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3月1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晨鸡三唱
沈仁康
一遍两遍,三遍鸡啼了。那近一声远一声的高亢的啼声,有起有伏,此呼彼应,组成了每天早晨的第一次合唱。这时,吸饱了雨水的土地,在启明星下,在暗蓝的天空下,升起了迷迷茫茫的雾气。
突然,田头上亮起了一颗小红星,移动着,又停了下来:这是生产队长老魏伯衔着的烟管发出的火光。自从开始了春播春种,村子里起得最早的总数他,他心里惦着这生机勃勃的田野呵。
他在育秧田边蹲下来,绿毵毵的秧苗有半指高了。曙色虽还瞧不真,但老魏伯却觉出,一夜工夫,秧苗又长高了一点。
去年,广东遭了罕见的大旱,二百多天滴水不落。但是,这个小海岛因为一九五八年那年修下了一个水库,有能力抗击大旱,结果也是一个大旱大丰收,生产队变得更加富厚起来了。今年当然更是不同,到处掀起了生产高潮,老魏伯掐着指头盘算过有利因素:人嘛,贫农下中农经过去年抗旱斗争,人强马壮,真是天塌能撑地陷能补;种子呢,眼下播的是“珍珠矮”良种,抗风抗倒能力特大;肥哩,去冬积了不少肥,广州氮肥厂又能大量供应化肥;水,余下来这个“水”字,唯独它,老魏伯觉得还有问题,还要动脑筋。
老魏伯也曾听说过,海岛东北角的龟头生产队,水库离他们最远,分到的水最少,但是他们去年稻田面积最大,产量也最高,这可真叫人稀奇了。老魏伯心里也琢磨:如果按照龟头生产队那样用水,自己这个生产队稻田面积还能扩大五分之一,今年稻谷产量比起去年来,就能更上一层楼了!这个暗暗的愿望,常弄得他睡不好,吃不香。
老魏伯心里想过几次了:“得上人家那里看看去,学学用水的先进经验。”
他敲掉烟锅里的烟灰,重新装烟点火,田野上那颗暗去的小红星,此时重又分明起来,那么红,那么亮。
忽地,远处也出现了这么一点红光,那红光在一步一步移近。老魏伯有点奇怪:这会是谁呢?也这么早!
晨鸡的啼声已经联成一片。东方的曙光泻在田野上。田野上的一切开始显出轮廓来。远处那颗红光靠近时,老魏伯才约略看出那人扛着一把锄,肩上斜挎一个背袋,赤着脚,裤腿显然叫露水打湿了。这人约莫四十来岁。还是那人眼力好,先打起招呼来:
“那不是老魏伯吗?”
“你是?”老魏伯还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我是龟头生产队的。”老魏伯刚才想过龟头生产队,龟头生产队就来人了!那人又说:“你不认得我了?那年土改,你村地主夜里摸到龟头,跳上船准备渡海逃走,你追到海边,是我摇的橹,才把他赶上了。”
这时,老魏伯早看清了他那双总含着笑的眼睛和那厚厚的嘴唇,也喊了起来:
“哎哟,是你呀,李新兄弟。一说起追地主那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怪我老糊涂了,这眼力弱了。”
李新说:“老魏伯,不说那个了。我这回来是有别的任务。只求你们在牛栏屋里腾一角地方,铺一捆禾草,我和饲养员挤几宿。”
老魏伯又高兴又惊讶,大声嚷嚷道:“你这是小看我们哪?哪能让客人上牛栏屋住?去年收成虽说比不上你们,可也不错呀!我们村去年盖了几间新屋!”
李新那双总含着笑的眼睛,看了一下老魏伯说:“我可不是来看看就算;我是来实实在在跟着干,学点硬本事呢。”
老魏伯心里暗暗叫好:“自己工作比起人家来,可不如呵。你看人家一大清早就赶了二十里路了。有这么个队长当家,龟头生产队这几年怎么能不兴旺?我还想上人家那里去取经,人家腿快倒先来了。”
可是一想到人家来“取经”,老魏伯抓了抓头皮,不免有点为难,他笑了笑说:“嘿嘿,往远里说我不知道,我们这岛子上的人,哪个不知道你们队比我们队拔尖?老大上老二家来取经,你说说,这不是笑话我们?”
“灯不挑不亮,话不讲不明,原来为这个呀?”李新快活地笑起来,他那厚嘴唇讲起来,不紧不慢。“那我问:去年春上你队烂秧没有?”
“没有。”
“我队去年烂了一丘田秧,损失了几百斤种子,技术没过关嘛。唉,那时我心都焦烂了。今年你队下种又比我们早,我走上你们这里的田塍,闻着鲜鲜的秧香味,像喝了酒!我来投师访贤,没跨错门槛吧?”
“啧啧,你真行!这么点小事记了一年没忘了!”老魏伯感叹了一阵。
两个队长在田塍上一前一后走着,两边的田坂早已犁翻,黑油油的泥土,在晨光中像黑色的波浪,推向远处。太阳快要出山了,她的光焰把天空涤荡得一清如洗,又把天空渲染得金光灿烂。
老魏伯和李新在田头转了一圈,指指点点,说说道道。最后老魏伯摇着头说:“生产上,我们赶不上你们!”
李新那双总含着笑的眼睛睁得大大地问:“这话怎讲?”
“你看,水库离我们最近,我们用水最多,可稻田面积不如你们大,产量也是山腰望山顶。说心里话,我正想上你们那里住些天,看看你们怎么用水?”
李新被老魏伯诚恳的语气感动了,说:“我们哪有了不起的经验?只把过去大排大灌的办法改了。大排大灌,用水和劳力都浪费。稻叫水镇着,产量也不高,如今我们用的是浅灌、润湿、晒田的办法。”
老魏伯说:“插完秧,我就上你们那边去。”
“欢迎,欢迎。”
这时,老魏伯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来,忙拉着李新的手说:“李新同志,离社员出工还早,你帮我谋虑谋虑:我想把东面海边的几十亩沙荒改成稻田,有水就好办。要是你同意了,我就提出请社员讨论了。”
李新嘿嘿笑着说:“哎哟,我经没取到,你先拉我的差呀!”
老魏伯也嘿嘿笑道:“我这是先向你取经嘛!”
两个队长一路,到东面海边的沙荒地上去了,一路上留着他们嘿嘿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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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影评

让知识青年在农村中扎下根去!
——看农村故事片《蚕花姑娘》有感
王云缦
影片《蚕花姑娘》让女主人公陶小萍现身说法,叙说了一段她自己和新嫂子巧莲养蚕的经历,提出了青年人应该怎样对待理想、应该怎样对待平凡的工作的问题。
陶小萍思想单纯、机灵,这个才十几岁的知识青年,对农村的社会主义集体事业是有热情的,常常在生活中很自然地流露出来,影片在这方面的有些处理比较吸引人:小萍下决心要做好养蚕工作时,那真是全神贯注,心无二用,不仅天不亮就兴冲冲地去采桑,有次还因为专心攻读养蚕的书,把饭都忘了做了。又如:大雨倾盆,蚕房漏雨了,大家急急忙忙搬盆拿桶去接水,小萍一看情势紧迫,毫不犹豫地扛起梯子就往外走,顾不得雨大屋顶滑,灵巧地爬了上去……这些事情,看来也许不很重要,但因为影片是前后呼应描写的,联系在一起看,就较好地体现出了她身上的新思想、新品格,体现出我们这一代青年的一些美好的性格特征。
影片又真实可信地描写出:在前进的道路上,陶小萍还有着不少缺点,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有时候还在她身上起坏作用。剧作者将她和巧莲这一先进青年相映照,相对比,小萍在思想认识上的问题就更为显明。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她对农业劳动还缺乏深刻的认识,往往将它看得很轻易,很简单。因此,在对待养蚕工作上,态度就和巧莲不同:巧莲是干一行爱一行,兢兢业业,对每一点细小之处都不放松;小萍却是粗心大意,缺乏踏实的工作作风。因此,当老农提醒她们蚕养得不大好,巧莲能够虚心、感激地接受,小萍就负气地认为这是故意挑毛病,不去冷静地考虑别人的意见。可喜的是,她在党支书和巧莲的帮助下,能够勇于改正自己的缺点,劳动的责任感加强了,使她和大家一起在养蚕工作中作出了成绩。但是,影片随之又深入一步地揭示了她头脑中的一个新的问题:当工作有了一点成绩之后,她对别人的先进就更不服气了,好胜,虚荣……由此又产生了不安心养蚕工作的想法。她认为自己有唱歌的天才,既然养蚕不被人重视,何不去当演员呢?影片对小萍的错误思想批判得是较为得当的,例如当巧莲生气地指出她的思想不对时,她还委屈地为自己辩护,认为自己并不是怕艰苦而要离开农村;巧莲这时一针见血地批判了她个人主义思想的实质:“说是青年人的理想,其实,你全为你自己打算……你光想出人头地,你别说养蚕,当演员,干什么都干不好的!”真正触到了小萍的思想痛处。这一次又一次思想波折,以及小萍最后在党的教育和事实的启发下,终于提高了觉悟,决心在农业战线上扎下根去,都比较生动地显示出:集体主义、社会主义思想已经在小萍的头脑里逐步成长起来,发展起来,而资产阶级思想影响正在不断地受到排挤,批判,打击。因此我们可以相信:那些像小萍一样的知识青年,将会进一步得到健壮的成长。这是党的思想教育的胜利,也是人民公社制度的胜利。
《蚕花姑娘》也有不足之处,例如在揭示无产阶级思想和资产阶级思想对小萍的影响和相互斗争等方面,还不够深刻。影片热烈赞扬巧莲这样的农村新人物,无疑是值得肯定的,但看来人物形象还比较单薄,对小萍的帮助、启发就不很有力。小萍的父亲是作为具有落后思想的人物出现的,偶尔也流露一些自私自利的打算,可是,他对小萍到底有什么思想影响?就写得不够。这就影响了小萍这一形象刻划的深度,影响影片所要表现的主题思想的深度。(附图片)
上图:积肥 张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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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访老农(剪纸)
 唐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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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生活“小事”
钟怀
时常听到人说:“生活问题嘛,小事情!”言下之意,生活小节,不是政治问题,不是原则问题,可以马虎一点,不必过于注意。
生活问题,在许多情况下,是小事。有人喜欢吃这种口味,有人喜欢吃那种口味;有人爱好这种颜色的穿着,有人爱好那种颜色的穿着;工作之余,有人热心于这种文化娱乐,有人热心于那种文化娱乐,如此等等。谁也无须把这些生活细节提高到原则上加以褒贬,弄得别人谨小慎微,无所适从。
但是,在许多情况下,生活问题又不是“小”事。
《夺印》里的支部书记何文进初到小陈庄,披着“大队委员”外衣的坏分子陈景宜就准备了丰盛的酒菜为他“接风”。是吃这一顿饭还是不吃呢?何文进坚决拒绝了这顿饭。贫下中农看到何文进在“陈家门楼”有酒不喝,有饭不吃,这才增加了对他的信任,从而便利了他以后的工作。
上海市松江县城东公社有个生产队长李小金,在一个夏天的傍晚,同曾是不法粮商的邻居闵文贤同在屋外场地上乘凉吃饭。他的孩子看到闵家饭桌上摆了鱼肉,吵着要吃肉,闵文贤就送来一块咸肉。是接受这块咸肉还是不接受呢?李小金接受了。也就是从这块咸肉开始,闵文贤以小恩小惠向李小金步步进逼,利用李小金为他损害国家和集体利益的不法行为打掩护。
吃别人一顿饭,接受邻居一点馈赠,看来好像都是生活小事,其实不然。在一定的条件下,这里面都充满着阶级斗争。从生活方面入手,用糖衣炮弹在革命者身上打开一个缺口,然后扩而大之,把你整个拉过去,这是阶级敌人同我们作斗争的一个常用的手法。在这种情况下,怎样处理生活问题,往往就不是什么小事,而是关系到政治问题、原则问题的大事
了。何文进看清了这一点,识破了阶级敌人的阴谋诡计,站稳了革命立场。李小金当时没有看清这一点,结果上了大当,铸成政治上、立场上的错误。
要看清糖衣炮弹比看清钢铁炮弹难得多,而要看清无形的炮弹又比有形的炮弹困难得多。这无形的糖衣炮弹并不是某个张三、某个李四的请客送礼之类,而是资产阶级享乐思想、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对于革命者的渗透和侵蚀,也就是一种无形的“溶化”。一个革命者如果关心个人生活享受胜于革命工作;如果对艰苦朴素的革命传统感到格格不入,而对铺张浪费却十分欣赏和大肆追求;如果在生活上不愿同周围的群众打成一片,而一味贪图享受,搞特殊化,你能说,他一点没有被无形的糖衣炮弹打中,甚至已经开始被阶级敌人“溶化”了吗?要说这是生活小节,无关宏旨,那完全是自欺欺人。我们不能把生活问题同政治问题、原则问题等同起来,但也不能把一切生活问题都同政治问题、原则问题截然分开。
生活方式变了,阶级感情不可能不变。生活方式的变化,必然要导致政治上的变化。一个人不可能有两重人格,在生活上向往和追求资产阶级方式,而在政治上保持住无产阶级的蓬勃朝气、旺盛斗志和革命坚定性。一个人也不可能有两种世界观,在生活问题上是资产阶级思想挂帅,而在政治上是共产主义挂帅。
在阶级和阶级斗争还存在的时候,生活领域总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激烈交锋的一个战场,不可等闲视之。因此,对待生活问题,就需要具体分析,特别需要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去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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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理想在开花
黄东成黑布袄上沾满了油渍泥巴,老书记喜气洋洋往屋里跨,不忙着洗掉满手满脚风沙,先把两支小红旗往墙上插。规划图上的红旗插了一大片,每支小旗显示出山村的发展。黑鱼背又开来了一台拖拉机;槐树坡又建成了一个电灌站。插上一支旗,他激动一次,规划图在他的心壁上描画;捻着胡须他笑出了泪花,老游击队员想起当年的苦难生涯!忽然,眼前的黑鱼背一片模糊,恍惚又听见鬼子兵踩响的地雷在爆炸;忽然,眼前的槐树坡呼地旋转,恍惚又看见清乡队被打得跌跌爬爬……每寸土地上都有他的足迹,一草一石都曾被血汗浇洒;当年同伙伴们笑谈的远景,今日已成了壮丽的图画。小小的山村在阔步前进,老书记心头罩一片红霞;每次插旗都使老书记激动,插上一支旗,理想又开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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