奴
千百年来,人们多么渴望能在海上直接把海水变成淡水啊。早在宋朝,周密撰写的《癸辛杂识》中就记载着这样一则传说:某地一家杂货店里,有一件形似无底水桶的东西。它的质地奇特,既非竹、木,也非金、石。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一怪物的用途,摆了几年,也无人问津。后来,有一海船商人,偶见此物,如获至宝,遂出重金购买。店主人询问此物有何用处。商人告诉他说,这是一件宝贝,名曰“海井”;我们的船只出海远航,有了这个“海井”,就可以把它放进海里,从“井”中直接汲出淡水来,减少了许多麻烦。
这则传说,反映了我国自唐、宋开始,海运事业逐渐发展,出海船只日渐增多,航海者便产生把海水变为淡水的愿望。可以说,这是“海水淡化器”这一设想的萌芽。
为了解决海水淡化问题,世界上许多科技工作者都在不断地摸索。先是用蒸馏法,但因成本高昂而不能实用;再是用结冰法(海冰是淡的),但因受自然条件限制,而无法普遍应用;后来终于找到用“离子交换树脂”结合电解的方法,除去海水中的盐分,使海水淡化。现在世界上已有不少干旱缺水的国家,大量建造海水淡化装置,用以解决工农业用水问题。据报纸报道,我国在西沙群岛建成第一台大型电渗析海水淡化器已投入使用,日产淡水200吨,不但技术上有一定的先进性,而且生产成本只有水船运水成本的五分之一。这是一则能够启迪人们思路的消息。例如,我国北方一些干旱缺水的城乡,是否也可以采用建设海水淡化器的办法来解决用水问题呢?
从“海井”到海水淡化器,它说明我们的祖先,既有丰富的想象力,又有可贵的科学头脑。这是值得我们引以自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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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吴老的故事
王宗柏
宣传抗战
为了宣传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为了争取国际支援,党决定派吴玉章到法国巴黎去扩大正在那里出版的《救国报》。
1935年11月,吴玉章秘密地到达巴黎。这时,法国政府在国民党政府的要求下,命令《救国报》停刊。怎么办呢?吴玉章找法共的同志商量是否可以起诉,他们说:起诉无用,抗议也无济于事,好在法国历来标榜言论、出版自由,如果能把报头在保持原意的前提下稍加修改,仍可以继续出版。一句话提醒了吴玉章。他想:如果把汉字报头增加一个“时”字,并不会引起人们多大的注意;而在法文报头上,就好象是一张新报纸了,或许可以瞒过法国政府的耳目。就这样,《救国报》变成了《救国时报》,一期不脱地照常出版了。
吴玉章办报之外,还到处演讲,介绍中国抗战的情况和必胜的条件。有一次,世界反战反法西斯委员会为他举行了新闻记者招待会,他详尽的介绍,透辟的分析,使许多外国记者频频颔首,表示要声援中国的抗战。可是,国民党记者在会上却大放厥词,说中国没有海军,武器不行等等。吴玉章斩钉截铁地指出:战争主要不是靠武器,而是靠人民!这掷地有声的回答博得了热烈的掌声。
吴玉章在欧洲作国际宣传工作的几年里,殚思极虑,日夜奔忙,成绩卓越。但也曾经有过失误。1936年3月,世界学生联合会为援助中国学生的抗日救国运动在伦敦召开大会,吴玉章为了使这次大会开好,便给我党驻德支部负责人王炳南同志写信,请他与会时一方面要顾到统一战线,一方面要保持我党的独立性和斗争性,断不能因为统一战线而束缚自己的手脚。当时因时间紧迫,又没有预定秘密通讯方法,便仓促邮寄出去。不料,这封信被国民党驻德使馆的特务拆开摄影了。当大会开幕时,国民党特务忽然在大会上散发以“民族先锋社”名义影印的吴玉章那封信,大嚷什么大会是共产党操纵的,妄图搅乱会场。
吴老生前对自己工作的成绩,从不论及,而对这次失误,却时时提起,检讨自己疏忽大意,望后人引以为戒。 ?⒀


第8版()
专栏:

长春纪行
高洪波
地下金窟沿着甬道,我步入地下金窟,猛然间,象落进巨蟒之腹——我感到思想被消化,精神被吞噬,惊讶与愤懑交织在肺腑。看这铁的栅门,铁的屋顶,连空气都仿佛铜浇铁铸!厚重而灵巧的保险机关,铭刻着科学的悲哀和耻辱。密密的钥孔镶嵌在墙壁,象巨大的蜂窝,饱含着残酷。走出甬道,畅开胸襟,墙壁上,几星弹孔正向我注目。分明是解放长春的战士,刻在础石上的一份叮嘱!它把多少昭示,多少力量,贮进我记忆的宝库……
同德楼前
——旧宫手记一檐琉璃瓦,半墙垂杨柳,柳荫中站立着这幢“同德楼”——瓦片上镌着“一心”与“一德”,一出傀儡戏在此排就。民族的泪眼曾久久抬望,向它倾倒过多少沉重的诅咒!台阶上,踏尽朝靴和马靴,小楼内,装满荒淫与宿愁。而今人去楼空,山河一新,一群日本友人前来旅游。一位盛装的姑娘泪眼盈盈,紧紧地拉住解说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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