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2月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一二·九”杂感
杨晦
“五四”运动与“一二·九”运动都是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青年运动。“一二·九”时代的青年更成熟了。“一二·九”运动有了共产党的直接领导,它的组织性、广泛性以及同民众结合的觉悟性都超过了“五四”运动。我以为,青年运动的这种进步,正显示着整个中国革命的进步。
老一辈人总爱回顾过去,而青年们则往往喜欢憧憬将来。我不知道今天有多少青年曾认真地了解过“一二·九”运动的过程和意义,但我相信,老一辈人与青年们是可以沟通思想、心心相印的。我们的革命事业不是要靠青年们来继承、发展吗?
“一二·九”运动已经写入中国现代史了。生活在80年代的青年们一如他们的前辈那样,也在探索着、思考着。帝国主义的侵略已经不是青年们热烈争辩的话题,他们也不用为了躲避宪兵的追捕而深夜越墙逃出校园。而使今天的青年们苦思冥想的疑难,又往往让老一辈人不容易理解。
近来,人们爱谈论“信仰危机”问题。能不能把“信仰危机”看成社会处在新的历史时期的特点呢?对今天青年们的“信仰危机”作点具体分析就能看出,这决不能表明今天的青年不爱国、不爱社会主义、不爱共产党。他们不过是更长于思考、更勇于总结经验教训。这是值得赞扬的。而对于某些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真正信仰的糊涂虫,是谈不上什么信仰危机与不危机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是更需要老一辈人的关怀、同情和理解吗?
细想起来,我们老一辈对青年一代并没有尽到应尽的职责。我这里主要不是指管教自己子女一类的问题。想想看,经过“五四”(这已是61年前的事了)、“一二·九”(这也过去45年了),中国有多少优秀青年前仆后继,几代人不懈奋斗,到了今天,青年们还面临着那么多具体问题,真让人痛心疾首,夜不能眠。且不说还没有一个丰富的物质基础,解放31年来,也远不是始终处于一个正常的政治气氛之中的。
前些天,我读了一首题为《我是狼孩》的诗,想到十年浩劫中青年们的遭遇,引起了深深的思索。诗中说:
我把草堆当作温暖的摇篮,
我把血痂当作紫红的花蕾,
我把狼嗥当作亲人的呼唤,
我把狼乳当作母亲的胸怀……多么沉痛,多么愤懑。回想起来,我们应该感到内疚、痛惜。我们怎么能认为老一辈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呢?不能只是回顾光荣的过去,还应该多设身处地地替青年们想想,多想想未来;青年们更不应忘记自己肩上的重担,忘记自己也要对下一代负责!
“一二·九”已经过去45年了。尽管它当年曾振奋过一代青年的心,可是随着社会的演变、时代的推移,对现在的青年人说起来,总不免有些隔膜。我倒是希望青年们在自己的实践中去认识老一辈人所走过的坎坷路途,而不是全靠读回忆录。
“一二·九”时代的青年直接面对的是大刀、水龙和全副武装的军警,而现在的青年直接面对的则是文化的海洋和科学的高峰。要战胜这样的“敌人”,除了需要朝气、热情和斗争精神之外,更需要渊博的知识和必要的能力。作为一个深深地热爱青年的老一辈人,我愿意看到现在的青年们都能成为一代最文明、最充实、最高尚的人,象“一二·九”时代的青年一样,不辱时代所赋予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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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萌芽》沧桑
叶孝慎
萌芽,这是一个多么清新的字眼。美丽的花朵,参天的大树,翻天覆地的大革命,哪一个不是从萌芽开始的?没有萌芽,哪来人世间的生命和希望。
当祖国在“四·一二”屠杀的血泊中挣扎,万千镣铐的铿锵盖过古老民族的呻吟,由鲁迅先生亲自指导、冯雪峰同志具体负责编辑出版的《萌芽》杂志,曾怎样站在不屈战士的前列,喊出真的猛士的心声!
《萌芽》创刊于1930年1月1日。《萌芽》出版的时候,正在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的当儿,因此它坚持把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文艺理论放在突出的地位。
1930年3月2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一成立,《萌芽》立即成为它的机关刊物。《萌芽》最早发表了鲁迅先生在左联成立大会上的演说。正是在这篇著名的演说里,鲁迅高瞻远瞩地指出:“我们应当造出大群的新的战士”。历史证明,鲁迅的号召是正确的。正是这个号召,造成了《萌芽》在各个不同的时代里复苏和崛起。
新一代的《萌芽》创刊于1956年7月1日,所以要定名《萌芽》,正如创刊词中所说:一方面是由于它本身就是代表着新生的意思,另一方面是为了继承鲁迅的传统,关心和培养文学青年。
《萌芽》编辑部工作的同志,大抵都是文学青年,他们虽然没有经验,但他们贡献出最大的热情,高度重视文学青年的来稿,特别积极发表初学写作者的处女作,很快就赢得了青年读者的欢迎和信任。
由于种种原因和纸张供应紧张,《萌芽》曾在60年代初期一度停刊。在党的领导和关怀下,出主意,想办法,如建议组织老作家对文学青年进行辅导,等等,又于1964年夏天复刊,继续给战斗在各条战线上的文学青年提供发表作品的机会。
与此同时,《萌芽》编辑部和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分社合编的“萌芽”丛书也陆续出版了16种,这些新人的第一本文学作品:小说、诗歌和散文,同样受到了读者的热烈欢迎,激励了文学青年对创作充满信心和希望。
“史无前例”的浩劫中,尽管《萌芽》坚持发表新人新作,注重现代题材,还是和许多刊物一样,被“横扫一切”的林彪、“四人帮”当做修正主义刊物,被“勒令”停刊了。
当《萌芽》将在明年1月复刊的消息传出,特别是“征稿、征订启事”在报刊杂志登出以后,各类稿件一齐涌来。
曾和鲁迅并肩战斗过的许多前辈作家深情地希望复刊的《萌芽》,仍继承30年代的革命传统,在文艺战线上造成大群新战士。青年人理想中的《萌芽》,应该是积极倡导解放思想,打破禁区,注重题材的广阔性和风格、形式的多样性,注重短小精悍、朴实而有强烈生活气息的文风,注重发表新人新作和可能引起争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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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河原崎长十郎与《屈原》
李连庆
日本的著名演员河原崎长十郎先生访问我国,主演郭沫若同志的名剧《屈原》,是中日文化交流的一件盛事,也是这位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对中日友谊的又一贡献。
河原崎长十郎先生是日本最著名的歌舞伎和话剧演员。他的夫人河原崎静江也是一位有名的演员。河原崎的祖父、父亲都是从事戏剧工作的,创建了“河原崎座”。河原崎长十郎3岁登台演出,今年他已77岁了,舞台生活达74年,演出了200多个戏。开始他演的是日本传统戏歌舞伎,但是他不满足于一成不变地承袭过去,而是不断吸收本国和外国进步的东西,努力进行戏剧改革,并且创立了“前进座”。这个剧团在他的领导下,既演古典的歌舞伎,又演现代的话剧。他主演过的著名戏剧有《劝进帐》、《助六》、《鸣神》、《拔毛》、《歌舞伎十八番》和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等等,都获得很大的成功。河原崎先生在日本剧坛享有崇高的威望,被称为日本的梅兰芳。
1960—1966年,河原崎先生曾两次率领“前进座”来中国访问演出,受到中国戏剧界、中国人民的高度赞赏和热烈欢迎。
1966年,日本共产党宫本集团公开反华,作为日本共产党党员的河原崎长十郎,旗帜鲜明地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原则,坚持同中国人民友好,因而被宫本集团开除党籍。1967年中国国庆时,河原崎先生率领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代表团访问中国,11月因病入院治疗,一直到1968年7月。在这期间,为宫本集团所控制的“前进座”竟然公开宣布给河原崎长十郎以除名处分,但河原崎先生坚贞不屈,决意马上回国,重新走上舞台进行斗争。临行之际,郭沫若同志为他饯行。他表示了回国后要重演《屈原》的决心。为了宣传中日友好和对日本人民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他曾在1952年、1962年两次演出郭沫若同志的名剧《屈原》。在黑云压城的逆境中,他真诚地相信,再次上演《屈原》会得到日本人民的热烈欢迎。
回国以后,河原崎先生倍受诬蔑、迫害,几乎衣食无着,可是他并不气馁,依然在家练嗓,读书,准备重返舞台。两年之后,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成立了由宇都宫德马、西园寺公一、藤山爱一郎、白石凡、穗积七郎、林广记、坂本德松、须田桢一等日本政界和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参加的《屈原》演出实行委员会。郭老为了表示祝贺,也为了互相勉励,在1971年12月11日,写诗一首相赠。片纸情深,河原崎先生倍受鼓舞,更增强了重演《屈原》的决心。
1972年3月,春光明媚的季节里,《屈原》重新公演,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当时的日本报纸纷纷报道,赞誉日本旧戏演员“重镇”河原崎长十郎重新走上舞台。不少人写信给河原崎长十郎,表示感谢、祝贺,称赞说:“参加《屈原》演出的所有朋友们,你们创造了历史,预祝你们在取得胜利的基础上取得更大的胜利”。还有的说:“《屈原》的上演,不仅是河原崎长十郎个人回到了舞台,而且对日中友好、日中恢复邦交具有政治意义。希望今后出现更多的站在人民立场上的剧本”。
郭沫若同志获悉《屈原》演出成功,特写祝贺信一封,表示衷心的感谢。
同年9月,毛主席赠送给来访的田中首相一部《楚辞集注》。河原崎闻讯之后,怀着让日本人民了解毛泽东主席赠送此书意义的美好愿望,在11月27日开始第4次上演《屈原》。1973年7月初开始,河原崎先生又在日本作第5次《屈原》的巡回演出。这两次演出都获得了各方人士的赞许。郭老也两次送诗祝贺。后一次是委托中国驻日本使馆转交给河原崎先生的。当时我正在使馆工作,就邀请河原崎夫妇到使馆来,当面交了郭老的诗:
遂贺扶桑诸弟兄,
三板橘颂又成功。
萧艾铲除香草茂,
依天长剑划长虹。
河原崎夫妇看了诗,激动得流下了热泪,认为这是郭老对他们的又一次鼓励。
在这之前,河原崎先生曾多次邀我去看他的演出,终因工作忙而未能前往。这一次,终于得偿心愿。我赶往剧场,正好看到河原崎静江正在亲自分发《屈原》剧本;刚刚落座,大幕上就映出了译成日文的郭沫若同志的祝贺诗,全场掌声雷动。戏还没开始,我们就沉浸在中日两国人民的友情之中了。
剧本基本上是郭沫若同志的原著,但也作了一些改编,由原来的五幕变为八幕,台词删节较多,同时也作了一些补充,使全剧更为集中,屈原的形象更为突出,同日本的现实情况联系较为密切。在表演手法上,把话剧和日本歌舞伎巧妙地结合起来,揉成一体。
以70高龄的河原崎先生扮演30岁左右的屈原,却是那样的神似,栩栩如生。一出场就给人一个高尚纯洁的深刻印象。他傲立在橘树的前面,手捧帛卷,随手摘下一只橘子,放在手里,徐徐地走上亭堂的最高处,慢慢地坐下,显得那样的稳健,坚定。然后打开帛卷《橘颂》……
河原崎先生怀着对屈原遭遇深表同情的思想感情,运用他那娴熟、高超的艺术表演技巧,把屈原的高大形象,维妙维肖地活生生地重现在舞台上,给人以深刻的艺术感染力。
河原崎长十郎先生除了演出《屈原》之外,还主演了以鉴真和尚东渡日本,阿倍仲麻吕埋骨盛唐,献身中日友谊的伟大精神为背景的《天平之甍》、《望乡诗》,大力颂扬中日两国悠久、深厚的友谊,教育和鼓励人们为不断加强和发展中日友谊、文化交流而斗争。
1978年郭沫若同志逝世后,河原崎长十郎先生为了表达对郭老的深切悼念,在日本又一次上演了《屈原》。
从1952年上演《屈原》以来,二十七、八年的时间里,河原崎长十郎先生先后共上演了500多场次,观众近千万,几乎平均每10个日本人就有一个看过《屈原》。其时间之久,规模之大,观众之多,可以说是空前的。河原崎长十郎先生曾说过,他要永远学习屈原,演出《屈原》,用文艺这个武器,宣传中日友谊,让中日两国人民的伟大友谊象樱花、牡丹一样灿烂怒放,香飘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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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万里行踪
西安冶金机械厂 金谷
云南石林拔地而起,壁立的险峰有如一口口出鞘的宝剑,骄阳下,明光闪闪;柔波荡荡,深沉的碧潭有如秀丽的明镜一面,微风拂过,水光潋滟。白石莲花盛开在峰巅,象是在等待着歌仙;看朵云如雪,冉冉下瑶天!五彩古亭耸立山尖,秘藏着多少美丽的传说,点燃起人们炽烈的情感;峰回路转,山径曲曲弯弯,小桥流水,仿佛水乡江南……旖旎里掺合了粗犷,秀丽中夹杂着奇险!“石林”——天下第一奇观,多少诗的歌颂,多少歌的礼
赞,难道仅仅为这奇峰秀峦?抬头忽见阿诗玛的容颜……
白居易墓前离开龙门石窟,走出艺术的七宝林;从神佛世界中跨出来我告别西天诸神——步上彩虹似的长桥,穿过洛水,来到香山墓前,拜谒一颗伟大的诗魂!呵!一千年时间的距离,隔不开先辈与后人的心……历史虽已翻过了辛酸的一页,人间依然有多少伤人的离情!我曾默默地漫步,漫步在景色秀丽的华清池——长生殿只留下了一处遗址,任后人凭吊那辛酸的爱情!温泉潺潺,象是《长恨歌》的
遗音,诉说着一个温馨的梦,梦中的
不幸!呵,诗人那深沉的思想不就象那些离离原上草?他的笔,绝不为了粉饰太平!呵,伫立在白居易墓前,一任自己的思绪去飘萦……
乐山大佛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巍巍然端坐江边云围雾绕,气象万千!沙湾的美人沉睡了千万载,问可是受了佛法催眠?呵,大佛脚踏三江浪,看厌了风帆云岚……于是,低眉合十,垂下双眼,从此正襟危坐,潜心修炼;默喧佛号,锁住了意马心猿,再也不正眼一看这大千世界!大渡凶涛青衣险波岷江恶浪,多少年来吞没了多少舟船?大佛却从不曾一伸大手,将受灾受难者救援!夸什么海口——“佛法无边”!吹什么牛皮——“救苦救难”!再高再大,不过是一尊偶像,无灵无性,空将人间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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