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0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再见,大坝〔木刻〕 陈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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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新书

不堪回首话北伐
——长篇小说《伞》读后感
王志之
震撼世界的1925—1927年北伐战争的挫败,是许多老年人亲身经历者梦寐难忘的痛史!许多战友的鲜血,燃起了满腔的怒火,进一步激发了对反动派的仇恨,更加坚定了革命的决心!转瞬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能够真实地反映这一历史事件的文艺作品尚不多见。最近读到了杨纤如同志的长篇小说《伞》,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在我的脑海里重现出来,不期然而然地同那些遭受着突然袭击的先烈和被叛徒无耻出卖、迫害的不屈的战士们同喜怒,同甘苦,同胜败,同命运。这部约50万字的巨著,以安史中学的6个同学和武昌3个女性的不同的变化发展为全书主要脉络,反映了北伐革命的全貌,笔触所及,有黄埔军校,有汀泗桥、贺胜桥的战斗,阅马厂的大会,收回英租界的盛会,蒋介石的封锁,夏斗寅的叛变,直到宁汉合流、国共分裂,惊心动魄的情节,历历在目。
北伐大革命时期的武汉,是中国革命的心脏,全国各地的进步青年象百川归海一样涌到武汉,国际工人代表团也到了武汉;因而,武汉同时也成了国内外反动势力的眼中钉,汉口江汉关到武昌汉阳门码头的江面上停泊着英帝国主义的军舰,升火待发,耀武扬威。到了“7·15”,正是在最热的地方、最热的时节,革命的首都一夜之间发生了突然的变化。昨天还在群众大会上高喊:“革命的到左边来,不革命的滚到右边去!”今天就是180度的大转弯,对革命群众实行惨绝人寰的大屠杀!看吧,作者写道:
“一群妇女躺在地上打滚,哭叫,有的昏过去又醒过来。这时军队已不再拦路,她们可以自由走近刑场了。可是她们的儿子呢?她们的丈夫呢?找了好几处才在血肉模糊的尸首堆里认出亲人的样子。她们扑到死尸上,有的哭不成声了,有的象发了疯一样乱撕自己的胸膛,有的昏倒在地……”
这部巨著生动地介绍了大革命失败后的情景。它使读者触目惊心地认识到:在时代的激流中要接受最严重的考验,必须要有明辨是非、坚持真理的牢不可拔的信心和决心,才不会被时代的浪潮所摧毁。而不论是成功是失败,都是推动时代前进的英雄人民的代表人物。如象本书的主人公袁第光、方永馨、钟良祺,就是历史前进的不可少的动力!
这本以北伐大革命的胜败为题材的长篇小说,情节生动,人物具有形象性和典型性,结构也很紧凑,一浪接一浪,如大江东流,滚滚向前,一气呵成,具有引人入胜的吸力。当然,严格说来,以上各方面并非没有缺点和不足。但总的说来,《伞》这部别具一格的长篇小说,在现在的文艺园地,也是一朵难得的鲜花吧。在“四人帮”的文化专制主义统治下,在所谓“三突出”的招牌下,出现的一批千篇一律的“样板”货色,令人望而生厌!即使在“四人帮”垮台以后,出现了一些长篇小说,使人高兴,但也使人感到不满足。杨纤如同志的《伞》,不但题材是现实的,他的创作道路也是现实主义的,因而首先给我们感觉是真实的,活生生的,可歌可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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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雨夜
乐维华
幽深幽深的山,漆黑的夜,滂沱的雨。
在这小小的山坳里,有7、8间泥瓦小屋,豆油灯在夜色中忽闪忽闪的。
雨天留人。我这个避雨的过路客,住进小屋已经3天了。捻了捻灯芯,屋里亮堂起来,充满着烟味、汗味和年轻人身上特有的灼热气味。
灯影摇曳,象淡淡的泉水在人们心里流过,年轻人感到一阵惬意的享受。
我凝视着灯下的人们:“小算盘”收起了账本,“戏迷”关掉了抱在怀里的半导体收音机;阿萍,24岁了,刚才还拿着块花布量身比划,这会儿也凑到灯下;还有那个28岁的母亲,背上是男娃,怀里是女伢,摇呵摇,拍呵拍的……
人们在那只烘桶边围成了圈。
山区多雨,家家户户有只把烘桶以备不时之需。姑娘的头巾,小伙子的披肩,老汉的烟袋,娃娃的肚兜,湿了,放在烘桶的竹架上,拨拨火旺的炭盆,不消半个时辰就干了。可是现在,竹架上却摊开着一本湿漉漉的文艺杂志。一张张因遭水而发软的书页,一个个如蝇如蚁的黑体字,吸引着年轻人。他们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地烘干,一字一字地品味。是呵,小说、诗歌、散文,不看,肚子里痒痒的,看上一眼,陶冶性情,净化灵魂,年轻人就心满意足了。
山外的云雾怎样变幻?山外的飞泉如何歌唱?山外的芝麻怎样开花?山外的玉米如何拔节?还有山外的人们,山外的山……成串的问题把年轻人的心引到了天南海北。
这本杂志,刚刚从十几里外的邮电所取来。山高路远,风雨飘摇,油布伞被狂风吹成一朵丑陋的喇叭花,年轻人脱下仅有的褂子,把书包了一层又一层,双手捂在心口,呼哧呼哧,吸着被雨水洗涤着的空气,归心似箭。然而雨水却是那样的无情,书还是给淋得透湿透湿,一张张发软的书页……
雷电狂风暴雨已经多时,天地之间,水影相接,风摇地动。星星和月亮早被吞噬,茅屋四周积水又涨高了。可是雨天世界中,油灯还亮着!灯下,一本沾满雨迹的杂志摊开着,还有“小算盘”、“戏迷”、阿萍,28岁的母亲……
“就是这本杂志,第七期。”我默默地思忖着,没有脍炙人口的小说,也没有流芳百世的诗文,可是山里的年轻人却如此陶醉,侍奉着它度过许多美妙的时光……
我凝视着那一盏豆油灯,仿佛听到了年轻人在顽强地呼唤着文化。
祖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深山何其多!年轻人何其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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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小草杂感录
戴逵贤
小草,在绚丽的鲜花面前显得单调;在参天的大树脚下显得弱小。然而它却能生长在鲜花和树木不能生存的地方。
飓风能把大树连根拔起,将鲜花刮得粉碎,却奈何不了扎根大地的小草。古人曰:“疾风知劲草”。
喜欢践踏青苗的人,觉得这比走在泥泞的土路和崎岖的山路上要舒服得多,省力得多。
然而这脚下踏毁的正是未来和希望!
在生活的激流中,不甘沉沦的人们奋斗着,挣扎着,希望着,顽强地生存下来;自甘沉沦的人,即使风平浪静也会沉下去与污泥为伍。
有人说:流行的就有生命力。这话不能算错。但流行的就一定是好的吗?那不尽然!要知霍乱和瘟疫流行开来那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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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珍珠曲〔外二首〕
向明大海的奶汁将你辛勤哺育;太阳的目光将你亲切关注。吸收他们最美好的品质,晶莹的思想在你心中成熟——不愿和宝石争妍斗艳,让女皇的王冠更加耀眼炫目;甘愿献出闪光的青春,粉身碎骨去解除人民的疾苦。
播种珊瑚耀红,海水泛绿。珍珠场春光烂漫春风轻拂。她把珠核播种在珠贝怀中,伴着青春,理想,祝福……姑娘呵,爱情的种子播在何处?哪颗心能承受这罕有的幸福?她含笑不语,暗自思量:那颗心,要纯洁如一颗珍珠。
收获汗珠:百滴,千滴,万滴。珍珠:百粒,千粒,万粒。谁曾辛勤地播种,浇灌,耕耘,谁懂丰收的欢乐,激动,甜蜜。收下吧,这颗颗闪光的珍珠,凝聚着我们的信念和誓语;收下吧,这颗颗圆润的珍珠,是我们献给祖国的纯朴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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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鳞羽文化

金代的戏台模型
晓航
山西省侯马市郊区曾发掘出两座金代墓。根据陪葬的墓地契文,可以断定它们是金卫绍王大安二年(公元1210年)的墓葬。墓主是董?坚、董明两弟兄。董明墓已被盗毁,董?坚墓完好无损,是用砖砌成的仿木结构的正方体。在墓室的北壁上,砌有一座戏台模型,台上有5个陶质戏俑。
5个陶俑,高矮都在20厘米左右,服饰色彩鲜明,人物造型、神态生动活泼。正中的戏俑,是官吏打扮。左起第一人,平民装束,面容愁苦,作陈述状。左起第二人,装扮象个皂隶,怒目侧视左第一人。一愁一怒构成了戏剧冲突的场面。左起第四人,手握纨扇,似在旁观这场冲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左起第五人,目鼻间抹粉白三角,这种“豆腐块”式的白鼻子,是我国戏曲中小丑化装的基本特征,一直沿袭至今。
这座戏台模型是金代戏曲舞台形象的真实写照,是我国解放后发掘出土的很有学术价值的珍贵的戏剧文物。
从墓葬来看,董家非显宦之家,乃殷实之户。用一台戏来陪葬,既可解释为墓主与戏剧事业有关,也可解释为用戏陪葬乃是该时该地的习俗。由此可以推想出当时的戏剧是如何地深入民间。这正说明,只有在蓬蓬勃勃的群众戏剧繁荣的基础上,才产生了后来辉煌灿烂的元杂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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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治愈青年人失恋的心
石飞
林彪、江青、康生一伙的空前祸乱,使青年一代受害之深,确实是“史无前例”的。
很多不惧他们的淫威,敢于为真理而斗争的青年,象张志新、史云峰、遇罗克等,被打成“反革命”,残酷地杀掉了;不少对他们“无限崇拜”的“红卫兵小将”的领头人,按照他们“越轨就是革命”的说教东拚西杀,“冲”进了泥坑。青年中的“尖子”被掐掉了,余下的也没能安生,他们得到的是:查不完的“上当受骗”,杀不完的“回马枪”,以及“一贯正确”的人们的同声指责。
生活上的艰难困苦,肉体上的种种折磨,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少青年的良好愿望、美好理想被打碎了,纯洁的心灵受了很重的伤。过去,他们心里铺满了阳光,脑海中充满着憧憬,对祖国的前途,对共产主义的远大目标,热恋着,追求着,有着非常使人欣慰的抱负;如今,对这一切,有人失恋了,冷漠了,他们感到“人生无常”,“世事如梦”,什么理想、抱负、远大的目标,都缥缈得很。因此,厌世轻生的,就想走绝路;苟且偷安的,便以“混碗粥喝”为“理想”;私欲缠身的,就无休止地追求个人享受,出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社会现象。
所有这些,都怨谁呢?林彪、江青、康生一伙,当然是罪魁祸首。但是,那种虽然曾经受林彪、“四人帮”残酷迫害,但在自己重新“上台”之后,却学着林彪、“四人帮”的样子,要“一年捞回十几年的损失”,为自己和儿孙、亲友肆无忌惮地谋特权、求私利的干部,难道就没有责任么?
回想一下:在震撼世界的“四五运动”中,青年们是怎样冒死苦斗;在粉碎“四人帮”之后,他们又是何等欢欣鼓舞!一个个被他们错误“冲击”过的领导干部重新走上工作岗位,他们一面感到内疚,一面又是寄予多么殷切的期望。可是,渐渐地,他们痛心了:有的领导同志似乎只想到自己是受害者,而对林彪、江青、康生一伙在精神上毒害摧残青年一代的罪行,想得就比较少;对这种罪行的影响和后遗症,估计得也很不足。有的人更加走得远,不仅要“捞”回过去就不该“捞”的私利,有的甚至象放了“高利贷”一样,向党要求“合理补偿”。这难道也要怨林彪、“四人帮”么?
“社会主义社会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它不可避免地带有脱胎而来的旧社会的痕迹”,这是容易理解的。但是某些以改造社会为己任的领导干部,再为这种“旧社会的痕迹”添砖加瓦,就很难让人心服了。有的人以“弊病难免”为借口,不但不去积极消除弊病,反而带头人为地制造弊病,扩大某些弊病。对这些人(尽管是少数),人民群众对他们不信任,青年人对他们失望,不是很自然的么?
讨论人生的意义是有意义的。这比见到青年有一点什么不对头的思想,就训斥、指责,甚至乱打棍子、乱扣帽子,截然不同,效果会好得多。
“忍痛扶起受伤的苗,洒泪重浇零落的花”,是全党,尤其是身负重任的领导干部的重要任务之一。首先就要治愈他们那颗失恋的心。靠讲连自己都不认真实行的空洞道理,是无济于事的。要紧的是做,是言传身教,给青年一代做出个好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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