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8月27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非洲夜会
韩北屏
非洲的森林,郁郁苍苍。那高达二百英尺的大树,笔直地挺立着,确有“昂首天外”的雄姿;那树根虬[qiú]结、落叶遍地的林间奇景,又呈现出一派迷离怪异的色调。但是,更使我难以忘怀的是森林区的一次夜会。那狂风暴雨似的音乐,那动人心魄的粗犷舞蹈,那沸腾的热情,那千百双沉醉的眼睛,像用强烈的油彩画成的一幅画,使你看得喘不过气来,却又被吸引着走不开。
那一天,我们到几内亚共和国一个大行政区的首府基希杜古去访问。由于飞机误点,到达基希杜古时,已是傍晚,夕阳斜照,干旱的荒原染上火红颜色,简直像燃烧起来,仿佛还闻到焦味儿。基希杜古的大行政区区长亲自来接我们,寒暄之后,他建议我们到林区去参加一个“联欢会”;为了不漏掉任何一个节目,并主张立刻就走。我们马上同意。一提到林区,我似乎已经感受到绿叶蔽天的阴凉,把灼人的炎热抛向一边了。
我们要在崎岖的山间走四十五公里的夜路。车子开出不久,就进入山区和林区的边缘地带。我在薄暮的微光中,看到路旁的景色越来越美:连绵的山峰,曲折的山谷,山谷之间架了小桥,小桥旁有一帘飞瀑,山色水光,颇为秀丽。路过村庄,看到剪影般的非洲居民的圆形泥屋,这时也增添了几分妩媚。两个多月来,我们一直在干旱地带旅行,骤然间看到这种景色,仿佛久渴遇到清泉,立刻有心旷神怡之感。
区长先生亲自开车。他经常开这辆专用小汽车到乡下去。有一次,忽然遇到一只很大的苍鹰,用全力向疾驰着的汽车猛扑过来,撞烂了车前挡风玻璃,它也撞死了。苍鹰扑汽车,说来也是非洲的珍闻。现在这块玻璃上留下一大块蛛网般的碎纹,算是纪念。区长先生就透过碎纹的细缝,审视着路面,看上去很吃力。可是他一边开车一边还不断地向我们介绍这个区的建设情况,那种热情是可感的。
突然,一声尖锐的号叫,划破凝静的夜空。这声音就如同救护车、消防车上的喇叭,我急忙回头看,以为有这一类的车辆赶上来了。谁知这声音却是从我们的汽车里发出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几内亚政府部长级以上的官员的汽车,安装有两种喇叭,一种是普通的喇叭,另一种是警号似的喇叭。当时没有这种常识,所以受了一惊。
我们就在警号长鸣声中到了目的地。
这地方叫恭地雅杜。
黑夜里,我不能辨认村庄的全貌。但是,我感觉到有一种大庆典的气氛,暖烘烘的,像一股看不见的温热的微波细浪,在我们身边轻拍着荡漾着。
我们在行政站的办公室坐下之后,陆续走进了许多人。他们是这个区的副区长、警察局长、几内亚民主党支部的政治书记、小学校长。这个区的领导人,好像全都来了。他们对中国人有特别友好的感情,称呼我们为“同志”,争先恐后地把这个区里的事情说给我们听。这时,黑人音乐家在室外走廊上,在露天广场上,又吹又打,热烈地演奏起来,那扬琴,那铜笛,那小号,还有那手鼓,伴和着歌声,响成一片。你也许有这样的经验吧,那就是在过年过节或是在一个喜庆的日子里,去到邻村探亲访友,遇到了许多久别的熟人,在锣鼓与鞭炮交响声中,向你诉说许多他们生平最高兴的事情,边说边笑,不由你不感染那种欢乐,因而分享了他们的愉悦。我现在正处在这个欢乐的漩涡里。
几内亚的朋友们和我敞开胸怀地谈话。他们讲成就时带着自豪,讲困难时充满乐观,特别是讲到法国殖民主义者的时候,他们既表现了几内亚人的尊严而又流露出幽默感。
“我们独立的时候,法国人撤走了,可是他们以为我们根本不会做什么事,所以这些家伙才得意地说:黑人一定会请我们回来的!”区长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把手一挥:“呸!我们才不会请他们回来哩,我们做的比他们多,比他们好。”
这是不用怀疑的。我们在到恭地雅杜的路上,区长曾经指着路边新架设通往乡村的电话线说过:法国人几十年没有办到的,我们几年就办到了。这个区的建设雄辩地说明几内亚人在独立后做的多做的好。
“一个法国人也没有留下来吗?要是留下一个法国人来看看你们的成绩,倒挺有意思。”
“全区现在还有两个法国人,是作生意的。他们的父母走掉了,他们自己留了下来。……”警察局长说。
政治书记这时刚要走出房间,听到警察局长提起两个法国人的事,马上停下来,说:
“他们留下来并不是为几内亚服务,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服务。他们的眼睛是看我们缺点的,不是看我们成绩的。我们不反对他们留下来,不过,他们要守法,要不然,我们一定会把他们轰出去!”
他说得很平静。但是小房间却爆发出一阵豪放的大笑。这笑的自由得来可不容易啊!在殖民主义的统治下,人们只有哭泣的自由。当时在这一片土地上被轰出去的,不是闯进来的窃贼和强盗,竟然是土地的主人。悲痛的事太多了,怎么能笑呢?汽油灯的白色强光,照着这些黑色的开朗的面颜,他们像铁铸成的人,过去的苦难没有压碎他们,今后的困难也不能阻碍他们。阴霾[mái]笼罩下过的什么日子,阳光普照下有着什么样的心情,我们中国人完全可以理解。因此,非洲兄弟们为了他们取得主人的权力而大笑起来,我也从心里为他们高兴。
从现在的生活很自然地回忆起过去。
“那时候,法国人在这里尽量榨取,想出一切能想出来的名目来剥削我们。”区长说。
“单说人头税一项吧,从十四岁到六十岁的居民,一个人一年要缴一千一百法郎……”
“人头税像一棵大树一样压在我们背上,沉重极了。”
我关心地问:“缴不起怎么办呢?”
政治书记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请你看看今天晚上演出的节目吧!”
好的,让我从艺术形象中找到回答吧。
我们走出行政中心的办公室。
一轮圆月,从椰树梢头冉冉升起,她仿佛给地上的欢腾气氛托将起来,送向中天。瞧,广场上的人啊,黑鸦鸦的一大片,好几百人围成一个大圆圈,像一根拧紧了的粗绳,头尾相接。人圈内坐着三个鼓手,手指像雨点一般的敲着羊皮鼓,还放声歌唱。鼓手旁边,有一对青年男女,他们是出众的舞蹈能手,现在既是表演,又作示范。鼓声越响越急,人们越舞越酣。鼓响着,人们呐喊着。挤不进人圈行列中去的人们,就在圈外,在树下,在台阶上,在任何一个角落,伸出两臂,弯起膝盖,随着鼓声全身剧烈扭动的舞将起来。初进村时稍稍感觉到的微波细浪,现在越掀越大,终于成为欢乐的狂涛,把我们这些旁观者也卷进去了。
“我们的人民很喜爱这种集体的舞蹈,他们有时候能一直跳到天亮。”区长先生望着似醉若狂的人群对我们说。“我们每隔一个时期,就举行一次跳舞会,让大家痛快地乐一下。今天晚上因为是全区的戏剧会演,要选拔一个节目送到中央参加全国会演,是一年一次的大规模集会,所以到的人就更多了。”
这种强烈的粗犷的歌舞,有不可抗拒的冲击力,就像一个人站在激荡的潮水里,不可能保持平静一样,我也不可能不激动。黑人兄弟的歌舞固然有诱导你跟着摆动的力量,但是真正使我和他们合而为一的,却是从场子里升腾起来的那股热流,这是用独立的欢乐作酵母制成的醇酒,闻到它就会沉醉,因此我和他们的感情交融在一起了。
场子上的歌舞没法停下来,谁也没有想要他们停下来。
我们又走进了“剧场”。
这个“剧场”有森林区的特色。“剧场”周围用新砍伐下来的树枝造成“围墙”,树叶还是碧绿的,飘散着阵阵清香。舞台也很别致,它用十几棵直径达一米的大树干叠在一起,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泥土。这样结实的舞台,简直可以当作炮垒。说它是炮垒,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从这里发射着思想的炮弹。
今天晚上演出两个多幕话剧。第一个剧名叫《独立前后的税收》,第二个剧名叫《学生的发现》。
前一个戏,正如它的剧名所揭示,表现独立前后人民交税的两种不同情况,也就是政治书记要我们从艺术形象中去找答案的那个戏。这个戏是农民自己编、自己演的,全剧一共有十场,有些场次开幕不到一分钟又闭幕了,单纯极了、朴素极了。可是,在戏剧里,农民成为主角和正面人物,而法国殖民主义者、旧官吏和酋长等等,成为被嘲讽的对象,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值得为它热烈鼓掌。农民缴不起人头税怎么办?那就展开抗争。这个戏果然回答了我刚才提出的问题。
第二个戏描写学生生活,由基希杜古城市居民自编自演。它批评某些学生不安心读书和闹事,最后学生觉悟了,并在民主党支部大会上作了检讨,决心改过,响应政府号召,参加扫盲工作。
每一个戏演出之前,先有一个合唱;演出完了,还要加一场舞蹈。这种表演形式,据说是适应观众的需要而采取的,观众喜欢它们。合唱的歌曲多为新编,内容有很强的政治性。比如第一个戏前的合唱歌曲,歌颂几内亚民主党;第二个戏前的合唱,歌名叫做《献给非洲的英雄》,从几内亚抗法英雄沙摩里到现任总统塞古·杜尔,从本国英雄到阿尔及利亚的英雄,一一受到颂扬。
夜很深了。微风过处,“围墙”上的树叶轻轻作响,好像在低声议论着剧情。场子里的观众却很安静,只是在听到剧中人的某一句妙语时,才发出哄堂大笑。我们坐在第一排,我回头一望,只见千百双发亮的眼睛在闪光,就好像夜空中闪耀着千百颗星星。这些眼睛,多么真诚,多么纯朴,又多么可亲呵。这些眼睛,反映了舞台上的形象,但是更多泄漏了他们心中的秘密。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非洲的深处,勤劳而和睦地生活着,可是殖民主义者却闯了进来,掳掠他们,贩卖他们当奴隶;他们是热情而文雅的民族,可是殖民主义者却宣称他们是野蛮的黑人,比类人猿高明不了多少。他们贫穷得没有衣穿,却要对巴黎担负供养的责任;他们被骂做是最不文明的人,却保留着人类童年的许多美德。他们背负灾难的重担走过长途,可是他们刚强地挺起了腰杆。现在,他们的祖国独立了,侵略者夹着尾巴走掉了,森林重新属于他们自己,椰子水有甜味,芒果更芳香;土地重新属于他们自己,水稻有沉重的穗子,金刚钻发出熠熠的光彩;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重新属于他们自己,不再担心贩奴船、手枪、皮鞭和随时会落下来的灾祸了,他们重新享有了一度失去的自由。他们在舞台上看到了生活中间的苦难和幸福,眼睛发光了。
我在这非洲的深处,能够看到黑人兄弟的艺术表演,当然是一件难忘的事情。但是,更大的愉快,却是在这个森林区里见到我们真诚的朋友,并且和他们共同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他们称中国人为同志,用他们最好的东西款待我们,同时,他们从一向被叫做“黑暗的大陆”腹地,深情地向遥远的中国问候。……
看着这些明亮如星星的眼睛,我想起一个黑人兄弟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太阳从东方升起,我们非洲一定也会天亮的。”
这一晚,我们住在恭地雅杜村。
我在这里迎接了非洲的黎明。(附图片)
非洲的觉醒(雕塑) 苏辉


第4版()
专栏:


吴岩
我的故乡是个“人家尽枕河”的小镇。市街是小镇的动脉,市河也是小镇的动脉。而一座座的桥呢,是市河的标点,也是市街的标点。市梢头的桥最高大,它是个惊叹号——至少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是个惊叹号。
夏天晚上,市梢的大桥上风凉极了,也热闹极了。人们到这里来谈天说地,旱烟筒头在黑暗中红光明灭。大家都带着扇子。因为有的是风,大人们多用它来赶赶蚊子。孩子们用它载一只断了腿的螳螂或是蚱蜢,偶然有一只萤火虫飞过时,便立刻把螳螂之类甩在石板上,争先恐后地去扑那璀璨发光的飞虫去了。孩子们实在啰唣得太厉害,为的求得一个安静,大人就来说故事。说的也还是桥的故事:有一个地方,有一座很高的很高的桥。有一个人,在桥顶上玩儿,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不过,桥是那末高,至今还没有听到他“扑通”落在水面上的声音。——这桥究竟有多高呢?孩子们的心灵里,这就不能不充满惊叹号了!
桥下有淙淙流水。水载着船,船载着人;流水载着船和人到远方去,从远方来,一路上又不知要过多少桥。江南水道纵横交叉,处处有白色的石桥垂虹似的把绿色的平畴接连起来。小时候,坐了小船到邻镇去走亲戚,一路上看腻了杨柳依依,天气热,阳光把人晒得昏昏然,便自然而然地瞌睡起来,江水中游鱼游到了自己的梦里,欢喜雀跃之际,忽然感到凉气突然袭来,沁人心脾。张开朦胧的眼睛:原来小船进入一座大桥的桥洞里来了。舟子看见我睡意尚浓,微笑说道:“安心再睡一觉吧,再过两座桥才到呢。”可见桥不仅是地与地、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而且还是水乡旅途的里程碑哩。
其实,桥又何止是衡量空间的里程碑呢?遇到被称为名胜古迹的美丽桥梁,难道我们不觉得这物化了的古代人民的智慧与劳动,简直是跨在历史的长河上的吗?苏州城外有一条五十多孔的宝带桥,像白净花边似的镶在寥廓的绿水之上,真是秀丽极了。每次坐船经过的时候,我总要凝望谛听好久,总觉得这许多桥孔乃是眺望古代历史的窗子,而桥孔里澎湃的涛声中又响着历史的回音。我也喜欢一个个的数着桥孔,究竟是五十二孔呢,还是五十三孔?却始终闹不清,往往还因此和同舟的人争论起来;正如为了一首古诗一本古书展开百家争鸣一样,虽然不一定得出一致的结论,但在“与古人相通”这一点上,大家都感到欣悦,为这桥感到骄傲,而民族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解放后自由呼吸的日子里,由于桥而引起的民族自豪感,则又达到了“更上一层楼”的境界。在南北长期不能通车之后,一旦从上海坐火车直达北京,那一份喜悦的心情已经是够强烈的了;及至夜深人静,车轮忽然发出急促而又干脆利落的隆隆声时,心里真是激动极了,虽然看不见,却深刻地感觉到:火车是在黄河铁桥上飞驰着啊!正如从彩霞里看到太阳的万丈光芒,我在车轮隆隆声中听到了我国各族人民站起来的声音——创造新的历史的声音。这个时代的最强音,就像电影里的主题歌萦绕着整个故事情节一样,从此以后,始终萦绕在我所见到听到的各种美丽、著名的桥梁周围……
我想说几座桥。
一说赵州大石桥。它建于隋代,它那一大拱圈四小拱圈工程结构上的特点,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只想说一说它的栏板。从1953年起,就作着彻底修缮这座千年大石桥的准备工作了,三年之中,在桥下河床里挖出大小桥石一千二百余块,内栏板二十余块,有隋代原物,有唐代及以下各代补配的遗物;雕龙栏板和斗子卷叶栏板大体上可肯定为隋代原物;特别是前者,石质青白,上面刻着龙头和各种形式的奔龙、交龙、绞龙,形神兼备,正合上了一句俗语:“活龙活现”。论形象,跟六朝玉器雕龙相似,论风格,跟汉代壁画和画像石上的青龙相近,而两龙所捧的火珠呢,也跟响堂山石窟里所雕刻的火珠相仿。唐代张嘉贞为大石桥作的铭里说:“……其栏槛?柱,锤斫龙兽之状,蟠绕拿踞,眭盱翕歘,若飞若动。”现在我们看到雕龙的这种神态了。一千年前的这种若飞若动的神态,长期淹没在波涛滚滚的河床深处,如今重见天日了。重睹这古代雕刻艺术的珍品,我们的那种民族自豪感,是为古人的,也是为今人的。
二说金鳌玉?桥。它介于北京中南海与北海之间,一座令人留连忘返的桥;它是一座老桥,也是一座新桥。老桥的两端,原来有两个牌楼:金鳌,玉?。它们美丽,可是它们束缚着我们的道路,阻碍着车辆交通。我们把它们拆了。我们也把桥面展宽了,大大地展宽了,因为我们的道路是宽阔的。好像桥的长度也延长了,可是我看不出来,不敢乱说。只是觉得它应该这样长,这样宽,因为这样才跟我们的道路一致。它依旧以它的白石栏杆,它的古典式的具有民族风格的美丽,美化着我们的道路,点缀着我们北海和中南海,跟那世界上最小的城——团城——也十分和谐,十分相得,大有“相看两不厌”之感。金鳌玉?桥,它是一座推陈出新的桥:它体现了象征了我们对待艺术遗产的态度。
三说飞架南北的长江大桥。真是遗憾啊,我还没有去过长江大桥。我看报道,看照片,看画片,我总是有点埋怨情绪,埋怨它们没有能充分传达这座变天堑[qiàn]为通途的大桥的气概,没有能充分表现桥上汽车和火车分层疾驰的声势……其实我的埋怨里,处处透露着无限的兴奋和欢喜:我们建造了历史上空前的伟大桥梁,它揭开了祖国建设的新的一页,自然会要求文学艺术工作者在创作上像金鳌玉?桥一样的展宽延长它的桥面了!
再说呢,我们不是在建设通向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天桥吗?和这跨越整个历史阶段的天桥相比,长江大桥就不过是这伟大天桥上的一砖一石罢了,而需要磨砺锻炼,以求得与这天大工程相适应的,正是我们大伙儿啊!


第4版()
专栏:

萨巴鲁之歌
〔安哥拉〕马里奥·德安德拉戴我们的儿子去到了海岛,就是那个以圣使徒命名的海岛……不管他的心愿怎么样——啊唷哟!人们就逼着他离开了亲爱的家乡。我们的儿子去到了海岛,就是那个以圣使徒命名的海岛……妈妈痛苦得伤心发狂——啊唷哟!当她和自己的儿子分别的时光。我们的儿子去到了海岛,就是那个以圣使徒命名的海岛……轮船冒出苦痛的黑烟——啊唷哟!就消失在大海洋的远方……我们的儿子去到了海岛,就是那个以圣使徒命名的海岛……人们把他的头发剃得精光——啊唷哟!他原来的鬈发长得多么漂亮!我们的儿子去到了海岛,就是那个以圣使徒命名的海岛……人们强迫他不分昼夜地劳动——啊唷哟!皮鞭在他的身上发出啸响!我们的儿子去到了海岛,就是那个以圣使徒命名的海岛……人们把沉重的货物压在他的肩背上——啊唷哟!一个人要抵当十个人一样!我们的儿子去到了海岛,就是那个以圣使徒命名的海岛……哦,妈妈!我们会重新和他相见!啊唷哟!我们的儿子会回到自己的家乡!我们的儿子去到了海岛,就是那个以圣使徒命名的海岛……他就死在那儿啦,他永远回不了家乡……啊唷哟!他正死在非常轻的年纪上!
〔戈宝权译〕
〔译后记〕在6月7日的《人民日报》上,刊登了有关西非安哥拉武装爱国者频繁活动打击葡萄牙殖民主义军队的消息,同时还刊登了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主席马里奥·德安德拉戴谴责葡萄牙人继续疯狂屠杀安哥拉人民的血腥罪行的消息。当读到这两条消息时,我就联想起作为诗人的马里奥·德安德拉戴和他的著名的诗歌作品《萨巴鲁之歌》。记得那还是1958年10月间的事,在塔什干举行的亚非作家会议上,我第一次见到了这位政治活动家和诗人;接着在中国作家代表团邀请非洲作家的一次招待会上,当我们把他的诗歌作品和论文译成中文的消息告诉他时,他非常高兴,立即请我们把他的名字和作品的中译读给他听。在亚非作家会议闭幕之后,他曾应中国作家协会的邀请来到我国访问。
马里奥·德安德拉戴非常年轻。他于1928年诞生在安哥拉的高隆高——阿尔托城,曾在安哥拉的首府罗安达读完小学和中学。从1948年起,他就积极参加安哥拉的教育与文学团体的活动。他当时曾和一些朋友,不顾葡萄牙殖民当局的残酷与恐怖的镇压,在罗安达为黑人创办了“非法”的学校和图书馆。1953年,他编辑出版了第一本葡属非洲殖民地诗人的诗集。1957年,他去到葡萄牙进了里斯本大学,由于参加学生示威运动和进行反殖民主义的活动,被学校当局开除。接着他就去到巴黎,在《非洲现状》杂志编辑部工作,同时并在索尔朋巴黎大学社会学系读书。1958年,他编辑出版了《葡语黑人诗选》。作为一个诗人,马里奥·德安德拉戴是第一个用祖国的语言“金朋杜语”写作的。作为一个社会、政治活动家,他先后参加过在莫斯科举行的第六届世界青年学生联欢节,在塔什干举行的亚非作家会议。1961年又代表安哥拉出席在开罗举行的第三届全非人民大会和主持在卡萨布兰卡召开的第一次葡属殖民地民族主义组织会议。他现在是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的主席。作为这个党的领袖,1959年他曾受到葡萄牙法庭的缺席审判。
此地所译的《萨巴鲁之歌》,是他在1953年用“金朋杜语”写成的一首著名的诗歌作品。这首诗歌不仅写出了葡属非洲人民在殖民主义者奴役统治下所遭受的悲惨的命运,它同时还又是对葡萄牙殖民主义者的一种谴责和抗议,号召人民起来为争取自由解放而斗争。诗歌中所说的“以圣使徒命名的海岛”,是指在非洲西部几内亚海湾内的圣多美岛而言。1471年葡萄牙殖民主义者最初侵入当地,即以耶稣的十二个使徒之一的多美(或译多马)的名字为这个海岛命名。葡萄牙殖民主义者现在把安哥拉和莫三鼻给等葡属非洲殖民地的人民,流放到这个海岛上强迫劳动。在残酷的鞭笞和虐待之下,很少有人能生还的。因此非洲人民一听到这个以圣使徒命名的海岛,就会发生一种憎恨的感情。


返回顶部