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3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旧文新感
——写在国庆前夕
吴滤
国庆前夕,偶阅旧报,见到1949年10月1日《人民日报》上登的北京门头沟背煤工人王世琦的一篇短文。作者名不见经传,编者也没有把它放在突出的位置。然而,31年后的今天重读这篇旧文,却好象看到了一份很珍贵的历史资料。它极其生动地再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前夕一个普通中国人的生活情景和他的内心世界。原文只有两段,不妨照录如下:
今天下午两点多钟,在窑下背上第二回煤来的时候,看见看磅的先生,拿着一份人民日报,在首页的上角,载着毛主席的像片,我知道我们的毛主席,又有象《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样的革命文献在发表了,伸出脑袋去一看,它是每天盼望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开幕”的标题,心里一乐,两腿一蹦,喊了一声“这可好了!”净顾高兴啦,忘了身上背着煤了,一蹦腿,一直腰,把煤洒了一磅板,倒回煤回来,再看那张报,可早被人抢走了。向窑下走着,心想在毛主席领导下,终于有了这一天,真的人民政协开幕了,新的人民共和国就要诞生了,心里憧憬着强大美丽的新中国的将来,与人民永远的幸福,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背煤上下,特别的轻快,今天得多背几回,用增加生产庆祝我们新中国的诞生,并且这两天报上,重大宝贵的新闻,一定不少,更得把这买报的钱先挣上来。
把我这些意见,跟同伴们一提,一阵热烈的呼喊,齐声响应,老李一边用镐招着煤,一边说:“对,老王说的对,这简直是我们中国人民的生日,是得贺一下,今天全都多背几回,我不识字,回去得喝两盅,可是老王晚上得给我们念报去。”在愉快的欢笑中,这一拨子,多出了两吨煤。好的,我们就以增产来庆贺这个空前的盛典。那几天,“中国人从此站立起来了”的声音传遍寰球,全世界注目看东方巨人的觉醒。《人民日报》每天八大版,载满了政协开幕和共和国即将诞生的报道和祝贺文章,北京城乡,家家户户喜气洋洋,都忙着绣红旗,制红灯,迎接新世纪的黎明。在这震惊中外的历史时刻,王世琦的短文不过记录了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小小的侧面,它真挚地表达了一个普通工人对共和国的祝愿。在那些日子里,有过多少这样由衷的祝愿呵!农民们额手称庆:“我们有安生日子过了!”学生们跳跃欢呼:“再也不受压迫了!”诗人们纵情高唱:“人民的世纪开始了!”饱经沧桑、颠沛流离的老人们抚着初生的婴儿说:“你们算赶上好时候了!”
如今,31年的时光过去了。门头沟矿早就不是用手刨、靠人背的小煤窑了。新的矿井、新的设备,早已赋予这古老的矿山从未有过的青春。这一切,很可能是当年的背煤工人王世琦意想不到的。他干的这个行当,也早已从工种的名单中消失了。今天,王世琦在干什么呢?他还健在吗?也许,他早就是技术员了,或者早就当上干部了;也许,他早就在一次政治运动中受到批判,被打了下去,甚至含冤九泉;也许,他几起几落,至今还同我们一起奋战在新长征的行列里。生活的长河正是这样把人们卷入激流旋涡中去,或沉或浮,或进或退。这是中国的命运,也是每一个中国人的命运,概莫能外,又何必去寻访王世琦个人有什么独特的境遇呢?
建国伊始,人们希望的很多。30余年来,这样那样的希望很多已经实现了,甚至实现的比当初希望的还要多。但是,勿庸讳言,建国伊始的希望,也有很多并没有实现,或者曾经实现过而后又归于消失。这是不幸的,却又是事实。
当第一面五星红旗在天安门广场升起的时候,我们相信中国人民被迫害、受屈辱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谁能想到中世纪的黑暗会在解放后的中国重现?上至开国元勋、疆场老将,下至黎民百姓、莘莘学子,有多少人无辜遭难,屈死狱中?以至建国30年后,我们不得不花那样大的气力来平反昭雪,纠正冤假错案。
我们曾经相信,随着新中国的成长,中国经济将不断发展,中国人民的生活将不断得到改善。谁曾想到,我们会有“三年困难时期”;会有使国民经济濒临崩溃边缘的十年浩劫,以至建国30年后,我们还面临着千千万万贫苦农民的温饱问题、城市居民的住房问题;更不用说,我国的国民收入赶上先进国家的水平,还有多么遥远的路程。
历史的发展竟是这样的曲折,失悔当初的盲目和幼稚吗?懊丧竟有这许多错误和失策吗?不,我们没有失悔,没有懊丧。正好象不失悔学步时的斤斗,不懊丧少年时的唐突。历史的演变与任何人所能想象的不同,它要复杂得多,奇特得多。正因为这样,它才是一本最好的教科书,使每一个在它的字里行间探求真理的人变得聪明起来。马克思曾经指出:十九世纪法国的农民小生产者,“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他们。他们的代表一定要同时是他们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们上面的权威,是不受限制的政府权力,这种权力保护他们不受其他阶级侵犯,并从上面赐给他们雨水和阳光。”如果说,31年前,中国人民在很大程度上还没有摆脱马克思所说的这种农民小生产者的思想意境;那么,31年后,我们可以说,中国人民有了新的觉醒。他们不再乞灵“高高站在他们上面的权威”,不再幻想能够“从上面赐给他们雨水和阳光”的主宰。人民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自己造福自己。历史唯物主义的闪电穿过沉沉的封建迷雾,射入了浩瀚的中华园地,中国人民就会解放成马克思用粗体字写的“人”。
这是粉碎“四人帮”以来我们拨乱反正的最大成果,是我们党重新获得生命力的巨大源泉,也是共和国无限希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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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繁荣民族文艺 促进四化建设

马兰歌起想亲人
“海峡春风吹拂着祖国的台湾。千里遥望马兰村庄,遥望马兰村庄风光明媚,何时马兰你才能回归。马兰,马兰哟,我盼你盼得心儿碎!……” 循着这感情真挚、如诉如泣的歌声,我来到了福建省代表队的住处,见到了台籍高山族演员陈荣华、颜文义、慕兰、郑明德,他们四人是来自台湾的高山族老一代。当他们离开台湾时,还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现在,最大的54岁,最小的也52岁了。现在,他们分别在厦门、漳州、同安、浦城的机关、工厂、供销社、水产公司工作,有的还担负着领导职务。他们平时不大唱歌,更别说登台表演了,特别是这些歌是小时候唱的,现在离开家乡三十多年,有些忘记了,用高山族的语言唱,也感到生疏。可是,当他们想到,多少代,高山族被视为劣等民族,饱受歧视。只有今天全国各族人民才能自由平等。他们作为高山族的代表参加文艺会演,这不是个人的事情,是民族的光荣,劲头就大了,也不怕困难了,和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一块蹦蹦跳跳,也不再感到不好意思了。他们在一起回忆研究,把《马兰山歌》这首民歌填上了倾注着高山族人民感情的歌词。然后,天天背词、练习动作,不怕炎热,不怕流汗,一遍一遍地练习、演唱。
当我访问他们时,四位同志都以兴奋的心情,激动地说,他们作为台籍在大陆上的高山族代表,能够第一次参加全国少数民族文艺会演,和其他兄弟民族在北京欢聚一堂,共同演出,感到十分光荣、非常高兴。同时,因为台湾的高山族同胞,没有能够来参加这次大会,感到很遗憾。每当他们唱起《马兰山歌》时,就更加怀念亲人,仿佛又回到了故乡。歌声、心声,把他们同台湾人民连在一起。他们说,我们想他们,他们也想我们,台湾人民与大陆亲人心连心,高山族与各兄弟民族一家亲。他们希望台湾早日回归祖国,使更多高山族的代表能到北京来参加演出。他们表示相信,这个愿望是一定会实现的。
本报记者 张世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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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希望之火
周林发
夏夜,我乘着交通艇在黄浦江上飞驰。远处,灯似星海,高楼如山,江面,月色与灯影交辉,有如万千银鳞浮游。清凉的江风夹着水珠扑面而来,可我觉得胸口还是热烘烘的。片刻之前,在那白天鹅似的远洋救捞船上,我多喝了几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嘛!在庆贺运载火箭发射成功之际,遇到阔别多年的战友,能不干它几杯么?
我的战友茂生,如今是远洋救捞船的事务长。记得他刚入伍的时候,圆头圆脑,稚气十足,身穿三号水兵服还得挽起肥大的裤腿哩!这娃娃兵可喜欢畅想未来啦!那一回,战舰出海待机,大伙汇聚在甲板上,揣测未来的岁月。他顿时忘却晕船的滋味,怯生生地也插进来,描述起祖国的壮丽前景。他越说越起劲,那一双眸珠啊,乌黑晶亮,活象两朵燃烧的火焰,给周围的老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谁料在那人妖颠倒之时,这纯真的战士竟会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罪状则是“恶毒攻击文化大革命”。早已复员的我,听到这意外的消息,不禁深为忧虑:一棵稚嫩的小树怎经得起暴风雨的侵袭?1975年秋,有位战友出差路过他的家乡,顺路前去探望。当时,被当作内部矛盾处理的茂生,已由乡亲的保荐到打捞局去工作了。他那聪慧的爱人,面对陌生的来客,感到很为难。沉默良久,她取出一幅墨迹,淡淡地说:“这些年,他干完活就练字,我也看不出啥名堂,你看可有点长进?”战友铺开条幅,但见两行笔力雄健的隶书:“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录李白诗祝愿祖国昌盛”。时间标明是1973年国庆。闻知此事,我们不禁都想起他那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那希望之火,仍在他眼底燃着,在他心中烧着!
“今天,咱们别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刚端酒杯,他就说道:“滔滔大海已为我洗清了不白之冤。要不,我怎能参加运载火箭发射试验呢?”
于是,他又用广东普通话,饶有兴味地谈起了试验经过。望着他那眉飞色舞的神态,我的眼前出现了南太平洋连天的波涛,火箭凌空的光带,水柱腾空的壮观……
我听着他那滔滔的话语,望着他那纯真的眼睛,又看到了那眼中燃烧的火焰。我想,惨遭迫害的人,心里永远揣着祖国的明天,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啊!其实,在为运载火箭发射尽心竭力的人们中,在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这样闪烁着希望之火的心,又何止万千!
此刻,我在交通艇上,回首遥望映现在灯海中的战友,心里正在呼唤:重任在肩呵,希望在前!亲爱的战友呵,让我们鼓满生命的风帆,劈波斩浪,迎接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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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野的路(外一首)
山西黎城县 钮宇大
静静地躺在大地的怀抱,
整天亲吻着车轮和脚步;
从不炫耀金子般的色彩,
永远保持着黄土的朴素;
与榛莽为敌,
同流沙搏斗,
用智慧与信念铺筑加固;
把苦难和不幸甩在后面,
你——
肩着痛苦,寻找幸福……
如果……
如果深山里没有豺狼,
猎枪只同拨火棍一样;
如果大海里没有风浪,
海燕决不会美名远扬;
如果夜晚同白天一样,
万物都不会感念太阳;
如果人们尝不到蜜糖,
谁还肯去把蜜蜂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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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歌唱赫哲族的今昔
王戈情
看完黑龙江代表队的演出归来,歌声还始终在耳畔回响:“……乌苏里江向东流,淌过多少泪,飘过多少愁,一个浪头一汪汪泪,悠悠的流水哪一江愁。……”这是被林彪、“四人帮”迫害致死的赫哲族作家乌·白辛的作品。在今天的晚会上,它拨动了多少听众的心弦!
赫哲族是我国民族大家庭里人数最少的兄弟民族之一。在旧社会,赫哲族被视为野人,备受欺凌。可如今,在社会主义祖国的大家庭中,他们生活得多么愉快啊!
看吧,舞台上碧波粼粼,一群小伙子在彩霞中乘舟而来,跳上江岸,跳起舞来。正当其时,远处又传来了委婉动听的歌声,原来是手托草球的姑娘们也驾船赶来了,在欢乐的气氛中,男女青年叉起草球来。忽儿,渔叉似流星闪过;忽儿,草球象礼花似的在空中飞舞……
这叉草球是赫哲族民间一种传统的游戏形式,每年丰收之后长者让青少年在一起,每人手持捕鱼或射猎的用具,由一人将渔猎的捕获物高高抛起,看谁能击中。击中者为胜。后来,为了避免兽皮或鱼皮被损坏,就以草球代替了。这个节目,来自生活,又具有艺术的美感,洋溢着赫哲人热爱新生活的喜悦心情。
“依玛堪”表演唱《天鹅姑娘的传说》是另一个引人注目的节目。它通过一对恋人的爱情悲剧,热情地歌颂了赫哲儿女保卫乡土、抗击罗刹(沙俄侵略者)的斗争精神和忠贞于爱情的高贵品质。这个节目在演唱形式上既保留着依玛堪的说唱形式,又加上人物的表演和伴唱伴奏的烘托,从而增强了它的艺术感染力,给人以清心朗目的艺术享受。
赫哲族人民在前进,赫哲族的文艺也将得到进一步的发展!(附图片)
贵州省代表队演出苗族舞蹈《古飘舞》本报记者 孟仁泉摄
土族舞剧《拉仁布与齐门索》剧照
(青海省代表队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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