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12月2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飞机也怕民兵
——访问越南通讯:《人民战争花最红》之一
魏巍
编者按:飞机也怕民兵,这是我们时代出现的新事物。这种新事物,已经出现在越南战场。通讯里所写的这些打飞机的英雄,都是普通的越南人,他们所作所为,都是一般越南人做过的,或者正在做的或者将要做的。这就再一次有力地证明了,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不是物。不但地面的敌人不可怕,空中的敌人也不可怕。在越南战场上,不是人民害怕美国飞机,而是美国飞机害怕民兵。真正决定越南命运的,决不是那些拥有近代武器的美国强盗,而是那些脚上沾着泥巴的、戴着尖斗笠的越南当代英雄。从这篇通讯里人们又一次看到: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
今年七月,我们带着中国人民的深厚情谊与满怀崇敬,来到战斗的越南。
祖国的朋友们,父老们!我知道你们是多么关切地凝视着越南战争,正象当年你们用全副心灵凝视着火光与雪花交织的朝鲜战场一样。因为这场战争,不仅是在我们祖国的大门口所进行的战争,也不仅是我们最亲密的越南兄弟决定命运的战争,而且是关连着东南亚人民的前途,关连着世界革命事业的战争。尤其当美国强盗大肆轰炸越南北方以来,我知道这万千炸弹不仅落到了兄弟的国土,也落在了你们的心上。我知道你们的眼睛日夜都在望着南方,你们的心早已飞到了越南兄弟的身边。我更知道在我们广袤的国土上,一向受到毛泽东教导的、为国际主义精神所武装的我国青年,你们早已热血沸腾,正随时准备着为支援这场斗争献出自己的一切。朋友们,我就是带着你们这样的感情,来到这英雄的国家。
我们访问了越南北方。在一百一十天里,我们经过了四千公里的旅程。我们初来时,越南北方击落了美国飞机三百多架,到访问结束时,已经击落七百多架了。在这段时日里,朋友们,我们是看见了一块多么神奇的国土!在这块国土上,美国飞机简直象猎枪声中的鸭群一样纷纷落地,而越南勇士的胜利纪录,却有如古代英雄的响箭一般脱弦上升。可以说每一个日夜,每一段旅程,我们都生活在胜利的气氛中。我们同越南英勇的高射炮手们和可爱的民兵们一起,分享着胜利的欢乐,战斗的欢乐。
在我们的整个旅程中,虽然行色匆匆,不免走马看花;但我要向同志们说,我们却看见了真正的花,革命的花,正在灿然盛开的人民战争的红花。它在硝烟里是开放得多么奇丽多么鲜艳哪!在整个越南北方,我们看见了由高射炮手、万千民兵和全体人民所织成的火网。这绵密的火网就张在越南的海岸和越南北方的天空。美国强盗的飞机,就是这样一架一架地,一批一批地,象飞蛾投火一样烧死在人民战争的火网里。那些刚刚喝完咖啡把炸弹扔到别人家里的飞贼,正一个一个地束手就擒;那些“雷神”“鬼怪”,和故意装上扩大器用啸声吓人的强盗飞机,正一架一架地落地焚烧。人民战争的思想一旦开花,是多么地壮观呵!这种花,不仅在今天的越南南方的游击战中开得那么丰富多采;而且在越南北方的对空作战中,也开得这么壮丽非凡五彩缤纷!
对一个懦弱者来说,当那满载炸弹的、配置着火箭和导弹的飞机扑下来时,该是多么可怕啊!可是当人们一旦被崇高的思想武装起来,当人们敢于面对面同它进行战斗的时候,尤其是当广大人民真正被发动起来、组织起来、武装起来的时候,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我们可以对世界上一切信服人民战争和不信服人民战争的人们说:在越南战场上,不是人民害怕飞机,而是飞机害怕民兵!
在我们的旅程中,遇到了多少可爱的民兵呵!每当我看到他们,看到那些背上流着汗水的、脚上沾着泥巴的男民兵,和那些腰里缠满子弹、戴着尖尖的斗笠、英武而又俊雅的女民兵,我心里就涌满说不出的热爱。我真觉得,他(她)们是我们时代的风俗画中最美好的人物。我可以说,真正决定越南命运的,决不是那些拥有近代武器的美国强盗,而正是这些脚上沾着泥巴的、戴着尖斗笠的当代英雄。不说别的,就凭他(她)们把美国飞机整得这样苦,也该在世界革命的功劳簿上,给他(她)们记上大大的一功!
当然,应该提到,不是所有的人都承认越南战场上这种最鲜明的现实。世界上还有那么一批人,他们自己不敢同帝国主义作斗争,也不相信别人的斗争。他们根本不相信越南会取得这样巨大的胜利。他们常常发问说:“你们真的打下那么多飞机吗?它们都落在什么地方?”当然他们更不相信民兵用步枪可以击落敌机。他们根本不相信民兵。越南清化省有一个名叫吴氏选的姑娘,个子不算高,体重只有四十二公斤,在激烈的战斗中,她一次却背上去重达九十八公斤的两箱炮弹。有一位“修牌”记者在访问这个姑娘时死也不肯相信。他说:“一个人所负载的东西,不可能超过他自己的体重。”当时,真把这位越南姑娘气坏了,她心里说:“你们这些人光看到越南人个子小,我要叫你们知道他反对美帝的意志是坚强的!”这位姑娘立刻把更重的一百零二公斤的弹药愤然扛起,当面给这位记者看。这位记者的当场出丑是毫不奇怪的,因为赫鲁晓夫修正主义者不是早就说过,民兵只不过是“一堆肉”吗!
这种来自修正主义工厂的奇怪论调,这种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到处专门给越南人民泄气的论调,被越南战场上活生生的现实碰了个粉碎,被万千民兵的枪口碰了个粉碎。我们最初在清化海滨看到的一架美机残骸,就是民兵打下来的。
我们在一个落雨的早晨来到这个乡村。这是个很美的乡村,它紧靠着波涛滚滚的大海,附近还有几座桂林风味的小山,正蒙在苍茫的烟雨里。村外有一条小径,两旁长满了香蕉和葵树。就在这条小径上,乡干部和村干部迎着我们,把我们引到村西一座房子背后的小园子地里。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这架AD5型飞机的残骸。它在距房子几米处一头扎进地里,露出地面的部分,象一个没头的熏鱼一般,黑乌乌地烧成了一堆,五脏六腑都露在外面。它的两个翅膀据说在落地时已经折断,飞到附近很远的葵林里去了。现在剩下的半截翅膀和凌乱的发动机,也被人零碎分割做纪念品去了。据说它落地时发出很大的响声,腾起了百多米的火烟。
村里的群众们,一听说中国同志来了,很快就亲热地围来了一大群。有扶着拐杖的老人,有背着孩子的妇女,还有背着步枪、腰带上挂着皮子弹盒的男女民兵。孩子们来得更多,唧喳乱叫。一下把个小园子挤得满满的。大家争着向我们叙说这架飞机被击落的情景。这种深厚的感情,使我感到真好象在国内回到当年老根据地一样。
我一只脚踏着零乱的发动机问:
“飞贼呢,飞贼抓到了吗?”
“早就摔成肉酱了!”三十岁的身材魁伟的民兵排长武进妙笑了一笑。“我们挖了两天,只挖出来三个头,七条腿。”
“那到底是几个人哪?”
“据敌人宣布,说失踪了五个人;可是我们实在凑不够数儿了。”
人们哄堂大笑。
笑声里,民兵排长指着人丛中一个二十一二岁的民兵说:
“让他给你们谈谈。他叫黎玉邻,那天就是他打的机枪。”
这是个和蔼可亲的青年。个头儿不算很高,一双赤脚上沾着泥巴,脸上老是挂着微笑。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天清早,我正在地里干活儿,一听警报,就跳在工事里等着。一会儿,就看见它沿着海边向北面飞,大约有二百米高的样子。我迎着它打了五个三发,就看见从它的翅膀底下喷出火焰来啦!……也,也就是这样。”
他望望我们,仿佛他自己也觉着说得不够周全,带着几分歉意地微笑着。
高个儿的民兵排长对黎玉邻说:
“你看中国同志来了,你就不能介绍得再象样儿一点?再生动一点?”
“本来就是很简单嘛!”他红着脸,又对着我们难为情地笑了一笑。
“你看,我们的人就是这样。”陪我们进行访问的越南作家何茂涯也笑着说,“你让他打飞机可以,你要他讲,可就比打下一架飞机还难。”
人们又笑起来。
民兵排长见他很窘,只好做了一点稍为详细的补充。他说,那天一共来了四架敌机,在海上盘旋,是为了寻找头天被打落的飞行员的。因为天上有云,地面有雾,它们飞得很低。后来,其中一架离开队形沿海边飞来。它沿途都遭到各个乡民兵的射击,到了这个乡的上空,已经有些摇摇晃晃。被机枪击中以后,它勉强又升高了五十米躲藏到云彩里去了。等到它又钻出来,就看见它的翅膀底下喷出了火焰。这时它又翻了个肚子朝上,大约是想挣扎着降落到海里去吧,不想火越烧越旺,就一头扎下来了。事后检查,两个翅膀上都有步枪的弹痕。就是这样,失落的飞贼没有找到,又有五个飞贼成了肉酱!
听到这里,我兴奋地对人丛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大爷说:
“老伯伯,你看看!到底是帝国主义厉害还是人民厉害?”
这个老大爷——事后知道他叫阮伯协,是一个七十六岁的老贫农,他手扶着拐杖抖抖颤颤地向着我们走了几步。
“依我看,还是人民厉害。”他说。“美国鬼子擦破一点皮,他就乱哼哼。”
人群里传过一阵低低的笑声。
“笑什么!难道不是么?”老人望望众人神色庄严地说。“他们也就是凭着武器。……法国人已经被我们打出去了,我看美帝国主义也得叫我们赶出去!”
我称赞老人的话十分正确。老人很兴奋,扶着拐杖走来走去,?喝着、驱赶着那些正在吵嚷的孩子们,不让他们干扰中国客人。但孩子们都不听他,还是照旧地嚷吵着。
谈起美国人,人们显得更加活跃。省里来的一个民兵干部介绍说,前天十八架美国飞机来炸咸龙桥,一下子就被打掉了三架。其中一个飞贼跳伞,群众都从防空洞里跳出来鼓掌欢叫,有拿镰刀的,有拿木棍的,风也似地向飞贼将要落下的地方猛跑。那场面真是热闹极了。后来发现降落伞被风吹落到江心,大家又立刻驾着小船去追。尽管头上还有好多架敌机盘旋,人们也不顾了。好几个合作社的小船,箭一般地争着往江心赶。在离这个飞贼还有五十米远的时候,他就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当时因为这个飞贼过于肥胖,怕把小船压翻,同时他本人也穿着救生衣,就把他用一根绳子牵在船后。上了岸,民兵们嫌目标太大,叫他自己在前面走。他以为要枪毙他,就嚎叫起来,装做他的腿疼痛难忍的样子。当时情况紧急,语言不通,民兵们只好抬起他走。两个人抬臂,两个人抬腿,因为太重,还有两个人横着一块木板抬他的腰,就象抬死猪一样地抬到乡里。民兵们也以为他的腿真的负了重伤,谁知一检查,只不过红肿了一些,连皮也没有破。……
说到这里,省里的民兵干部笑了一笑:
“你看,他们在空中轰炸的时候,看样子怪了不起的;一下地就浑身发抖,连魂也没有了!等民兵们把他送到省里,他见人就作揖求饶;人们问他感觉地面的火力怎样,他抱着头就打寒颤。后来发现这个人还是个中校呢!……”
人们听了,又哄地笑了起来。
“打飞机,也有一个发展过程。”高个子的民兵排长又补充说,“开始,我们民兵在地头上刚把机枪架起,有些老人就喊:‘快不要闯祸了!’就是民兵,也不大相信用步枪、机枪可以下飞机。等这架飞机一打下来,情形马上不同了。生产劲头更提高了,人们夜里也下地劳动,收早稻过去要一个月,这次十二天就完成了。民兵们打飞机打得着了迷,老盼它来,飞机一不来,就心眼儿里痒痒的难受。……”
看到越南人民的战斗热情这样高,真使人感动和兴奋。我想起,前天曾听人说,有一种“独脚神”,这种“神”,半个脸,半边身,一条腿,样子很怪,非常吓人。我没有来得及询问有关它的传说。但是,这不正好是美帝国主义的一个绝妙象征吗?当前的越南局势,英勇的越南人民,真比神话中的哪叱还要厉害。哪叱只不过三头六臂,而为人民战争路线所武装的越南人民,却是拥有千首万臂的天神。比起来,美国强盗不过是只能以其怪相吓人的独脚鬼罢了。试看一部近代史,帝国主义征服人民的主要手段之一,一向就是靠它的“吓人战术”。它所梦想的胜利,正是建筑在人们的恐惧心理上。正象独脚鬼仗凭着它的怪相吓人一般。等到人们一旦不怕它的怪相,并且敢于面对面地瞪它,用枪打它,也就“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用一句北京话说:“它也就没辙了!”今天的越南情况,不就正是这样的吗!
我们访问的这个乡,只不过是越南北方千千万万乡村中的一个。其成绩也还不是第一等的。我们还访问过义安省的一个乡,这个乡的民兵,在我们到达时已经击落了四架美国飞机,并且没有一人负伤。他们负责保卫的一座桥梁,汽车仍然顺利畅行。
我们赶到这个乡,正是午夜时分。当晚月色十分明亮。借着月色,我看见这里的交通壕纵横蜿蜒,在绿树丛中伸向各处,给座落在香蕉园和稻田中的乡村,增添了不少的威严。这个乡的几个自然村,都紧靠着一条公路,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座十多米的木桥。敌人妄想使北方“瘫痪”,现在对越南北方十几米甚至几米的小桥,也不惜投上成百的炸弹。据说这个小木桥周围,就有一百五十多个弹坑。但是这座桥仍然安全无恙,只不过被炸弹激起的水柱冲走了一块木板。而这块木板却向美国强盗索取了四架飞机的代价。看到这一切,对这个乡的民兵们,怎能不唤起我深深的敬意呵!
第二天早晨,我们在村边一个农家,会见了乡党委书记邓渐同志和乡民兵队长高玉青同志。年轻的乡民兵队长向我们介绍了击落四架敌机的经过。其中一架是敌机冒着大风和暴雨来轰炸桥梁时被击中的。谈话中还特别介绍了一位二十三岁的女民兵。她名叫邓氏青,是本乡的第一个女机枪射手。她现在是村民兵排副排长、生产队副队长、乡团委委员和少先队的辅导员。本乡所进行的三十九次战斗,她没有漏过一次,有几次不是她战斗值班,就使用步枪射击。在最紧张的时日里,她吃住都在阵地上,尽管只离家八百米远也不回家。……
说到这里,民兵队长笑了一笑:
“你们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哈哈,就是你们所看到的这位乡党委书记!”
我望望桌子对面这位个子高高的乡党委书记,不禁肃然起敬,连忙放下笔同他握手,向他祝贺。乡民兵队长又补充说:
“他的男孩子也是民兵排的副排长咧!他还有一个女儿,最近也参加了青年突击队,开到远处去了。”
这时,我看见这位五十三岁的乡党委书记,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微微的笑容。
我请他亲自介绍一下自己的女儿。
“她的缺点也很不少呀!”他抑制着自己的喜悦笑了一笑。“不过这孩子很听话,性格是比较柔和。……她要是看见邻家东西乱了,就由不得要去帮人家收拾;听说邻居有人生病,就由不得要去问候照看。在河岸上看见一个老太太挑的玉米掉到河里,她就跳下水把玉米捞起来,帮人挑到家去。……不过,不过,”乡党委书记说,“我觉得她在思想斗争方面还不够大胆……”
刚说到这里,进来了四五个男女民兵,都是精神焕发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乡队长指着一个俊雅的女民兵说:
“叫她自己谈吧,她就是邓氏青。”
邓氏青穿着一件毛蓝色紧身小褂,宽大的黑裤,身后披着一束长长的黑发。她温和地笑着,在对面长凳上挤着坐下了。
“这可说什么呀!”她笑了笑,用征询的眼光看看旁边的人。
“就叙叙家常吧!”我笑着说。
“这几年出嫁了,可就不比当姑娘自由了。”她笑着说。“在婆家吃饭的多,做活的少。我公公又是支部书记。一家子都靠着我这个主要劳力呢!”
“你的爱人做什么工作?”我插嘴问。
民兵队长笑着说:
“人家的爱人,原来是河内的大学生哩,最近参加了人民空军。”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地说:
“你们这一对儿配合得真好!一个在天上打飞机,一个在地面打飞机。你还是一个‘三承担’的模范。不光把全家的生活承担下来,还成了一个很不错的机枪射手。这的确不简单哪!”
邓氏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
“开头儿我们女的都是拿步枪,机枪是我偷空学的。……我们夜里下三点就起来犁田,天明就收工回来。我就瞅着这空儿,让排长教我使用机枪。人家没有时间指导我,我也摸索着拆卸。常常拆得开却装不上,瞅着一大堆零件,急得满脑袋是汗……”
刚谈到这里,几架喷气式敌机贼一般地突然出现在我们的上空,发出震耳的狂啸。屋门口原来有好几个孩子伸头探脑地看热闹,还有一个光屁股小孩坐在门槛上老是瞅着我们傻笑,这时都被乡党委书记赶到防空洞里去了。
接着,附近传来几声沉重的爆炸声。
“又是炸那座桥呢!”乡党委书记摆摆手说,“我们还是谈我们的。”
邓氏青接着说道:
“敌人去年‘八五’轰炸北方,今年四月就‘升级’升到我们这里来了。敌人天天轰炸,疏散的人每天都要经过我们阵地。我看见女人背着孩子,孩子扶着老人,肩上还扛着那么多东西。一见这,就使我从心眼儿里痛恨美帝。他们为什么要来破坏我们的生活?……”她停了停,又说,“现在你看到,敌机平常经过,我们是不随便打的,等它飞低了,才动手打,争取一打就中,用第一排子弹把它打下来!”
在座的几位出色的民兵,还有负责训练工作的复员军人潘庭留,二十四岁的民兵排长范立,皮肤黝黑而又穿着黑衣黑裤的“漆黑勤”,在救火中表现极为勇敢的十八岁的女侦察员陈氏金贞,大家都一一谈了自己的心情。但是,团支部书记、民兵排长又兼机枪射手的阮鸳却还没有张口。他尖下颏,大眼睛,人长得聪明英俊,外号却叫“少嘴的小伙子”。我故意问他:
“人为什么给你取了这个外号?”
“说话少点儿呗!”他笑了一笑。
“你平日说话少,今天该多谈谈你的心情了。”
“讲心情,就不如说讲仇恨。”他望着我。“自从敌人轰炸北方,哪一项损失不是我们一滴血一滴汗建起来的!”他停了停,眼望着门外。耳边还不断传来隆隆的飞机声。“我家过去是雇农,现在也还是贫农。虽然家里还不算富裕,总是好得多了。我不能忘记,有了党有了革命,才使我们走上光明大道。”他充满憎恨地说,“现在生活刚刚好了一点儿,敌人又来破坏,不能不引起我特别的痛恨。”
阮鸳的话虽少,但却说出了全体越南北方人民的心情。我是懂得这种心情的,因为中国人民也有过这种心情。这是一个刚刚抓住碗边的人,却要被人一巴掌打开时所引起的特别炽热的仇恨。中国人民就曾经怀着这种燃烧的仇恨和对朝鲜人民的火热心肠,投入过一次艰巨的战斗;并且同朝鲜人民一道毁灭了上百万的敌军。现在,也正是这种心情,这种特别强烈的仇恨,在整个越南的北方和南方,燃起了冲天的怒火,张起遮天盖地的火网,使一批批飞贼化为黑烟和灰烬。
下午,一伙民兵拥着我们去看他们的阵地。沿着田塍一路走来,两旁都是稻田,好象一望无际的碧绿的湖水一般。在这么紧张的战斗里,他们把田种得这样好,真使我不绝地惊叹。
我们来到小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这里有四五个环形的机枪工事。一些男女民兵正守在机枪旁边战斗值班。其中一挺机枪,由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守着。这些生活在海风和烈日下的海滨少女,脸色黑红,眼睛明亮,一个比一个强壮勇敢。她们戴着尖斗笠或铜盆军帽,显得十分英武。我看见交通壕里还铺着门板,上面搭着遮雨的席片,就问:
“你们夜间也睡在这里吗?”
“是呀!”她们笑着回答。
“吃饭呢?”
“打起来,有人给我们送。”
“你们也会打机枪吗?”
她们笑着,不好意思回答了。
别人代答:“凡是在这里值班的,都会打机枪。”
我又望望他们的机枪。他们创造的活动枪架很简单却很有趣。一个大竹筒套在一个小竹筒上,我让他们试了一试,转动起来竟是非常灵便。这几挺枪,朝着敌机可能俯冲的方向,高高地仰着枪口。
我久久望着这块曾击落四架敌机的光荣阵地,望着这些种田的小伙子和挑水砍柴的姑娘们,不禁想到:今天在整个越南的北方,有着多少象阮鸳、邓氏青这样的男女民兵呵!在那山丘之上,绿野之中,又有着多少怒指蓝空的枪口呵!当飞贼们从南越的港口,从泰国的空军基地和从军舰上起飞之前,这些饱含着仇恨的枪口,就早已在整个北方的草丛间等着它们。当它们高飞时,它们遇到的是令它们胆战心惊的高射炮火;当它们低飞时,它们遇到的是丛林一般的机关枪和步枪。一个被俘的美军少校慨叹说:“高飞时炸不中目标,低飞时又非常害怕民兵的步枪。”这就是这些飞贼们坦白的供状。看哪,人民战争的威力,民兵的威力,不但对地面的敌人显得那么可怕,而且今天已经伸展到高高的天空去了。亲爱的越南兄弟们!亲爱的男女民兵们!越南的蓝天是属于你们的。那些华尔街来的流氓们,已经在你们的枪口上空发抖了。狠狠地惩罚它们吧!打得更猛更准吧!今天我想说,由于你们的光辉实践,在人民战争的历史上,将会要大书一笔:飞机也怕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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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俘虏(雕塑) 张金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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