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3月3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山林曲
张岐
踏着一条逶迤小路,我径直朝山里走去。一进山,就被无边无际的松林包围起来,四周还有许多鸟又飞又叫。这是什么鸟呢?近了看,原来是灰喜鹊。灰喜鹊,是俺家乡的一种常见鸟。奇怪的是这林子里的灰喜鹊不怕人,立在松枝上,走到它跟前都不飞。有一只雏鸟,竟张着嘴朝我叫,好象讨食吃。我正要伸手捉它,从林子里钻出两个孩子来,没待我开口,他们就盘问我从哪儿来。听说我是来找护林老人的,他们就自愿为我领路。
沿着一条丁冬鸣唱的山溪走去,穿过一段密林,眼前便出现一座小茅屋。孩子喊了一声,屋里出来一个手端着盆的老人。老人年约七旬,面色红润,腰杆挺直。他听说我来看山林,满脸的皱褶似乎都浮漾出微笑,说:“喂完鸟,我领你去逛逛。”原来那盆里拌的是鸟食。只见他把手指衔在嘴里连吹三声,就从林子里扑楞楞飞来一群灰喜鹊,多是小雏儿,齐刷刷地站在地上,振着翅膀,张着嘴儿要食吃。有的急了,竟飞到老人手上和肩上,喳喳叫个不休。
这林子里的鸟为啥不怕人,原来是他们驯养的。听老人说,他们驯养灰喜鹊好多年了,为的是灭松毛虫。松毛虫是松林的一大害。过去灭虫都是打药,药打长了,虫子增加了抗药力,还污染环境,用的劳力也太多。后来,他们发现有好多鸟吃毛虫,吃得最欢而又四季不离松林的是灰喜鹊。他们就试着人工饲养驯化,终于摸出了一套经验,大受其益。
喂罢了鸟,老人就领我上了山坡。这里的松树都又高又大,躯干挺拔,树冠如伞,针叶翠绿欲滴。老人告诉我,这是山上栽的头一批树,树龄二十多年了,都是用材林。多少年来,大队盖房子、排船、给学生打课桌,都是用的这林;还支援国家好多。
我瞅着眼前这片郁郁苍苍的松林,禁不住感叹地喊了起来:“好大的林子!”
“还要栽!”老人不紧不慢地说:“树,是造福子孙万代的宝贝。没有绿化,保不住水土,防不了风沙,灭不了自然灾害。搞四个现代化,处处用林啊!”
说着,老人领我来到一片幼林跟前。这幼林一般高,翠森森的好旺相。林子中间竖着个牌子,上书“红领巾林”四个字。听老人说,山上还有“青年林”,“三八林”。造这个山林,全村人都出了力。他指着幼松说:“这林子里找不着几个毛虫了,孩子们天天向这里调遣‘飞兵’。”
“‘飞兵’能调遣?”我半信半疑地问。
“当然喽!你看,司令员在那儿哩!”顺他手指方向望去,那两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随着几声口哨,飞来一群灰喜鹊,叽叽喳喳地落在幼林里,东瞅西望地寻找毛虫,不一会儿,扑楞楞地又飞走了。将这些小生灵驯到如此程度,该付出多少心血!
忽然,我发现脚前有一些树桩,都很细,锯的砍的都有。我问老人怎么把这么细的树都伐了。老人的脸色刷地变了,话音也粗了:“这是刮黑风时被糟踏的树。俺把树桩子留在这儿,让它给人们上课!”老人说着长吁了一声,“要不是粉碎‘四人帮’,唉,这山早就又成了老和尚头了!”
听老人这么说,我端详眼前的幼林,发现林里遍是被砍伐的树桩。原来这“红领巾林”就是在遭受劫难的“废墟”上造起来的。
穿过幼林间的小路,我们来到山顶上。骋目望去,绵亘的大小山岭,全被绿树披裹,我们仿佛置身于绿色的波涛之中。不亲临现场,怎么能相信这南北长近二十华里的葱茏山峦,原来是叫老和尚头的不毛之地!怎么能够相信这片大林,是一个村庄的人,用二十几年时间,一株一株栽出来,又一株一株护下来的!想到这里,我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在老人的身上。他就是山林的象征啊!他的心和山林连在一起了,他的生命已经溶进浓郁的绿色了!
下山时,我心里滋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触:我们的国家多么需要这郁郁苍苍的山林,我们的山林多么需要这辛勤灭虫的灰喜鹊和把满腔心血倾洒出来的护林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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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春回大地
——书林漫步
柏园
春回大地,这是一句老话,本来不过是严冬已经过去、大地重又发放春的气息的意思。但是春节前捧读昆明寄来的十几部记录各民族长篇叙事诗的小册子时,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总是闪着“春回大地”这四个字——并且从内心的深处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味道:辛酸的回忆,未来的希望,失而复得的欢乐。
这十几部长短不等的叙事诗,是傣族、彝族、纳西族……漫长岁月艰苦生活的反映,是关于民族起源和开天辟地的质朴的传说,是对爱情、友谊和人类一切美德和美好愿望的颂歌。当然,这也是我们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瑰宝。它们一代传给一代,口口相传,每一个口传者都加上一些新的装饰,但是它们很少有文字的整理和记录。解放了,它们这才有机会被发现而记录成书。记得十多年前,外国友人从我手中接过《阿诗玛》的插图本时,他们是多么激动呀!我记得他们说过:这是民族“史诗”;无愧于《卡列瓦拉》,无愧于《沙逊的大卫》、无愧于《虎皮骑士》,无愧于许多民族的各有特色的“史诗”!谁知十多年前大灾难降临时,这些仅仅真实记录了民族悠久的社会生活和良好愿望的诗篇,顷刻之间被诬蔑为“封资修”大杂烩,遭到回炉、禁锢、散失的厄运,自然连同它们的整理者们,比如给傣族《线秀》写过序言的散文家李广田,也顿时被打入地狱,随后消失了。现在我重读李广田分析深刻的序文时,人已不见,但春天毕竟回来了。
要给这些因民族解放而能广为流传的叙事诗加上罪名是很容易的,只须打出在十年动乱中谁都搞不清确切意义的“修正主义”这四个汉字就行。至于这些口头传诵的韵文究竟“修正”了什么?谁也说不清,也不让你讲清。只要什么人嗓门大,“有了权便有了一切”,说你“修”,你就仿佛“修”到家了。然而它们被扼杀了没有?没有。野草是烧不尽的,“春风吹又生”。它们本来在口头流传,那时无非又从文字退回口头罢了。它们是扑不灭的:因为这是生活,是民族的社会生活,是民族命运的传闻(如《一百零一朵花》),是爱情与友谊的歌颂(如《线秀》),是人压迫人制度下爱情的悲剧(如《阿诗玛》),是冲破重重压迫得到胜利的一种愿望(如《缅桂花》)——总之,是对旧秩序的控诉和对春天的憧憬。
春回大地,这些艺术是纯朴的、思想感情是健康的诗篇,
“象最香最美的鲜花,四季在人间开放”(《一百零一朵花》)!我为整理记录者祝福,为绘制了彩色的童话般的插图的美术家祝福,在这春回大地的时刻,他们的劳作又受到人们的称赞,正如罗曼·罗兰说的,“经过痛苦的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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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树木和树人
谷水
春日融融,细雨绵绵,举国上下忙植树。
十余年来,林彪、“四人帮”的风刀霜剑,摧毁了一道道绿色屏障,造成荒山触目,沙害严重,木材奇缺,因而植树造林的任务在今天更加紧迫。
从树木想到树人。我们奇缺的何止是木材?在这场空前的浩劫中,多少国家栋梁横遭残害,多少贤能俊杰死于非命,多少年轻一代被毒害耽搁!如今,真是青黄不接,后继乏人。培养和选拔各级领导的接班人,同植树一样迫在眉睫。
堂堂中华,九亿之众,发现亭亭如盖的栋梁之才并不难,关键是要去选拔。
选拔,当然决非揠苗助长。那种只凭主观决定、违反客观规律的愚蠢行为,只能自食其果。我们所说的选拔,是擢拔贤才,是把那些德才兼备、颇孚众望而又年富力强的人才大胆地提拔到各级领导岗位。
怎么选拔?两千年前的孟轲老先生这样说过:“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孟子讲的是选拔封建阶级的统治人才,但对我们选拔革命接班人,仍有借鉴作用。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要领导和群众相结合。
领导者周围同志的意见,当然是需要听取的。但是,一则这部分人人数不多,难以反映广大群众的意见,二则其中也难免会凑上来一些察颜观色和阿谀奉承之辈,如果偏听偏信,甚至偏爱,那么完全可能清浊难辨。因此,孟子才说“未可也”。只有我们迈开双脚,深入群众,认真地、广泛地听取“国人”——那些普通老百姓的意见,真正的贤才就会站在眼前了。
那末,众口皆碑的人是否就一定能选作接班人呢?未必尽然。名实不符的现象也难免存在。这就需要领导者通过实践来“察之”,大胆地把被选者放到适当的岗位上去锻炼,去实践,看看他是否真有才干,是否真能称职,是否真符合众誉。经过这种实践的考察,优劣贤愚自然一清二楚,即“见贤焉”。这时,也只有在这时,才能委以重任。
甘当助手、退居二线的老同志是值得赞誉和效法的。有些人却不从大局着想,对后来居上、青出于蓝者不服气,耿耿于怀。这显然是十分错误的。至于那种妒贤嫉能、有意压制人才的行为,对我们党的事业,对刻不容缓的四化建设,更无异于一种犯罪。党的十一届五中全会调整和充实了党中央的领导机构,为全党培养和选拔接班人做出了榜样,我们还有什么理由顾虑重重和止步不前呢?
俗语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是从一般的时间要求说的。在今天,无论树木还是树人,都是“只争朝夕”的事。只要全党动员、上下一致,可以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在社会主义祖国的大地上,将会遍布郁郁葱葱的绿色长城;在我们党的事业中,也定会人才辈出,涌现出千百万又红又专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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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生活里的科学

春来好种树
花蕾
树木可以净化空气,调节气候,消尘滤毒,隔绝噪音……堪称保护环境的多面手。科学的绿化标准,要求每人至少拥有十平方米树林,或五十平方米草坪。
植树为何要抓紧初春大好时光?这是由于植物在深秋前储备过冬“粮食”——多糖、淀粉等物质,要靠生物酶帮助,转变为葡萄糖、果糖这样的单糖,才能为它提供能量,让树木抽芽吐苞。而在春天草木萌动之际,这种酶在树木里的含量,几天里往往激增数十倍。所以,初春种树成活率就高。当然,移栽前还要修剪去多余枝条,预先在树窝里浇水,铺撒马粪,为即将苏醒的树苗准备养料。
这些年来,我们在人烟稀少的山区,用飞机播种航空造林,筑起绿色“万里长城”。在沙漠、干旱地带,还采用一种塑料
“土壤”栽种法,就是用浸满水分和养料的泡沫塑料铺在树坑内,可以大大提高树木的成活率。另一种有趣的方法是,用无性繁殖法植树。过去槐、杨、柳等树是用插枝,后来在枝条末端蘸植物生长素来帮助插杆生根、成活,以至在营养液里实行无土栽培后移植;现在的最新方法是“试管种树”。这只需要三、四分长的树枝段,在配有营养液和植物生长素的试管里培养,新枝便会生根出芽,迅速成长。一九七二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赠送我国的一棵不到一米高的红杉树,栽种在杭州西子湖畔,如今已在我国二十多个城市里茁壮成长,用的原来就是这种“试管种树”法。科学家们论证,用这种无性繁殖法,只要有树木的一个细胞就可以长成一株参天大树。将来,只用一个小小的实验室便可以代替大面积的苗圃,稀有的珍贵树木也不会“绝种”了。


第8版()
专栏:

啊,朴朴实实的桥
何玉锁
你俯身压平深谷、狂涛,
坚实的脊背铺出前进大道;
迎送无数车马脚步,
轰隆隆,奔向理想的目标。
为此,你迎击狂风恶浪,
雪倒不塌,雷打不摇;
为此,你没有片刻清闲,
哪怕暴雨如注,月挂柳梢。
夜送车马跃上青峰翠岭,
早看脚步溅起花溪春潮;
就是在冰封大江的冬日,
你也没把前进的脚步忘掉。
桥啊,我想赞你为天心的晓月,
晓月和你相比轻似一片羽毛;
桥啊,我想赞你为地角的彩虹,
而彩虹,又显得虚无缥缈。
还是朴朴实实地称你为桥吧!
桥,是历史前进的需要。
试想大地上如果没有桥,
文明的脚步岂不仍徘徊在远古荒郊?
啊,朴朴实实的桥,
人类追求幸福和理想的大道;
今天,一个古老而又年轻的民族,
正从你的脊背上向前迅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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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闻者足戒

“头等奖”
刘晓森
医生给患者开完药方,患者看了就说:“大夫,这两种药您甭给我开了,我家里还有不少呢!”
医生说:“还是开一些吧。”
患者说:“多了也是浪费,这药又挺贵的。”
医生不以为然:“你不是公费吗,怕什么?”
这时,一护士推门进来,冲着医生喊道:“赵大夫,上个月咱们科个人销药量又数您最多,喏,又是头等奖。”说着递过奖金去。
患者不禁轻轻地“哦”了一声。


第8版()
专栏:

春光永驻〔木刻〕
吴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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