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月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剧评

看沪剧《芦荡火种》
戴不凡
从《罗汉钱》算起,《星星之火》《鸡毛飞上天》……直到最近的《芦荡火种》
(文牧执笔),十多年来,上海市人民沪剧团每一次来京,都带来了它自己新创作的、出色的现代戏。《芦荡火种》的成功演出,不仅为戏曲舞台上增添了一个现代题材的好戏,而且还表明擅演现代戏的沪剧,在表现能力上又有了新的发展和创造;看起来,沪剧在表现革命史上那些充满复杂尖锐斗争的题材时,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芦荡火种》描写了我地下联络员掩护新四军转移时留下来的十八位伤员的故事。整个戏以丰富生动的情节,揭露了日本侵略者的凶残和国民党反动派反共反人民的真实面貌,同时更鲜明地表现了抗日军民英勇斗争的精神和他们的智慧。这个戏写的虽是阳澄湖畔的一角,但却充满了错综复杂的矛盾和斗争,反映了相当广阔和深刻的历史内容。戏一开始,就写日寇扫荡后,找不到新四军的踪迹,他们勾结国民党“忠义救国军”司令胡传奎,企图搜捕我军留下的伤员。而负责掩护伤员的我地下联络员阿庆嫂,在一年前却曾救过当时曾经抗日的胡传奎的性命。胡传奎现在对阿庆嫂虽是一见如故,可是,他的教官(这是国民党收编胡部时派来做政治工作的鹰犬)刁德一原来却是当地的一条“地头蛇”,一双贼眼紧紧盯住阿庆嫂不放。而另一方面,隐蔽在芦苇荡中的伤员们,一受敌人严密封锁,二受风雨波涛冲击,三则断粮缺药,他们处在非常危急的情况下,再加上阿庆嫂派去送粮的沙七龙的线索已被敌人发现,他们正在对沙老太进行拷问……在这样严重紧迫的时刻,坚决执行县委指示、全力保护同志安全、善于依靠群众的阿庆嫂,却以她的沉着、勇敢和智慧,克服了简直是无法克服的困难,战胜了几乎难以战胜的敌人,不但使伤员绝处逢生,同时还消灭了这里的日寇和顽军。这个戏不仅描写了我军对日寇及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而且也表现了当地渔民和地主的深仇,同时还表现了日寇和“忠救军”的矛盾,“忠救军”内部的矛盾;它写出了党对于抗战和投降者采取两种根本不同的政策,写出了新四军和抗日人民的血肉连系,写出了我军伤员在艰苦的处境中团结一致斗志昂扬的精神状态……剧本的笔墨触及了当时生活的许多方面,但一切情节都环绕着阿庆嫂掩护十八位伤员的安全而发展,因此,它的内容虽然错综繁复,可是,整个戏的结构却仍相当严整。
剧团把《芦荡火种》称为
“抗日斗争传奇剧”。的确,这个戏的故事曲折多姿,波澜起伏,它常常是在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翻出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来。它是富有传奇色彩的;但它不是为奇而奇,为险而险;这个“传奇”是敌我双方错综复杂而又尖锐的矛盾斗争的一幅生动写照。它的好处一在于那些奇处、险处是剧中人物矛盾冲突的必然结果,而不是故意制造出来的,显得很自然而无矫揉造作之弊;二在于在那些常常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描写中,非常鲜明地突出了人物性格;这里的传奇性非但无损于人物,反而有利于人物的描写。它在一系列引人入胜的情节中,写出了不少人物。国恨家仇集于一身、视新四军为儿女、不畏敌人严刑拷打的沙老太(石筱英饰),乔装改扮,在敌人监视下神色自若地传达县委指示的陈天民(解洪元饰),能够和一切困难艰苦作斗争的指导员郭建光(顾智春饰),阴狠而又狡猾的“忠救军”教官刁德一(邵滨孙饰),以及从抗日变为勾结日寇的草包司令胡传奎(俞麟童饰),……经过演员们的创造,都是有性格的人物。不过,就全剧的描写来看,这个戏正面人物的创造要比反面人物深刻;尤其是阿庆嫂的形象,使《芦荡火种》能放出它独有的异彩。
阿庆嫂是地下联络员,但她的公开身份又是茶馆老板娘。剧本很巧妙地把这两种不太容易协调的“因素”,融合在她一人身上。例如,当和胡传奎重逢的时候,她通过一位
“老板娘”招待“老顾客”的一系列熟练动作(请坐、烧水、冲茶、递烟等等),在暗察对方对抗日的态度;对方(刁德一)在试探她,然而却不知道阿庆嫂也正在观察他。剧本在这里,一下子就表现出了这位八面玲珑、春风满面的江南小镇的“茶馆老板娘”,原来是个非常有警惕性、原则性和斗争性的人物。阿庆嫂发现了胡、刁二人对自己的看法存在矛盾,她进而利用了敌人的矛盾;她周旋于牛鬼蛇神之间,然而却能游刃有余地来对付牛鬼蛇神;她处在敌人铜墙铁壁一般的包围之中,然而她——这个像削铁如泥的利剑一般的性格却能出其不意,轻轻破门而出。机灵,是这个勇敢而又坚定的人物身上的鲜明标志。对敌斗争需要机智;但在对敌斗争中也可以使人变得机智。阿庆嫂处在困难、危险的境遇中,由于她坚决执行县委指示,要保护伤员的安全,急中生智,破除了敌人的重重阻难。这在戏里,有三处描写是特别令人难忘的:一是刁德一想试探阿庆嫂,强迫她挂红灯(和芦荡中伤员联系的信号),她无可奈何地挂上了;然而,为了伤员的安全,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她却用茶壶戴上笠帽丢进湖中,诱使敌人闻声开枪;让敌人去为伤员发出虽见红灯不可外出的信号。二是执行县委指示设法转移伤员,她掩护沙七龙入水砍断船缆放船时,一桶水哗啦一声倾倒入湖——又一次机灵地躲过了敌人的严密封锁。三是在刁德一施展出最后一招——把他明知和新四军有联系的沙老太放回家,派人跟踪监视阿庆嫂和她的关系的时候,不料刚一出门,阿庆嫂就故意和沙老太扭打起来。这一来,刁德一也终于堕入五里雾中,想侦查出地下联络站的计划宣告彻底破产了。在这三次看来都是处于绝境的时候,阿庆嫂都随机应变地击败了敌人。剧本正是在这些出人意表的描写中,深刻地表现出了阿庆嫂为保护“火种”而斗争以及她对组织、对同志高度负责的精神面貌。
阿庆嫂这个人物,剧本写得好,丁是娥演得好。她能使胡传奎深信,这就是一年前救过他性命的机灵能干的茶馆老板娘——因而在胡看来,刁德一对她的一切怀疑,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无事生非,多此一举;然而,她却同时能使观众鲜明地看出来,这是一位坚持原则的地下联络员——不仅在背着胡、刁等人的时候,难能可贵的是当着胡、刁之面的时候,不失一位共产党员的身份和气质,同时却又能使对方无法辨认出她的身份。丁是娥对阿庆嫂的表演,真可说是“不卑不亢”。这里要是再“卑”一分,那么,她在观众看来就只是茶馆老板娘而不是地下联络员了;要是再“亢”一分,那么,她就难逃刁、胡二人的贼眼。特别是最后——阿庆嫂故意和沙老太扭打一场回刁家时,丁是娥的表演,一方面既能进一步使胡传奎相信阿庆嫂真是真心诚意为他张罗结婚喜事而来,因而埋怨刁德一疑神疑鬼,发“神经病”,同时,她的泰然自若也使得刁德一如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另一方面,却又能让观众清楚地看出她击败了敌人最后一招,静待敌人走入罗网时的胜利的微笑。——演戏至此,丁是娥的一个短暂的亮相,爆发了满堂的彩声,这和她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的纯熟演技是分不开的。
在这里我不打算对这个戏的许多优点和某些不足之处细加探讨。但是还不能不指出以下两个非常令人注目的地方:一是在音乐曲调上听去虽然还是沪剧,但是那些很能体现人物情绪的悲愤、激昂、高亢的唱腔,确是沪剧原来所没有的——它有了新的创造。尤其是那些表现同一时候不同人物心情的三重唱和合唱,听起来非常舒适悦耳;它虽然是西洋音乐的表现手法,但已经是变成了“戏曲”的组成部分了。二是舞台美术非常吸引人。许多人物的服装都是经过一番设计的;在生活里原是破烂的衣服,在舞台上却给人以相当悦目的感觉。特别是它的布景虽和话剧风格差不多,然而,它不但没有妨碍戏曲的表演,反而使得这个戏曲的演出更加生动。看起来,它非常美观、真实而又适合沪剧形式。应该说,这在目前戏曲舞台上是不可多得的。
《芦荡火种》从剧本到舞台艺术的各个方面,都是经过辛苦经营的。像这样故事生动,正面人物形象突出,舞台艺术上又有新的创造的现代戏,只要不断加工,它将和上海市人民沪剧团的那些现代戏保留剧目一样,一定会受到更广泛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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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迎着困难走”的英雄
曹宪文
在我们这个英雄的时代,真是英雄辈出:东西南北,男女老少,都有不少的英雄人物。据《从太行山到汾河湾》(见十二月十八日本报第五版)的作者报道,山西省的农村中,近几年又出现了一批“迎着困难走”的英雄好汉。晋城县鲁村公社党委组织委员司象林同志,就是一位这样的英雄好汉。
从一滴水可以看一个太阳,我们从司象林同志一个人身上,可以看到成千上万“迎着困难走”的英雄们的三个特色。
特色之一,就是:对待困难的风格高。人们对待困难,有各种各样的态度。害怕困难,“绕开困难走”,这是一种态度。被动应付,“顺着困难走”,这又是一种态度。司象林同志所采取的态度,既不是“顺着困难走”,更不是“绕开困难走”,而是“迎着困难走”:哪里最困难,就到哪里蹲下去,钻进去,不搞好不离开。“迎着困难走”这个“迎”字,很能传神,一个字就把英雄们的崇高风格给生动地勾划出来了。
特色之二,就是:和困难作斗争的劲头大。从一九六一年以来,司象林同志一直钻在困难比较多的后进生产队里;三年来,先后改造了三个后进的生产队,最近又到第四个后进生产队去。他就是爱和困难打交道,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后进生产队里的困难作斗争,不搞好就不离开。这股劲头实在了不起。
特色之三,就是:克服困难的办法好。和困难作斗争,光有一股蛮劲是不行的,还必须有好的办法。司象林同志采取的办法是:第一步,“包办”,也就是亲自作出样板,给队干部看;第二步,“帮办”,也就是帮助队干部搞典型,摸索经验;第三步,“照办”,也就是让队干部参照典型经验,自己去独立工作。群众用这样两句话,总结了他的工作方法:“先带后帮领着走,教会以后大放手。”
这些特色是凭空产生的吗?不,它们的产生是有基础的。
对自己的责任有高度的自觉,这就是基础。十八年前,毛泽东同志曾经这样教导过我们共产党人,他说:“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
(《关于重庆谈判》)司象林同志就是这样的好同志。作为无产阶级革命先锋队的一名战士,他高度地自觉到自己的责任应该是:“担子拣重的挑”,“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种精神,毛泽东同志把它叫做共产主义者的精神。
英雄并非自天生。“迎着困难走”的英雄,也是如此。他们是在斗争中产生和成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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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满江红二首
郭沫若
读毛主席诗词读毛主席诗词充实光辉,大而化,空前未有。经纶外,诗词余事,泰山北斗。典则远超风雅颂,阶级分清敌我友。沁园春,水调有歌头,羌无偶。嫦娥舞,瘟神走;梅花笑,苍蝇抖。今史诗,仍使地天恒久。宝剑擎天天不堕,红旗卷地地如绣。济同舟,万国尽朝晖,新宇宙!
访韶山毛主席旧居久慕韶山,喜今日能谐夙愿。车行处,田园蔬菜,青青一片。时雨纷飞公路净,湘江横跨长桥现。自长沙,仅费二时余,真方便。群山顶,缘化遍;新松意,乐尧甸。桃花源、有自湘潭输电。地上乐园天下是,人民公社乾坤变。齐颂歌,赤县万斯年,东风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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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路
郭仲义
冀北高原的燕山,满山的果树叶子,经那寒霜一打,变得一片火红。我步行在这景色秀美的山路上,看看天色不早,心中有些焦急。忽然,身后一声喇叭响,一辆载货的大汽车沿着盘山道急驰而来,快到我身边的当儿,嘎的一声刹住了。
“同志,进山吗,去哪儿?”司机探出头来问我。
“霞云岭。”
“还有三十里路啊!天一黑,这道就难走啦,我看你上车吧!”他推开车门,热情地招呼我上车。
汽车又开动了。我侧过身子,看那紧握方向盘的司机,黑红的脸上刻着几道浅浅的皱纹,从他的外貌看像个久经风霜的山里人。
汽车顺着山路转了几个弯,就像爬梯子似的冲到了半山腰。汽车在这条山路上奔驰,左面靠着千尺悬崖的高山,右面紧临河水翻滚的深涧。
“这条山路真难走啊!”我不禁自言自语。
“不难。要是解放前走这条路,能骑上骆驼就不错了。坐汽车,那可真是梦想。从前,我就在这条山沟里拉骆驼,给山里人往北京运水果和山货……”司机接住我的话头。
这时,我的眼前仿佛看到,在那凄风苦雨的年月,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人,赶着几头苍黄色的骆驼,慢慢地爬行在这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个个骆驼的脖颈上,挂着铁铃当,发出一声声凄凉的音响。骆驼背上挂两条装栗子、核桃的布口袋。他日行夜宿,走一趟北京要花十几天时间,而运出来的山货却少得可怜。这险峻的山路,使山里的许多鲜果、药材、木炭运不出来。杏子烂在山里,红果冻在树上,药材没人去挖,木炭没人去烧。僻居深山的农民,只能世世代代过着贫穷日子。
司机检查了轮胎,汽车又起程了。我问:“这条盘山汽车路是解放后修的吧?”
司机微微一笑,那脸上的几道皱纹,渐渐舒展开来。他笑呵呵地说:“自从山里成立了农业生产合作社,几个村联合起来,就把这条只能走骆驼的小山道,修成一条能通行大车的山路。那些老骆驼就都‘退休’了。我也放下骆驼赶大车了。”
他似乎怕我不懂,提醒我说:“你别小看这变化,在平原地看见辆大车不算什么,在山里能通行大车可是件大事。这样山里出产的桃李瓜果就能运到城里,城里生产的农具百货也能运进山来。这一来一往,山里可就变样了!”
“你现在怎么又当汽车司机了呢?”
“哈哈!社会发展了嘛!”他大笑一声,笑声里饱藏着无限喜悦。他说:“自从山里成立人民公社以后,社员们在国家的支援下,逢山劈石,见河搭桥,修成了这条横穿高山野谷的山地公路。公社还买了一辆大汽车。我这个从前拉骆驼的人,在县里学习了几个月,就这样开上了汽车。”
汽车在奔驰。我仿佛觉得山路变得宽阔起来。那世代受苦的山里人,正沿着曲折的山路,一步步走向灿烂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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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公社姑娘
吴强年(水印木刻·全国第五届版画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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