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落实”到底
宋再新
不少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在分组讨论中都谈到认真落实知识分子政策问题,引起人们的注意和关切。
说到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人们马上会想到摘掉“臭老九”之类的帽子,提高待遇,恢复职称,乃至提到领导岗位等等。然而这是否就是落实到底了呢?不然。有的知识分子有职无权,无法工作;有的知识分子不得其用或使用不当,浪费人才现象严重;或许有人要问:知识分子地位比解放后任何时候都高,你还要干什么呢?有这种疑问的人恐怕还不真正了解广大知识分子的胸怀,也就是说不了解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大多数知识分子并不满足于政治待遇好一点,而是要把知识贡献给祖国,能够在实现四个现代化建设中施展自己的抱负。话说回来,虽然对有些知识分子的政策并未完全落实,但他们并不争名于朝,争利于市,仍在踏踏实实地工作冀于国有用,却没有一个良好的工作条件。讲落实政策,首先是要重视知识分子在四化建设中的作用,要落实到知识分子能很好地工作、开展研究,这种要求并不过分。但竟有一种人说什么现在“知识分子尾巴翘得太高了,该压一下”。这种人之所以有此种感叹,大概是因为过去一直靠拽着知识分子的尾巴过日子,而今手中空空如也之故吧。其实知识分子作为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本来就是国家的主人,还有什么尾巴好翘的?
伯乐给千里马“落实”了政策,不只是给它恢复了千里马的名誉,而是给它派了用场。我说落实政策到底,也是说要使知识分子能工作能出成果。经常听说人才不够,倘若把未能很好使用的知识分子的政策再往“实”处“落”一下的话,不是又等于挖掘了一批无价宝吗?尚未彻底为知识分子落实政策的领导学得一点晏子遗风,在使知识分子能为人民所用的同时也使自己于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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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洁白的起跑线
韩少华
校园西侧那排白杨,让自己长长的影子渐渐遮满空旷的操场。把操场跟教学区隔开的那一带爬着长春藤的“绿墙”,在斜晖里似乎更葱郁了。一位身穿旧运动服的老教师,提着把高筒铁壶,穿过墙角那扇小门,走进操场来。
他,仿佛并不忙着开始计划中的工作,只望望那“绿墙”,望望这操场,这跑道,默默地站在那儿,思虑中又渗进了些怅惘……他知道,明天清早,一位新教师,他从前的学生,就要来接替他;那个眉头微皱、嘴角也总抿得很紧的小伙子,就要开始指导校田径队进行晨练了。现在,老教师正提着粉浆壶,准备替他的接班人,在这跑道上画一条起跑线。
忽然,老教师发现地下一个小小的本子。他打开了这小本子——里面记录着一个个国内外著名田径运动员的名字,他们的最好成绩,训练情况,甚至性格特点,不知怎的,在他的想象中,这本子的主人,该是个瘦瘦的眨着一双大眼睛的男孩。
老教师把本子合上,放进后胯兜里,目测着起跑位置,准备画线——可忽地,老人停在跑道边,侧耳听着“绿墙”外边:
“……退休?不,”是个正在变声期的略显沙哑的嗓音,
“瞧他那精神劲儿,不象!”
“谁还骗你,”是个尖嫩的,却满清亮的嗓音,“校田径队大个子队长说的,还有错儿……”
“反正,没赶上让这样的老师教,真亏!”
墙内,老教师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听着,索性把粉浆壶又放在了脚边。
“听说解放前,他白天教课,晚上还得去拉洋车,”尖嗓子略顿了顿,“就是‘骆驼祥子’拉的那玩意儿。唉……”
老教师听着,一动不动。
“那几年,他天天跑3,000米;入冬还到团结湖游泳去呢!”
老教师搭话了:“谁在那边说话呢,嗯?”
墙外一串急急的脚步声,远了;可老教师听得出,那只是一双脚丫的步点儿;另一个呢?
“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进来!”
墙角那门,推开一道缝,挤进个男孩子来——呵,还真是个瘦身架、大眼睛的。
“早就静校了,还不回家?”
“我丢了个小本子,找了半天……”
“你喜欢田径,是吗?”
孩子惊喜地点点头。
“为什么喜欢?”
“除了练身体,练意志,为国争光,还可以永远鼓舞人们向上、永远激励人们向前。”
老教师微侧着头,听着;两丝笑纹,轻轻拢住嘴角:“是谁让你这样认识的?”
“您,”孩子狡黠地一笑,
“就在这儿,有个星期日,您给校田径队上训练课,讲的。”
老师问:“本子里的材料是你抄的?”
孩子又点点头,迎着老师关注的目光。
“借给我抄一抄,行吗?”
孩子使劲儿点着头,愣了愣;又笑嘻嘻地冒出一句:“您又要积累资料,不退休啦?”
老师没答话,只从后兜里又取出一张小卡片,递给孩子,“有时间把这上面提的问题,跟你的小朋友们一块儿说说;过几天,咱们再商量……瞧,你那个伙伴,在门外边等急了。”
真的,“绿墙”外面又传来了那个沙嗓音:“小卡片儿?写的什么?让我看看……‘你希望在暑假开展哪些体育活动?你是不是想知道在观看体育比赛时应有怎样的文明行为?……’”
“噢——”尖嗓子欢呼了。“咱们的校外辅导老师,都开始备课喽!”
语声渐远了。老人提起筒壶,重新目测着起跑位置。随后,在跑道上画出一条起跑线……
这时候,老人后侧,悄悄站着个年轻人。在这条空手描出的笔直、爽利而又富于美感的起跑线面前,他,眉头虽然还微蹙着,紧抿着的嘴唇却略略张开,似乎一声由衷的赞叹就要冲口而出,又被直涌上眼窝的两股暖流阻止了。
老人,正凝望这洁白的起跑线,沉思着——是的,田径是永远鼓励人们向上、向前的。当然,一场赛跑,即使是马拉松,也有终点;而田径,作为一项事业,却犹如一条无限伸延着的跑道。同样,一个人的生命,总有终结;可他为之献身的崇高事业,却永葆青春……
那年轻人,上前默默地接过了老人手上的筒壶。
“噢,是你,”老人依然站在起跑线旁,轻声说,“明天,我来听你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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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赴大会堂车中抒感
周汝昌车水如流谢马龙,长安街阔万轮同。三年国是频烦计,一代民情坦荡通。苦口不伤良药贵,高瞻始信鄙怀空。功成者退人天律,夏盛秋明颂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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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温故知新录

程松献姬
俞雷
《龙文鞭影》里记有一段“程松献姬”的事:“宋宁宗时,韩侂胄为相,程松谄媚之。松自钱塘县不二年为谏议大夫,满岁未迁,殊怏怏。乃市一妾献之,名曰‘松寿’。侂胄曰:‘奈何与大谏同名。’答曰:‘欲使贱名常达钧听耳。’侂胄怜之,遂除同知枢密院事。”
韩侂胄专横跋扈,最喜欢谄媚之徒;程松拍马有术,所以官运亨通。韩程早已成为黄土,但至今丑名犹存,还可起一点“镜子”的作用。
今天在我们身为共产党员的领导干部中,有没有韩程这样专门喜欢别人奉承谄媚自己,或者专门喜欢奉承谄媚别人的人呢?有的话,就请他们照照这面镜子。
这警诫效尤者的鞭影,难道还不应使那些初涉此道的同志猛醒而止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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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连载

欧陆风情
吴祖光
六、从“喇叭裤”说起
近年来说香港以至国外传来、流行一时的喇叭裤,我横看竖看都看不惯。和儿子、女儿争辩不止一次,他们说好看,我就是觉得不好看。
其实喇叭裤腿并不新鲜。我记得在30年代初期,时髦的年轻人很兴过一阵;那时候只限于男人,因为女人不穿长裤子,主要是穿旗袍或裙子。男人的西装裤腿也很肥,但不如今日之甚。再如皮鞋,也时兴过方头的,还有尖头的、圆头的;和裤腿一样,反正是不肥即瘦,十年河东转河西,然后再转河东……最后总是不太肥也不太瘦的中庸之道能比较维持长久。
6月份我去巴黎,到了这个世界花都,时髦的服装总汇,使我十分高兴地发现,穿肥腿喇叭裤的人虽然还有,但却不多了。男男女女,大多数又恢复了瘦裤腿。在路上看见了一个穿着最肥大的喇叭裤的男人是飞机中途停靠在伊朗德黑兰机场的时候,显然这是一个伊朗人。
看来这个喇叭裤的高潮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这么迅速地过去我不清楚,但是我想,除去不好看之外,恐怕也不方便,踢里吐噜的。譬如,我听到一个法国朋友说,有一位年轻女士上电梯的时候,肥大的裤角挂在活动电梯的台阶上了,结果是人上去了,裤子却被电梯拉了下来,从而引起一场轰动。当然,喇叭裤在法国决不会是因此而减少的,但是至少这种裤子有其不方便的碍事之处。所以,我很高兴地在巴黎写信告诉女儿:喇叭裤在法国不时兴了。
因此,我也想谈谈关于出国的服装问题。我比较熟悉的40年代欧洲人的规矩,有些场合对服装的规定是十分严格的;有些大饭店,不打领带就不能进去;有些晚会或宴会还非穿礼服不可。但是今天的巴黎,以及罗马等地,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第一次在巴黎参加正式的邀请活动,我穿了最正规的服装,为的是做一次试探。我马上发现,主人里面就有不打领带、散着领口的。有一次一位市长和我们会见,市长本人就没打领带。我观察了一下法国人穿什么皮鞋?结果有半数以上的男人穿的都是不用系鞋带的大舌头的便鞋。因此,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大部分都穿着尽可能随便的最舒服的服装。就“量体裁衣”的原则而言,西装确比中装合理合适,但是西装上的那条领带却实在是个没用的累赘。西方人远比中国人会讲舒适享受,就是不明白他们保留这根没有用、只添麻烦而又限制脖子自由的领带是什么道理?
同行的诗人艾青和小说家马烽都具有一种我们看来很可爱的泥土气息,他们两位比我严肃得多,穿的不是完整的西装就是中山装;只有一样,他们都爱穿一双中国布鞋,这样就在巴黎社交场中显得十分突出了。另外一点,就是每次吃饭时,几乎都要把身上弄上油迹;尤其是艾青,发现身上搞上了油迹时,总是立即拉起自己的衣袖去擦胸前的油。饭馆和食堂的男女服务员常常是热情地拿出一种粉末状的去油剂喷注在油迹上,待到用食完毕,把粉末掸掉,油迹也就消失了。咱们中国人的衣服弄上点油没人注意,但在国外连衣服脏了点也觉十分显眼。 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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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太平洋里的浪花(外二首)
朱述新 无边无涯的碧波哟,浩浩荡荡,迷迷茫茫;无止无休的风涛哟,纵情酣唱,与万籁交响……啊,太平洋!太平洋!你是这样生动,这样豪放,你是这样博大,这样宽广;我们站在船甲板上,放眼把你打量、观赏,一任水花儿溅湿了衣裳,仍然大声地把你赞扬。有人说:你是天上的海,每天晨昏都要接送太阳;有人说:你是万灵之家,无数的生命靠着你滋养;有人说:你是水的归宿,千万条江河都向你流淌……而我却说:你,太平洋——你是地球上最大的花朵,日日夜夜都在盛开怒放!
问鸥啊,海鸥,让我问你,你这可爱的,可爱的鸟儿:你为什么这般恋着海洋?该是因为是她把你养育?你为什么这样雪白皎洁,该是每天在海水中沐浴?你为什么飞高而又飞低,该是当着海与云的信使?你为什么这样无畏无羁,该是经受了风暴的洗礼?你为什么总是从无闲暇,该是大海给了你无限活力?你为什么总是不倦不疲,该是海涛铸炼了你的翅翼?我爱这大洋——更爱你,你有坚定的信念,你是海洋的
骄子!
海誓星光千串,月华万里,星光月华,都迸发自海底!月的面庞,星的眸子,夜的大洋,竟是这般美丽!流光里传来声声涛语,大洋啊,你是在诉说情思?我注视着你,谛听着你,我认识了你,爱上了你!你饱和着爱,孕育着力;你这样深厚,这样真挚;你是一幅画,是一首诗……你有声有色,有情有意!我盼望着这样一天:太平洋上的彩虹把整个世界连
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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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牧归 谭权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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