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29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你好!
熊善梧
在人们的生活中,往往遇到这样的事情:它如此细微、平凡,但想想,却蕴藏着深刻的意义!
在几内亚工作的岁月里,无论是在首都科纳克里,还是在边远的福塔贾隆高原,在工厂、矿山,还是在山村茅舍,耳边经常响起几内亚朋友亲切地说的一句中国话:“你好!”
我清楚地记得,听到几内亚朋友的第一声“你好”,是在首都科纳克里机场。那年8月,由于航班改变,走下飞机时没人来接我。我是头一次,又是只身来到非洲陌生的土地。正觉举目无亲,左右为难的时刻,从人群中传来一声“你好!”使我又惊又喜:这儿还有会讲中国话的?接着我想用中国话跟他攀谈,但回答仍是这一句:“你好!”不过这已使我十分高兴了。因为他不只传来友好的问候,而且伸出了友谊之手。是他,帮我领来了行李;是他,帮我办完了入境手续;是他,帮我接通了大使馆的电话……。他是机场的一位搬运工人,是我认识的第一位不知姓名的几内亚朋友。接我的同志来了,我讲起了“你好”的故事,自觉满新鲜的。但来人并不象我那样感到新奇,说:几内亚好多人都会说“你好!”今后听多了,你就会知道。
确实,很快我就知道几内亚人会用中国话说“你好!”而且是如此普遍。每当你驱车徐徐穿过市区,车窗外常常传来“你好”的问候;当你信步街头,“你好”更是接二连三,特别是遇上一群孩子,“你好”之声更象一曲多重唱,简直令人应接不暇。首都如此,内地亦然。
我曾登上福塔贾隆高原,访问过一个边远山村。我和几位在当地工作的中国农业技术人员在村头刚出现,一群孩子连蹦带跑地一拥而上,不断地喊着:“你好!”他们牵衣攥手,前呼后拥,就象迎接家人一样。当地一位官员对中国农业技术人员说:你们不远万里来非洲,人生地不熟,到我们的山村指导生产,头一次需要我们领路,第二次你们自己就可以去了,因为“中国人的面孔就是通行证”。的确,在边远山村,在彼此语言不通、文字不识的情况下,几内亚朋友不仅是见到中国人的面孔就放行,而且是见到中国人的面孔就喊“你好!”
我还一直记得我们医疗队队员讲过的一个故事:一次,他们回到曾工作过几年的城镇西吉里,没想到他们在街头一出现,最早认出的人喊起一声:“你好”,这下子就象点燃了引火线,引起接连不断的“你好”之声。整个市场简直沸腾起来了,许多小商贩扔下货摊前来问候,把他们团团围住。不知是谁带了头:“给中国人送点菜!”紧接着,白菜、黄瓜、西红柿……一份份往汽车里塞,以致中国司机只好把车门锁住,向朋友们致谢。这时,西吉里医院的一些医务人员也闻讯赶来,把老朋友高高抬起。小小的山镇,顿时热闹异常,“你好”之声久久回荡。
前年8月,我们作为头一批中国人,访问几内亚著名的博克铝矾土矿。在桑加雷地采矿场一下车,几位矿工便扬起粗壮的手向我们高喊:“你好!”声音响亮极了。我好奇地问一位朋友:这里没有来过中国人,你们怎么也会说“你好”?这位矿工脱口而答:我们早就认识中国人,我们早就会说“你好”了!在另外不少地方,我得到的回答是大同小异的:“中国人干活多,劳动好”;“平等待人”;“助人有诚意,是我们的真朋友”。
不久前,在快告别这个国家的时候,我漫步在科纳克里街头,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急回头,一个熟悉的少年的面容映入眼帘。“你好!”他说的那样轻,又是那样亲切,忸怩而又深情。呵!原来是小邦古拉。“你好呵!”我应声回答,赶紧拉住他的右手。正是他这只右手,使我浮想联翩:两年前,这只手被一列火车压断了,经中几两国医生抢救,再植成功。他母亲见到中国医生,双手紧紧捂着热泪滚滚的脸庞,激动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如今,小邦古拉个子长高了,再植的右臂也长粗了,长长了。我想,这是一只将会为几内亚的繁荣和为几中友谊而辛勤工作的手啊!
“你好!”这是一句平平常常的问候语。但是,在异国他乡,在遥远的大西洋畔,从外国朋友那里听到这句中国话,确实使人感到情更深,谊更重。这是几内亚人民的心声,它比大西洋的惊涛更响亮;这是一支赞歌,它赞颂了中几友谊、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友谊,这友谊,是这般朴实、深厚;它使人深深感到,新中国在各国朋友心中,正放射着温暖、灿烂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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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桑葚的思念
马世琨
在阿富汗吃桑葚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一个初秋丽日,当地一位朋友阿杜拉先生邀我们去观赏喀布尔市郊卡尔卡水库的景色。路上,他笑着说:“今天请大家吃一样我国的特产,希望诸位会喜欢。”我不禁一怔,心想,到阿富汗后,承蒙他的盛情,我们已尝了不少饮誉海外的当地瓜果:翡翠般甘美清香的西域瓜,碧玉似的多汁无核的马奶葡萄,重五六十斤、薄皮沙瓤的西瓜,都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还有什么更好吃的东西促使他特意相邀呢?我正想着,卡尔尔水库到了。车子刚停,几个手提荆条篮子出售茶食果品的小孩一拥而上。阿杜拉先生买下了一篮。他边付钱,边对我们说:“这就是今天想请诸位尝的东西,我国的特产桑葚。”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孩提时代不知吃过多少的桑葚!个儿真大得出奇,一颗颗足有大拇指粗。颜色也鲜亮,嫣红的、绛紫的,都象是着了油彩似的。捡一颗放进嘴里,似草莓,又有荔枝的味儿,甜里带着股清香。
我忙问:“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摆在水果店里?”
“有谁要呢,在阿富汗,桑葚是太多、太容易得到了!”
阿杜拉的话第二天就得到了印证。那天,我们驱车前往距喀布尔200多公里的古城巴米安。一出城,车子就疾驰在林荫道上。令人惊异的是,两旁的树木不是常见的白杨、垂柳或阔叶梧桐,而是一株株合抱粗的桑树。这些桑梓科中的巨人,枝繁叶茂,果实累累,交织成遮天蔽日、绚丽多姿的华盖,渲染着高原古国独具风韵的秋色。置身其间,很容易使人想起唐朝诗人王昌龄描写塞上风光的名句:“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
中午时分,我们在路边歇脚用餐。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位当地农民打扮的老人。他向我们打量了一会,问道:“秦尼(中国)?”同来的小赵用波斯语告诉他,我们是从北京来的。老人连忙起身,笑盈盈地一面说:“秦尼,拉菲克(中国,朋友)!”一面把右手放在胸前向我们打拱施礼。随后回身摘了一捧桑葚,恭敬地送到我们面前。吃着桑葚,说着话儿,友谊的汁液滴进心坎。老人爽朗而健谈。他告诉我们,阿富汗主要公路的两旁都栽着桑树,有些地方还有大片的桑林。就象土地都有主人一样,道边的桑树也都分属各家各户。拥有桑树的多少,往往是衡量一个家庭富足程度的标志。老人有13棵桑树,当时他正在作护桑工作。
“是防人偷摘桑葚吗?”
“不,过路人饿了、渴了,尽可以摘着吃。怕的是野兽糟蹋熟透落地的桑葚,当然也防贪心人。”
我不觉“噢”了一声。一路上不时看到道旁树下有人在忙些什么,原来他们在护卫自己的劳动果实。老人以为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忙解释说,这一带耕地少,粮食不足,本地人把落在地上的桑葚晒干后收藏起来,作为过冬的口粮。小赵从旁补充:“当地老百姓用桑葚粉作成类似我国山西、河北一带的枣窝窝、栗子窝窝,既好吃又有营养,据说有些吃这种食物长大的年轻人,可以在隆冬腊月不穿棉衣。”小赵把这段话又用波斯语说了一遍,老人听后十分高兴,执意邀我们到他家作客。因为急着赶路,我们只好婉言谢绝,答应以后有机会一定去。老人这才笑道:“下次路过荒村,一定要到我家坐坐,也好尝尝我们的桑葚窝窝。我就住在那边。”我们顺着老人指点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的山脚下,有一座不大的村落,绿桑环绕,很是僻静,那里有老人的家。
秋风送爽,又是桑葚成熟的季节。如今,苏联入侵者的铁蹄践踏着阿富汗的山河,破坏了阿富汗人民宁静的生活。数不清的村庄树木毁于侵略者的硝烟炮火,无数无辜的黎民百姓被莫斯科的坦克和毒气夺去了生命。每一条来自阿富汗的消息,都使我深深地思念那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桑树和味美色艳的桑葚,思念着诚挚的阿杜拉先生和那位未留姓名的质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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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20世纪的辛伯达
泳秋 达民
脍炙人口的世界文学名著《一千零一夜》中,有一个关于辛伯达航海旅行的故事,叙述了辛伯达第7次远航来到中国的经历。千百年来,这个离奇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亿万读者;远航中国,也曾使不少航海爱好者为之神往,以至20世纪的今天,真的出现了一批“辛伯达”,他们为首的叫廷·塞维林。今年阿曼苏丹国国庆10周年之际,他将和其他船员驾驶一艘模仿古代商船制成的大船,采用古代导航法,沿着古代传说中的航线(见右上图),从阿曼首都马斯喀特前来广州。
早在8世纪,阿曼著名的航海家艾布·欧拜依岱就曾乘风破浪,驾船来到我国广东省。阿曼人认为他就是《一千零一夜》中的辛伯达。我国历史上杰出的航海家郑和也曾两度出访阿曼。这些友好的交往,已经载入我们两国人民友谊的史册。无疑,塞维林及其伙伴们如今这次为期8个月、全程6,000英里的航行,将会增进两国人民的悠久友谊。
塞维林这次海上航行使用的船只,长87英尺,宽21英尺,主桅杆高75英尺。制造这艘船完全袭用辛伯达时代的造船方法:人工采伐一种叫做艾尼的树木,用手工方法锯成板材,再用手工搓成的棕榈绳将木板穿紧固定,整个船体没用一颗钉子。它装有两幅巨大的三角帆,导航仪器十分简单:由穿在一根绳索上的小弹丸来测量星辰,辨认方向。这艘船和古代阿拉伯商船一模一样。阿拉伯人用手工制作航海船只早已闻名于世,它们是阿拉伯人智慧的结晶。现在这艘仿古海船已基本建成,并已下水。
塞维林进行的这次远航广州的活动,是由阿曼民族遗产和文化部发起,并得到卡布斯苏丹批准和资助的。航行目的是探索古代阿拉伯人前来东方的航海路线,调查辛伯达传奇般的经历和进一步掌握古代阿拉伯人航海的技术。按计划,船在今年11月起航,穿越阿拉伯海和印度洋,途经斯里兰卡、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香港,预计1981年7月中旬抵达目的地——中国广州。船员共25人,其中有美术家、医生、摄影师、电视摄影师、无线电发报员、航海家、录音师、海洋生物学家和海洋物理学家。途中他们还将进行海洋生态、气象和海洋自然环境等方面的探索。
廷·塞维林年仅39岁,但已是一位著名的航海家。他曾乘坐用牛皮制的小船从爱尔兰西海岸出发,经冰岛抵北美。那次航行成功曾轰动一时。他所著的《布兰登航行》一书当时是畅销书,已译成16种文字。他的航海经历亦已拍成电影,在美国、法国和西班牙电影节上获奖。他打算完成这次从阿曼到中国的古帆船海上航行后,把它也写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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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巴格达的中国货
孙承熙
生活在异域客地,见到同中国有关的东西,哪怕是很普通的,也会使人惊喜交集。初到巴格达时,一个傍晚,我们漫步在富户麇集的曼苏尔区。突然,一位同行欢声叫道:“瞧!瞧!中国字!”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见马路对面一家门面很大的花店,敞亮的落地玻璃橱窗中间,贴了一张招贴画大小的花纸,四周画有彩色花卉,中间堂堂正正地写着两个鲜红的汉字:“花店”。奇怪!店主人为什么偏要贴上这张写着汉字的招贴纸呢?可以肯定,店里出售的鲜花不会是万里迢迢地从中国运来的;再说,这里也没有多少人认得汉字呀!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是来巴格达大学进修的。不久,就搬到大学宿舍住宿了。住进宿舍头一天,我就被同屋的伊拉克学生的几件中国货所吸引。阿里拿出一只春雷牌半导体收音机给我看,连声赞扬说:“中国货,又好又便宜!”克里木索性脱下穿在身上的两用衫,指给我看上面的商标,那是上海产品;纳米尔也兴致勃勃地打开柜子,拿出一把伞来,摇晃着对我说:“也是中国货!”我接过来一看,是海鸥牌尼龙折叠伞。
我欣喜,真有异乡见故知之感。在万里之外的异国,当看到卷头发的外国人爱不释手地抚弄中国货时,我禁不住自言自语了:呀!中国货,你有那么大的魅力!
以后,上街的次数多了,才知道巴格达的商店有许许多多中国货:蝴蝶牌缝纫机,海鸥牌、珠江牌照相机,钻石牌闹钟,铁锚牌电器开关,景德镇瓷器,上海衣料、成衣、玩具,天津灯具、罐头等等。至于各式小百货和小五金就更多了,简直不胜枚举。
中国货,伊拉克人对它既熟悉,又喜爱。提起中国的丝绸和瓷器,更是家喻户晓。可不是么,“瓷器”这个词,在阿拉伯语里,一直被叫作“中国器皿”。一位阿拉伯朋友告诉我,在他家乡,形容利落能干的人往往爱用这句俗语:“象中国瓷器一样——质地优良!”
此时,我对花店老板贴上“花店”两个汉字的意图,似乎才有所领悟。
历史上,中国货畅销巴格达并受到阿拉伯人民的极大欢迎,是有史可查的。就以中世纪在阿拉伯民间广泛流传的《一千零一夜》来说,其中不乏描写中国货的内容。它们足以说明,中世纪时代的中国货,在世界上已享有盛誉了。
我为历史上的中国货享有很高的国际声誉而感到骄傲。我愿今天的中国货,以不负历史盛誉的更高质量,在世界市场上受到更加热烈的欢迎。(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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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中关于辛伯达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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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云南沱茶在巴黎
“墙里开花墙外香”,这句谚语,是颇有意思的。云南沱茶就是一例。
云南沱茶在我国久享盛名,它至少已有二千五百多年的历史。沱茶的特点,一是味纯,二是有帮助消化和镇定的作用,因此可作为日常饮料,甚至晚间饮用也无妨。沱茶在法国很受欢迎。法国人说,云南沱茶经过显微镜和色谱仪分析,表明它质地极纯,毫无姜黄、靛蓝和重铬酸钾盐等添加物,不仅是很好的饮料,而且完全符合法国药典要求,可作药物饮用。因此,沱茶在药房才能买到。法国人,法国妇女,特别是巴黎女郎很讲究体形美,他们把云南沱茶称为“刮油茶”。“你要外形美吗?那就得喝沱茶”;“沱茶是消瘦茶”;“沱茶可溶解血液中的血脂”云云。这是法国人对云南沱茶的评价。
法国有位医生,经亲自实验,认为沱茶与众茶不同。他对四十名法国男女进行了试验。受试验者每人每天喝三杯沱茶,坚持一个月。其结果,沱茶对减轻人的体重的作用虽还不稳定,但却取得了其它令人鼓舞的效果:一、在降低甘油三酸酯含量方面,对十三人测定的结果是,使其中九人的甘油三酸酯含量正常,使原来正常的有所降低,四人无效。二、在提高总类脂物方面,十五人测定结果,有五人改善了百分比,从百分之五十上升到百分之七十六点九二,五人的百分比从百分之二十五上升为百分之五十,其它五人无效。三、在降低胆固醇方面,十六人测定的结果,二人效果极好,三人良好,三人一般,但八人无效。这位医生谈到,以上实验是在受试验者未改变以往饮食习惯,未增加其他治疗条件下进行的。可见,在法国含高蛋白、高脂肪的饮食条件下,把云南沱茶作为治疗中的辅助药物是可取的。
法国人喜爱中国云南沱茶,这在一九七九年法国《现代医学》和《美丽》杂志上已有报道,同时还刊登了研究性文章。
·国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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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乡思
劳崇聘 文并画
友谊之花开放在中国人民和美洲人民的心田,已有悠久的历史。
在开发美洲大陆的艰苦岁月里,华侨和华工同当地人民一起,洒下了辛勤的汗水,浇灌了友谊之花。如今,在加拿大的温哥华、多伦多、蒙特利尔,在美国的纽约和旧金山,都有着众多的华人定居。他们和居住国人民友好相处,为居住国发展经济和文化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1880年,加拿大政府开始修建横贯加拿大全境、全长4,000公里的太平洋铁路,招雇华工7,000余人。这些华工远涉重洋,披荆斩棘,开山炸石,挖隧道,凿涵洞,辛勤劳动。太平洋铁路于1884年建成,加拿大第一任总理麦克唐纳在太平洋铁路通车时,在国会对华工的贡献作了如下的评价:“如无华侨的伟大努力,太平洋铁路则无法如期完成,对加拿大西部之资源,也无从加以开发。”这评价很好地说明了华侨在加拿大建国初期开发经济时所起的积极作用。
我曾访问加拿大温哥华市。现在,温哥华有华人7万多,是加拿大华人最多的城市。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华侨陪我们到一座靠太平洋海岸的公园游览。公园里建有一亭,这里是老一代华侨常来休憩之地。他们听着大海阵阵涛声,回忆着自己艰辛的历程,隔海相望,思念祖国和亲人。亭柱上有一副对联:“遥望中华数千里,不知何日返回家”。这副对联饱经风雨,有点剥落了。但它却使人想起中加人民并肩创业的那些岁月,也反映了身居异国的华裔和华侨怀念故乡之情。(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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