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凭什么“西水东调”?
  王晋军
从昔阳的“西水东调”工程,我们嗅到一股浓重的封建意识气味。
本来,搞经济建设就得老老实实按客观规律去办,按科学去办,可前些年我们国家就不是这样。封建的东西不仅在政治生活中猖獗盛行,在经济领域中也兴妖作怪。仅以出了“西水东调”的山西为例,1974年以来,在一片“想新的、干大的”口号声中,新上大中型水利工程48项,小型基本建设工程就多了,耗用国家大量资金,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而在这些工程中,相当一部分是违背自然规律,规划不合理,不算经济账,不讲实用价值的所谓“照顾工程”、“面子工程”;甚至出现了昔阳干部派到哪里、水利投资就得拨到哪里的怪现象!
人们不禁要问:既然弊端丛生,为什么能说上就上?明明费宏效差,为什么就制止不了?前昔阳县委负责人的言行作了最好的解答。原来,这些同志一不懂技术,二不通科学,偏偏要装腔作势滥施淫威,凭手中权势主宰一切,以个人喜恶号令一切。谁若是有半点相反意见,摸一下他的“老虎屁股”,那还得了! 你是专家,不同意蛮干胡来,他又拍桌子又瞪眼,说是有人“搞阴谋出难题”;你是普通干部,敢于抵制错误决定,他立刻抡起“立场问题”、“反大寨”的大棒恶狠狠打来……在这种封建家长式作风统治下,民主空气完全窒息,一统天下谁敢有异议?真理被谬误取代,科学被权势压迫,社会主义因此平添多少挫折和损失!
家长式作风是一种腐朽的封建意识。它之所以能在我们社会中蒂固根深,阴魂不散,是和我国经历了漫长的封建社会分不开的。《聊斋》不是就有当官的“出则舆马,入则高堂,上一呼而下百诺”,老百姓只得“侧目视,侧足立”的描述吗?至于“朕即国家”、“君权至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个人说了算等等,更是通过各种渠道潜移默化地灌输到被统治阶级中去。建国之后,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对家长作风触及不大,抨击不力,老百姓对当“官”的,下级对上级,好象就不能有任何异议,更不用说有非议了。十年浩劫,更使社会倒退到愚昧状态,家长式作风泛滥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搞四化,需要科学和求实精神,非从愚昧落后的封建意识的束缚下解放出来不可,非扫除家长式作风不可。在我们党内不存在“老子党员”,在我们国家里也不存在“特殊公民”,在真理面前,在宪法面前,人人平等。只有充分发扬社会主义民主,坚决扫除封建残余,我们的事情才会好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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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人生的教科书
  魏传统
谢觉哉同志的诗与文,我曾经零星读过一些,而这次有机会比较系统和连贯地读到了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谢老诗选》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谢觉哉杂文选》等书,得益比往日更多,从而深切感到,谢老的诗文,不仅记录了亲历的斗争生涯,是一部革命的编年史,而且讲授了丰富的生活哲学,是一本人生的教科书。
今年5月26日,邓小平同志为《中国少年报》、《辅导员》杂志题词:“希望全国的小朋友,立志做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识、有体力的人,立志为人民作贡献,为祖国作贡献,为人类作贡献。”充分体现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殷切期望。而立下远大的抱负之后,至关重大的便是如何实现它。
一般地讲,在当前的社会条件下,“立志”与“行志”相比较,后者的难度要大得多。谢老的诗文,正好在这方面能给人以启迪。它说古论今,由小见大,循循善诱,指导青年正确地认识生活,道出了人生的真谛。
谢老的诗文,似乎信笔而写,明白浅显,没有多少深奥的道理,但细细读来,却使我们在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和方法论方面,受到了莫大的启示。谢老再三强调要多想,要深思,要善于想、问和做,才能有所成就。他曾写了《想!》、《再谈想》、《想一想》、《再谈用脑筋》等几篇文章,来集中议论这个问题。谢老精辟地指出:“人类有个能想的脑袋,所以高于非人类。人都有脑袋,有会用的有不会用的,于是又分出贤愚。”这种见解是多么耐人寻味!它无异于说,谁的主观愿望在实际中行不通的话,请别尽去怨天尤人,而值得分析一下你的脑袋是会用还是不会用?“世界上的事没有很难做的,多想想总会搞通。”正确的思想方法要在运用中才能得到。他衷心希望青年们能勤开动思维器官,不让它象木头人的一样,否则,对我们的事业是极其不利的。
社会主义的道德伦理教育,对青年尤为重要。谢老深感老一辈革命者,在培养共产主义情操上的神圣义务。他忠实地履行了一个老共产党员的职责,用平等的同志式的态度与青年交心谈心,诱导他们树立新的风尚,自觉遵守道德规范,追求健康的生活情趣。杂文集中关于这方面内容的分量,占有相当比重。他勉励青年要有集体英雄主义思想,做团结、谦虚、进步的模范,能有革命的苦乐观。甚至连交朋友的道理,也要谆谆告诫一番。谢老奉劝说,“‘滥交’朋友的人,常常受到朋友的
‘损’,不能受到朋友的‘益’”,应取严肃的态度,切忌轻率从事。对于敬重父母,谢老是极力倡导的。“我希望那些迷了途的,能猛然悔悟,重新做人;同时在青年群众中要广泛地进行不同于封建社会的比封建社会更高尚的爱敬父母的教育!”他的这些教诲在当前仍有一定的现实意义。由于林彪、江青一伙的罪孽,致使丧失人性的遗弃和虐待父母的事并未绝迹。可见,谢老的杂文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30多年前,毛主席曾经在谢老的自传上写道:“文如其人,信哉”。的确,谢老忠厚的为人,高尚的道德,长者的风度,在他的诗文中都得到了较充分的体现。回想起我自从1937年冬,在甘肃的兰州获得他的教诲,以后,在延安的土窑洞里,在新中国建立后的北京,耳濡目染,深感到他那种“无事不可对人言”,“敞开心肺给人看”的高贵品德。他写文章,不是将自己置于说教者的位置,而是采取友善的态度,叙家常的方式,掏出肺腑之言,与人们赤诚相见。大家爱读谢老写的作品,并受到感染,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谢老说的是真心话,朴实无华,没有官腔,入情入理,于人有益有利。
谢老是革命的老前辈,是我党斗争的重要历史见证人之一。出版他的遗著,追忆他的一生,对于研究党史和更好地向谢老学习,都无疑具有极大的帮助。谢老还留有大量的日记和文集,正在编辑整理中。我们怀着喜悦的心情,期望也能早日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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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老邻居 选自《劲草木刻展》 赵瑞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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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连心窗
  宋新根
夜深了。大地披上一层轻纱般的薄雾,它伴着柔和的月色睡着了。人们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然而,我却没有一点儿睡意,慌慌忙忙地到下伸店去买急需的火油。不知营业员睡了没有?
蓦地,下伸店的窗口里,亮起了灯光,接着又映现着一个晃动的身影,一定是他又在接待深夜来客了。每当我看到那个窗口,老耿高大的形象就在我脑海里激烈地跳动……
怎能忘却这一夜。妈妈受寒发病,肚子痛得厉害。她这毛病,喝了姜糖茶就能驱寒解痛。可是,糖缸空了。我急忙赶到下伸店,边敲门边喊买红糖。谁知从门缝里钻出一声:“营业时间已过,要买东西,明日清早。”这是学徒小王的声音。
我急得将店门敲得更响了。但转而一想,小王已经上床入睡,也难怪人家不接待哪!只得转身往回走。突然,店门
“呀——”地一声开了。仔细一看,不是小王。原来是刚从县城调来的老耿。他一把把我拖进店堂。一边给我称红糖,一边对小王说:“群众需要,就得满足,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卖哪!”
老耿的话说得很平常,却字字说在我的心里,一直在我脑海中跳跃。第二天,我写了一张感谢信。当我把它送到门口时,只见小王气呼呼地贴着一张什么布告。一看,上面写着:“营业时间:上午六时至下午六时。”这是一张十分平常的营业时间。然而,老耿却认为不平常,他看了又看,顿时紧锁双眉。半晌,对小王说:“不能象大城市那样,规定一个死板板的营业时间,为四化出力不能受时间限制哪!”
“深更半夜开门售货,要是坏人闯进来怎么办?”小王理直气壮地说,显出不服气的样子。这么一句,好象千斤大石压在老耿的心上,心情顿时沉重起来。踱着方步,低头沉思。忽然,他好象学生答出了一道难题,高兴而有力地说:“开窗!”说罢,他撕下那张营业时间告示,就在那个地方,敲砖挖洞,掘了一个小窗,装上一扇小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上“通宵服务”四个大字。啊!深夜在窗口里售货,既安全又方便。他处处把方便让给别人,把困难留给自己,一股崇敬之情油然升起,使我更为感动。我连忙把感谢信贴在窗门上面。
一阵清脆的蛙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抬头望去,窗口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熄了。我快步如飞地赶到窗口前,不忍再把他叫起来,但一想到有急事,我就硬着头皮敲着。声断窗开,窗开声来:“谁呀?买什么东西?”
我说买火油。老耿开了窗口说:“火油没有。我们农村,如今,耕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了,你买火油干什么?”
我着急地说,今晚队里突然断电。牧场里几百只小鸭子不见了灯光,就嘎嘎嘎地乱叫乱跳,相互挤轧,拚命扑窝,有压伤鸭子的危险,真急煞了我这个饲养员。根据先进经验,点上火油灯就可引鸭子安静、入睡。老耿听罢,着急地说:“你等一等,我到城镇商店去想办法。”他开了门,捏亮了手电,象箭一样射了出去。
小王从窗口里钻出头来说:“让我去。”谁知他早已不见了。
这时,一束光柱从窗口里射出来,我望着这窗口,心久久不能平静,透过窗口,我看到了乡村营业员一颗火热的心,这颗心和广大社员的心多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跳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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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审石
  ——十三陵即景
  王维洲进得十三陵的第一座大红门,便见路旁的石雕群。獬豸的头隆起一只粗角,它的锐锋对准奸佞之臣;麒麟的头象一团火焰,施放着吉祥的瑞气紫氤;大象这么驯顺,把鼻子垂向地面;马也无比温良,披着柔长的软鬃;身高腿细的骆驼,骄傲地驮着侍奉的双峰!这一对对动物,做足了邀宠的姿容。想当年岁岁祭陵,君臣们从这里吹打而过,定会满足骄纵的心灵!但是,最吸引着我的并不是这些牲灵。从石雕的武将文臣前经过,却不禁目瞪口呆,又叫绝连声!我所看到的,竟是两个低首谄谀的大臣!这文臣,顶冠、宝带、阔袖生风,含笑的神致很有分寸,在皇爷面前保持着耐性。看情状在揣度主上龙意,既会粉饰治下的不宁,又会保持传统的文字狱,发现一个错字关押一个书生,也会变着法儿暴敛横征,满足宫庭的奢淫;更会成天喊着“万岁”,软下双腿靠下跪为生……而那武将,顶盔、重甲、虎镜掩心,却带点儿童似的天真。它那窃窃私喜的样子,淳朴单纯到了极顶!我怎敢怀疑它的愚忠?我只怀疑这谄媚之相,会软化了剑锋上的钢性!会误把良民和耿直的大臣浑浑噩噩押到午门……两个石人,又有着多么相似的神情:在弯弯的喜眉下,都低垂笑着的眼睛,都有心满意足而闭拢嘴唇。是那样恭顺虔诚,双手加胸,在感激帝王的庇荫。这感恩多么专注,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些微吃惊……古代艺术家何等高超,雕下这样栩栩如生的石人!可怕的奴性呵,是皇帝需求的一壶香茗;而对于社会,却是一杯苦鸩!——呵!这是历史,这是十三陵,回首间:群山仿佛捧着一面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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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闻者足戒

  “医院里不准送礼”
  周仑
申主任是外科手术的“第一把刀”。老许为着能求得主任“关照”,提着沉甸甸一个包进了主任办公室。
主任明白了他的来意,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已经研究定了,你爱人的手术由小初大夫来做。”
老许恳求着:“请主任辛苦下吧。”可主任回答说:
“年轻同志也得锻炼锻炼嘛……”
最后老许取出礼品,主任见了这茅台酒、银耳之类有些生气了:“医院里不准送礼!”他指了指墙上贴的“守则”说,“你看,上面不是明写着这一条吗!?”
老许碰了钉子,回到病房又去求教好心人。人家启发他:“主任不是对你说了吗,‘医院里不准送礼’。”
“噢——”老许终于明白了,设法把礼物送到了主任家里。
胃切除手术做得十分成功。临出院,老许再三感谢申主任亲自帮忙。主任更是客气:“请今后常到我家,常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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