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1月2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归来堂前的潮音
宋祝平
有清风,还有明月。
大海象镜子一样平,又给风吹皱了,涌起一层一层浪,象是千堆雪。于是,那划破长夜,搅人清梦的潮音,便悄悄地踏着浪尖,一阵儿高,一阵儿低,朝着归来堂前的石堤走来……
圆月的清光,照耀着归来堂小小的石砌的庭院,映出它飞檐画栋的轮廓和青的石阶,绿的瓦,白的墙。庭前的两株桂树,在月影里撒开星星似的小花,也撒了满院子的甜香。
月光在你的脚下闪耀,花香在你的身边游荡,这时候,静静地谛听那一声低一声高的潮音,就象大海偎在你的怀里,附在你的耳旁,想要对你说话。其实,它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一缕悠远的思念,续续断断地送进你的心怀,又从你的记忆中,从你心海的深处,把似乎忘却了,其实并没有忘却的一位刚正老人的身影,勾画了出来。他,便是这归来堂的主人陈嘉庚老人。
60年前,陈嘉庚在新加坡、马来亚经营橡胶,有着很大的事业,成为海内外知名的人士。然而,使他流芳百世的,不是他的财富,却因为他是一个中国人,一位爱国者。彼时,祖国母亲遍体鳞伤。他毁家兴学,舍生纾难。说自己“久客南洋,心怀祖国,希图报效,已非一日。”说民族“民心未死,国脉尚存,四万万人民的中华民族决无甘居人下之理。”激昂慷慨,掷地有声。他为中华民族的崛起献出了自己的力量。直到1961年8月生命之火即将熄灭时,他仍谆谆叮嘱后来者:“人有一次死,早死晚死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国家……”而这归来堂,似乎便是他那炽热的、绵绵不尽的家国之情的象征。
徜徉徘徊于归来堂前,抚摸这儿的一石一瓦,一草一木,追忆往事,神思飞越,一时间,竟不自觉让泪水润湿了眼眶。奇怪呵,怎么在中国,在现代,几乎一切富有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感人的事情,总是和他,一位好人,一位没有纪念碑的人,我们的周恩来总理,联系在一起?遍地狼烟的40年代,陈嘉庚代表南洋各埠侨胞回国慰问抗日将士,结识总理于四处血腥、满街鹰犬的国民党陪都重庆。恰是受到总理的鼓舞,他竟毅然去了延安,在那儿找到了中华民族的希望,成为中国共产党的追随者,拥护者。大地重光的50年代,总理又亲切地召唤他归来,归来,于是他抛弃了海外的所有,回到故乡集美镇的海边,为生养他的母亲——祖国,奉献了他的有生之年。生前,他曾拟在旧居前面建一小屋,命名为“归来堂”,取父母之邦当数典勿忘的意思。谁知道,他把毕生的心力,都倾注在经营集美学村和厦门大学如云的广厦上,到他溘然而去,这小屋仍只是他心中的一个构想。而日理万机的总理,在为老友举哀执绋的同时,也把这件小事记在自己心间了。他说建筑的规模要比原来的设想大五倍,还亲自审视了设计图纸。就在陈嘉庚老人逝世一周年时,集美镇便有了今天我们所见的濒临东海、遥对南天的归来堂。陈嘉庚老人生前没有实现的夙愿,我们的好总理代他完成了。那海外万千游子的心,也被总理的深沉博大的爱温暖了,牵动了。
月影西斜,清夜寂静,随着潮音的起落,追思那仙去的长者,由不得心海里的感情潮水也似大海般汹涌,竟不曾觉察什么时候在我的身后多了一位默默伫立的同伴。他是昨夜刚到这儿的借宿者。他穿着西方流行式样的服装,却分明有着黑的头发,黑的眼睛。我猜不准,他是回乡省亲的侨胞,还是到故土寻根的外籍华人。但我发现他同我一样沉思,一样眼里浮动着泪光。他思索些什么?他激动些什么?是什么触动他使他夜不能寐?难道他所想的、所感触到的和我一样?或是因为这归来堂的
“归来”二字拨动了心弦?
大海的潮音,退走了,低沉了;又升起了,涌来了。它们无止无休地拥在归来堂前,一会儿象奔放雄壮的歌声,一会儿又似情意绵绵的低语。蓦地,我懂得了,我知道了,这潮音是在说:爱祖国,爱人民!


第8版()
专栏:

想起了“瓦西里进首都”
孙鸣皋
今年九月十七日《人民日报》载,王策、李达民因军用航空煤油停运事故进京告状,竟被国家经委和铁道部的接待者以这是“小事”、“太具体了”为理由推出不管。读了实在吃惊。这不禁使我想起瓦西里“进首都”这件小事来。
瓦西里是苏联早期电影《共产党员》的主人公。他从部队转业到一个电站工地材料库当管库员,刚一上任就遇上了因缺乏钉子可能使工程停工的威胁。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到莫斯科去找在那儿开会的上级。几经周折,才在列宁主持的一个研究全俄电气化的重要会议上找到了他,这个上级怕这点小事干扰列宁的重要讲话,让他赶快到外面去等一等。他们的议论被列宁发觉了。列宁问清了原由,为这个
“钉子问题”,连续给两个有关部门挂了电话。一直到问题落实以后,还顺便向瓦西里了解电站工地的粮食供应情况。由此可以看到,列宁多么重视那些小事和具体问题。
或许有人说,电影总是电影嘛。但是,在列宁的革命活动中,类似这种“钉子问题”是不胜枚举的。例如,一九二○年十二月列宁亲自写信给俄罗斯国家电力化委员会,要他们解决二千万个灯泡问题。(《列宁全集》第三五卷第四六五页)此后不久,又写信给邮电部门,要他们解决莫斯科一个会议厅的扩音器等问题,并斥责那些拖拉推诿办具体小事的人是俄罗斯的奥勃洛摩夫们的恶习。可见,列宁对“小事”从来是不厌其烦并且高度重视的。不仅如此,我们从列宁回忆录里可以看到,接待来访者占列宁工作的很大比重。列宁没有专门规定的接待日,但很少有过没有访问者来求见的日子,他每天要接见二至三人。使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们党政机关的某些人,却“忙不过来”管“航空油停运”这类小事,难道他们比列宁还忙吗?难道他们忙的事比列宁抓的全俄电气化的事还大吗?
党政领导机关是要抓大事的,领导人事必躬亲当然不可能也不必要。航空油停运这件事,本来是可以不惊动中央机关的,“杀鸡焉用宰牛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万事俱备,就是没有人签字发车。市委出面调停也不行,国家财产象流水一样在浪费。这怎么还不是大事呢?看来,问题并不在于应不应抓大事,而在于有些人以抓“大事”为名,掩盖其推诿陋习和官僚作风之实。而某些人所谓抓“大事”,就是满足于嘴上喊喊,笔头划划,至于在实际中遇到的“具体小事”,不用说主动过问,就是找上门来也是“没有时间”的。这样做他们既省心又不要承担具体责任,何乐而不为呢?官僚主义者在抓“大事”中尝到小小的甜头,国家和人民却吃了大大的苦头。航空油停运不就损失了上百万元吗!中国之大,又何止“停运”这一件事呢?有人说,我们有些事情办不好,原因之一,就是这类抓“大事”的人多了些,而象列宁那样抓“钉子问题”的又太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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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沙海短笛(二首)
何鹰
踏查莫看眼前是一望无垠的沙漠,采伐的油锯声早就唱在心窝。为在荒原踏查兴建林场的位置,我们日夜背着仪器和信念在旱海
跋涉。钉下一根标桩,预约一片绿荫;拉直一条测绳,捆住一个旱魔。祖国需要多少栋梁,请和咱说——咱说到做到,每个脚窝都是按下
的印戳!
植树把一部干旱的历史,永远地埋进沙原的坑穴,栽下一株幼苗,为后来者贮存起一根根梁柁。一阵旱风卷起铺天盖地的黄沙,吐出来是一串喜滋滋的歌。我们借着一滴滴滚落的热汗,向干渴的大地输送着八十年代的
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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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高原之秋〔水粉画〕 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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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攻豆腐也用“它山之石”?
陈小川
据悉,在出外考察的代表团中,有为豆腐、蚊香、腐乳、烟花等专程前往香港“考察”的,香港同胞们大不以为然,说:“难道不来香港考察,中国便造不好腐乳、豆腐、蚊香、烟花?”
豆腐、腐乳之类在我国都是有悠久历史的产品,即使要“现代化”,目前暂时也排不上。那为什么也挤着花钱出去考察一下呢?恐怕除了某些人借此出去逛逛花花世界、捞点洋外快之外,他们的妄自菲薄、自惭形秽,不能不说是个原因。《诗经·小雅》有句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是说,别的山上的石头可以用来做琢磨玉器的砺石。但是,我们现在的一些人竟弄到若要“攻玉”,非“它山之石”不可,甚至攻豆腐、腐乳也都非“它山之石”不可,这未免有些荒唐和奴气了。
由于妄自菲薄、自惭形秽的思想在我们一些同志的头脑里作祟,使得我们自己的许多人才无用武之地,许多专家、学者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得不到重视,人民群众许多有见地的好主意、好办法得不到采纳。不仅如此,还生出种种怪事来:一篇很有创见的论文,在国内被弃之如敝屣,而一旦在国外刊物上发表,在国内也就身价百倍了;一项发明创造,在国内似乎让人不屑一顾,而花了大笔外汇去买外国人同样的发明专利;一个人的书法艺术,被省内的权威说成是“鬼画符”,一旦他的作品在交易会上被外国人买去,骂他的声音就悄悄平息了;一个人才,常常要外国人称赞了,在国内才得到承认;甚至连取下一些商店门口挂的“只供应外宾、华侨”的牌子,也得等外国人提意见……。
多把眼光放在人民群众中间吧!这样将能看到几亿关心四化建设、矢志改革的人民,可以琢磨玉器的“砺石”又何止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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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落叶
夏平和
泛着金光,你欣然乘风而降,轻轻落到地面,用柔软的身躯,保护树根和种子免受冻害;使土壤肥沃,以更利于苗木生长繁衍。
哪能忘记哟,当骄阳似火,你曾给人们撑伞遮荫;当柳暗花明,你送出了那么多氧气、淀粉和葡萄糖,不仅养活了树,而且给人类提供了生活之需。落叶是绿叶变的,落叶的离去是大自然的规律,是为了“化作春泥更护花”,而并不留恋已经得到的一切!这是一种多么崇高的品质,这是一种多么可贵的精神……
为了明春的千红万紫,如今呵,你离去了;其实,你又何曾离去——虽然离开了高枝儿,却来到了大地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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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风物小志

六十年前什刹海
谢刚主
一九一九年,我由故乡河南来到北京上学,那时我十八岁。街道多半是土路,马路两旁也设立了灯杆子,上面搁了四面玻璃罩着的油灯。每当夜幕时分,专管点灯的工友,左肩扛着一个小梯子,一根根地爬上灯杆点燃油灯。到北京有了有轨电车以后,路灯才改成电灯。
那时我在后门外高等补习学校读书,是走读生,天天都看到巍峨的鼓楼和钟鼓。从烟袋斜街往西去是银锭桥,这里是明代文学家李西涯(东阳)的故居。站在小桥上可以西看后湖波平如镜的湖水,一抹如黛的西山,芦苇隔着好象作了西山的屏障。从桥头往东看去就是一汪澄碧的什刹海。
后门桥附近的小胡同口,一些种植水产的人家,到了夏季,专门卖海子里生产的菱角、鸡头米、花下藕和新剥核桃仁,都用碧绿的鲜荷叶铺衬包裹。还有冰镇过的果藕,叫
“冰鲜”。北京的夏季市场有两处,一处是什刹海;一处是东便门外的二闸。逢到夏季,什刹海湖堤的两岸搭起棚来,摆上茶座,还有演小戏的,变戏法的,卖各种地方风味小吃的。什么皮薄如纸的萝卜丝饼呀,豆汁儿呀,空心烧饼夹焦圈呀,北京风味的小吃应有尽有。
前些日子偶然借到几张清末什刹海风光照片,引起我不少遐想。什刹海的风味小吃早已绝迹了,当年的热闹劲儿也不见了。但是,最近我去了一趟什刹海,湖堤上又有临时市场了,往来行人莫不驻足一观。我想什刹海又将热闹起来了吧。(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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