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0月1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心香一瓣

《钱毅的书》纪事
钱小惠
《钱毅的书》出版了!
当我看到哥哥写的这本有着火红色封面的书时,心里是多激动呵,无数往事一下又涌到了眼前,我想起了哥哥光辉、短促的一生,想起父亲最后几年抱着重病整理这部遗著的艰难情景,想起为出这本书所付出的几十年的劳动和辛勤的汗水。
1947年3月2日,哥哥在江苏淮安壮烈牺牲,当时才23岁。我随父亲阿英同志远在山东前线。一天,父亲有事翻山越岭去找曾山同志,听曾山、方毅同志说,延安广播了哥哥英勇牺牲的消息。陈毅同志在军务倥偬中,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沉痛,勉慰我父亲说:“死的很可惜,你要好好地搜集他的遗文,替他编个集子纪念他。”由于大量遗稿、资料不在手边,父亲只能忍着悲痛,将手边仅有的一部遗稿,为哥哥编了一本《怎样写》,由山东新华书店出版了。后来,父亲到大连,又由光华书店将哥哥生前出过的《庄稼活》重新再版,随后,哈尔滨也作了翻印。但较完整地编个集子的愿望,在当时,还根本不可能实现。
1949年,姐姐钱璎将哥哥的全部遗稿、遗物,托一位战友——严学优同志送到天津,交给当时在天津工作的父亲。由于国家处在百废待兴的恢复时期,大量工作应接不暇,父亲一直没有时间来整理这些东西。
1961年,魏巍同志与我合作写文学传记《邓中夏》,我被从厂里借调出来,在父亲处住了一个时期。我看到父亲日夜繁忙,无暇顾及,决定自己先着手作准备,便抽空把哥哥遗著、遗稿、遗信等,全部作了登记,并粗粗浏览了一遍,决定先从他最重要、也是工作量最大的日记动手,因为日记记载了抗日根据地和解放区的许多有意义的工作、生活、斗争,有近百万字,是非常可贵的革命文献。
由于哥哥当时处在农村游击环境,条件艰苦,连练习本都难买到,因此,日记本都是哥哥自己动手做的。他从布摊上和店里买来布和油光纸,把布糊在厚纸板上做封面,将纸裁好,用锥子打眼,用针线装订。写时,为了整齐,把有横道格子的纸衬在油光纸下,一行行地照着写。战争年代要移动、行军,什么都要自己背,因此,他的字写得很小,为了便于携带。
哥哥牺牲后,父亲怀着悲痛打电报给远在苏北的姐夫、姐姐,要他们保存好哥哥的遗稿、遗物。姐夫、姐姐冒着危险,背着这些东西,越过敌人重重封锁线,解放区的老乡们象亲人般费了很大苦心,千方百计地保护了这批东西。后来,这批东西几经转移,又迁到当地干部严学优同志家里,严学优同志和家里人就把这些装箱的稿件(其中包括父亲的大量文稿、书籍、报刊杂志),藏在隔墙里,有的埋在田里,然后在上边种了庄稼。半年以后,扫荡过去了,庄稼收割了,东西安全保存下来了,但是由于埋藏过久,纸张受潮,不少钢笔字的笔迹褪色了。姐夫、姐姐又忙着取出来,在阳光下暴晒和整理。总算把这部分东西抢救出来。
1962年,我开始进行抄写时,由于自己在厂里担负着繁重的工作,每天回家很晚,只能利用晚饭后,睡觉前的少量时间,和星期天假日来进行。父亲得癌症后,我为了抢时间早日完成,常常半夜三、四点钟起来,为不影响家人睡觉,独自在门外过道里,开灯抄写。
由于字迹褪色,有时辩认一个字要费很多的时间,我曾试验过用放大镜,但已经模糊的字,放大后更加模糊。后来,利用灯光或阳光的斜射(因太亮也不行),找好适当的角度、光度,一个字一个字的辩认。有的字,部分笔划墨水颜色褪光了,靠纸上一、二道凹下的笔印,认了出来。当时,我曾担心过长此下去会弄坏了眼,但一想到哥哥壮烈的牺牲,我决心就是瞎了眼,也要拚命把它认出来。哥哥已经不在了,但哥哥的珍贵的历史记载,记下的可歌可泣的革命斗争,决不能就此埋没,一定要让它保存下来,多认出一个字,就好比多抢救出一条命。我就是怀着这种强烈的思想感情,用了一二十年时间,完成了日记的辩认、抄写工作。
十年浩劫,父亲和我们全家都受到残酷迫害,哥哥遗稿存在父亲那里,也全被暴徒们抄家抢走。运动后期,这批东西象垃圾样乱七八糟地被退回来,损失了不少,最痛心的是解放初郭老为哥哥题的那张墓碑字也丢失了。二三十年来,父亲一心忙于革命事业,一直未能去哥哥牺牲的地方料理后事,作梦也没想到,二三十年后,连纪念他的墓碑题字也给毁了。看到退回的残存遗件,我们感到说不出的痛心和难受。
父亲生命的最后三年多的时间里,住在被撵出来后住的一间潮湿、阴暗、终年不见阳光的屋子里,吃力地一字字、一页页地阅看和整理这些抄好的日记,由于年已七十多岁,又加患了不治之症,每天只能间断地进行三两个小时,他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拿着红铅笔,手腕哆嗦,常常连表示删节的半弧形符号都画不圆,有时甚至画到稿纸格外去。就是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他把哥哥遗留下的九十多万字的日记,亲手按年、月,分别装订成几十个本子,先后阅看、整理了三遍。
这本书,也是父亲一生最后编辑、整理的一本书。
父亲去世后,姐夫、姐姐、弟弟和三联书店陈允豪等同志,为编辑、出版这本书,都出了不少力。哥哥的老战友秦加林、陈登科同志也曾经阅看,热心地提供了不少宝贵的意见。
当年哥哥牺牲后,为担心年迈多病的母亲受刺激太大,我们曾将这件事隐瞒了整整15年。直到1962年12月的一个晚上,在母亲再三寻问下,才不得不告诉她这件痛心的事。虽然事隔已经多年,母亲仍然忍着巨大悲痛,颤抖着手,听完了这段悲壮的往事。
《钱毅的书》出版后,人民出版社编辑部给母亲写了一封热情的来信:“敬爱的钱老太太:我们出版社把您爱子钱毅烈士的遗文编辑出版了。书名就叫《钱毅的书》。出版这本书,对于广大读者,特别对青年人是有教育意义的。同时也是对钱毅烈士的纪念。”
母亲捧着终于出版的哥哥的遗著,不禁老泪纵横。人民深情地纪念自己的好儿子,也是对老母的最大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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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影上大观看黄山
——简评黄山摄影艺术展览
白榕
黄山之美,与众不同。在154平方公里的有限范围内,集中了无限优美的天然景色。象是造化的鬼斧神工,从第四纪冰川前期就着意安排,调遣了那么多奇峰怪石、深沟大壑、云海飞瀑、幽卉佳木,使之各得其所,而且万载千年,变幻无穷,被人称为伟奇幻险的“天然画册”。
是凡黄山游客,不论其来自世界的何方,在亲近了这个人间仙境之后,几乎无人不萌生强烈的愿望:将那难得的水墨丹青摄下来,以便“移家岁岁看”。这,就得感谢我们的摄影艺术家了。正是由于他们孜孜不倦对黄山美的探求,由于他们创造性的劳动,满足了人民群众这种艺术欣赏的要求。
由中国摄影家协会和中国摄影家协会安徽分会联合举办的《黄山摄影艺术展览》,便是这样一个黄山美的“集锦”,一次“胜似画图好看”的“影上大观”。这次展出的150幅作品,是从安徽省50余位摄影家和摄影工作者的近作中,精选出来的。
展出中的许多作品,都是摄影工作者们不避艰险,不辞劳苦,穿云海,登峭壁,探幽径,临危壑,长期深入黄山拍摄下的珍贵镜头。这是一个以便观赏者饱餐黄山秀色,对黄山引起绵绵情思的比较成功的展览。例如卢施福的《东海皓月》是受人注目的。这位老摄影家一生热爱黄山,他数十次登山,可谓黄山的“老相知”。他从30年代初就开始一往情深地努力发掘,传播黄山的美景,是黄山最早的摄影导游者之一。老摄影家以他多年积累的丰富经验和娴熟的艺术技巧,捕捉那瞬息万变的黄山奇景。这幅作品就是作者利用云海铺絮的有利时机,造成了波飞浪涌,皓月当空的诗一般的境界。中年摄影家袁廉民的《云涌玉屏楼》和《蒸蒸日上》,也是两幅具有特色的好作品。作者摈弃传统的因袭陈旧的表现手法,以饱满的激情、出奇制胜的艺术构思、精到的摄影技巧,从无言静止的山光云趣中,创造出一个气势磅礴的“大千世界”。并且富有一定的时代感,能给人以奋发、向上的启示。《云涌玉屏楼》1979年在人民画报发表后,曾受到了国内外观众的赞扬。
此外,陈谋荃的《霞光万丈》、朱云风的《卧龙松》、乐金林的《奇峰耸天》、厉福昆的《骄阳恋秋》、姜炎的《九龙卧云》等,也都各有千秋。
黄山,通过摄影家们的作品,正在向国内外的游客们招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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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长白小集
丁耶
天池 在你的头上风云变幻无常,时而暴雨,时而烈风,而你却无所畏惧;岸然不动。因为你是风云雷电之子,在火山喷发中诞生。
美人松画家为之倾倒,诗人见你钟情,你却把伐木者当作知己,因为你需要作良材,而不希求赞颂。
岳桦林手牵着手,臂挽着臂,沿山岩攀登而上,先于众生闯入生命的禁区,用自己的青春把雪峰染绿。
温泉来自被压抑的心脏,来自久被困锁的地狱,你能使麻木的神经恢复知觉,沸腾起冷却了的血液,我投足在水中,增添了攀登的无限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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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繁荣民族文化促进四化建设

发掘求深 创新务巧
——云南代表队演出观后
龚明华 李耀宗
云南,我国兄弟民族最集中的地方,民族文艺宝藏极为丰富多采。他们的节目,既喷溢着刚刚“出土”的古朴芳香,又呈现了新时期的崭新风貌。
18个舞蹈节目,几乎都是从各族民间起根发苗的。彝族《铜鼓舞》,取材于当地彝家自娱性传统舞蹈跳“妻丽”。编导巧在抓住其“敞怀尽欢”的意境,发掘其特有动律,用以贯串始终,并据此提炼语汇,安排结构,设计调度音乐和服装,从而酣畅地揭示出彝家获得第二次解放,奋起新长征的炽烈情怀。取材于佤族民俗舞的《高格龙勐》,巧裁阿佤姑娘甩长发的生活动作,提炼出形神俱佳的“甩发”舞姿。妙趣横生的拉祜芦笙舞《斑鸠拣谷子》,是根据民间庆丰收的斑鸠舞创新的。为赋予三只“斑鸠”以人的性格,拉祜族编导李扎约反复发掘、提炼,边跳边改20年,终于巧妙地寓神于形、寓庄于谐,获得了成功。
由于坚持在发掘基础上创新,尽管主题、题材相似,风格却迥然不同。彝族阿细刀舞色调古板,舞姿刚健粗犷,颇有劈金碎石之概,表现了阿细人骁勇强悍的民族性格,而景颇族刀舞却优美抒情,柔中见刚,饱含本民族潇洒而内在的气质。傣族舞蹈《孔雀会》,则把各地傣家不同风格的传统“孔雀舞”,分别提炼加工,塑造出端庄的金孔雀、活跃的绿孔雀、雅洁的白孔雀和自信的神孔雀,有机地组成一幅斑斓的祝福画卷,强烈地表达了傣族人民追求祖国繁荣昌盛的美好心愿。
音乐节目在发掘、创新方面,则体现了“深”与“巧”的特点。男女声对唱《欢乐的布朗》,把幽深与热烈的情绪、婉转与明朗的曲调、对唱与齐唱的交织,都处理得比较巧妙。纳西族的《白纱细乐》,相传是元世祖忽必烈南征时送给丽江土司阿宗阿良的一套古典,流传七百余年,早已成为纳西风俗乐。这次上演时,在配器和演奏上都作了精心处理。用纳西芦管作主奏乐器,尤见其“巧”,它“缠绵悱恻,哀伤动人”,似人声而略带鼻音,真叫铭感肺腑。彝族民间小合奏《接亲路上》,全部采用彝族传统乐器,如低音三弦、葫芦笙、直笛、铓筒、铓锣、口弦时,绘声绘色地勾勒出一幅彝家婚媾风情画。各种乐器都程度不同地进行了改革,乐队编组也考虑各种乐器的性能和特色。
在发掘和创新民族民间文艺的工作中,各族业余民间艺人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他们既是活资料、好顾问,又能登台献艺,是个好演员。苦聪人女社员王玉珍,曾荣立自卫还击一等功。她演唱的民歌《民族团结开鲜花》,别具一格。孔雀舞手约相、象脚鼓手恩帅三,都是傣族社员,在当地早已闻名四乡,这次成了《孔雀会》的创作顾问和出色演员。傣族罗学明是生产大队副队长,他会唱会跳又会编。
发掘求深,创新务巧,抓好专业、业余两支文艺队伍,是云南代表队艺术实践的宝贵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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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烈火双飞甘工鸟
解山
广东省代表队演出的舞剧《甘工鸟》带有神奇色彩,人物角色不多,但各具个性。通过剧中人、仙、精、妖的各不相同的形体姿态和舞蹈动作,表现了娲甘的正直勇敢、劳海的勇武有力以及老鹰精的奸邪刁恶,从而体现了黎族人民在生活中对美的理想和愿望,对丑的蔑视和憎恶。
舞剧《甘工鸟》具有比较浓厚的民族特色,舞蹈的姿态、动作、动作的组合、队形的变化,以及音乐的节奏和旋律,服装、道具的设计运用等,都注意保留黎族舞蹈的风格和气派。一些群舞场面,则采用了民间舞蹈《三月三》、《婚礼舞》、《跳娘舞》、《打柴舞》等的素材。舞剧的音乐素材,也主要采自黎族地区广为流传的黎族民歌,如男女主人公吹奏鼻箫倾诉情怀、女青年手持树叶半遮面翩翩起舞欢庆“三月三”的动作等,都是从生活中提炼加工出来的。
这个舞剧是在舞台上刚立起来不久的新作品,还存在一些可以加工提高的地方。比如在戏剧情节的发展中有一些疏漏和交待不清的地方,需要弥补,要进一步加强和丰富能够刻画人物性格、表达思想感情的单、双人舞,音乐的民族特色还可加强。祝愿这支黎族艺术的新花开放得更加鲜艳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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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彝族小演员吉宽尔坡
唐河
在四川省代表队的演出会上,一个彝族小演员的葫芦笙吹奏引起了观众极大的兴趣。
他叫吉宽尔坡,今年13岁,是这次参加会演的演员中最小的一个。他是凉山彝族自治州文工团的专业演员。
吉宽尔坡的葫芦笙是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他父亲叫吉宽伍且,是个民间老艺人。几十年间,身背葫芦笙走村串寨,足迹踏遍大小凉山。他到哪里演出,附近七八十里的彝族同胞都背着干粮赶来听他演奏,人们与他同欢乐,共忧伤,人们慢慢地忘记了他的真名字,都亲切地叫他吉宽补日,补日就是彝语葫芦笙的意思。老艺人把艺术传给小儿子。吉宽尔坡从7岁开始就跟着父亲学习吹奏,有时候与父亲同台演出。现在,吉宽补日已经下世,吉宽尔坡把他父亲的曲目都继承了下来。他演奏的《高山调》、《友谊调》、《丰收调》等轻松欢快。吉宽尔坡现在还很小,他的前途充满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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