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8月23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熔炉
牛克伦
来自四面八方
在招生委员会办完了入校手续,我们便一路打听着,向抗大三期三大队九队的住地府衙门走去。
初冬的傍晚,陕北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但我们都被一种兴奋的情绪鼓舞着,觉不到丝毫寒意。怎么能不兴奋呢?两个月前,我们还在日寇的刺刀下受着欺凌,而今,却来到了仰慕已久的共产党中央所在地——延安,成了抗日军政大学的学员,一种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府衙门在城东南角,拐过两条街就到了。高高的院墙,围着一幢幢瓦房,门外两侧的墙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八个大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几个还是学生打扮的男女青年从门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欢快地唱着:“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一进大门,影壁上的几行红色大字,便立刻映入眼帘:
勇敢、坚定、沉着。向斗争中学习。为民族解放事业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一切! ——毛泽东
多么庄严豪迈的语句,多么激动人心的号召呵。有多少青年人,怀着激动的心情从这面影壁前走过,在这伟大的号召下团结起来,学习、战斗呵!
一下子,我们被一群先到的同学包围了。他(她)们热情地夺过我们的行囊,簇拥着我们走进了院子。
正走着,忽然有人高声呼叫我的名字,接着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扭头一看,原来是我在中学读书时的英文教员。自从我考入北平大学以后,已经有两年多没见他了,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相遇。我不由得惊叫起来:“啊,老师!你也来了!”
晚饭前,编队、编班。我们三大队第九队七班的十一个人,围着一张木桌、一壶开水,互相作自我介绍。这才真叫来自五湖四海呢:那个衣着朴素的同志,原是上海的排字工人;腰间扎条军用皮带的大个子,是旧军队的下级军官;还有画家、著名的演员和报馆的编辑……
编队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奇遇、巧会,不知有多少。除了“师生同学”以外,还有“夫妻同校”、“母女同队”,甚至还有“三代同校”的呢!
这些“佳话”,真使人激动不已。伟大的抗日民族解放战争,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团结和吸引了多少热血青年和爱国志士奔向延安呵!在这里,有来自平、津、沪、宁各大城市的工人、学生,有来自松花江畔的东北同胞,也有远涉重洋归来的华侨……各民族、各省市、各行各业的人,几乎无所不有。而且,就在我们解下背包住下来的时候,不知还有多少象我们一样的青年人,正在拥挤的火车车厢里,颠簸的汽车上,或走在荒凉的山林间,向着延安、向着“抗大”奔来。那些日子,差不多每天都有成批的新同学来报到。有一天就来了百多人,恰好编成一个完整的队。一直到十二月底,我们已经开课了,还从南方来了几个大学生。学校容纳不下了,但他们坚决地要求:“当不了抗大的学生,在抗大当伙伕也行!”有什么办法呢?只好把铺位再挤紧点,让他们留下。
第一课
入校的当天,吃过晚饭,队的指导员李振邦同志便来看我们了。
指导员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干部,个子不高,人挺和蔼。他问了我们路上的情形,便约我们到外面去散步。
一路走,他一面给我们介绍抗大的历史。讲到第一期在保安开学时,学员们怎样自己动手收拾马棚、废窑,开辟校舍,第二期学员又怎样在物质供应十分菲薄的情况下坚持学习。话题慢慢扯到当前我们第三期的困难上来,忽然,他停住脚,指着对面的山梁说道:“你们看……”
我们向山上望去,光秃秃的山头,被切成了一层层的梯坎,到处是新劈开的黄土。那是什么?我们一时都没有看懂。
“那就是我们的新校舍呀!”指导员笑了笑,接着就告诉我们:延安房子有限,成千上万的新同学不断涌来,往哪里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校部向二期师生发出了号召:自己动手,两个星期,挖好一百五十孔窑洞。经过二期同学的辛勤劳动,窑洞已经初具规模了。
“这是一项很重要的课程。”指导员严肃地说,“林彪校长在一次讲话时就说过:‘我们学校里还有一个没有列入课程表的课目,就是:‘艰苦奋斗,克服困难!’从明天你们就要上这一课。”
第二天,天还不亮,我就被一阵欢笑声、歌声和铁器撞击声惊醒了。起来一看,院子里东一堆铁锹,西一堆镢头,还有一辆辆的小车、一对对的土筐。院当中放着些锯成两半的煤油桶,每个班围着半桶小米稀饭。我连忙挤上去,喝了两碗,抓把铁锹便跟上大伙出发了。
原来校舍工程已到扫尾阶段,我们是来整理校舍的,活并不算重,但对我们这群大多数从未拿过锹把的青年学生来说,是个严峻的考验。一天劳动下来,一身汗水,两手水泡,个个腰痠腿痛。但是,正是这样的劳动,锻炼和教育着我们,改变着我们的思想。并且不断增长着我们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正如毛主席给抗大建设校舍的题词中指出的,这个成绩证明了:“在共产党与红军面前,一切普通所谓困难是不存在的,最严重的困难也能克服,红军在世界上是无敌的。”
“这就是马列主义!”
到校十多天以后的一个上午,全校同学集合在我们三大队的院子里,欢送二期的部分毕业同学到前线去。
会场上,队与队互相拉着歌子,歌声、口号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常。突然,歌声停了,罗瑞卿教育长站在队前宣布:“现在,请毛主席给我们讲话!”
啊,毛主席!全场静了一刹,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一二·九”运动以后,还在白区的时候,我们就偷偷地阅读过毛主席的著作;到校以后,从指导员和老同学的介绍里,我们知道,“抗大”就是在毛主席亲自领导和主持下创办和建设起来的;从二期起,他就亲自担任抗大教育委员会主席,并为抗大确定了教育方针,这就是:“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这三句话加上校训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字,便成为抗大的传统作风。在尔后毛主席为抗大建校三周年所写的一篇文章中,更明确指出:“这三者是造成一个抗日的革命的军人所不可缺少的。”这些天来,我们总怀着这么个心事:希望能够见到毛主席,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这时,只见毛主席穿着一身旧灰布军衣,微笑着,举着手慢慢走到队前。
毛主席首先向我们分析了当前的抗战形势,接着,对二期的同学作了许多指示。最后,他向我们三大队这边走了几步,对我们说道:“你们来到了延安,很好,我们欢迎你们。”
会场活跃起来了。
毛主席又问我们:“你们会不会吃小米呀?”
“会!”我们亮起嗓子大声回答。
毛主席又问道:“会不会打草鞋?”
我们又齐声回答道:“会!”
毛主席笑了笑说:好!能吃小米,会打草鞋,会爬山,才能算抗大的学生。你们是来革命的,要学马列主义。要懂得,吃小米,爬大山,这就是革命,这就是马列主义!
这次,毛主席讲话时间不长,但这些话却象明灯一样照亮了我们的心。这些天来,我们虽然也初步认识到了“艰苦奋斗”这句话的含义,也经受了一些吃小米、打草鞋、远道背粮食等艰苦生活的锻炼,但还没有象今天这样深刻地意识到艰苦奋斗对一个决心革命的人,竟有着如此巨大的意义。
理论联系实际
生活逐渐就绪,紧张的学习开始了。学习的要求,校部早已反复讲过多次,要本着毛主席一贯教导的、林彪校长强调提出的“理论联系实际”和“少而精”的原则,学以致用,认真领会;反对硬啃书本,死背条文。
毛主席对学校的政治教育非常重视,总是放在突出的地位,还亲自给学员讲课。听说毛主席给第二期学员讲《矛盾论》和《实践论》时,还经常深入到班里参加讨论,告诉学员,学理论重在联系实际,改造主客观世界。
由于我们当时水平低,一时不能很好的理解主席的指示、教导。记得开始讨论时,大家翻着笔记,苦苦思索,老是在概念、名词上打圈圈,总是讨论不起来。还是那些有实际斗争经验的老同志首先发言。他们谈到国民党消极抗战,祸国殃民,共产党坚决抗战,救国救民,……他们绘声绘色地用自己的所见所闻,来说明中国人民在共产党领导下,一定能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的道理。老同志们的发言,提高了我们对问题的认识。我们也有言可发了,于是,各人谈各人的经历,各人的思想,认识。讨论会愈谈愈活跃了。
为了让我们这些缺乏实际经验的青年学生学到抗战的真本领,彻底改造思想,学校想方设法,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请老红军或从前方回来的首长,向我们介绍战斗生活、实践经验。还组织我们去延安各地参观、访问,进一步丰富我们的实际知识。
理论联系实际不仅体现在政治教育中,军事学习也是在这一原则指导下进行的。
记得有这样一件事:这天,刘亚楼同志给我们讲了“游击战术”课。讲的很通俗,很具体,很实际。他举了很多生动的战例,使我们这些虽然没有参加过一次战斗的年轻学生,也很快就能听懂他讲的基本原则。晚上,我们班照例挤在炕头上,围着一盏煤油灯复习讨论。讨论题是:游击战术的突然性问题。
讨论会开得生动活泼,大家十分专注,以致连熄灯号都没听见,直谈到夜深才散。
又一个夜晚,西北风撕裂着窗纸。土炕已经烧热,被窝里暖烘烘的,上了一天操课,这会大伙都睡得正香。
突然,几声清脆的枪响刺破了寂静。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哨音。值星员挨门挨户地传达紧急集合命令:
“快,全副武装集合!”
“不许点灯,不许嚷!……”
尽管队长跑来跑去地嘱咐:“不要慌,沉住气……”也还是除不掉那种紧张、惊惶的气氛。在黑古隆冬的房子里,这个绑腿找不到了,那个鞋子丢了一只,是谁穿错了衣服,是谁的茶缸子掉了,叮叮当当满地乱滚……
队伍仓促集合起来,检查了一下人数,一声口令奔出营房,便向城外的山梁上跑去。
队伍在山头布置好,天已放亮了。队长、指导员陪同校部的几个同志在各处察看了一番,然后宣布:“演习结束了,以班为单位进行总结!……”
一听是演习,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彼此看看各人的狼狈相,禁不住弯腰捧腹哄笑起来。有的同志问:“为什么在今天紧急集合?”队长笑了笑:“忘了么?昨天上的课不是夜间动作吗!”
我们经常就是这样,讲什么,做什么,讲了兵器,便立即拆卸枪枝、练习射击。讲了营连攻防,便作野外演习。学以致用、理论联系实际的教学原则,贯彻在各种课目和日常的养成教育中。
“救亡室”内外
新年刚过,指导员就把我叫去了。他说:“‘一·二八’六周年快要到了,全校准备进行文娱、体育比赛,咱们‘救亡室’要好好搞一下呀!”
“救亡室”就是从红军的“列宁室”演变来的,各队都有。它是队的俱乐部组织,又是全队活动的中心,象大的讨论会,反不良倾向的斗争,都在这里进行。课余时间,它又成了文娱活动的场所。从入校的第二天起,我就担任了队的“救亡室”主任。
我们九队的条件好,上海一个剧团的大部人员编进了我们队,歌唱家、演员、画家、诗人,应有尽有。歌咏指挥很有才能,《延安颂》也是我们九队的“产品”。
为了迎接“一·二八”,我们决定演出歌剧《黄浦江头》。戏剧组、歌咏组、器乐组几乎每天晚饭后都挤在“救亡室”里排演。锣鼓喧天,琴声不断,一直搞到节日的前夕。
演出果然获得了成功,取得了优胜。
我们还有另外的活动场所,那便是延河边上。
一天的操课结束了,傍晚,一抹夕阳辉映着山头的宝塔,看吧,山脚下,古庙旁,清澈的延水边的沙滩上,三三两两,到处是身穿灰军衣、佩着“抗大”领章的人们,和穿着杂色服装的陕北公学的男女同学们。有的在山头引吭高歌,有的在河滩上追逐嬉戏。人们走着,谈着,争论着。从故乡的景物,谈到抗战的形势、欧洲的政局。在那些日子里,在这山城的夜色里,哪块石头上没有我们的脚印,哪个歌儿没有唱过几遍,什么话题没有谈到呵!
“到斗争中去学习”
寒冬过去,一九三八年的春天来到了陕北。
经过了几个月的学习和锻炼,我们抗大第三期就要结业了。考试、鉴定都已做过了;由本大队女同志提议发动的爱护母校的劝募运动正在开展;部分提前分配工作的同志已经整装待发……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奔赴前方了。但是,人们心里都还有一件事放不下:在我们毕业的时候,毛主席会不会再来给我们讲话?现在就要离开母校、离开延安,分赴敌后了,谁不希望再见见敬爱的领袖,再聆听一次他的教诲呢!
毛主席好象知道我们的心思,正当我们如饥如渴地盼望着的时候,消息传来:毛主席要给我们讲话了。
四月初一个晴朗的下午,毛主席在城外一个傍山的广场里接见了我们全校的两千多人。
毛主席的讲话是从我们第三期毕业谈起的。毛主席微笑着说:你们到抗大来学习,有三个阶段,要上三课:从西安到延安,八百里,这是第一课;在学校里住窑洞,吃小米,出操上课,这算第二课;现在第二课上完了,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第三课,这便是到斗争中去学习。
毛主席为我们仔细讲解了在斗争中学习、向实际学习的重要,接着又谈到了敌后各战场的斗争形势。
最后,毛主席又进一步指示我们,要我们在实际斗争中努力学习和掌握“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
毛主席对这三条指示作了具体的阐述。他还引用中国古典小说《西游记》作譬喻,说明干革命要有明确的方向,要一心一意,经受任何艰苦困难的考验,百折不回。毛主席还特地提到了唐僧骑的那匹白马,说:你们别小看了那匹小白龙马,它不图名,不为利,埋头苦干,把唐僧一直驮到西天,把经取了回来。我们一个革命者做事情,好比挑担子,有六十斤的,有一百斤的,只能拣一百斤的挑,不能拣六十斤的挑。这是一种朴素、踏实的作风,我们都要树立这种作风。
主席的话不时引起全场的掌声、笑声。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就在听过毛主席这次报告不久,我们抗大第三期的同学们,带着毛主席给我们的指示,走出了这个伟大时代的革命熔炉,奔向敌后各个战场,开始了向斗争中学习、在斗争中锻炼的新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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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缝军衣(油画) 邢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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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皇军参观团”的覆灭
林克夫
冈村宁次——这个被日本侵略者誉为三杰之一的刽子手,眼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铁壁合围”、“捕捉奇袭”、“抉剔扫荡”等“绝妙战术”一个一个地被粉碎。懊丧之余,绞尽脑汁,又制订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新战术”,这就是一九四三年秋季对我太岳根据地进行的所谓“铁滚扫荡”。
日寇调集了两万多兵力,分三线摆在东起白晋线、西至霍山的一、二百里的正面上,企图以第一线兵力分路合击,寻找我主力作战;以第二线兵力“抉剔扫荡”,烧毁村庄,抢掠物资;第三线兵力分散“清剿”,捕捉我零散人员及小股部队。整个战役行动,先是由北向南横扫,迫使我军退到黄河边背水应战,尔后再由南而北滚扫回来,以“扫荡”我可能突围之部队,这谓之“大滚”;担任“抉剔”、“清剿”的部队,又每天前进四十里,后退十里,谓之“小滚”,为防止我军向两侧转移,还沿着同蒲线、白晋线,构成了严密的封锁线。冈村宁次得意地把这种战术命名为“铁滚式的三层阵地新战法”,亲自担任了“扫荡”总指挥,又命其第一军团参谋长临阵督战。他还向东京参谋本部夸口说:这次要“迫使共军在黄河岸边背水作战,不降即亡!”在太行山区建立一个“剿共实验区”。
敌东京参谋部对冈村宁次这一“雄谋大略”,寄望尤深,为研究“铁滚战术”和瞻瞩“皇军”的“赫赫战果”,特从各地抽来一百八十余名军官,组成皇军参观团,由服部直臣少将带领,前来太岳前线。
“铁滚扫荡”于十月一日开始。太岳区全体军民立即投入了紧张的反“扫荡”斗争。就在这个时候,国民党反动派却无耻地与日寇呼应,策动内战,掀起了第三次反共高潮,并把进攻的主要矛头指向陕甘宁边区。这样,我们三八六旅十六团就不得不将反“扫荡”的任务交给兄弟部队,赶赴延安,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
一个漆黑的夜晚,部队迅速地秘密向外线转移。敌人已深入根据地腹心,正在东扑西撞,寻找我军主力作战。我们遵照临行前陈赓司令员的指示,部队集中行动,只派一个小部队在侧翼箝制敌人。一路上,担任箝制任务的部队,忽而出现,给敌人一阵猛烈杀伤;忽而隐蔽,让敌人找不到踪影,掩护着团的主力向西南方向猛插。
十八日傍晚,我们终于跳出了重重封锁,乘虚通过敌人“前敌指挥部”所在地——临汾,进驻临汾附近的岗头村。次日黄昏,一股敌人又跟来了,我们突然扭转矛头,迎敌北上,转到敌人背后,一直插向韩略附近。
韩略,是临(汾)屯(留)公路上的一个小镇,距临汾只有几十里。这一带物产丰富,群众条件很好。老乡们听说我们来到,都喜出望外,忙着腾房子、烧水做饭,把最好的东西拿给我们吃。民兵们也围上来说:“你们来得正好!敌人天天在公路上过,狠狠地揍他一顿,给我们解解恨吧!”为了保守军事秘密,民兵们主动在村周围站岗放哨。地方党的负责同志,也向我们介绍敌人的动向:每天早上,总有一两批汽车,满载着部队或物资由这里经过,下午再载着从根据地抢劫的物资返回来。天天如此,少有例外。经我们研究,认为这里地形很好,既利于隐蔽也利于出击,加上有可靠的群众掩护和民兵的配合,真是个理想的作战地点。而韩略之敌,以为左有苏堡、前有古县据点的相互支援,十分麻痹,做梦也想不到八路军的主力部队会来到这里。虽然我团的主要任务是赶赴陕甘宁边区,但战机不可坐失,正好乘敌不意,攻其不备,打一个胜仗,来答谢哺育我们的太岳根据地的人民,给党中央和毛主席献礼。因而我们决定就在这里设伏痛击敌人,把拳头狠狠地打在敌人的鼻梁上。
群众和民兵听说要打仗,都积极行动起来,给我们蒸馒头,准备担架,纷纷要求参战。当地的武委会主任兼民兵队长,还亲自带领我们侦察人员一连几次去伪军据点侦察。二十二日下午,我们又组织了营连干部化装成农民,到韩略去观察地形。
韩略村边有一条山沟,公路正从二丈多高的陡壁中间穿过。这确是一个理想的伏击阵地,我们只要埋伏在两侧,敌人一进口袋,就真象战士们说的:要“包饺子”了。
当天晚上,部队便悄悄进入工事。一直等到第二天早饭时候,仍不见敌人的踪影。战士们等得耐不住了,甚至有人议论:“不要再等了,干脆把据点里的狗杂种收拾了吧!”
正在这时,隐约地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公路远方立刻腾起滚滚烟尘。我拿起望远镜侦察,共有十三辆汽车。真是巧,多了,吃掉它费劲;少了,不大过瘾。我高兴地注视着汽车一辆接一辆,象跛驴一样,一颠一摆地向韩略爬行。车上满载着敌人,摇摇晃晃,又说又笑,看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俨然把这里当成他们的“王道乐土”了。我耐着心头的愤怒回视阵地,见战士们个个紧握枪杆,已作好了出击的准备,并低声传着:“准备好!准备好!……”
顷刻间,敌人的汽车驰到了沟口,高傲的敌人,连观察也不观察,不停地往“口袋”里钻,一刹那,十三辆汽车全部进了伏击圈。讯号一发起,六连先动手,打烂了最后一辆汽车,斩断了敌人退路。班长带领全班,跃出阵地,从陡壁上飞下公路,从汽车上夺过重机枪,顺着公路猛扫。领头的敌人如大梦初醒,急速驶车,想一鼓气冲出去。可是九连象一道铁门,迎头把敌人截住。公路两旁的轻重火力,紧随着压了下来。顿时,一条凹道变成了火沟,打得敌人晕头转向,连还枪都来不及。好大一会,才有敌人一个大佐带着几十个日本侵略军军官,举着战刀,狗急跳墙地扑向六连阵地。这时沟道面前的敌人也端着枪,“呀!呀!……”地怪叫着,顺公路向九连冲来。班长喊了一声“冲!”全班九人,踏着敌尸迎上去,在遮天蔽日的烟雾中,与敌人厮杀在一起。
参战的男女老少也都拿着菜刀、棍棒、锹镐跑来了,在阵地的四周高呼“鬼子被包围了!”“鬼子跑不了啦!”“同志们!狠狠打呀!”山鸣谷应,威势倍增。
敌人在猛烈的火力下,死伤了大半。剩下的敌人被切成了数段,互相得不到支援,东撞西闯,团团乱转。敌人见夺路逃生无望,就收拾残兵,企图争得一个立脚点以便负隅顽抗,等待来援。如果将他们拖延下去,对我们这一支深入敌区单独作战的部队,将是十分不利的,必须毫不犹疑地速战、速决、速离。部队立刻开始了猛烈的攻击,发起了冲锋。战斗中,我们发现沟中间有一群带指挥刀的敌人,四周的日本兵向他们靠拢,看样子是想拼命把这一堆带指挥刀的“长官”救出去。这使我们找到了敌人为什么这样顽抗的答案,估计被围的可能是个指挥机构,便立即命令部队集中力量,尽先消灭这股敌人。
冲锋信号发起,五连指导员郑光南同志抱起一堆手榴弹就扑向敌人一个火力点。一声巨响,敌人机枪哑了,郑光南同志也倒在那里。同志们高呼着:“报仇呀!……”随着吼声,突击队象狂风般地扑向敌人。
日本兵端着枪,举着刀,三五成群,背靠背掩护着与我扭杀。民兵和群众也拥了上来,呐喊着,和我们一起战斗。
一直想为带指挥刀的军官们解围的那个指挥官,见大势已去,切腹自杀,“效忠天皇”了。残存的敌人,“武士道”的精神也立即烟消云散。一个钟头战斗便结束了,除三个敌人逃脱外,其余均死于这条沟内。
这一仗,使敌临汾“指挥部”慌了手脚,于是把担任战役侦察的六架飞机,全部调来追寻我团的踪迹,又从“清剿”安泽、浮山、沁水、沁源、翼城等县的联队中抽调了几千人,星夜赶来合击我团。这一来,敌人“扫荡”的兵力被扯开了,部署打乱了。而那些被调来合击我团的敌人,又被我们拖了几天,结果是一无所得,空受了多日风霜之苦。
就在韩略战斗的前后,我太岳区的其他兄弟部队和民兵在白晋线、同蒲线上,连续出击歼敌,到十一月中旬,冈村宁次蓄谋三月之久的“铁滚扫荡”,终于被我太岳区军民彻底粉碎了。我十六团则胜利地奔向延安,执行保卫延安和毛主席的任务。
“扫荡”一被粉碎,根据地内万民欢腾,庆祝胜利。而这时的冈村宁次恼羞成怒,并认定此次败北,定是出了内奸。于是又亲自出马对六九师团司令部及其周围的敌伪人员,来了一次大“甄别”。结果是日本侵略军师团长清水中将撤职了,第一军团参谋长调职,伪翼宁道(临汾)“道尹大人”丢了官。冈村宁次这才息了怒。他那“迫使八路军背水作战,不降即亡”的计划,一时使蒋阎群丑们欢呼的“铁滚扫荡”,象一幕自我嘲讽的闹剧一样地结束了。
事后情况弄清楚了,从缴获的文件上查明,原来这些“万死不辞”的敌人,就是那准备随“铁滚扫荡”的“皇军”到战地观光和吸取“扫荡”经验的“皇军参观团”。这一百八十多个观光者,想不到当临汾“指挥部”正在拍电报向东京报告“赫赫战果”、“皇军如入无人之境”的时候,还没有走到战地,就尸横遍野了。
(《星火燎原》编辑部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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