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2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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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蒲剑小集
蒲剑
郭沫若同志在《浮士德》小引里面说道:“浮士德博士是不知满足的个性发展要求的形象化。等到他感到有自满的情绪便瞎了眼睛,不久就成为了恶魔的俘虏。”
这是一种告诫,耐人寻味。
有的教皇还活着,但丁却点名把他打入地狱。
有战斗的作家,才有战斗的作品。
舞台之常出现包公的形象,因人民充满对这形象的希望。法律不应是苍蝇拍,也应是老虎笼。
因死的张志新不止一个,活的张志新不止一个。可见人民的正气,并有建国的信心。
如果用割断喉管的酷刑,就能制止正义、真理的呼声,那么,反动的统治者,可以大办割喉的学校。那座建筑,“群言堂”的匾额没有挂上去,因为“一言堂”的匾额还未卸下来。
“渤海2号”沉到海里去了,不民主的傲慢专横,不科学的武断野蛮也沉下去么?
不能讲太阳有黑点,不能讲后羿射日神话,这不知道是属哪种教派的禁例?
有这么一幅相,它有会吹的大嘴巴,耐磨的唇皮,手脚却是短小无力。
《水浒传》有高俅之子“高衙内”的形象,我们的新衙内,给讽刺小说提供了题材。成堆的乱麻,在期待着快刀早日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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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铺路者
赵丽宏
每天清晨骑自行车上班,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光滑而又平坦的路面,撒满了玫瑰花瓣似的朝霞,在浓浓的绿荫下向四面八方伸展。无数亮晶晶的车轱辘前后交错着在路上滚动,撒下一串又一串清脆悦耳的铃声……于是,在我的想象中,这路,仿佛是一根根长长的五线谱,一个个车轱辘,便是一个个欢乐的音符;这路,仿佛是大地舒展了它的健美的臂膀,迎接着奔向曙光,奔向新生活的人们。然而,不管想象如何驰骋,我总是十分自然地会想起一些人,想起那些值得敬佩的铺路者。
哦,朋友,你见过城市里的铺路工人么?你见过他们工作时的情景么?你一定见过,但你未必仔细观察过。那是一些不畏辛劳的人,那是一些激动人心的场面。哪里的马路坏了,勤劳的铺路者就来了,一根挂着红白小旗的绳子在路中一拦,便摆开了战场。要铺新路,首先得清除旧的和坏的路面。早年,筑路工全凭人力破路,那情形真有点惊心动魄。一个工人蹲在地上,用一把长铁钳夹住一根凿子,三个工人站在周围,三把28磅的大榔头流星般地轮番飞落到凿子上,一丝不紊,火星子、碎石子和汗珠子在一起闪烁着,飞溅着。除了凿子榔头,便是丁字镐,那也是笨重而又费力的工作。现在,破路大多用上了汽凿,这种用柴油作动力的凿路器只需一个人操作,一起动,便嘭嘭嘭地叫着蹦起来,很灵巧地在路面打出一个个洞眼。不过,操作它的人也实在够呛,浑身上下的骨骼和筋肉,都要陪着机器不停地抖动,汗珠,依然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脸上、手上、身上淌到了路上。铺路面,也一样紧张。工人们用铁铲把细石子一铲一铲地撒到路上,要撒得匀,撒得薄,然后,喷上一层溶化的沥青,接着再撒石子,再喷沥青。如此反复多次,到了应有的厚度,压路机便低低地喘息着爬过来,把沥青和石子紧紧地挤压在一起,凝成乌油油、平展展的新路面。这样的施工,往往不中断交通,半边修路,半边依然通车,到来往车辆驶上了新铺的半边路面,铺路者马上又到另外半边忙碌起来。夏天,在有如火灼的炎日下,冬天,在刺人骨髓的寒风中,更多的是在那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汽凿的吼声在哪里响起,只要沥青的蓝烟在哪里飘漾,铺路者就在哪里操纵着机车,舞动着铁铲,挥洒着热腾腾的汗珠。这场面,象打仗一样紧张,却也有着一种快乐的,充满信心的节奏。不是么,在这些铺路者的手中,有多少破旧的马路脱颖而出,获得了新生,我们的城市,也因此而保持着血脉的通畅,保持着朝气蓬勃的精神。
我想,城市里的工作,大概很少有比铺路更辛苦的了。可以说,每一寸光洁平整的道路,都是用铺路者的汗珠和心血铺成的。做着如此紧张繁重的工作,我们的铺路者又有些什么感想呢?一次,我很偶然地听到两个青年铺路工的一段对话,地点,当然是在马路上。刚刚完成了一场紧张的施工,工人们坐在路边休息。一个姑娘用毛巾拭擦着脸上的汗,问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小伙子:“你说,将来实现了现代化,有了高速公路,立体公路,还要不要我们这样的筑路工?”小伙子仰起头喝下一杯凉开水,几乎不加思索:“问得憨啦,那还用说!不管啥辰光,路总要有人去铺、去修。怎么,讨厌这工作了?”姑娘恼了,重重地捶了小伙子一下,分辩道:“谁有这个意思啦!我只是想,到那时,我们的工作大概会改变一点样子的。”这回,小伙子点头了。于是,姑娘把毛巾的一角轻轻咬在嘴里,和小伙子一起,有滋有味地憧憬起明天……
多么可敬可爱的铺路者!你们不仅脚踏实地铺着今天的路,还规划着铺将来的路了。我们的事业,何等地需要这样的铺路者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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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诗人的梯子
〔南斯拉夫〕瓦斯科·波帕
在韦萨特大战的前夕
诗人迪扬巴拉考夫租了
我们隔壁的一个房间
他请求我说服我的父亲
在我们的那一边墙上
架起一把梯子
每夜他都提防
他们会来抓他
进集中营
因为率领一支游击队
他被敌人杀死好久之后
梯子依然立在它的
老地方
在梯子的木档上蔓延着
一根圆叶葡萄藤
裘小龙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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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菩萨蛮
沈其震
中秋团圆佳节之夜,月明如昼,作此词遥寄台湾同胞并台湾当局。
太平洋上风云亟,
中华儿女情尤急。
咫尺是台湾,
却伤行路难。
何事夸功业,
残败海棠叶。
请共补神州,
莫教明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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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肇庆七星岩〔木刻〕黄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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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谈毛边书
武杰华
上海文艺出版社重印了瞿秋白同志编辑并作序的《鲁迅杂感选集》。这次重印,对个别明显的错字根据《鲁迅全集》予以校订,在封面装帧、版式、用纸等方面,努力保持当年初版时的原貌,采用二十五开毛边本。所谓毛边本,也就是说装订以后没有经过切平,依旧保留着印张折叠的原样。这样的出版物,解放前很多,现在世界上也常见。鲁迅先生曾自称“毛边党”,他自己的著作,最初印行时十之八九都是这种毛边本。很多读者喜欢这样边裁边看。这中间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作家师陀说:看到《鲁迅杂感选集》毛边本,“心中不免一喜,自从解放以后,真是久矣夫不见这种装订了。我并不主张书籍必须一律装订毛边本,但我建议每年在全国范围内印一两种毛边本文艺书,例如诗集、文集。因为人虽然忙于搞四化,总不能不休息,总不会每一人都七天七夜不睡觉。那么,当他休息的时候,让他裁裁自己心爱的书,欣赏欣赏,陶冶陶冶性情,难道不是很好吗?”
但是,也有些单位和个人对这种毛边书提出疑问。他们说:“上海文艺出版社的书籍,装帧设计一直是不错的,这次不知何故出版了这样一本不能让人翻阅的书?”上海新华书店发行所也收到不少县店、门市部来信,把毛边装帧误认为是生产上的差错,说成是未完成的半成品,有的书店来信说:“这种没有切边的书,为什么出版社和发行所都没有发觉就发下来了?好在本地有切纸厂,请他们加工切齐……”。有的干脆把书退回上海发行所。这说明连书店工作人员都从没见过毛边书,对出版知识未免太不足了。毛边书可说是书籍装帧中的一朵花,自有它存在的价值。建议出版专家多多宣传毛边书的特点,不要在我们这一代绝了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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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元杂剧是如何演出的?
刘文峰
元杂剧是中国戏曲史上的瑰宝。我们今天仍可以读到《西厢记》、《窦娥冤》、《汉宫秋》等优秀剧作,但当时是怎样演出的呢?明应王殿元代戏曲壁画(见附图)为我们提供了极其宝贵的形象资料。
这幅壁画在山西省洪洞县明应王庙正殿内南面东壁,于元朝泰定元年4月绘成。画上横额书有:“尧都见爱 大行散乐忠都秀在此作场”等字。意思是:深受尧都一带观众喜爱的杂剧演员忠都秀的戏班在此演出。画中前排中间穿袍秉笏的演员当是忠都秀。她在此剧中是正末,扮演大官;前排左1和左5,2人分持宫扇和大刀,扮演宫人。左2是“丑”,扮演小官吏;左4是“外”,扮演乡绅。两人好象正在向大官申诉。后排挂须者、执扇者是“净”和“旦”。象是大官的侍从。后排其余3人,分别打鼓、吹笛、拍板,正在伴奏。在演员后面挂一幅布幔,上面绘有张牙舞爪的黑龙和手舞大刀的壮士,都以苍松为背景。这叫“守旧”,是用以装饰舞台,分隔前后台的。有一没登场的女演员躲在布幔后面,伸出头来看戏,使画面更加生动逼真。
由此可见,在650多年前,我国的舞台艺术已有相当高的成就。首先,作为戏曲表演艺术的特征之一:生旦净末丑的“行当”已经基本齐备。并且已是男女同台合演。其次,已有以鼓、板、笛为主要伴奏乐器,奠定了戏曲音乐节奏性强,善于烘托、渲染环境气氛的特点。再次,人物的服装华美,道具精致,布景也很绚丽。已具有中国戏曲舞台美术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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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读诗小札
朱曦
王国维《人间词话》说,诗词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并举了若干例句,证实他的论断。这是一家之言,应当尊重的。
但真理之骊珠,谁均可探,我也有一孔之见。
我认为,写诗均有我,无我不成诗。这里所说的诗是包括词在内的。
姑举例以为论证。
王国维云:“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我说:王国维不是纳兰容若,立论毫无根据,不过“着我(王国维本人)之色彩”耳。我的看法:寒波二句恰好反映了纳兰的冲淡心情。纳兰身为王孙公子,衣丰食足,无所萦心,既无妻儿啼饥号寒,又无恶吏征丁催赋,是以心怡神旷,兴逐神驰,对美景而吟诗,趁酒酣而觅句,从容不迫,万虑皆消。故视寒波为“澹澹”,仰白鸟以“悠悠”。此中似无我,实有我。无我者,“我”无衣食之忧,家室之累;有我者,我是钟鸣鼎食之人,超脱尘凡之辈。若非纳兰,而为贾岛,临同境,同样赋诗,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人间词话》对“无我之境”举例颇多,皆作者唯心之论,兹不具录。
一言以蔽之曰:言为心声。人人有心,亦即人人有“我”。忘我者有之,无我者则未尝得见。王国维曰:诗人有无我之境,而自蹈昆明池,岂无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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