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27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林伯渠同志诗选
纪念孙中山先生逝世三十四周年
1959年3月12日泪尽铁狮子,匆匆卅四年①。始终都不惑,内外苦腥膻。合作正庆好,忽惊赤胆寒②。先行弥仰止,遗教已再翻。
①1924年11月直系军阀崩溃后,为了全国的统一,孙中山先生应邀北上讨论建国大计,提出召开国民会议和取消不平等条约两大政策,与军阀段祺瑞、张作霖作斗争。第二年3月12日,不幸在北京铁狮子胡同寓所病逝。
②1923年,孙中山先生决定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改组中国国民党为各革命阶级的联盟,在国共合作的条件下,1926年胜利地发动了北伐战争。但蒋介石在北伐战争节节胜利的时刻,搞“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人。
题《革命烈士诗抄》
1959年4月18日
谁能动手换人间,非佛非仙非圣贤。
五四以来新历史,光芒万丈此诗篇。
庐山
1959年7月
诗家情绪喜庐山,山在重峦叠嶂间。
不要认错真面目,个中动静一线牵。
背靠五老向鄱阳,古寺海会仍旧装。
门额记镌真面目,只应历史述沧桑。
匆匆卅二年前事,为举义旗聚九江。
正是骄阳炼大地,却将时雨润洪荒*。
*1927年,林老参加八一南昌起义。
记长征马灯*
1959年9月
长途不疲伴同仁,掌握光明赖一灯。
总是前进好景色,目标注定有南针。
*在建国十周年大庆时,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开幕,展品中有红军长征时林老曾使用过的马灯。
庆祝建国十周年
1959年9月25日
伟业喜承十月先,奋飞相续十年间。
共昭日月放新彩,竞扫秽瑕换旧天。
白首壮心驯大海,青春浩气走千山。
波涛万顷望无极,稳掌南针总向前。
重游爱晚亭
1959年12月21日
重来不是旧乡村,耳目一新爱晚亭。
公社标名用岳麓,遍山种树尽冬青。
韶光正是多佳日,化雨群欣出岫云。
看到萌芽即发展,能宁大地可胜春。
题北京医院331号壁画
1960年5月6日
清新壁画活生生,猫蝶同春是象征。
赢得年华归大有,好用火箭取长庚*。
*长庚,即金星,古代亦用为长寿的象征。
〔编者附记〕《林伯渠同志诗选》最近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内选林老自1906年起至1960年去世前的诗作近200首。陈云同志为本书题了字。我们特从书中选录林老后期诗数首发表,以表达对这位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缅怀和崇敬,并纪念他逝世20周年。


第5版()
专栏:

乡恋〔短篇小说〕
邹志安

黑瘦的、一只眼睛有白内障的李义老汉,是农村那种最精明的人。五年前,他在王李大队百十名小伙中给他的女儿谷叶挑女婿,挑中了团支书王进才。这小伙子中等个儿,脑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尖尖的鼻子,薄薄的红润嘴唇,还是一团孩子气,可是人品、学识都是小伙子中拔尖的。他家里,只有他跟他父亲王田老汉两个人。李义断定进才不是久困农村的人物,便私下和王田订了这门亲。进才和谷叶谈了话,也没有意见。不久进才就参了军,一年后就当了班长。李义那自以为有眼力的得意之色是全村人都看得见的。然而五年之后,进才却复员回来当了农民。李义立刻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他每天夜里往王田家里跑。
“最近有消息没有?”他问进才。
“不知道……”进才低下圆圆的脑袋,尴尬地笑着,看着脚尖的黄军鞋的橡胶纹路,有时偷偷瞥李义一眼。
“你看这娃,当了五年兵,没学下一点冲劲儿!”李义给王田说,满脸不悦之色。
“分不分给工作,也得由组织决定。”进才的脸涨得通红。
“你到安置办去问一下!——现在的事情,全凭勤跑呢。你等着别人把工作送到你门上吗?那你要是省长的儿子,兴许可以。”李义有天晚上教导女婿说。
“我叫他明天就上县去问。”王田忙向亲家陪着笑脸说。
第二天吃罢早饭,李义提着旱烟袋到王田家里来,立逼进才上县。
“把这两块钱给你装上!”李义说。
“我……我不要钱。”进才慌忙摇手。
“你姨夫给哩,你就装上呀!”王田说。
李义拿钱的那只手始终在那里伸着,那只有白内障的眼里有不容抗拒的神色。这一切言谈举动,都带有极大的权威性,进才不能不上县了。
他慌乱不安,好象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到了县安置办公室门口,好半天没有勇气进去。复转军人们你出我进,有的三三两两结伴而来,有的由亲戚朋友引导着;有的垂头丧气,也有的喜笑颜开。办公室里不时传来吵闹声……进才直等到没有人的时候,才怯生生推开门。
“我来问问……嘿嘿!”
“只能安排2%,其余的人应该安心农业生产……。”安置办那个高个儿、黑脸膛的中年干部说,“你们复员时,部队领导是怎么说的?”他冷眼盯着进才,显然已十分厌倦。
进才一看那眼睛,便慌忙转过脸去,看着满地的烟屁股,手在头上乱搔:“不是我,不是我,是别人叫我来打听一下的——你忙吧!”他转身就往外走。一出门就掏出手帕擦鼻尖上的汗水。一直蹭磨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家里。
“怎么样?”李义早在他家里等得不耐烦了。
“只安排吃商品粮的、鳏寡孤独或爱人在外工作的。”进才老老实实回答,并把那两块钱还给李义。
李义瞪着眼睛,咬着烟袋坐了会儿,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这咋办呢?”王田担心地问儿子。进才不作声。
这天夜里,有十几个年龄相仿的青年人来看王进才。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后,纷纷劝王进才:
“算了!再不要上县去了。丢人舍马!”
“没有特殊关系,不走‘后门’,休想出去!”
“生产队也把人整不死,穷一点罢了!”
同情,发牢骚,劝慰……吵吵嚷嚷了很久。后来,这伙嘴上没毛的人物议论起社会上种种不合理的现象,如何改变这些现象和象他们这些人应该怎么办的问题。
“就眼看着咱们王李大队穷到底吗?你看看咱村的小伙子,穷得连找个媳妇都象上天一样难……”
“进才哥!你不走了,咱们一块为家乡干点好事吧,就从咱们五年前干过的碱滩地干起!”
“行!我不走了!”进才眉毛一扬,一拳头捶在桌子上。
王田老汉一直在旁笑眯眯地听着。

青年们散时,已经夜深人静。
“都是好娃,说的也都是正经话,可是你姨夫那里怎么办呢?”王田问儿子。
“你给他多做点工作,——我又不是干坏事。”进才说。
熄了灯,进才不能入睡,睁大着眼睛,靠墙坐着。伙伴们的主意心气,使他浑身发热。他想起五年前改造碱滩的事——那时,他们一帮刚离校门的小青年,因为去粮站买返销粮,受到过磅老头子的奚落。憋着气儿,在碱滩地里开了半天会。后来成立了青年突击队,他是队长,扯旗放炮地在野碱滩上种了五十亩玉米。玉米刚出苗时还绿生生的,但很快由绿变黄,由黄变红,最后全部干死。村里有人编顺口溜说:“咱队青年不简单,玉米种成红秆秆,连种带收三十天,真真胜过活神仙。”弄得他们好多天抬不起头来。后来,他参军走了,青年中有些人也各奔前程,治碱滩的事从此再没人提起。
而今,碱地仍然白花花一片。家乡照样穷困。想起那次失败,仍有受侮辱的感觉。这种感觉,变成热血在他胸中激荡。
“把种种不愉快都撂远,从头干起!给生我养我的家乡,多干点好事!”夜更深沉,进才觉得有点困乏,可是睡不着。父亲轻轻地打鼾。老鼠在什么地方悄悄溜动。夜风在外边拨弄着树叶。王进才从破窗纸里看着外边的星光,感受和呼吸着家乡那贫穷然而亲切的气息,心里发热,勾起儿时的许多记忆……
“儿不嫌娘贫!”他想,“我再也不走了,我明天就跟大家干起来……”

这回,他们没有扯旗放炮,而是悄悄成立了改造碱滩小组,王进才任组长。大队党支部热烈赞助他们的想法和行动。
李义老汉知道这件事后,气得几乎磕掉了烟锅头子。
“真是越穷越折腾!这娃是招了魔了!……”
气愤归气愤,可是进才毕竟是他亲自挑选的女婿,他不能不忍气考虑补救的办法。靠那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女婿娃,和老实巴交的亲家,进才一辈子都休想拔离农业社!他李义不得不显显神通了。他不再去找进才。
有天吃早饭时分,他突然出现在县安置办公室。
“我代表王李大队全体贫下中农,找你们来了!”他翻着白眼,歪着脑袋,狠狠拿烟锅在烟包里挖。“你们究竟都安排什么人呢?象我们王进才,论政治条件:党员!论本事:拔尖儿!是独子,他爹又是鳏夫,本人还没订下媳妇……你们可能把名额走‘后门’了!”他用威胁的语气说:“我们王李的贫下中农准备查一查你们都招了谁的工!”
安置办公室的人连连劝他,答应研究。李义回来时,浑身都是劲儿。果然,只过了三五天光景,安置办公室打电话让王进才到县上来一趟。
那时,王进才他们已经打听到:有一种红米老稻子,适宜在碱地里种,上游好几个地方有成功的经验。青年们在碱滩地里已经开挖稻畦和秧床。进才跟三虎、灵昭三个人拉着架子车去换稻种了。李义知道县上的消息后,兴冲冲骑着自行车,顺河滩朝上游寻找。他在一个坡头上看见了这三个人——进才驾辕,三虎拉捎,灵昭在后边掀,正吃力地拉着稻种爬坡呢。进才穿着背心,套绳勒进赤裸的肩膀里,光脑袋上热气直冒,喘着粗气。
“你再不用下这笨功夫了!”李义心里说,在坡头截住进才。
“给!快把我车子骑上到县上去!稻种叫他俩拉回去。”
“什么事儿?”进才喘息着,擦着汗,问。
“安置办叫你,好事!”
进才愣了一下,眼睛瞪大了,用力搓双手。三虎和灵昭迅速凑上来,一边喘气,一边看李义,后来一齐把含着怀疑和讥笑的目光投向进才。
“噢?好事?”“快去快去,我们的苦我们吃……”三虎和灵昭你一言我一语。
“姨夫!”进才突然满脸红涨,恼怒地瞪大眼睛,说:“一定是你去活动了!——我已经给大家说我不走了,你这样叫我怎么有脸见人?我说不去就不去。”
“啥话都不说了,你赶快去!”李义压了一下怒火,说。
“我说过不去了,就在这里干一辈子。”进才把套绳攀上肩。
“我为你好……”
“我知道。可是我不去,一月给二百块钱都不去。”
李义推上车子跟着走了一阵,发现进才他们只走不停息,他狠劲踢了一下自行车撑架,站住了。
“你认真考虑一下!”他用权威的口气狠狠地说。
三虎和灵昭劝进才注意点态度,因为“马还在人家槽上拴着”,小心“尥蹶子”。进才也发现自己不冷静,回头红着脸强笑了一下,说:
“姨夫!你,你好好支持支持我们吧!咱们这儿——”
“你别叫我姨夫了!”李义捉车把的手突突颤抖,黑脸气得发白,走了。

过后,精明的老汉压抑住怒气,想到“老不和少斗”,又差人去说,自己又把生气的脸换成笑脸亲自去劝。可是进才始终不收心——这娃原来还有这么一股犟劲啊!他认准了一条路走,道理比李义的更长。他甚至兴致勃勃地给李义讲起远景。李义不听这些“远景”,连哄带压,终不能使其回心转意。后来,进才居然躲避李义了。有一次,他浑身尘土、慌慌失失跑回来时,正好和李义撞个满怀。他揉着鼻子和红嘴唇儿笑,吞吞吐吐地说:
“姨夫,你以后——不要——来的太勤……全村人——都、都笑我呢……”
“好,我不来了!”李义气得肺又炸了。
“我不是这意思……”进才慌忙去拉。
李义一甩胳膊,走了。
招工结束的那天晚上,李义满脸带着不自然的笑,握着旱烟袋,又进了王田的门。
进才还没有从碱地里回来,王田老汉正做晚饭,呛得直流眼泪。他在围裙上擦了下手,慌忙让李义坐下,并把自己的烟包递给亲家。
“唉——”李义叹了口气,“王大哥!兄弟给你赔罪来了!”他看着别的地方。不看王田的脸——这表示他将要说绝情话了,“咱们当初为好,做了一场什么事呀!”他连连叹气,“我家谷叶,最近正在她姐家服侍她姐坐月。这娃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捎话带信埋怨我,嫌我当初包办了她。我说你们两眼对两眼看过了的……她死活不听人劝,光哭,睡着不吃饭,寻死觅活的……”
王田老汉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起初,他瞪着昏花的眼睛,下巴上那几根黄胡子抖抖的,呆愣愣地听着。后来,他突然扑向李义,抓着李义的胳膊摇着,哽哽咽咽地说:“亲家!你可不能做这样的事呀!可不能做这样的事呀!……”
“女子大了,我管不下呀!”李义苦笑着说,“你娃你能管得下吗?”
“你看在我苦老汉的脸上吧!叫我给你磕头都行呀……”王田老泪纵横,央告着。
“唉,我也不好受哟!”
“爹!”突然一声大喊,进才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把提在手里的布衫扔在一边,咬着嘴唇子,快步跑向爹,把爹拉向一边,掏出手帕替爹擦眼泪,一边愤愤地喊:“咱不能这样低声下气!爹!你不要哭了!你儿——哪怕终生打光棍,也不能受这门子气!”他满眼泪花地回头怒视李义,说:“我走得端,行得正,你为什么欺负我爹?”
“我谁也没欺负。”李义眨着白眼,拔脚就走。
“亲家——”王田喊。
“爹!”进才扶爹坐下,泪水掉在爹的脸上:“强扭的瓜儿不甜,爹!你想开一点……以后,等我们搞出了名堂,等我们队富了,我,我一定找一个能跟咱同甘共苦的媳妇——天底下有的是好女子……你也不要跟谁说,全当没有这回事……”
王田老汉相信儿子的话,含泪点头。他伸手抚摸儿子的脸,看到儿子瘦了,眼窝塌陷下去。
“晚饭,我给你放在锅里……你,你要当心身体。”老汉满心怜悯。
“爹,你放心,我不妨事,你要保重。”进才鼻子酸了。

谷叶从她姐家回来,知道了这件事。
这个黑瘦的有心计的姑娘,听她爹说进才不愿意要她了,“把话都给了”时,起初浑身颤得立不稳脚,一下子就扑倒在炕上。痛哭一场后,对爹的话有了怀疑,想去找进才问个清楚。李义不准她去,说:“哪里有嫁不出去的姑娘!我给你另找——陈家有个刚当了工人的小伙子,我马上就给你去说……”
谷叶咬着嘴唇子不吭声。
说来可怜!这个地方的青年人,很少有自由恋爱的,大都是经人介绍,尔后见面、谈话、来往、了解,最后才相熟相爱。谷叶和进才虽在一个村,统共才在一起谈过三回话:一次是相亲,一次是春节走亲戚,再一次是送进才参军时。村里人的封建意识重,有未婚男女私相约会,人们会当作笑话议论一百天……尽管如此,五年来,进才的影子已牢牢立在谷叶的心头。她看出他是一个正派而有志气的青年;尤其是,当她知道进才一伙立志不走,要为家乡干点事时,她越发动情了!那虎虎势势、有时又腼腆害羞的人儿,五年来常到她的梦里来。而今,事情突然起了变化。
后来是从母亲口里知道了真情。
“爹呀!你怎么能这样干呢?”她哭喊着问爹。
“我全是为你好……”
“你这是拿刀杀我呀!……”
李义不许她哭喊,摔碟子拌碗,并伸开颤抖的手要打女儿,女儿哭着用被子蒙住头。
那天夜里,李义从陈家回来,浆浆水水说了一大滩,她捂着耳朵,一句也没听。她想到进才他们搞试验正当关键时刻,要人支持;还听说那些年轻人都拚上了,为了多干活,夜里睡在稻地野滩里,进才肚子疼得弯着腰也不肯回家……她的心颤栗了。
半夜里,起了清风。在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听到河水的响声。谷叶爬起来,拉开灯,默默对着镜子理理头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提着鞋,赤脚走过爹娘的房子,悄悄开了门,穿上鞋走向河滩。
碱滩地里是闷热的,只有河边有清爽的风。蚊虫和蜢虫,不断扑在人的脸上。四周黑黑的,看不见进才他们守夜的灯火。谷叶游魂似的东奔西走,寻找试验田。后来,她碰在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上,几乎绊倒。那东西突然动了,吓得她后退了一大步。
那是进才。自从治滩以来刮风下雨要放水,晌午要晒秧,每夜要查温度,为了方便,他就睡在这里。河滩蚊虫多,他上半身钻在麻袋里。吃冷馍,喝凉水,睡野地,肚子慢性疼,他没叫一声苦。他试想从心头赶开那个黑瘦姑娘的影子,忘却那些甜蜜的思念,可是不能。就在刚才,谷叶轻盈地闯进他的梦境,他不理她,气恨地责备说:“你原来是这种人!你另外找一个有钱有地位的人吧,咱是土坷垃!可是,过些年,家乡大变时,看你有脸回来?”她轻蔑地笑着走了。进才气忿地碰上门,门扇反弹回来,碰疼了他,他醒来了……
当进才看清谷叶立在他跟前时,呆住了。谷叶朝他走进了一步,他慌忙后退了一步。遭受过的羞辱和委屈之情涌上心来,变成了愤愤的怒火。他吞咽了几口唾沫,强压住怒火,抱着肚子蹲下来。
“这儿没有什么好看的!”他说。
“你肚子疼?”
“死不了,我还要活下去、干下去。”
谷叶沉默了。
这时起了大风,有人呐喊了句什么,从四面八方爬起许多黑乎乎的人,纷纷摔掉麻袋,亮起了一道道手电筒的光柱,朝秧田奔去。进才也被蝎子蜇了似地跳起来,摸起手电就跑,把谷叶一个人留在一边。
谷叶含着眼泪,咬着嘴唇子,呆立了一阵。突然听到混乱之中支书的喊声,她想躲开。一转念,摸起进才的衫子跑过去。在大风和呐喊的混乱中,她很快找到进才,把衫子交给他,说:“请你搞点调查研究!”说完返身跑到那明亮的河水边,哭开了。
王进才在接衫子时,显然感觉到了谷叶用力握了下他的手,并且听到那句话。他迟疑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甜甜的。“手电!手电!朝我这儿集中!”他猛地跳起喊,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咦呀!”他说。谁也不明白他说什么。可是进才自己明白。放水、护秧,好一番忙碌紧张。在风势稍弱的时候,进才直起腰来,带着两手泥巴,看了一眼周围——河水闪亮,光影晃动,风的吼声,碱地野滩里生龙活虎的气氛,给了他浑身的力气。他突然觉得他越发离不开这里的一草一木了……
第二天早上,谷叶夹着一双新鞋,去帮助王田老汉做饭。李义寻到王田家骂谷叶;谷叶一声不吭,垂着眼皮烧她的锅,火光映红了她的脸。
李义抓过炭锨去打,王田挡住了……
这一年,十亩稻地打了6,000斤稻子。进才他们情绪高极了,准备第二年挖沟排碱、筑防洪堤,百亩碱滩全部栽上稻子。然而李义仍在阻拦谷叶到王田家去——他给人家陈家说得差不多了,这叫他怎么下台?
全村人都准备干涉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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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二幅
上图:北戴河日出
下图:漓江落日
张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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