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4月4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征文选登

谁是心花的守卫者?
第二炮兵后勤部 李伶
丙辰清明,天安门前的纪念碑下,如浪似涛的花海是那样纯洁,琳琅满目的诗词檄文是那样锐利,召唤打鬼的标语牌是那样醒目……人民用爱和恨、泪和火,凝成了亿万朵永不凋谢的心花。
似锦的心花,把周恩来总理的英姿簇拥在蓝天白云下,伟人更威严,丰碑更高大。
心花迎着朔风开,千姿万态报春来。
请问同志您可知,谁是心花守卫者?
在铁花圈诞生地北京重型电机厂,在产生第一篇讨伐“四人帮”的檄文的北京市总工会,在中国科学院,在七机部,在首部的机关学校,甚至大街小巷,都传颂着心花守卫者的故事。
三月三十日晚上,小丑们又去天安门广场收花圈,还要揭下贴在纪念碑上的祭文。在场的工人不干,顶上了。这当儿,两名解放军战士朝前一站,双眼圆瞪,大声喝道:
“谁敢动?”
小丑们愣了,随即装出洋洋得意的样子,问两名战士:“你们是干什么的?”
“执行任务,守卫这里的一切!”战士义正词严。
“谁派你们来的?”
“八亿人民。”
“哪个单位的?”
“第二炮兵。”
提起第二炮兵,在场的人和许多不在场的人都知道,天安门前来自人民解放军的第一个花圈就是他们献的。在当时,这种敢于冲破禁令献心花的革命精神,是何等可贵啊!今天,当有人收花圈的时候,人们看到又是二炮的两名战士挺身而出护卫花圈,又感激、又敬佩。大家纷纷质问收花圈的小丑:“你们是谁派来的?收一个花圈升几级官?领多少赏?”
小丑们无言答对,在唾沫声和嘲弄声中尴尬地溜走了。人民的心花取得了在天安门广场过夜的权利。
从此,有人把第二炮兵誉为人民心花的守卫者,甚至传说,二炮派人日夜在天安门广场守卫花圈。
听到这样的评价,我们二炮机关的同志觉得受之有愧。因为在天安门广场尽心守卫心花的,何止二炮的同志,而是成千上万热爱周总理、反对“四人帮”的人民群众啊!
四月一日上午,我们机关的一个干部受战友们的委托,去纪念碑前“侦察”他们送的花圈是否被收走了。到那儿一看,花圈仍旧傲然挺立。不知是谁还用粗铁丝把好几十个花圈连在一起,牢牢地缠在纪念碑正面的中央。细看那白布挽带上的签名,字里行间,增添了十多个生疏的名字。为了把这个好消息带给战友们,他掏出了笔和小本子,抄录挽带上后签上去的名字,冷不防双臂被白花丛中跃出的两名解放军战士扭住了。其中一个用满口的四川话说:“你记名字干啥子?”
周围的人也七嘴八舌地斥责:“快说,记名字干啥?”
这个干部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掏出了工作证,说明他也是送花圈的成员和抄名字的原因。这两名战士立刻转怒为笑,连声说:“原来是一家人,误会!误会!”
四月二日,下了一场雨,同志们正担心着天安门广场上的心花要挨淋,图书管理员王铁芝、助理员梅衡权两位同志先后从天安门前回来,兴奋地对大家说:“真感人哪!广场上的群众怕雨淋坏了花圈,不少人将随身携带的塑料布、雨衣盖在花圈上,有人为花圈打雨伞,有的脱下身上的外衣,姑娘们掏出花手帕盖在总理遗像上,他们真是人民心花的护卫者呀!
四月四日那天,我在纪念碑南面的小松林里抄诗词,发现松枝上贴着一张半尺长、寸把宽的小纸条,上面写着《老两口对话》,是讽刺那些收花圈的人的。寥寥数语,骂得痛快,揭得巧妙。这是万众心声的记录啊!我准备把它抄下来。不料,刮来一阵风,“对话”吹分了家,半截地上飘,半截树上挂。我正为难,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递给我半瓶浆糊,还帮我把“对话”贴补好。原来这孩子是自愿来天安门修补那些被损坏的花圈和诗词、檄文的。
抄完“对话”,我向纪念碑走去。那个递浆糊的孩子跟在我身后,边走边问我:“叔叔,我想把我的这朵小白花系在解放军的花圈上,行吗?”
我不解地问:“干嘛非要……”
他解释说:“向周爷爷保证,长大了当个解放军,抓坏蛋,保江山,可又怕人家说我冒充解放军……”
我瞟了瞟他手中的浆糊瓶,眼睛湿润了。我说:“可以可以。你没有冒充,你已经是这场斗争中的一个小战士了。你在保护人民的心花。”
孩子满意了。他把胸前那朵小白花,恭恭敬敬地插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四医院的花圈上,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历史似乎在故意考验英雄们的忠贞。丙辰清明节尚未到来,千百万人奉献的心花却在一个晚上被收劫一空,当场保卫心花的群众也被无理拘押。人民连悼念自己的好总理这点自由都没有了,那满腔怒火象火山一样喷发着,一场保卫心花的战斗达到了高潮。在纪念碑前,无数群众冲破民兵的封锁线,手挽手地靠在纪念碑上。他们异口同声:“没有花圈,我们就用血和肉筑成花圈,环绕在总理和革命烈士的丰碑上!”在人民大会堂前,索还花圈的人们,潮水般地涌向台阶,
“还我花圈,还我战友”的口号声响彻广场上空。大家多么希望把花圈找回来,让人民的心花在纪念碑前重新盛开呀!万万没有料到,回答人民的呼声的,是一场血腥的镇压。多少个手无寸铁的忠诚战士在棍棒下反抗着,斗争着,直至身陷囹圄。他们是名副其实的人民心花的守卫者。
血染心花花更洁,清明不明万众明。就在血腥镇压后的第二天早上,北京市海淀区感光器材厂的工人们,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冲破重重阻拦,把花圈又送到了血迹斑斑的纪念碑前。
花儿无嘴会说话,此处无声胜有声。野火烧不尽,人心是花根。
让我们发扬心花守卫者的勇敢战斗精神,以满腔热血浇灌那四个现代化的绚丽花朵,告慰周总理的英灵吧!


第6版()
专栏:

心中的歌
心中的歌 〔套色木刻〕李忠翔


第6版()
专栏:

党课
湖北日报 周万昌
一九七六年三月底的一个晚上,铅褐色的云层笼罩着武汉的上空,天气冷冰冰的。在第七研究院七○一研究所第一室党委办公室里,支部书记会议正在进行。当会议主持人把上面关于上好“反击右倾翻案风、抓阶级斗争的党课的通知”念完后,人们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郁和怒火。
“这种党课我讲不了。”室党委副书记刘炳炎愤愤地说。
“我们拒绝照上面的要求讲党课。”
“我们支部没有人听这样的党课。”支部书记们你一言我一语。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看,社会上有股逆流,把罪恶的矛头指向敬爱的周总理,我们坚决不答应。我们的党课要讲,第一课就讲永远向周恩来同志学习。”一直没有发言的机械科支部书记的大嗓门冲破了党委会沉闷的空气。他的意见立即得到大家的同意。
会后,所内男同志砍青竹、折松柏,做了一个直径三米半的花圈架;女同志做白花。一室行政党支部委员刘廷顺把仓库存放的又薄又牢、透明性强的拷贝纸拿出来给大家做白花,意味深长地说:“这是学习周总理的党课最好的教材纸啊!”大家聚集在描图组,一边做花,一边缅怀周恩来同志战斗的一生。
经过一天一夜,高达五米的大花圈扎好了,真是“兰竹做骨心做花,巍巍花圈楼房大”。
四月三日上午,先后传来了南京镇压革命群众的四条规定和上面的电话通知:清明节不准送花圈,不准上街……。可谁也没有理会那一套。下午,第一室党委的同志、共产党员、革命群众一起动手,把党课的课堂设在所内大操场上,场上高挂着周总理遗像。总船党支部委员陈法全和他的战友,抬着巨大的花圈,迈着坚定的步伐来到操场,人们不用指挥,都自动整齐地排列在周总理遗像前。所里其他部门的同志不用召唤,也相继陆续进入“课堂”。室党委副书记刘炳炎宣布:“学习周恩来同志的党课……”话没说完,痛哭失声。人们都沉浸在一片啜泣声中。
“我们要学习周总理,他为了共产主义,英勇奋斗,鞠躬尽瘁,无私地献出了生命;我们纪念周总理,就是要继承他的遗志,以献身的精神,战胜前进中的阻力,早日把我国建设成现代化社会主义强国……”“课堂”上响起了刘炳炎同志悲壮的语调。
对周总理的深切怀念,对“四人帮”的切齿之恨,人们心中悲愤之情再也抑制不住了。七○一研究所后勤部司机班的共产党员江特生把汽车开到“课堂”前说:“同志们上车吧,花圈不出大院表达不了我们对周总理的心意!”汽车载着大家向长江大桥江边驶去。一个庄重、精致的花圈,傲然挺立在长江大桥江边。
武汉第一个花圈的出现,吓坏了一小撮人。街头贴出标语,要揪七○一研究所送花圈的后台。可是,高压和威吓阻止不了武汉人民怀念周总理的激情。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花圈前,走出两位老人,默默致哀后,在第一室的花圈上献上一束小白花。武汉酒精厂工人李军,武汉化机二厂技术员舒志发,红旗一糖厂工人宋登才,冒着毛毛细雨,顶着寒风,肃立在大桥边,守护着花圈。
七○一研究所第一室的花圈,象一颗火种点燃了人们内心的爱和恨,更多的花圈送到了大桥边,有武汉锅炉厂的,有洪山郊区农民的,也有武昌积玉桥街道办事处和派出所的,武昌解放豆制厂老工人李跃清全家七口也抬着花圈来到江边。一时间,雄伟的长江大桥畔,成为英雄的武汉人民挥泪祭总理、怒火烧“四害”的战场。


第6版()
专栏:

无锡东方红广场上
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 江锡民
一九七六年四月一日清晨,我来到无锡市中心的东方红广场,见东方红商场大楼顶上挂着巨大的标语:“悼念周恩来!怀念杨开慧!中国的赫鲁晓夫休想上台!”广场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个个仰望着大标语,边看,边窃窃私语。广场东面的人民南北货商店和广场南面的电影广告墙上,也贴满了“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中国的赫鲁晓夫要上台是痴心梦想!”“谁反对周总理就坚决打倒谁!”等大标语。好多人抄,我也和大家一起抄标语和大字报,心里十分痛快。猛地一阵哀乐声传来,只见从广场东、南、北三个方向走来了浩浩荡荡的群众队伍,人们胸佩白花,臂戴黑纱,手举周总理的遗像。录音机播放的邓小平同志致悼词的悲痛声调撕裂着每个人的心。队伍中有老人、小伙子、姑娘和孩子,个个泪光点点,步履沉重。广场上的群众都默默地摘下帽子,低头默哀。
午时,广场南面突然骚动起来。我随着潮水般的人流拥了过去,看到愤怒的群众正在斥问几个青年:
“你给我俚说清楚,啥叫干扰运动大方向?”
“我俚悼念周总理有啥罪?”
“你说我俚‘用死人压活人’,是啥意思?啥人指使你俚这样干的?”
“把贴上去的标语撕下来!”
原来这几个青年是团市委工作人员,在团市委那个帮派头头指使下,他们正在东方红广场南面张贴“决不允许干扰批邓大方向!”“谨防阶级敌人破坏捣乱!”等大标语。在这些标语旁边,还贴着一张题为《不准用死人压活人》的反动大字报。这一下把群众惹火了,大家怒斥这几个小丑,责令他们把贴的标语撕下来。
那几个家伙被斥问得面红耳赤,瞠目结舌。其中两位女青年干脆丢下标语、浆糊桶跑了,其余的也都呆若木鸡,愣在那里。只有一个戴眼镜的不服气,还大声嚷嚷:“同志们,不要上阶级敌人的当。”
这下子更是火上浇油,群众纷纷上前和他辩论。汹涌的人流把戴眼镜的汉子撞到东,带到西。在慌乱中,他的帽子丢了,眼镜掉了,先前的神气劲也没了。人们把他带上一辆停在马路当中的大卡车,叫他向群众检讨。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望着愤怒的群众,嗫嚅着说不出话。一声声怒吼象雷霆在他耳旁爆炸,一双双眼睛如利剑向他刺去。他全身哆嗦,脸颊上的肌肉抽搐着,突然嘴一张,“哇”地一声哭开了……。
这时,伴着一阵“嘀嘀”的喇叭声,几辆大卡车驶了过来。大家急忙往路旁闪。人群里有两个穿蓝工服的小伙子突然叫了起来:“08号,上海来的,拦住它们。”“对!让它们带点‘礼物’走。”群众一哄而上,把卡车围了个风雨不透。那两个身穿蓝工服的年轻人挤到卡车面前,不由分说,蘸满墨汁,挥起大排笔就往车身上刷。
“哎,”驾驶室里探出了惊慌、不解的脸:“你们要做啥事体?”身穿蓝工服的小伙子没答话。驾驶员顺着笔看到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揪出《文汇报》的黑后台!”最后的惊叹号特别大,还在往下滴着墨汁。驾驶员的嘴马上咧开了,高兴地说:“好!好!再多写几条,我带着它到上海市区多转几个圈子,让上海人也看看。”没等话落,大家早就七手八脚地写了起来,内容都是怀念周总理、痛斥“四人帮”的。


第6版()
专栏:

战地
清明节,太原市少先队员到五一广场过队日。黄廷伦摄


第6版()
专栏:

特别的车队
青海西宁钢厂 吴振海
丙辰清明节的第二天,西宁市上空阴沉沉,东北风带着高原上不易退尽的寒气,不时地扑到地面。
上午,在青藏公路上,十四辆解放牌卡车排着纵队紧挨着路边,缓慢、平稳地迎着寒风前进着。为首的一辆车上,两个工人扶着敬爱的周总理的遗像,遗像上面披着黑纱;第二辆车上高耸着一个巨大的花圈,中心的“奠”字在晦暝的天气里闪着光亮;后面的十二辆车上,车头的突出部位都有一簇醒目的大白花,车上肃立着三百多人,每个人的胸前都有一朵小白花。他们都用肃穆的目光注视着前面的道路。
从对面开来的车辆,见到此种情景,大多自动停下来。司机和旅客们纷纷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着总理遗像和花圈注目致哀。
这长长的车队,是青海省运输公司第三汽车场的干部和工人们组成的。他们本来计划要在汽车行进途中放哀乐,但是连一台电唱机也借不到;行车的路线,本来选中了省委和省革委会所在地的市中心,可是,因为上边不让清明节搞纪念活动,所以,工人们只好让车队在这行人稀少的青藏公路上行进,以抒发自己满腔的思念和忧愤之情。没有哀乐,只有汽车愤怒的轰鸣,以及呼呼作响的大西北特有的高原风。可是,此情此景反而增添了悲壮、肃穆的气氛。
车队到了西宁城区边缘的小桥,一座铁路桥横跨在公路上。高耸的花圈要从车上抬下来才能通过。十四辆车暂时都停下来。
这时,站在路旁围看的群众纷纷走上前去,拉住刚从车上下来的工人同志们说:“你们做得好!表达了我们的心愿,也代表了青海人民对敬爱的周总理的心意!”
花圈的柱脚贴着地面,勉强从四、五米高的铁路桥下通过了。
车队一路发出震撼人心的轰鸣,向着南郊凤凰山革命公墓驶去。中午,花圈被人们簇拥着抬上了凤凰山革命烈士墓。
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到刻有“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墓碑前面,面对周总理遗像,朗读在周总理追悼会上邓小平同志代表党中央致的悼词。
烈士墓前一片肃静。
这时候,在场的三百多名汽车场的干部和工人正迎着阵阵寒风站立着。然而,他们仿佛看到了高天里已透出了光亮……。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