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5月21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读《南方来信》
程光锐夜深人静,窗外白杨低语声……灯下我读《南方来信》,一封封。字行间,我看见泪痕和血迹,字行间,我听到鼓响和雷鸣。我的心呵,激动得难平静,时而痛,时而喜,时而惊。我的梦呵,仿佛已飞到九龙江,去探望越南南方的姐妹和弟兄。那是谁?灯下偷偷写家书,诉不尽怀念河内的万般情。那是谁?白发苍苍望夜空,寻找那黑夜指路的北斗星。昆仑岛上,那般野兽多狰狞,强敌面前,越南儿女多坚贞!“夺回春天”,槟椥人民真豪放,粉碎“扫荡”,北村战士真英雄。看那“战略村”里火熊熊,六嫂的头巾更比火焰红。看那敌堡里忽然枪声响,十哥白昼越狱袭敌营。那个去报信的小鬼多勇敢,那个作掩护的女孩多机灵。曙光里,妇女们上山伐绿竹,谈笑间,制成亿万尖桩战敌兵。多少人满怀仇恨倒在血泊里,多少人满怀希望战斗迎黎明……我在九龙江畔行行重行行,我的心潮滚滚和江浪共翻腾。忽然一阵枪声惊破我的梦,应是江畔游击战士出奇兵。醒来时,眼前灯光灿灿红似火,小窗外,白杨萧萧仿佛战歌声。
(注)越南南方主要河流湄公河,又名九龙江。


第6版()
专栏:

在最快乐的日子里写的亲爱的哥哥:
这封信是在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里写的。今天上午,弟兄们刚把我选入咱乡自卫队的指挥部。不久前,我们的自卫队和乡亲们才把乡里的“战略村”捣毁。乡亲们已陆续返回旧地,把数年来被美吴匪帮毁坏的房屋、桑田、蔗园重新建设起来。
……
现在,我向你说说我参加武装自卫队的原因。其实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能够拿起枪来射击敌人呢。你在家时,常讥笑我“双手像米粉般软”。听见你开玩笑,我有点不好意思,只有笑一笑。因为我的手掌真的柔软,成年累月只干采桑织绸的活,怎能和你的双手一样坚硬呢。停战后,我老想着可以安居乐业了。我将多种点桑,多养几笸箩蚕,取丝织绸。大姐可种瓜,种玉米。这样一来,家庭的日子也可以过得相当富裕了。谁料到事情却不按照我的愿望演变。
咱乡几年前冷落得无可形容。你们离开后,美吴在村头和摆渡口筑了几个碉堡。那渡口就是抗战时咱俩常坐着看干部乘船过河的地方。碉堡周围的树木都给砍光了。每天,那些大兵逐村搜索。他们猫头鹰似的眼睛窥探着每一户人家。正在下蛋或孵蛋的鸡鸭,他们就抓走,连鸡鸭蛋也抢光。妇女和大姑娘不敢在街上露面,哪一个长得好些,他们便死缠住,明目张胆地调戏。不顺从的话,他们便三五人一伙,夜里破门而入,拉到野外轮流奸污。夜里不准人家点灯,如果看见哪一户有亮光,便拼命开枪射击,借口是“有越共在那儿活动”。巡逻队看到两三人坐在一起谈话,便冲上去逮捕、殴打,带回据点监禁,罪名是“开会商议进行斗争”。……生活在那些年月中,我感到就像坐牢一般。
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生活,同胞们奋起进行斗争。各请愿团陆续不断地到红御据点要求保证社会的安宁和秩序,要求各条道路通行无阻。敌人不但不答应人民的要求,还开枪射击请愿者。同时,敌人放火烧掉人民的屋子,把大伙集中到“稠密区”去。乡亲们仇恨到极点,斗争就激烈起来。“稠密区”的围墙、篱笆刚在下午筑好,夜里就被乡亲们掘毁。道路被破坏,“时髦”住宅被烧掉,那些常抓捕、殴打人民的恶棍被惩罚。因此,“稠密区”不知设立了多少次,结果还是找不到它的影子。
向你说实话,你不要笑话我呀!在斗争激烈的期间,我只是帮助去参加示威游行的大娘和姐姐们烧饭和看守孩子。我不敢像乡亲们那样到据点里去。我想:我的力量只能干这些事,这样做对斗争也有了些贡献啦。如果去参加示威游行,不幸被打死,谁来养活妈妈呢?……大姐倒非常积极,整天在外面活动。好多次示威游行,她都高举标语走在前头。看见姐姐这样勇敢,我很钦佩。可是又非常担心姐姐有一天会碰到灾难。有一次,我叫妈妈劝姐姐收敛些。她老人家想了一会向我说:“有什么法子阻止她呢?我老了不能去,就让她代我去。不斗争就不能安生……。”…… 一九五八年五月十日那天下午,我正在织绸,妈妈躺在吊床上读《陆云仙》,六舅悄悄走进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向妈妈说:“姐姐,大侄女已经牺牲了!今晚乡亲们要给她举行追悼会。”听到这消息,我感到一阵晕眩,接着便放声大哭。可是妈妈却默默无声,她咬紧牙龈,嘴唇在颤抖,眼泪纷纷滚下她那干瘦的面颊。我以为妈妈会晕死过去。可是不,她坐在那儿就像一尊石像,泪珠儿就像泉水般不断地涌出来。妈妈就这样好久哭不出声来,后来她站起身拿手巾揩眼泪,我看见妈妈的脸孔铁青。妈妈向六舅说:
“她是怎样死的?”
“被敌人伏击。子弹打进肚里。”
“她的尸体在哪里?你带我去最后看她一眼。”
于是妈妈转身嘱咐我:“你在家把门关好。”接着就像一个影子般默默地走出去。我关了门也急跑出去跟上妈妈和六舅。到五伯家,大姐的尸体安放在屋子当中的木床上。乡亲们挤满屋外的场子和通路。妈妈的枯瘦手掌摸着大姐的头发,然后又摸着她那双已停止不动、失去光彩的眼睛。五伯、八伯走来劝慰妈妈。妈妈用自己的手巾盖在大姐的脸上后向大家说:“我只恨我已经老了,不能够再生育,又没有一个男孩子可以替她报仇。”
大姐的死使我非常痛苦。大姐还在世的时候,两姐妹多么亲密,一起过着共分忧烦、欢乐的日子,互助互爱。如今姐姐死去,只剩我孤单一人伴着老母,家里真是万分冷落。我越疼爱姐姐想念姐姐,就越仇恨那伙敌人。…… 一天清早,我醒来时不见妈妈。到邻近几家询问,他们也不知道妈妈到哪里去了。直到中午,我正在织绸,阿清走来对我说:“把三姨妈那小铜臼交给我,姨妈同乡亲们到市镇里示威游行去了。”晚上妈妈才回来。她向我叙述这次示威游行的胜利。那天夜里妈妈很快活,而且从那时候起,她逐渐不再忧愁了……。
同胞们奋起进行连续不断的斗争,有的涌到红御市,有的涌到丐册据点,有的涌到新城。美吴也加强了疯狂的镇压和“扫荡”。但是每一次都给击退了。一九六○年二月份敌人对三常的“扫荡”就被我武装自卫队消灭了一整排,里面包括一名红御市公安分局局长。三月份对新城的“扫荡”,敌军也被击退多次,后来要动用降落伞部队来救援。九月份对洛芒的“扫荡”,敌军成十名掉入陷阱,“扫荡”被粉碎。…… 碉堡里那名敌军头目总到咱家来,挪动椅子坐在织机边调戏我:“姑娘还在等待谁呢?鲜花不准采,总有雕谢时……是不是还在等待那到北方去的意中人?”我向他说:“我已经有丈夫了,丈夫现在朱笃当司机。”可是他不相信,总老着脸皮到咱家来。有时还恫吓我:“我不相信你的丈夫在朱笃。应该说你的丈夫在那很远的地方才是。”……
妈妈老到外面去,我很气恼妈妈为什么不叫我一同去。想起妈妈在大姐牺牲时向乡亲们说的那句话:“我只恨没有一个男孩子……”时,我更加生妈妈的气。妈妈一定看轻我不能做什么事。那天晚上,我问妈妈:“为什么妈不叫我一同去?”她老人家沉吟了一会儿说:“你去不方便。你还必须等……”我知道妈妈的用心了,她不要我参加乡亲们的活动,她在为咱俩的幸福担心。
第二天,我等妈妈一到外面去,便收拾起那架织绸机,独自找到自卫队队部。哥哥,你能想像到那天妈妈在操场上碰见我的情景吗?我才做完一个瞄准的动作,站到一边去,妈妈突然从观看的人群中冲出来,右手抱住我的肩膀,左手拍着我的头说:“你这死妮子,为什么也不问我一声?”我抬起头来看见妈妈的眼睛闪着快乐的光芒,便笑着说:“妈妈去参加示威游行,可也不告诉我一声呀!”
糟糕!不知不觉天已晚了。我还要去洗米做饭,妈妈就要回来了。下一封信再谈吧。亲爱的哥哥,我已经向你叙述了许多事情。有一个问题,我反复考虑不想向你提,怕使你不高兴,但是现在这种环境,迫得只好说出来,咱们互相剖白才好。说真的:如果统一那天,咱们重逢,不幸我已失去了一只手,或是断了一只腿,或是脸颊上带上难看的伤疤,那么,哥哥,你会忠于咱们的誓言吗?为什么我要这样提问,显然,你也清楚的……。
至于我,我已向你说过多次,不想再提了。
“长河鱼儿远游不见踪,
有情夫妻千年也相逢。”
这就是我对你的誓言和一片心情。你可以相信我的誓言。
你的未婚妻

一九六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于隆朱沙
〔编者附记〕我们在五月十四日副刊上发表了《南方来信》中的一封信以后,接到不少读者来信,说在书店里已经买不到《南方来信》。据我们所知,人民文学出版社正在根据越南外文出版社出版的《南方来信》中文本第一集进行翻印,最近就可以出版。
《南方来信》的越文本,已经出版了两集,第二集中的一部分信,我们也准备选译发表。


第6版()
专栏:

友谊的花朵
冯香生
“中国·日本版画交流展览会”于五月八日在北京、东京同时开幕。这是一次很有意义的展览,它体现着中日两国人民和两国版画家的友谊的增进,体现着两国人民间文化交流的日益发展。
从日本参加的六十一幅版画作品里,可以看到当前日本版画创作的各个不同方面。其中有为中国观众所熟悉的版画家反映人民生活的新作,也有不少老版画家以传统手法描绘自然风光的作品,等等。无论是反映人民争取独立、民主与和平的斗争为内容题材的作品,或者是反映人民生活面貌和劳动情景的作品,都在不同程度上体现了作者对于美帝国主义的憎恨,对于日本人民的热爱。小口一郎的《波浪》,幅面不大,却很有气势地表现了日本人民反对日美“安全条约”的波澜壮阔的斗争。仪间比吕志的《守礼之邦冲绳》,以不同的手法揭露了美帝国主义犹如毒蛇缚身,给日本人民带来无限的痛苦。新居广治的《基地的渔妇们》、泷平二郎的《镰刀》、三井寿的《农夫》、箕田源二郎的《人灾》和吉田利次的《矿工》、小野忠重的《村的毁灭》等作品,都从各个角度刻划日本劳动人民的生活,而且在版画艺术技巧的探索上也颇有成就。此外,那些色彩鲜明富有民族风格的作品,像胜平得之的《冬天的渔场》和下泽木钵郎的《富士山的拂晓》,在发挥传统的“浮世绘”版画特色方面,也给人以突出的印象。石井鹤三以其简练的描绘,在作品《石佛》中画出他在访问中国时所参观的艺术古迹;中谷泰的作品《向日葵》和小矶良平的作品《脸》,在石版、铜版画创作上也各有造诣。
展览会的中国作品部分有八十七幅版画作品,主要是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三年我国版画家们的成绩,其中绝大部分是出自新中国建立后成长起来的青年版画家之手。中国版画家在自己的创作中,从不同的方面努力反映出新社会的新面貌,人民的辛勤劳动,祖国山河的巨大变化,以及支持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人民解放运动的斗争。如古元的《刘志丹和赤卫军》,李少言的《红岩》插图,李桦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沈柔坚的《河水让路》,力群的《春夜》,黄新波的《太阳从我们手中升起》,杨纳维的《黑色风暴》等,这些作品不仅题材内容广泛,而且形式风格也比较多样。在许多青年版画家的作品中,则又有各种新的尝试和创造,并且注意发展为人民喜闻乐见的传统形式,例如以水印为其印制特点的作品为数就比较多。
中、日两国人民之间的文化交流有着悠久的历史,版画艺术的交换往来也是由来已久。我们两国的版画艺术,都有着悠久的传统特色,而通过现代版画艺术的相互交流,互相观摩以及在某些方面的互相借鉴,相信将会促进各自版画艺术的发展。(附图片)
基地的渔妇们(木刻) 〔日本〕新居广治


第6版()
专栏:

又一次血的教训
董逢亚
从五月一日到五日,美国军人在西贡先后杀害了三名出租汽车司机。有一个被害的情况是:在西贡市中心的一条大街上,美国军人乘坐南越司机阮文本驾驶的出租汽车后,拒付车资,后来竟用左轮手枪当场打死阮文本。(见五月八日《人民日报》三版)
这是又一笔血债,也是又一次血的教训。它再一次提醒人们考虑:应该怎样对待外来的侵略者?它清楚地说明了:当祖国神圣的国土还受侵略者践踏的时候,不但谈不上什么国家民族的尊严;而且连生命也会失去保障。
请不要以为我的这些话是夸大其词。在冲绳的美军当局,不就曾对反对迫害的冲绳居民说过:“美国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好容易占领了这个岛屿,你们的生死在我们的掌握中。”
请也不要以为我这是小题大作。这样无辜被宰杀的人,在南越不止这几起;在世界上,不只南越这一处。仅据几笔不可能完全的统计:在日本,从一九五八到一九六二年美军犯罪约一万五千五百起,其中包括杀人、放火、抢劫、强奸、车祸、盗窃等等。在南朝鲜,一九六三年内,仅美军杀人案就有一百五十七起。在西德,美军“每天都发生凶杀、抢劫、强奸和殴打案件”。美国侵略军的足迹踏在哪里,哪里就有他们留下的血债;并且不断增加。我们中国人是通过亲身的痛苦懂得这一点的。侵略者一天不被赶跑,血案一天就不会停止发生。
血债要用血来还。面对手拿武器的杀人凶犯,只有拿起武器来自卫。把侵略者赶出去,是被侵略者唯一的出路。越南南方人民的英勇战斗,在这方面提供了出色的范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