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3月4日人民日报 第3版

第3版()
专栏:

夜遇
〔革命回忆录〕 金城
一九四七年春,我们根据党中央、毛主席主动放弃延安城的战略部署,有计划地把机关转移疏散到绥德至黄河边的农村里。蒋介石嫡系胡宗南匪部占领延安空城后,气焰十分嚣张,继续疯狂北犯。
四月初的一天,我在小崖咀得到绥德专员杨和亭同志的紧急通知:敌人已经过了九里山,到了绥德南六十里的司家川,直向绥德城扑来。我按照杨和亭同志的要求,迅速把这一情况通知了疏散在附近的中央机关其他同志。几天以来,敌机天天在头上盘旋,还时常扫射,形势越来越紧张,我决定连夜赶到黄河边的石盘上,把早几天转移到那里的机关送到河东去。
我带着交际处的几个干部乘着夜色赶路。层霄隐隐,不见星月;夜风习习,微带寒意。我们踏着两山之间的河滩大道急速向黄河前进。走了大半夜,约摸凌晨四点钟时,我们到达绥德东六十里的义合镇。辛劳一天的人们还在酣睡,镇上一片寂静。我们穿镇而过,刚出镇子东口,忽然发现前面有一座亭子,亭子西边路上停着一辆卡车,车前站着六七个人,好象是在商谈着什么。我感到十分惊奇,形势这样紧张,凌晨四点多钟,哪位首长会来到这里呢?我们大步走上前去一看,原来是周副主席!自从离开延安以后,有二十多天没有见到中央负责同志了,这二十多天简直象过了二十年啊!我知道毛主席和周副主席还留在陕北指挥战争,但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紧张的夜晚遇到周副主席!他穿一身灰色棉衣裤,精神百倍,脸庞比在延安时略瘦了些,两眼却象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有神。我兴奋地跑到周副主席面前,副主席已先同我们打招呼了:
“金城,你们来了,很好,你听到绥德的情况了么?”
“早上七八点钟我得到消息说敌人已经过了九里山,到了司家川。我估计现在绥德已落到敌人手里了。”我把头天晚上得到的情况和自己的判断向周副主席报告。同行的交际处的两个科长也极力说明情况的紧急。
“这个消息我也听到了,你看这个情况是不是可靠?”周副主席并没有从我这里得到新的情况,可他还那样认真地倾听和询问着。
“我看是可靠的。”我自信地回答。
“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周副主席眼睛盯着我。
“早上我见到绥德专员杨和亭同志,是他告诉我的。”
“杨和亭,他是怎么说的?他在干什么呢?”
“他说他很生气,没有想到敌人行动这样快。胡宗南想一枪不发就占领绥德城,真是妄想。他还说要带人到司家川至绥德的公路上埋地雷,把那些狗东西炸死一些……”
“嗯,杨和亭这样讲……。”周副主席沉吟着。为了证明消息可靠,我补充说:
“早上我还碰到了阿曾和冯文彬,阿曾也告诉我同样的消息,她比我们先离开绥德城。”
“我刚才已看到阿曾,她也是这样讲的。你知道那里还有什么人?”
“我只知道冯文彬还没有走。”
“冯文彬还在那里……”周副主席象在考虑什么重要问题,他的目光深沉而严峻。
这时跟随周副主席的同志告诉我说,副主席刚从河东过来,这以前他同朱总司令一起到了山西临县三交镇(当时那是中央后工委所在地)。副主席在那里安排好后工委的工作,又连夜返回河西,现在是要赶到绥德西北的卧牛城,去同毛主席会合。
副主席这时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是一想到敌情,一看到副主席只带六七个人……不,不能让副主席再往绥德方向走了。我于是对他的随员们说:
“穿过绥德去卧牛城怕已不行,太不安全!这里还有没有另外的路?”
“路是还有一条,必须从这里向北走,绕过米脂县,这就要走两天半才能到,如果走绥德就近得多……”
我听了忙说:“还是走北边那条路稳当,我估计敌人已经到了绥德……”
这时周副主席说:
“那太耽误时间了,我想尽快见到毛主席。”稍顿了一下,他又问我:
“你说说,冯文彬为什么还不走呢?”
听了副主席的问话,我心里一愣。我一直不愿讲出冯文彬对敌情的判断,我怕他万一判断不准确,导致周副主席去冒风险。我低下头,含含糊糊地回答说:
“他说,他说他,暂时不走……”
“冯文彬究竟是怎么说的?”副主席的声音十分严厉,我抬头看见了他那锐利的目光,就象犯了过失的小学生面对着能够洞察自己心灵的老师,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含糊其辞,便说:
“冯文彬说,他估计敌人不会走那样快。”
周副主席听了这句话,高兴得笑了,他挥起左手有力地向西一指说:
“好,上车!我们走!”又微带责备地对我说:“冯文彬的判断你为什么不早讲,又耽误了一点时间了。”
我当时还没有理解到周副主席对我的责备,反而为自己讲出了冯文彬的判断而懊悔。唉,周副主席只带六七个人,我却让他走绥德这条路去冒险,万一有个……,我心里七上八下,十分不安,站在路边默默不语。周副主席顿时看透了我的心思,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用十分亲切的语调宽慰我说:
“你没有打过仗,不懂军事,冯文彬是打过仗的,他有战争的经验。他这样估量敌情一定有根据。我完全可以争取时间,在天明以前从绥德插过去。何况到处都有我们的干部和老百姓……我要赶快去见毛主席!”
周副主席对情况的判断敏锐,行动果断。他的目光是那样温暖,语调是那样坚定,我心中的忧虑也逐渐减轻了。
周副主席健步向汽车走去,我心中默默地说:“副主席呀,您就争取时间快点走吧!”虽然我们有很多话想说,但再不能耽误他那宝贵的分分秒秒了,因为副主席要尽快去见毛主席,毛主席也一定在盼望周副主席啊!
周副主席坐进了汽车驾驶室,车门关上了,马达响了……可是忽然车门又打开了,周副主席又下了车,对我说:
“你过河以后,可把张冲同志直接送到兴县贺龙司令员那里去,请他派人把张冲同志送到东北去,那里敌军中有云南的部队,需要张冲同志去做争取工作。范龙章带领的高级起义军官可先在临县三交中央后工委处住下来,组织他们在晋绥进行一些参观学习,以后再送他们回太行去;胡景铎部留在后方的那部分起义军和家属可安顿在石楼到枣林附近一带地区,这样往来(指过黄河)都方便些;交际处那些老先生、老太太就安顿在三交后工委处好了。你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向中央或西北局请示,可以到中阳去找罗贵波司令员,他那里有电台,可以直通中央。”
我听了副主席这一番话,一种温暖而亲切的感情油然而生。在这十分紧迫的时刻,周副主席还对我们这样一个小小机关的工作安排得这样细致,指示得这样具体,对我们这些普通干部,真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啊!
周副主席的汽车在石子路上颠簸着,一直向西开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马达的轰鸣也逐渐远去,消散在两山空谷之间。我们久久伫立凝望,祝愿周副主席一路平安。
一阵夜风袭来,使人陡感春寒料峭,我们精神抖擞,继续向东赶路,一路上回味着遇见周副主席的情景,胸中象燃着一团火。我们大步流星,奔向滔滔的黄河。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二个年头,去年春天,五届人大和政协开会期间,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跟杨和亭同志久别重逢,百感交集。我们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陕北时期的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当我讲完夜遇周副主席这件事时,和亭同志把下面的情况告诉了我:
周副主席在离开义合镇以后,天亮时在绥德南关的大路上遇到了杨和亭,得知敌人已从司家川向南龟缩回去。周副主席在双湖峪、董家湾一带详细检查了战备工作,给干部和老百姓讲述了战争形势,周密地安排了各项工作,紧张地工作了一天一夜,稍事休息后,又骑马赶路,第二天便奔赴卧牛城,同伟大领袖毛主席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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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迎客松下忆总理
王莲芬
一九七五年七月,周总理最后一次来到人民大会堂,在迎客松前对我们作了要把反修斗争进行到底的重要指示。
大会堂里迎客松,日迎东西南北中。
总理松下会宾朋,五洲四海沐东风。
八亿重担为人类,路线忠循毛泽东。
襟怀大度谦有礼,平易近人人爱重。
谈笑风生倾满座,机警敏思目炯炯。
凛然正气敌惊恐,义正辞严豪辩雄。
世界风云多变幻,时时若在指掌中。
累历艰险何所惧?越岭跨海自从容。
反帝反修砥柱坚,无私无畏肝胆忠。
鞠躬尽瘁为人民,艰苦卓绝斗争勇。
劬劳会晤又达旦,钟楼正奏《东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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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祖国大地〔木刻〕 徐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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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江南正芳春
严阵
蓝色的青弋江啊,又被两岸山花映得五彩缤纷,
美丽的八音鸟,又从黄山的峭壁上播下曲曲清音,
雨前茶正在无声的春雨中,悄悄绽开两叶一芽,
风和日丽,草长莺飞,江南正是芳春。
三月的江南啊,目光随便落到那里,都令人销魂,
为什么人们总愿注视着明净如镜的青弋江心?
蒙蒙的春雨中,辉煌的落照里,清冷的月光下,
为什么人们总爱在江边伫立,象等待远方的亲人?
他们在等谁呢?他们在望谁呢?那样一往情深,
他们视线所及,碧玉般的竹筏正卷起一江水痕,
四十年前的春天,周副主席就曾乘着竹筏经过这里,
在那杜鹃如火的水镜中,还站着叶挺将军。
还记得吗?当时我们的周副主席,是多么英俊,
他那潇洒的身影,著名的笑容,江南山水,记忆犹新,
他的目光,曾透过这些重叠的山峦,看到未来,
江南芳香的空气啊,也曾流进他那博大的胸襟。……
竹筏从青弋江的水波上轻轻地轻轻地驶过,
在丝绸一般发光的波浪上,抛下几弧绿纹,
人们从竹筏上再也见不到他英俊的身影,
只见竹筏顺流而下,渐渐地,在一片彩雾中消隐。
竹筏过后,青弋江平静的水面上,又是花影缤纷,
象表达人们的心声,八音鸟突然奏出奇妙的乐音:
回——来——吧,人——民——的——总——理,
在一片回声的缭绕下,江南正是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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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战地

安全岛
谢先云
呵,安全岛——
三个大字红光耀;
呵,安全岛——
坐落在街中人行道。
浅黄色的栅栏,
不低也不高;
几米宽的面积,
不大也不小。
车来人往,
宽阔的长街涌波涛;
站在小岛躲车辆,
它象一块安全礁!
呵,安全礁,
是谁想得这样妙?
呵,安全礁,
是谁想得这样好?
看,一辆“红旗”车,
开进繁华街道;
礼让过街行人,
减低车速慢跑。
您想到了
——社员进城少;
您看见了
——街中需设岛!
国家大事知多少?
群众过街也想到。
安全岛上忆总理,
心中火苗熊熊烧……


第3版()
专栏:革命文物

周恩来同志读过的书
张树勇
天津市历史博物馆保藏着一本珍贵的英文原版图书:《卡尔·马克思的生活与教育》(见下图),书中引用的马克思一段话下用钢笔划了着重线:
“无论是发现现代社会中有阶级存在或发现各阶级间的斗争,都不是我的功劳。……我的新贡献就是证明了下列几点:(1)阶级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2)阶级斗争必然要导致无产阶级专政;(3)这个专政不过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和进入无阶级社会的过渡……。”
这是周恩来同志五十多年前在欧洲勤工俭学时,研读马克思主义留下的笔迹。
在伟大的五四运动中,年轻的周恩来同志在天津积极参加和领导了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革命活动。北洋军阀反动当局惊恐万状,疯狂进行镇压,把周恩来同志和各界代表二十余人先后逮捕入狱。但是,周恩来同志坚贞不屈,在狱中仍然继续领导被捕代表进行各种形式的顽强斗争,同时还组织大家一起学习马克思主义。
周恩来同志出狱后决定实践自己在狱中的誓言:到欧洲勤工俭学去!
周恩来同志来到巴黎后,边学习,边劳动,刻苦地钻研马克思主义理论。在此期间,他还先后到过德国和英国,在欧洲艰苦卓绝地度过了四年的勤工俭学生活。上边那段话下的着重线,就是他在那个时候如饥似渴地攻读马克思主义著作,在其中一本书里留下的极为珍贵的笔迹。(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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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悼芦芒同志
臧克家
京华同堂座谈诗,
算一算才有几多日子?
手握手,面对面:
“您年龄变了,样子没
有变”。
你说:“您是三十年代,
我呢,属于五十年间”。
你精力旺,体躯健,
无限才华待开展。
“攀登犹自脚力健,
只计前程不计年!”
我念了自己的两个诗
句,
你侧耳倾听,笑满脸。
知道我酷爱老牛,
你送我一纸水牛画卷,
我珍惜你的手迹,
不时地展开观看。
你回上海不久,
听说要去海南岛参观,
我等着你的新作,
等来的却是讣告短函!
“出师未捷身先死”,
成为千古遗恨的名言,
你画上的水牛呜呜地
叫,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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