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2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愚公移山”精神还要发扬
何北仁
前些时,有人把我们工作中的某些错误,说成是受了北山愚公的影响,为了正本清源,还去“考之”《列子》,发现这位一直受人尊敬的老者,原来是一个头脑僵化、靠了“凭空的幻想”而“扭天行事”的人;还说他的热心肠,“只能算是一种目光短浅的小生产者的‘狂热’”,而“智叟的意见却是比较实事求是的”。于是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搞社会主义的四个现代化建设,北山愚公的那种“精神状态”要不得,而智叟的“实事求是”的态度,却是万万少不得的。
看来,要实事求是也实在不容易。因今诛古,殃及寓言的作法,就很难说是实事求是的。何况又是先定死了结论,才去“考之”;更何况不顾这寓言的本义,作了无论怎样理解“都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引申呢?这样“考”出来的结论,也就有些靠不住。
“愚公移山”这则寓言,有它固有的命意,作者设置了一位“傻老头”、一位“精老头”相对立,也是寓有褒贬的。寓言中北山愚公原有的“精神状态”是:敢于面对和正视困难;坚信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脚踏实地坚持不懈地去排除困难,争取胜利。其中决没有什么“狂热”。而智叟的可笑,在于他听天由命,无所作为,遇到困难而又自以为聪明通达,反而认为别人的实干是太傻。原来的这种命意和褒贬,是不能由各人的不同的理解来改变的。
晋代的张湛在对这则寓言的注中说:“俗谓之愚者,未必非智也。”“俗谓之智者,未必非愚也。”又说:“北山之愚与嫠妻之孤,足以哂河曲之智,嗤一世之惑。悠悠之徒,可不察欤?”鲁迅作《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对“聪明人”和“傻子”,取了同样的态度。后来他又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这中国的脊梁中,就有着众多的愚公。在中国社会发展的长河中,正是由世世代代的愚公们肩负着重担,开掘着前进的道路的。中共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毛泽东同志在闭幕辞里,引用了这则寓言故事,目的是要大家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相信中国是中国人民的,而不是反动派的,使全党和全国人民建立起一个“革命一定要胜利”的信心,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同时又形象地说明,全国的广大人民群众是我们共产党的“上帝”,中国共产党早就下定了挖掉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这两座大山的决心,只要我们象愚公那样坚持不断地工作,就一定会感动我们的“上帝”,起来和我们一道挖掉这两座大山。毛泽东同志阐发的“愚公移山”精神的巨大力量,早在新中国建立以前,就被中国革命的伟大胜利证实过了。
在建设社会主义过程中,的确发生过用“愚公移山”来鼓励“狂热”的事,使我们吃了很大苦头。但那毛病并不在于“愚公移山”的本身,而是在于:一,指导路线有些左了;二,“上帝”转成了“愚公”,而“愚公”却变成了“上帝”。这实际上也是对“愚公移山”精神的毁坏。要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就要改正这两个毛病,不能把“愚公移山”精神理解为“小生产者的狂热”,也不能把无所作为、回避困难的态度理解为实事求是。狂热者确曾把两者混同起来,而我们应该是实事求是地把两者区分开来,还“愚公移山”精神的本来面貌,而不能在清除“狂热”时,也把它们混同一起,连“愚公移山”精神也清除掉。
在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道路上,确还有“问题成山”,“困难成山”要挖。这就需要进一步发扬“愚公移山”精神。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已经有了正确的指导路线,现在的问题是,要象毛泽东同志在《愚公移山》中说的那样,首先要使先锋队觉悟起来,从而用我们的行动去感动我们的“上帝”——人民群众,使他们甘心情愿地同我们一道进行同心同德的奋斗,去争取胜利。当前国民经济调整中遇到的障碍,不就是横亘在我们面前的大山吗?只有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才能把它“挖掉”,回而避之,或者“绕开走”,恐怕都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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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毛主席和牧羊人〔素描〕 刘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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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新书

“文心雕龙校证”
迈文
研究和继承我国古代文学理论的传统,已经引起人们的注意。南北朝时期刘勰所作《文心雕龙》,是一部古典文学理论巨著,历代都有传刻、评注,现能见到的就有二十多个版本。最近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王利器校定的《文心雕龙校证》,汇集现存各本和敦煌唐写本等二十七种,并援用前人征引到《文心雕龙》的梁萧绎(梁元帝)《金楼子》本共五十六种本子,加以校勘,纠谬正讹,尽量给读者提供一个可靠的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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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窑洞情思
弘征没有虚无缥缈的叠彩奇山,只有平凡而崎岖的小径;洞里也没有奇妙的飞天壁画,你来时为什么这样虔诚?!鬓斑的八路,鲁艺的学生,边区的干部,枣园的卫兵,为什么站在这儿久久徘徊,是为了一顾昔日的小窑可曾完整?还是在重温当年的梦,寻找小米加步枪璀璨的青春?是留恋那些简陋的窑洞吗?革命,不正是要让荒丘都变为花园般的城镇!呵,我知道你此刻正心潮激荡,眼前交织着几十年历史和现实的风云……这里曾是春天的窗口呀,——春风把祖国的河山唤醒;这儿是时代的宝库,——曾聚集了民族的精英;这是排排新世纪的设计室呀,——描绘了多少诱人的美景;这儿是祖国的瞳孔,——闪映着胜利从这儿出发的进程!……呵,30年,度过了当年预想的光阴,祖国呀,在胜利和挫折中前进;你回来了,带着欣慰而复杂的心情!你执着地寻找什么呢?当年的旧居已无从辨认;是什么唤起你深深的眷恋,宝塔山下,又飞扬起当年豪迈的歌声。昔日的邻居,并肩的战友,南泥湾的伙伴,蟠龙镇的英雄,我们都已斑白了青春的两鬓,是不是还保持窑洞的精神?!当你坐在弹簧沙发上的时候,不要忘记窑洞中那条小凳!别因心上有浩劫的创伤,便熄灭了当年的理想;别因为胜利的蓝图曾被狂风遮盖,冷却了当年对窑洞的深情!窑洞呀,是一排排基石,永远矗立在我们广阔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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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化鳞羽

含羞泉
冯学敏
含羞草,你是见惯不惊了吧?含羞的泉水你见闻过吗?在川、陕、甘三省交界处,龙门山的东北段,广元县陈家公社所辖地界内,有一股含羞泉。那里刀峰剑岭,劈地摩天,鸟道盘折,云漫山峦。就在草蔓丛生、土石杂错的岩隙里,淌出碗口大一股清泉,泉水涓涓,清冽光艳。你若拣一块石头往河床上一砸,顿时,泉水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俨如一位害羞的姑娘遇到生人,掉头就躲藏了。此后,你再静悄悄地等待着,约莫一刻钟光景,洞口又发出咯咯咯的响声,接着,泉水又流出来,由细到粗,渐渐流得徜徉自在,活泼欢畅。
它的科学原理是什么呢?原来是一种毛细管现象。毛细管有一种自然的引力,能将地下水(或称潜水)吸引上来。做一个实验吧:用很细的玻璃管,插在一碗水中,可见管内的水位立即高过碗中水的水平面。日常所见的纸张、毛巾吸水,温度计的玻璃管中水银柱受外界冷暖影响上升或下降,都是这种原理。土、岩层的细小孔隙,就好比是毛细管,这些孔隙座落在地下水上面,地下水本身又有一种压力,水就从孔隙中溢出来。如果这种孔隙很多,便形成毛细管水带,汇成一股细流。当它受到外界的声响振动,产生一种声压,孔隙中的水被压了回去,同时产生一种回引力,就象用钢笔的橡胶管吸一滴墨水一样,将河床平面上极少的水吸了回去。这一带地质结构比较复杂,断岩层多,石灰岩不少。据《书·禹贡》、《括地志》等记载,这里有潜水,这些便是产生含羞泉的特殊条件。
祖国地大物博,还有很多珍贵的山水草木正有待于我们去认识。
含羞泉,它正在深山僻野之中,故人不识。现特记之,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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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终身大事
连载
萧乾
六灵与肉
主观的爱慕不外乎看中对方的两个方面:说得科学些,就是内在的素质和外形;旧的说法是灵与肉。
大凡写爱情小说的,总得先在女主人公的容貌上用点笔墨。倘若朱丽叶是个丑八怪,悲剧演到高潮时,似乎就不大悲得起来。所谓“一见钟情”,吸引力往往先来自外形。
19世纪末叶,法国戏剧家曷斯当写过一出很妙的五幕剧。在名作《西哈诺》*里,他通过两个人物把灵与肉分开了。这出以与莫利哀同时期的另一位同行为原型的戏,描写两个男性合作来向一位霍克桑小姐求爱。西哈诺具有奇才绝学,能说出娓娓动听的情话,却生了一个其大无比的鼻子;克利斯则是个脸子漂亮的草包。当后者在小姐窗下倾吐情愫的时候,西哈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充当他的高级“提词人”——高级,因为他不是照本宣科,而是由衷地诉说他自己对霍克桑真挚的爱慕。
否认或贬低外形在择偶中所占的位置是徒然的。喜欢美是人的天性。在海滨拾贝壳或在雨花台捡卵石时,就感到美这种天赋,并不是平均分配的。有生得明眸皓齿的,有平平庸庸的,也有丑陋不堪的。但丁一下子就爱上了贝亚德,吸引他的首先还是姑娘生得异常标致。
然而外形确实经不起时间的磨损,所谓“人面桃花”。30年代在一次宴会上,我偶然见到十年前曾为一位新月派诗人的笔倍加颂扬的绝世佳人。那天我失望极了。不但她的绰约风姿早已消失,而且由于吸烟——也许包括吸大烟,她的两排牙全黑了,手指头被烟熏得好象刚从地里刨出的胡萝卜。去年访美,我重新见到两位大学时代的“校花”或“皇后”。如今发福的发福,憔悴的憔悴,几乎找不到当年容貌的痕迹。美貌是不会持久的。把“终身”大事孤注一掷地压在这个极缺乏稳定性的因素上,那是必吃苦头无疑。我觉得还是立足于内在的素质,以外形为“参考”,更为妥当。
内在的因素是不大好往履历表上填的,因为它涉及的方面太广,既包括道德品质,也包括智力才能。还有些属于潜在性的,例如危急时刻的镇定果断,患难中的坚贞不移。
在艺术史上,有的艺术家是由于在恋爱中失败而大有成就,舒柏特失恋而谱了《未完成交响曲》,柴可夫斯基遇人不淑而作了《悲怆》,但更多的还是由于身边有那么一个知心人,仰慕他(她)的才赋,同情他的事业,而甘愿牺牲自己的某些抱负,甘当配角,为自己的生活伴侣尽量提供条件来攀登高峰。
爱情的温度计是以无私为水银柱的。最可怕的是爱上了一位自我中心者!
有方于的译本,作家出版社195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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