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
专栏：
女飞行员
〔五幕六场话剧〕
编剧：冯德英（执笔） 黎静 丁一三
〔续昨〕
第二幕
时间：同年的夏天，凌晨。
场景：航校一女生宿舍。舞台正面是玻璃窗，远山翠拔；左侧门外，白杨参天。内务整洁，壁上有飞行挂图、学习成绩表——正进入航空理论学习阶段。军号嘹亮，抗大校歌昂扬。曙光朦胧，朝霞初现。一队女飞行学员武装披挂，夜间紧急行军归来，整齐的队列的剪影，在林雪征的口令声下，停在门外。
林：同志们，这次紧急集合，全班动作都很迅速；行军路上没有掉队的，于虹同志的互助精神很突出。（项菲交头接耳）严肃点！缺点是：起床着装的时候有忙乱现象，路上有个别同志开玩笑，今后要注意克服。洗过脸，按各人的规定课目进行体育锻炼。解散！
众女生：杀！（姑娘们嘻嘻哈哈走进屋。大家忙着放下背包、冲锋枪，整理床铺，拿洗脸用具……林雪征提起水桶要走——）
于：班长，我去打水。
林：我去吧……（下）
于：玲玲，怎么啦？
萧：怎么也没怎么！（跛着走到床边）
于：玲玲，脚上打泡啦？我看看……咦，你怎么没穿袜子？
萧：小声点。（见林下，大声地）亲爱的战友们，谁见到我的袜子啦？
于：你昨晚放到哪儿啦？
萧：我按规定放得好好的。一紧急集合，怎么也摸不到了。
女生甲：玲玲真行，宁肯光着脚走路，也不要求开灯找袜子。
于：（察看萧的脚）嗬，这么大的泡！玲玲一声不吭，有气魄！
萧：战斗化嘛……坦白说：疼得我牙根都咬麻啦！呀，你这是……
于：我一根头发一根针，保证治好你脚上的泡。你怕不怕疼？
萧：这大概又是跟你爸爸学来的手艺……
于：（挑泡）疼吗？
萧：一点也不疼！哎，来个干脆的好不好？
于：好，来个干脆的。（继续挑泡）
萧：（叫）哎哟，我说于虹同志，你真狠哪！
于：怎么样？我说你干脆不了吧！
萧：真倒霉！我的袜子，你倒是跑哪去啦？
项：（在窗外叫道）你们快来看哪！那旭日东升的景象，多么瑰丽呵！我真想挥动画笔……
于：项菲，别小资产啦！
萧：（猛见项穿的是花褂子）糟啦！
项：（上）什么糟啦？（女生们见情，惊诧、生气、好笑）
萧：看你身上穿的。
项：糟糕，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女生甲：穿花衣裳行军，行，这下咱们班该成典型啦！
项：我愿意这样吗？（军装在床边地上）看看，它在这儿呢！
女生甲：瞧，（指项脚）那不是玲玲的袜子吗？
项：哈哈，我的呢？（在床头地上）你看看，它自己跑到这里来了。（拾起摔给萧）给你！
于：项菲同志！平常着装练习，你总不认真，衣服乱放，真到紧急集合，你……
项：好了，好了，下次注意就得了
女生甲：真轻松啊！
项：还怎么样？
萧：项菲！
项：好，接受意见！
女生甲：唉，咱们班哪，搞不好。
项：同志！有意见当面提好不好，不要把非原则小事看得了不起。这能影响理论学习得五分吗？
于：项菲同志！你别认为你文化程度比较高，理论学习好，就骄傲自满。我们入伍那一天，上级就讲，当一个飞行员，要有革命战士的素质，雷厉风行的战斗作风……
项：你不要拿素质、作风吓唬人！真正的本事，等天上瞧！
于：象你这样松松垮垮的样子，上天也好不了。
林：（将水桶放在门外。上）于虹，吵什么？
于：（凑近林，指项）班长，我们正在向不良倾向作斗争！
项：你……
林：你们都洗脸去吧！（于、萧等下）
项：拿生活小事来压人。
林：项菲同志，革命军人的作风，是军队战斗力的表现，可不是生活小事。今天你穿错衣服、穿错袜子的事，要在班务会上好好作检讨。
项：好吧。
林：哦，你的信。
项：嘿，我就知道今天准有我的信。（接信欲看）
林：回头再看吧，抓紧时间洗脸，好去换巧妹的岗。
项：班长，我有个请求，想写封信。
林：等晚上再写吧。
项：瞧，前天的信还没回，今天的又来了……好班长，就这一回。
林：好吧，我替你去站岗，这可真是“就这一回”啦！
项：是！谢谢班长，好班长！（端脸盆下。林雪征整理内务）
阮：（上）雪征！
林：阮医生。
阮：行军回来，班上有不舒服的吗？
林：报告航医同志，全班同学身体健康，精神愉快。
阮：可惜你的掩护打晚了，萧玲玲的脚打了泡，你当我不知道？
林：阮医生，你的工作可真细致。
阮：我叫她到卫生所去看看，你催着她点。
林：是。哎，阮医生，王政委和我们一块行军，他能受得了吗？
阮：他呀？没问题！好，我到别的班看看去！（下）（外面响起王政委声：“同志们好！”众女生声：“政委好！”王政委与女生们进屋。林敬礼。）
王：怎么样，紧急集合加急行军，受得了吗？
众：受得了！
于：政委受得了，我们也受得了。
萧：再走五十里也不怕！
王：好，下次咱们再加五十里。
于：五百里也行！我们跟政委比赛！
王：现在比，我不服输，等你们上了天，我就甘拜下风了。
众：（笑）哈哈……
王：玲玲，下次可不能光着脚跟我比赛呀，那我可比不上……
众：哈哈哈……（军号声。女生们迅速拿着小的运动器械，下）
王：雪征，你不是要帮助巧妹锻炼吗，怎么不去呀？
林：我要替项菲站岗。
王：嗬，你这班长够忙的了——项菲病啦？
林：没有，她有特殊情况。
王：什么情况？
林：她要写信。
王：写信？晚一点不成吗？
林：……
王：雪征，你在部队这些年，还不懂得组织纪律、战斗作风的重要性吗？
林：我是想，项菲生在大城市，受苦少，慢慢来。
王：慢慢来？慢慢来，不等于不来呀。（望见项在外）项菲同志！
项：（进屋，嘻嘻哈哈地）政委，你好！
王：（严肃地）项菲同志！
项：到！
王：我们航校的校风是什么呀？
项：我们是继承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的传统：
团结、紧张、活泼、严肃。
王：你做得怎样呢？
项：做得不够。
林：政委，我有责任。
王：（向项菲）理论要联系实际嘛！（向林雪征）是的，这件事班长也有责任。
项：政委，这和班长没关系，她是为了我好。
王：你认为她这是为的你好，照顾了你的私事；可是，这却误了公事，如果长此下去，放松了对你的要求，使你变成一个自由散漫的人，那倒是好不好呢？项：这当然不好……
王：项菲同志，毛主席著作你学得怎么样？
项：不大好……政委，郭教员说，要想早日飞上天，最要紧的是学好航空理论，才能打好飞行基础。
林：不！我们最要紧的是树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打好做一个革命战士的基础，才能更快更好地飞上天。
王：最要紧的是毛主席著作的学习，毛主席著作学习是起根本作用的最重要的一门功课。项菲同志，不用毛泽东思想挂帅，就不会有正确的政治方向，方向不对头，你向哪里飞呢？为谁飞呢？
项：政委，我保证象学习航空理论一样，毛主席著作学习也得五分。
王：并不是得了五分就算学好了，最重要的是理论联系实际，学了就做，改造自己的思想，指导自己的行动。
项：政委！我的家庭，一不是地主，二不是资产阶级，政委！我……
王：噢，因此就不需要改造了，是吧！林雪征，你说一说你的看法。
林：不光是剥削阶级出身的人需要改造，任何人想进步都需要改造。
项：哦，改造的意思不是坏的呀！
王：用毛泽东思想来改造自己，武装自己，不仅不坏，而且光荣。项菲同志，人有缺点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认自己的缺点。不承认自己有缺点，那就是最大的缺点。哦，项菲同志，你现在该上岗了吧！回头咱们再多谈谈。项：是！林：回来，帽子。
项：（戴上帽子，敬礼，跑下）
王：雪征，她们入伍几个月了，要帮助她们加紧改造。大家都把革命部队比做造就人材的大熔炉；炼人和炼钢比，炼人更复杂，我们要用毛泽东思想作武器，尽快地把这些普通的女学生，锻炼成钢铁一样的革命战士！你不是要帮助巧妹锻炼吗？走吧。（二人下）（窗外传来阵阵出操口令声、抗大校歌声，充满了紧张活泼的部队生活气息。杨德上场。经过窗口，关切地向屋里看了一会儿，走了进来。刘生安上。进屋）
德：老刘！
刘：老杨！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德：王政委叫我，路过这——顺便进来看看……
刘：好家伙，两个大队相隔不到半里路，你怎么总不来？
德：嘿嘿，不敢来呀。
刘：我们的女学员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德：吃倒是吃不了。我这个人说话嘴上没个把门的，弄不好就影响人家的上天情绪——万一气坏一个半个的，那我可担待不起啊！
刘：老杨，你可别拿老眼光看人。她们和刚到部队的时候大不相同啦。自从开始学习航空理论以来，女学员的学习热情可真高，尤其是林雪征！
德：她怎么样？
刘：很顽强！真不愧是烈士的后代。不但她自己学，还要领导全班。哎，你的教学经验丰富，飞得也好，来教她们开飞吧？
德：哎，你这家伙……（欲走）我找政委去啦！
郭：（拿着小黑板，夹着大厚本英文书及挂图，边叫边上——）林雪征！杨巧妹！
德：郭教员！
郭：啊，杨德同志！你好，你好！
刘：你们谈，我到那边看看去。（下）
德：老郭，你这是忙些什么？
郭：补课！
德：有人跟不上进度？
郭：唉，这也难怪。想当年，国民党搞航空……
德：老郭，过去和现在，可不能相提并论哪！
郭：是啊，是啊！社会制度能改变人的命运，我郭华翔本身就是一例……可是新社会也好，旧社会也罢，女的嘛，终归是女的。
德：解放了的妇女，那是半边天哪！她们在各条战线上，都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郭：这么说，你相信她们能飞出来？
德：至于女同志当飞行员，我是有看法的。不过，郭教员，组织上既然决定了，我们就要坚决执行。可不能因为我们个人的看法，影响了对女学员的责任！
郭：那当然。（亮着英文书籍）这不，我亲自给她们补课。老杨，林雪征、杨巧妹她们文化水平低，航空理论学习那么吃力，可是，一有空就又……（指桌上毛主席著作）
德：老郭，这你可不懂，她们学习航空理论，不管怎样吃力，可是，对毛主席著作的学习始终抓得特别紧，这也正是她们值得其他同志学习的一个重要方面，她们正是从毛主席著作中吸取力量，克服一切困难，包括航空理论学习中的困难。
郭：这……好，老杨，你在，我去去就来。（向外边走边叫——林雪征！杨巧妹……（下）
德：（看着成绩表，赞许地点头……）（少许。摩托车声大震。杨德走到窗前观望——）
德：嗬，骑得不错……啊，女的！不好，冲上山坡啦……不好……站住！快刹车……（杨德冲向前去，双手张开阻挡。刺耳的刹车声。杨德上。林雪征随上。）
林：报告教员！
德：啊？是你！
林：是我，女生大队二中队二班、学员班长林雪征！
德：（生气地）你的特技很高！可以飞车走壁啦！
林：报告教员……
德：我不是你的教员！
林：我们是在锻炼胆量！
德：你的胆子还小哇！你是在玩命！
林：杨教员，你别生气……
德：休息去吧！老天有眼，没有轮上我杨德教这班女学员……（下）
林：（扶着巧妹上。）你这死丫头，这么老实，让我一个人挨熊……
（林将巧妹扶到床上，给她倒水。巧妹理乱发——）
杨：我的妈呀！
林：你怎么啦？
杨：魂都飞啦！
林：现在回来了吗？
杨：回来啦，脑袋还嗡嗡地响。
林：来，活动活动就好啦。受不了啦，你倒是叫我停下来呀！
杨：那还锻炼什么呀？
林：行，你真有股倔劲。夜里你还站了一班岗，够累的啦。
杨：累倒不怕，在家干活比这还累哪。班长，你看我能锻炼出来吗？
林：又胡思乱想啦！
杨：十个指头不一般齐，我担心干不了这一行，净给大家添累赘！
林：巧妹，不许这么说。
杨：那，我是这么想的呀！
林：不许这么想！
杨：那你说我该怎么想？
林：遇到困难，要相信自己的力量，要有勇气。咱们是妇女，可是，是 新中国的妇女，要革命，要当空军战士！
杨：那我能行吗？
林：行。都是人，咱女的也不比男的缺鼻子少眼睛！
杨：好。班长，你怎么着我就怎么着！咱走天桥去。
林：走……（外面响起军号声）
林：呀，咱们俩补课的时间到啦！你准备一下，我找教员去。
郭：（叫着上场）林雪征！杨巧妹……噢，你们来啦。 （林、杨已拿出讲义笔记本，此时并肩立正。）
林：报告教员同志，学员杨巧妹、林雪征，请你补课。
郭：坐下，坐下。（郭把挂图打开，挂起黑板，那上面是满满的公式。林、杨并肩坐在小板凳上，聚精会神地对着教员）
郭：请打开讲义的第四章第三节：机翼的空气动力特性。同学们，在正课时间，绝大部分同志都完成了功课，唯独你们二位……当然，还是我努力不够，为了妇女的飞行事业，我将不吝惜自己的时间，帮助大家学好。
林：我们一定努力。
郭：很好，你们的精神，也深深地激励着我。现在，我开始讲。
萧：（出现在门口）报告！学员萧玲玲请求参加补课！
郭：萧玲玲同志，你已经取得了五分，不用补了。
萧：我还有问题不明白，想听听。
林：教员同志，现在是休息时间，让她参加吧！
郭：好，进来。（萧拿小板凳坐在林的左面。郭对着黑板讲课）
郭：打开讲义的第四章第三节，机翼的空气动力特性，这可以分下面四组曲线来说明。第一组是升力系数Cy和迎角?之间的曲线关系。第二组是阻力系数Cx与迎角?之间的曲线关系。第三组是升阻比K＝Cy—Cx与迎角?之间的曲线关系。此外还有极曲线。
杨：（记不下，听不懂）报告，升力系数和迎角的曲线，我不懂。
郭：好的，下面我就详细讲啦。请看图4—2 1—甲（指图一），由这上面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机翼的升力系数Cy随迎角?的增加而增加。在到达最大升力系数Cymax之前，差不多是成直线比例增加的。明白了吧？（三人苦思，无话）好，我再接着往下讲，请看图4—2 1—乙……
杨：报告，我……
郭：哦，杨巧妹同志，不够耐心啦？我刚才讲的不是很清楚了吗？林雪征同志，你明白了吧？
林：我也不大清楚。
郭：萧玲玲同志。
萧：到。
郭：你说说看。
萧：（流畅地）机翼的升力系数Cy随迎角?的增加而增加。在到达最大升力系数Cymax之前，差不多是成直线比例增加的。
郭：好，五分！
萧：教员同志，背是背，是什么道理，我不懂！
林：请教员同志讲得通俗点。
杨：最好能打个比方，举个例子。
郭：好，我尽力而为。机翼的升力系数Cy随迎角?增加而增加，为什么这样呢？有资料说明。（翻开英文书）这上面有段解释——Cy等于升力系数斜率a乘上有效迎角?减?，and within thecriticle angle of attackremains aconstant and so on．
（郭讲完，问——）萧玲玲同志，这下你……
萧：我一点都不懂！
郭：我讲得这么详细，你还不懂？
杨：教员呀，你说的多半是外国话。
郭：啊，对不起，我……（尴尬状）
林：郭教员，我们文化程度低，外文名词太多，接受不了。我们主观上一定努力，也请教员同志想想办法，帮我们攻破理论关。
郭：是啊！外文太多，可这是技术专用名词啊。同学们，女同学们！我对你们的好学不倦精神，深表同情，也真想把你们教出来，打开我国航空史上的第一章，创造奇迹！
萧：到那时，我从飞机上向你献花！
杨：我代表俺妈和全村的妇女，向你表谢意！
郭：但是，同学们，热心的女同学们！论起航空这门科学来，我郭华翔追求了二十多年！从大学毕业，到国民党航校，到美国留学，真所谓历尽沧桑，苦心孤诣，才学到现在这个程度。虽说新旧社会不能相提并论，可是对待科学，尤其是对待飞行科学，要有实事求是的态度啊！
林：郭教员，以实事求是的态度，你看我们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攻破理论关？
郭：办法是有。
众：什么办法？
郭：唯一的捷径是你们先上大学，起码也要象项菲那样，高中毕业。（众人惊异）
萧：等我们大学毕业再来学飞行，那不成了老太婆啦！？
郭：这是事物的发展规律，我个人毫无办法……
萧：郭教员，坦白地说，我对你教学有意见。
郭：有意见？
萧：刘教员给我们上领航课，比你……
林：玲玲！
郭：刘教员教得好，我，我是望尘莫及！好……大家自习吧！（欲下）
德：（上）老郭，课补完啦？
郭：杨德同志，我很惭愧，我教不下去啦。……（匆忙走下）
林：郭教员，你别走啊！（赶到门口，人已去了）
德：你们怎么搞的！把教员气跑啦？
萧：是我！我该挨批……
德：郭教员是解放入伍的，我们要好好团结他。
杨：待一会俺给教员赔不是。
德：唉，你们哪！
萧：杨教员，你来帮助我们吧！
杨：帮助我们吧，杨教员！
德：我……
林：杨教员，教吧，帮助我们攻下这一关。
萧：听说你是从陆军调来学飞行的呀，原来文化程度也是不高，你该同情我们哪！好杨教员同志！
德：同志们，不要着急，文化程度不高，不要紧，只要有毅力，完全可以学好航空理论。（看着黑板）我可以帮助你们……
杨：那太好啦！
德：这样吧，我跟郭教员研究一下，把这些原理，想个用实例讲解的方案。晚上我给你们补课。
林：好。
萧：杨教员，我们向上级要求，你来教我们。
德：不，不，我这个人毛病多得很，比如我这嘴说话……啊，同志们！你们不要着急，郭教员改造了思想，改进了教学方法，教得会比我好的。不过，根据我个人的体会，飞行的最大难关，不在地面，是在天上。
林：我们和男同志一样，能克服一切困难！
德：好！学飞行，在男同志里也是千个万个挑一个，你们还要加上克服妇女特点的困难。众：妇女特点？
德：是的。譬如你们感情脆弱、爱哭、任性、力气小……
萧：我抗议！
德：造反也没有用。想一想吧，同志！飞机离了地，电闪风掣，分秒计算，那可不是容易处理的呀！（巧妹拭泪）
德：瞧瞧，说着就来了。飞机可不懂得感情，你一哭，它就听话了？萧玲玲，侧风飞行要有强健的臂力， 蹬满舵要八十公斤的脚力……
萧：我蹬八百公斤！德：同志，这是事实，耍不得嘴巴。
林：杨教员……
德：林雪征同志，这是现实困难，不能轻视。哎，你看，你看，这刚摆了摆困难，你们就……
众：（不语）
德：好吧，我去找郭教员研究，晚上再给你们补课！（下）
萧：一个扇热风，一个泼冷水，这是拆台！我找政委告状去！
林：玲玲！
杨：（边泣边诉）郭教员说咱地面不行，杨教员又说咱天上无能。两个教员都这么认定，我担心怕是真的啦！班长，我看俺是不行啦！在旧社会，俺和妈一样，是当童养媳的命！解放啦，妇女翻身啦，在社里当个好社员，就足啦，就等于是上天啦！哪能真的上天啊！看看，这还没有沾飞机的边，郭教员讲的那些外文字，滴哩嘟噜，这个原理，那个定律，这个数据，那个迎角；一大堆，一串串，我一夜一夜闭不上眼，怕上课打瞌睡，把嘴皮都咬破了，使出吃奶的劲，还是记不住！俺的文化浅，理论学习过不了关，怎么不使我担心哪！那末大的飞机，怎么开上天哪！班长，玲玲，你们都行！就是我不争气。俺是天生在地里干活的材料，没有上天的本事啊！
林：巧妹，不要这样……别哭嘛！
萧：（拉巧妹）巧妹，别哭，雪征姐够心疼的啦！男同志说咱女同志的特点爱哭，咱偏不哭，不哭……（她自己也带上哭音）（萧、杨下。雪征努力克制起伏的感情，望着门外，欲去劝说杨、萧。她刚走出几步，迎面来了悻悻然的项菲。）
林：项菲，你怎么离开岗位？
项：（背脸以对）
林：你怎么啦？不舒服？（从抽屉里拿出苹果）给……
项：（扬手挡开，从床底拖出冷藏瓶，拿出冰棍吃。）
林：项菲同志！你又藏了冰棍！你擅离岗位……
项：有人替我……
林：有人替也不对。项菲，这是违犯纪律……
项：我犯纪律是错误，有人在背地破坏人家的爱情关系，算什么性质的问题！
林：破坏爱情关系？谁？
项：谁？我把你当成大姐姐，尊敬你，崇拜你；没想到，你，你竟做出……算你说对啦，看起来，我需要改造，你也需要改造！（提冷藏瓶，怒冲冲地下）
林：项菲！项菲……这是哪来的风？哪来的雨？我怎么破坏你们的关系？兜头打闷棍，使人莫名其妙！（静场。林百感交集，情绪万端她茫然四顾——）妇女，妇女！妇女真的比男人低？真的不能开飞机？郭教员对我们看不起，杨教员对我们有怀疑。项菲的傲慢，玲玲的火气，巧妹的担心……
（强忍欲滴的泪，转身欲走——）
（王政委已站在门口了）
林：（压抑悲声，低语）政委。
王：雪征。
林：（稍高）政委！
王：雪征！
林：（大声）王叔叔！
王：雪征，有话要说吧，说呀！
林：政委！真困难哪！听说要学飞行，喜欢得我流出了眼泪！我也想到有难、有苦，可是我有信心，凭着党的领导和自己对革命的一颗心，能飞出来，能当一个空军战士！哪知困难这么多，克服一个，又来一个，比我想的要多得多！
王：这还刚刚开始，更困难的还在后头！困难，的确困难。雪征，你一生下来就在困难当中，你妈妈——红军的一个医疗队长，怀着八个月的你，坚决不愿留下，跟部队一块长征。在雪山脚下生下了你。产后，你妈妈不但拒绝别人照顾，还去抢救伤员……她，她牺牲在草地里了！我的两个箩筐，一头是党的文件，一头是你这个刚满月的婴儿，我挑啊，挑啊，一直挑到了陕北。在那艰苦的日子里，是很多不相识的女同志，听着她们自己孩子的哭饿声，一口奶、一口水，把你养活了！你在宝塔山下，延水河畔，在毛主席的身边，长到了十一岁。雪征，你还记得吧，当你跟着首长从延安来到解放战争的前线，第一次见到你爸爸的情景吗？
林：记得，那时候，我头发很短，爸爸把我当成男孩子！
王：这不单纯是外表，是你的一举一动都象个坚强的小战士。你见了爸爸的第一句话，就说：“给我一枝枪，我要打反动派！”
林：爸爸说，对，只要世界上还有反动派，革命的后代，一辈传一辈，辈辈要武装！
王：解放战争中，你爸爸阵前指挥，在敌人的飞机下牺牲！雪征，你还记得，首长在追悼你爸爸的时候，怎么嘱咐你的？
林：我记得！首长说，要把爸爸妈妈当成榜样，跟着先烈的热血染红的革命大旗，冲锋陷阵，永远向前。
王：你当小护士的时候，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一连从火线上背下四个伤员，在背第五个，你身上负了伤，迎面敌人冲来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
林：想到世界人民，想到党，想到毛主席！
王：当你报考空军身体不够格，拼命地锻炼，终于成功的时候，你又想到了什么？
林：党！毛主席！
王：对呀，是党和毛主席培养你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毛主席号召我们，必须巩固国防，不让帝国主义再来侵略，我们不但要有一支强大的陆军，还要有一支强大的空军和一支强大的海军；为了在各条战线上，也在国防战线上，发挥妇女的革命力量，提高妇女的社会政治地位，要你们做中国的第一代空中女战士，你说这意义有多么重大！雪征，意义非常重大！（稍停）雪征，让你报考学飞行的不是我。
林：不是你？信不是你给我写的？
王：信是我写的，主意不是我出的。
林：是谁？
王：是在你爸爸墓前嘱咐你话的那位首长。
林：是他！？他还记得我？
王：他不但记得，还非常关心你的成长。我为了不使你有特殊感，才没有告诉你。
林：政委，我明白啦，我理解首长的心情！困难，我不怕，困难有天大，我比天还大！
王：对，这才是革命者对待困难的态度。女同志学飞行，这在我们的国家里是从来都还没有过的事，确实要比男同志困难得多。困难是不利条件，可是，它能使人经受锻炼，炼出一身扎实的硬本事来。干革命，就是要战胜重重迭迭的险阻难关。克服一道难关，我们就前进一步。雪征，你自己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毛主席教导我们：“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现在，在飞行这个巨大的困难面前，就看你能不能经受住这一严峻的考验啦！
林：政委，你放心，我能经得住！
王：我相信你是这样的，雪征！（稍停）女同志学飞行，至今还有人想不通，比如郭华翔教员这个人，他在国民党里受的影响比较深，用一些旧观点看新事物，我们的z命熔炉，也同样要改造他这样的人，而且一定能够把他改造过来。还有杨德，样样都不错，就是对女同志当过硬的飞行员信心不足。这也不光是他两人的问题，有它的代表性；对这样的新事物，认识总有一个过程。
林：这怨不得人家，主要的是我们自己要争气。
王：对，要有志气，不怨天，不尤人。人们越轻视你们，你们就越要成器！（于虹、萧玲玲、杨巧妹上）
众：政委！萧：班长，她老毛病又犯啦！一个人坐在白杨树下，抱着冷藏瓶，一根一根地吞冰棍！
王：谁？
于：还能有谁？项菲！我看，干脆，把她的冷藏瓶没收！
王：项菲经常吃冰棍，为什么呢？
杨：她是南方人，爱吃冰东西。
萧：我不是南方人？我吃没有？
于：她平常吃得少。碰到高兴和生气的时候，吃得特别多；她那个朋友一来信，吃得就更多！
王：这不单纯是爱吃冰棍的习惯，这是一种思想情绪的反映，里面有问题。
林：（一直在思考中）是有问题。项菲刚才冲我发火，说我破坏他们的爱情关系……
王：雪征，你说下去。
林：前些日子，我给她的那个朋友去过一封信。
王：你去过信？
林：因为他老来信拉项菲的后腿，我就给他写了封信，劝他要把爱情建立在正确的基础上。
王：雪征，你这件事做得不妥当。
杨：政委，俺班长写信是为的他们好呀！
王：我不怀疑雪征的信上有什么差错，是写这封信的本身，就有问题呀！
萧：帮助他们好，还不对呀？
于：一定是她那个不良倾向的朋友，利用这个机会，对班长进行诬蔑。
杨：这可真是好心换歹意呀！
王：问题就在这。事物是很复杂的。雪征，以后做什么事情要考虑周到些。
林：我去找项菲解释清楚。
王：问题不那么简单，你现在去也解释不清楚，目前项菲信任她的朋友胜过你。
于：咱妇女有三亿多，缺一个项菲算得了什么。我看，干脆……
王：于虹倒挺大方的。怎么能放弃帮助同志的责任呢？对项菲不但不能来你的干脆，还要跟她做知心朋友。
于：跟她做知心朋友？
王：是呀！听听毛主席是怎么教导咱们的，毛主席说：“对于落后的人们的态度，不是轻视他们，看不起他们，而是亲近他们，团结他们，说服他们，鼓励他们前进。”
于：对。这才能使项菲彻底地干脆……
萧：你……
于：干脆的前进嘛！
王：巧妹，你又在担心什么？
杨：政委！困难一大堆！
王：有太行山大没有？那样大的山，愚公都有决心移走，你的困难比太行山还大？雪征，要组织大家反复学习《愚公移山》那篇文章，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
林：是。
王：巧妹，旧社会做童养媳，新社会要当女飞行员，瞧瞧，距离有多大呀！可又是多么美好的现实呀！
杨：正是想起这些来，我才又是高兴，又是担心。政委，这还是理想呐！
王：是理想，又是现实。同志们，妇女的力量不比男的差。在旧社会，还出过有名的巾帼英雄——
萧：穆桂英、花木兰！
王：在我们革命战争中，英雄的女战士更是层出不穷——
于：赵一曼、刘胡兰！
杨：我们的班长也是一个呀！
林：我算什么！我们医务工作者的英雄是李蓝丁！
王：解放这几年，条条战线都有与男子齐名的女英雄——
萧：工业上有杨富珍、郝建秀……
杨：郝建秀是俺山东人；农业上俺山东还有徐建春！
于：山西的申纪兰……
林：真是数都数不完。
王：中国人民中三亿多妇女的伟大力量，更是无法计算。在我们国家，现在，就已经有了许多的女同志担任重要工作，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妇女干部担任重要职务。在旧社会好多梦想不到的事，现在不都成为现实了吗？难道唯独在飞行方面，你们就被困难吓倒了吗？毛主席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这篇文章中教导我们说：“从‘老百姓’到军人之间有一个距离，但不是万里长城，而是可以迅速地消灭的，干革命，干战争，就是消灭这个距离的方法。”只要我们照着毛主席的话去做，有决心、有闯劲，再大的困难也能够克服。
林：巧妹……
杨：好！我一定听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彻底丢掉担心，以那些英雄的姐妹作榜样，一定飞上天！消灭从老百姓到军人之间的距离。
萧：巧妹……（抱着亲脸颊）
众：（笑，毛主席的话解开了她们的疙瘩，非常高兴）
德：（上）政委，我来了。
王：好哇。听说你正跟郭教员研究改进教学方法，你对女学员挺关心呀！
德：嘿嘿，革命同志嘛！
王：对她们的印象，怎么样，和过去一样吗？
德：不不，政委，刚才我的嘴又走了火，我应该检讨！
王：你应该检讨。这不光是你说话的问题，这是你思想上的问题。好吧，就用你的实际行动来检讨吧！杨德同志，校党委确定了教女学员飞行课目的教员名单，你就教她们这一班。
众女生：杨教员！
德：啊？！好……
〔本幕完，全剧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